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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黄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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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人。”

    随着这声低沉的话音,五个身着黑衣的壮年男子出现在冯恩眼中:

    几人皆是短须、粗眉,七尺多高,身体粗壮如牛。

    时值盛夏,他们却都穿着一身黑色长衣、戴着黑布帽子,将全身上下都盖得严严实实。

    不过这身装束竟让冯恩莫名感到一股寒意,而眼前这几张粗糙的脸上也连一滴汗都没有。

    “……你们找谁?”

    顿了一下,冯恩终归没有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慌乱。

    然而并没有人回答他,五双黑色布帽下的眼睛里的目光连半秒都没有在他身上停留,齐刷刷地向前平视。

    即便如此,冯恩也仍然站在原地,同样不说话的他看着眼前的五人,目光并无动摇。

    后面的巷子比起往日显得异常寂静,或许是因为此刻无人经过。直至有风来,卷起这五人的衣摆、冯恩才看见了他们腰间清一色别着的黑刀。

    “让开。”

    五人里站在最前方为首的大汉终于向冯恩开了口,其人浓眉、豹眼,黑衣上比起其他几人多了一枚金黄的弯刀徽记、绣在左胸之前。

    绣成徽记的丝线虽是黄色,却隐隐发着红光,看着不知怎的便让冯恩感觉到一股灼热;而这大汉的话音却又冷得像冰一样,就像是用冰锥刺上了他的脊背。

    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里,冯恩依旧没有让步。他耳中的世界里,时间像是变慢了一样、连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都被他听得清清楚楚……

    “开门。”

    忽然一声话音将冯恩从这种僵持中惊醒,他回头、撞上王澄的目光。

    “是。”

    后退一步推开木门、他领着五人走进铺里——

    “大人……大人!”

    一进门冯恩就看见付前爬了过来,刚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他此刻仿佛打了鸡血一样、手脚里有使不完的力气让他得以往这边爬过来。

    冯恩毫不犹豫地抬脚要踩上付前的手,却感觉身体一重、不禁停下动作,转瞬间便连站都要用力直腰才能站稳,所以他只能看着狼狈的付前一点点靠近、爬到那大汉的脚边。

    “吴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付前用力直起身体,“小的我遵照您的吩咐,已经用灵吸走了那老头的体力。此刻的他绝对不是您的对手,嘿嘿……”

    “让你拿去找人的针是不是不在了,我这里感觉不到它。”

    大汉冷冷开口,付前的笑声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大、大人,您听我解释。那针……”

    失措的他连解释的话音都变得不利索,磕磕巴巴地小声说着:“那针是……到了城里就没反应。小的听您说这匠人有些本事,就来找他……”

    然而大汉那双豹眼之中又一束目光射来,让付前的话也没能说完;他闭了嘴,那大汉这才转过头看向面前不远处的老铁匠。

    “王澄老先生,”他拱手一礼,“鄙人吴辛,兵部铁军甲队所属,奉旨前来。”

    “啊,吴统领你好。”

    拎着打铁锤的王澄一边答他,一边毫无顾忌地走近,伸手将站在原地难以动弹的冯恩一把拉回身后——

    这时候,冯恩才感觉到那股压在身上的重力消失了。

    “上次见兵部的人是在十多年前了,老夫也早就在七年前离开工部,现在不过是个帮左邻右舍修锅打铲的铁匠,敢问诸位此次前来,是有何事?”

    “数十日前东部起了黑潮,比往年都要严重数十倍。”吴辛神色严肃,“所以皇上下令搜罗天下匠人,修筑拦潮长堤。”

    “哎。还以为会出乎老夫意料,没想到果然是这件事。”

    王澄摇了摇头,且叹且笑:

    “老夫当年便是因为不愿修它才走的,工部那些管事的没给你说么?”

    “说了。”

    吴辛的话音依然低沉:

    “但皇上也说,要找到每一个可以筑堤的匠人。”

    “要是你们找到的匠人不肯走,你们怎么办?”

    说到这里,王澄将站在他身旁的冯恩轻轻向后推了推,而听见这话的冯恩也感觉到了什么,转眼便看见吴辛的手已经握上了腰间黑刀的刀柄。

    “王澄,你七年前抗旨而逃、已是死罪,幸而三天后皇上大赦天下才留了你一条性命……如今你又要忤逆圣意么?”

