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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狂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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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文学眉头紧皱,吩咐初一留了四个汤婆子,放在武如月的手脚边。

    他突然感觉到了武敏之如刀刃般锋利的眼光。

    “医者父母心,救人要紧,还望国公海涵。”他的目光很是坦荡。

    武敏之揭开茶盏盖子,缭缭的水汽中,表情莫辩,淡淡地说了句:“明文学客气了。”

    小婢送来了酒和绢帕。

    纵然有医者父母心这一说法,接下来的事儿,明崇俨也无法亲自动手了。

    好在操作也简单,只说了一遍,初一便点头表示懂了。他不放心,重复了一遍,然后让初一又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转向武敏之:“国公,请……”他作了个去外面的手势。

    武敏之哼了一声,起身的同时,迅速地往武如月的方向看了一眼。

    关切之情,非常明显。

    明文学也往武如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忍不住想,古代男子,果然对她们没抵抗力啊!

    武敏之与明文学在外面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两个人捧着茶盏,沉默地饮着茶。

    武敏之心里很是忐忑,明文学没那么担心,不过见武如月病成这样,心情也很是沉重。

    她这病,只怕是昨晚受了风寒引起的。

    他用眼角的余光望了武敏之一眼。

    武敏之虽然竭力想保持平静,但忧色却仍清晰可见。

    他看着她的时候,看到的究竟是谁?

    心里想的又是谁?

    魏国夫人,还是武如月?

    “你不想知道,患病的是什么人?”武敏之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心绪繁乱,本不想开口的。可是若不说些什么,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他怕自己会失态。

    明文学浅啜了一口茶。

    “对明某来说,患病的都是病人,也只是病人。至于姓什名谁,男女老幼,并不在明某关注的范围内。”他有些心虚,所以画蛇添足般加了后面这一句,不过声音里却也听不出情绪。

    武敏之突然笑了。

    “医者父母心?”这一次,他的笑声里,充满了嘲讽。

    “若病的真是你的孩子,你会安然地坐在这里与我一起饮茶?”他的目光如刀,却并没有望明文学,而是望向了远处。

    明文学依然平静:“医者,只能治病,治不了命。”

    武敏之又笑了一声。

    “这话……”他将茶盏往案几上一顿,“明文学还是留着哄鬼去罢,我却是不信的。劈如今日患病的,若是宫中那二位,”他望了明文学微微一笑,“别的不敢保证,只这句话,明文学敢说么?”

    明文学苦笑,却也很是坦率:“明某不敢。”

    武敏之冷笑一声,没有再说话。

    明文学知道他的心病,他素来不是多事之人。本不想管闲事儿,想起武如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多几句嘴。

    他转着茶盏,斟酌着慢慢地道:“医者也是人,或许因为见多了生命无常,故而反倒比普通人更为惜命。”

    武敏之呵了一声:“明文学倒真是坦率。”

    明文学坦然地望着武敏之道:“明某素来谨慎,偶尔坦率一两次,却是要看对象的。”

    武敏之与他对视片刻,移开了目光:“我应该荣幸么?”

    明文学没有说话,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武敏之听他叹气,仍然只是呵了一声。

    “在宫中那两位面前,明文学也是这么坦率吗?”他神情平静,问得却很不客气。

    明文学的目光有些闪烁。

    “明某不敢。”他承认得很爽快。

    “可世人都说……不止世人,据我所知,宫中那两位,一向明文学的敢言赞赏有加。”他这话似乎在夸明文学,唇边的笑,却怎么也不象在夸。

    "敢言?”明文学自己也觉得可笑,“你也知道,只要愿意,要做到敢言,其实很简单。”

    不过投其所好而已。

    伴君如伴虎,谁是真正敢言的?

    那些在自传中各种牛B轰轰的同类?若他们真的走上了人生巅峰,他觉得只有一个可能:他们不过在臆想中,假穿越了一把。

    武敏之端起茶盏,沉默不语。

    “圣人喜欢听他想听的话,皇后倒是喜欢听几句实话。”明文学似在自语。

    “没有人喜欢听实话。”武敏之一扬眉毛。

    明文学并不否认,他点头道:“的确,没有人喜欢听实话。”皇后也不倒外。

    不过皇后有一样别人没有的好处,你不愿说违心的话时,她会允许你保持沉默。

    仅凭这一点,明文学认为,她就比其他封建统治者强很多。

    “只是,皇后身为女子,有人说可惜皇后是女子,依明某看,幸亏皇后是女子。她有不输男子的果敢,也有女子独有的敏锐。心思细腻,观察入微,在她面前虚言敷衍……”他摇摇头,“倒不如实话实说。”

    听明文学毫不避讳地夸赞皇后,武敏之不由皱紧了眉头。

    “你的话太多了。”他淡淡地道。

    明文学沉默一瞬。

    “一直想与你好好谈一谈,可……”

    武敏之截断了他的话:“惜命?我还以为,你们医者见多了生死,早已经麻木了。”

    明文学叹了一声:“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明某也算不得正经的医者。”

    武敏之哼了一声。

    “你一向谨慎,为何今日偏不请自来?”他知道自己可能想多了,但那些往事梗在心里,由不得他不去想。

    明文学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京中太医院那些……正经的医者,总看不惯明某这个旁门左道。故而,我最喜欢做的,就是医治那些他们医治不了的病患。”

    武敏之听他这么说话,再看他一脸轻松,便知武如月应该无碍了。

    他心里一松,仍忍不住追问了一句:“你有把握?”

    明文学道:“若不然,明某怎会安然在此地饮茶?”

    武敏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你的脸怎么了?”他终于有心情关心他了。

    明文学轻笑一声,听声音甚是愉快:“不小心被一只狂犬咬了一口。”

    昭陵除了月奴,还有巡逻守夜的犬,但这些犬只很有灵性,对能够正常进出昭陵的人很温顺,从未发生伤人事件。

    武敏之心里疑惑,却只是“喔”了一声。

    明文学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解释了一句:“是明某大意了。”

    武敏之笑道:“没想到这昭陵竟有狂犬出没,更没想到,明文学刚到昭陵,就被狂犬所伤。陵令可知此事?”

    明文学被他笑得有些气短:“既是明某大意,何必惊动陵令?到时引起女眷们的恐慌,就不美了。”

    武敏之点头道:“明文学果然……不过明文学这伤……狂犬果然是狂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