    吴辛的话语没有一点温度,王澄的回答却也没有一点迟疑:

    “我不会去的,要动手就来吧——”

    听他说完,吴辛没有再开口,拔刀便是他的回答。而王澄也举起了打铁的锤子,黄离的火焰

    “等等!”

    这声怒吼打断了王澄的话音,院里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射向开口的人:

    冯恩站在那里,捏紧的双拳微微颤抖。

    “怎么,小崽子。”

    王澄放下钢锤,“这事情和你没关系。你走,这几位军士也不会拦你。”

    “知道了,”冯恩的声音冷静下来,“但你还没给我这个月的工钱。”

    院里的几人顿时一片沉默,王澄却哑然失笑。

    “哈哈哈哈,确实如此,你倒是提醒我了。”

    说完王澄便转身走进正屋,吴辛也没阻拦。而冯恩留在院里,与五名铁军相对而立。

    他一直看着来人,目光中没有愤怒、反而出奇平静。

    “你现在不怕我了。”吴辛忽然开口,“开门的时候,你都还会恐惧。”

    “我不怕你。”冯恩冷冷答他,“老头子也不怕你。”

    “不用怕我,我只是一介武夫。”刀柄上的大手没有松开,“你该怕的是皇上,是大明律。”

    听见这话,冯恩没再开口,只是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过来,小崽子。”

    王澄的招呼声在身后响起,冯恩一怔、转身看见老人走来、塞给自己一沓银票、宝钞。不过在拿到它们的刹那,冯恩敏锐地感到里面夹了东西:

    翻开,一个对折的信封出现在眼中。

    信封的表面空白一片,没有收件人。虽然心里有了某种不祥的预感,冯恩也还是疑惑地看向了王澄,却见老人那双浑浊的眼中目光复杂。

    “拿好,”王澄淡然开口,“这就是铺里的全部积蓄了,省着点用。”

    “……胖老头,我要是用完了怎么办。”

    感觉自己的声音不禁发抖,冯恩终于意识到自己的预感就要成真。

    “自己去挣。”

    王澄回答冯恩的声音并不大,却一字一句、毫无犹疑:

    “去外面,去东边,去给老子出人头地。”

    “……!”

    听见这话的冯恩愣在原地,王澄也随之把他拨到一边,径直走向站在旁边从头到尾未发一言的吴辛。

    “拔刀吧。”

    “你不怕死?”

    “哈哈,谁会不怕死呢?”

    把打铁锤扔向冯恩,王澄白眉下的那双眼睛目光灼灼:

    “但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出生入死。”

    这句话传进冯恩的耳里,让愣神的他惊醒过来、随即看见两团火焰自老人的双手燃起——正是黄离。

    “好好看着我,好好学该怎么驭灵,小崽子。”

    随着话音,黄离在老人手上“嘭”地爆裂开来:

    熊熊燃烧的火焰一路向上延展到小臂,凝作带有护甲的拳套。

    光滑的它没有纹路或是装饰,默默燃着,朴实无华,只有十数道伤痕藏着王澄曾经的记忆。

    另一边,吴辛也在一片寂静中拔出腰间的黑色铁刀,旁边的四个铁军各退三步、留下让他和王澄对峙的空间。

    于是,两声步音随着对冲的脚步在院中响起:

    一刀,一拳——

    铿!

    黑色的铁刀砍在覆甲的拳上,在空气中震出一圈涟漪;但黑刀虽利却没能砍入护甲,反而在下一瞬被王澄右手的黄离握住,橙黄色的火焰立刻随之燃烧其上。

    就在这无声无息的瞬间,铁制的刀刃已然被黄离烧作面团一般柔软;王澄稍一用力便将它拽至自己身前,另一只拳头也在这同时挥向吴辛的面门——

    忽然,有血溅到地上。

    这场战斗的结果也已经在这一眨眼的时间里确定:

    黄离的火焰仍然在铁刀上燃烧,火势却开始变小,让冯恩得以看见黑铁中藏着的又一把亮白色刀刃。

    正是它贯穿了王澄的胸膛。

    “这是玉。作为驭灵者和匠人,你应该知道它无法被灵毁损。”

    用力将刀捅得更深,吴辛冷冷开口:“这就和皇上的旨意一样。”

    “咳……但你还是没能抓住我,去修长堤的人又少了一个……”

    火焰熄灭,黄离凝结的手甲也从王澄的手上消失——但他笑着,微眯的眼里投出睥睨的目光。

    吴辛没有答话,冷冷看着他、把玉刀用力抽出;血液顺着刃尖滴下、渗入土里,王澄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和我走,你现在就还能活。”

    从怀中拿出一个银灰色的小匣子,吴辛对着王澄冷冷开口:“这东西可以救你,你应该知道——”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王澄的伤口没再流血,而是流出了火。

    黄离的火焰顺着血液烧到地面,裹住老人全身,炽烈的火光在众人的眼中越发耀眼。

    在这死亡的安静里,王澄将自己烧尽,地上只剩一捧灰尘。

    院里一片沉默,冯恩也一直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一点声音都没有;仿佛这个小院之中根本没有他的存在。片刻之后,他才听见朝自己临近的话音: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不会伤及无关之人。你走罢——”

    吴辛还没说完,却见一道灰色的影子打向自己脑袋,本能地抬刀阻挡:

    只听“铿”的一声,被挡住的灰影显现出它作为锤子的本来面目,而玉质的刀身竟也被这一击打出了裂痕。

    “你……”

    惊讶间,吴辛却见眼前的少年没有开口,铁锤一转便横着朝他的面门砸来。

    冯恩知道自己不需要开口,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比起话语,他更愿意用足以致命的攻击来发泄内心的愤怒。

    所以,尽管下一瞬间铁锤再度被刀挡住、转而被反冲力给震飞,他也没收手、直接握拳打向吴辛的正脸——

    可吴辛接下了这一拳。

    沉默的冯恩没有停手,奋力挣扎着试图脱出吴辛的钳制,然而他的拳头此刻真像是被钳子给夹紧了般,动弹不得。

    “你胆量不小。”

    吴辛看着冯恩紧盯自己的双眼,看见那里面毫无掩饰的暴怒与不甘。

    “你要是继续反抗,便是冲撞铁军。按大明律最高可处死罪。”

    等他说完,冯恩没有开口,又一记勾拳成为了他的回答——

    却也被吴辛伸手拦下了。

    “打不到人,拳头再硬也没用。”

    冷冷开口、吴辛用力将冯恩的拳头压下:

    “人活着不容易,可别急着送死。”

    说着他手臂向前一甩,竟就这样把冯恩扔了出去。

    少年撞上院墙,抖下一层细灰。

    “大人,那铁匠已经死了。”

    看了眼倒在墙角的冯恩,一个军士走近吴辛,“要不要把这小家伙一并处置?”

    “不用。我们来是为找人,不是杀人。”

    吴辛的目光在冯恩身上轻轻扫过:

    “连驭灵者都不是,他又能搅起什么风浪。”

    说着他走向一旁仍然跪在地上的付前,抓着领口把他拎了起来:

    “别再想着耍小聪明。”

    “是、是……”站起的付前连笑都不敢笑,只是一迭声地答。

    “针我还有一根,拿去用。”

    吴辛从腰间抽出又一根黑色铁针,“既然你和那丫鬟有过接触,就把你的血滴上去——不能再让她逃走。”

    “一定,一定!”

    接过针的付前脸上堆着笑,“她光着脚,就算醒了灵也没办法在那山里走多远。再说有您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到这里付前被吴辛瞥了一眼,随即噤声、和剩下四名铁军跟着吴辛离开了铁匠铺。

    有凉风吹来,没关好的木门“吱嘎、吱嘎”地响着——

    直到一只手将它用力推开、“啪”地撞上旁边的墙壁。

    默默把王澄给自己的钱和信件塞进裤兜、冯恩走回打铁的炉边。

    地上王澄仅余的那点骨灰早已被风吹散、了无踪影,而炉里的火也已熄了。

    拨开木炭,他用夹钳搛出里面还发着暗红色的铁针、丢进旁边的半桶河水里。

    水汽“滋滋”地冒起来、飘向天空,它在冯恩眼里一会儿凝作老人的脸、一会儿凝作铁军的刀、最终却凝作了那走进林间的少女的背影。

    风起,雾散,冯恩沉默着把手伸进桶内。

    感觉到从水里拿出的铁针尚还带着温热,他把针刺上手心,看着血渗进铁里。

    而后也不管针有没有发生变化,冯恩就这样走出铺子,向着城南踏出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