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章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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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黑气涌入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楚天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扯开了袋口的大麻袋，有人拿了一个大簸箕死命往他的身体里倒东西。原本漂浮在人怪周围的黑色气体一如找到了归宿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他肚子里钻。
无数堵塞如泥浆的黑气涌进来,他已经感觉不到恶心。楚天觉得自己的腹部越来越大，身体里其他器官都被胃给撑开了。四肢也变得无力起来，所有的力气都为了支撑着自己胀成了热气球的袋子。
只要再过一秒,他就会撑死。
幸好,下一秒并没有到来。两柄神兵无情地砸向了释放着黑气的人怪，这怪物惨叫一声,顿时灰飞烟灭。原本被它捏住了做漏斗的鞭子因为没有了牵制力，速如闪电一般反弹了回去,抽中了楚天的肚子。
被自己的神鞭抽了一下子,他来不及喊疼，就跪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前方的打斗都没有盖过这倒霉孩子剧烈的呕吐声。他呕出来一滩滩的秽物,流在泥地上,冒着仿佛能把所有东西都腐蚀掉的气泡和热气。
楚天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唉，幸好我来了,幸好我来了。”
阿顾蹲在楚天身边摇头晃脑的,觉得自己真了不起。眼见着楚天吐得双颊发青，凹陷，她难得好心引出了一汪清水。
“喝么？”
楚天狂点头，结果那捧清泉漱了三四遍口，才狂咽下一大口，将自己的食道胃部做了个彻底的清洁。污秽的气味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楚天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仿佛老百姓遇到了解放军。
“呜呜呜，阿顾！！！”
我刚才差点被撑死了！这死法……太窝囊了！！！
嗨呀，这孩子哭得也太可怜了。阿顾摸了摸他的狗头，安慰之：“不怕，不怕。”
转头，杨戬和孙悟空已经把那五个人怪给解决了。断手断脚地扔在一边，渐渐没了气息。孙大圣拍拍手，收了兵器。
“和叶凡比起来，这几个差远了。”
刚才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怪物被二郎真君和齐天大圣三两下就收拾了，这叫楚天骤然生出一种要挂在他们大腿上的没出息想法。心情激动见听到那个名字，也是一愣。
“叶凡？？”
不会刚好是我知道的那一个吧。
阿顾转头看他，问：“你还记得，和你一块儿成仙的那个叶凡么？”
哦哟，还真是他啊！
楚天有些莫名，点头如捣蒜，“印象深刻。”
“这次散仙飞升，他又上来了。不过已经被魔气熏染，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喏，就和刚才袭击你的那五个泥娃娃一样。”
听了阿顾讲了来龙去脉，楚天简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听到叶凡的力量强大，甚至可以伤到阿顾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设定有点不讲道理。他实在想不到，刚才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也可以飞升成仙。
楚天被恶心了个彻底，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些泥人体内的力量已经消散了，余下不过淤泥一滩而已，”杨戬检查过被打散的怪物，走近过来，“比之叶凡之流，这几个的力量实在差了一些。”
“嘿嘿，那倒也是。老孙虽恶心那东西，但与叶凡一战倒也过瘾。可惜了你那时候不在，否则过上一两招，也算开阔开阔筋骨。”孙悟空猴性不改，嘿嘿笑着，戳了戳二郎神的手臂。
杨戬拂开他的毛手，冷淡道：“敬谢不敏。”
“我们来的时候好，那几个怪物的力量正往傻小子肚子里钻，”阿顾指了指楚天刚才吐得一大糊涂的泥地，此时那个地方已经只剩下一滩乌黑的印记，其他东西却已经没有了，“我本以为叶凡已经足够粗制滥造了，见了这几个之后才知道，原来还能更加不走心。”
阿顾摇了摇头，一脸见证了下限的表情。衣裙乘风徐徐，竟然有种看破世间丑恶的装逼感。
楚天对此景不忍直视，倍觉眼瞎，一想到刚才被死灌的场景又一阵恶心。不敢打扰姑祖娘娘临风装逼，只好靠近这里最靠谱的二郎真君，小声问：“上面出什么大事了？”
杨戬还没说话，孙悟空刷一下把楚天扯过来，笑道：“何止是大事啊！是天大的大事啊！捏造生灵！我跟你说哦，那人完蛋了！”
后三个字跟石头块一样砸了楚天脑门好几个包，半晌儿才看向杨戬，结结巴巴的求证，“捏……捏造生灵？”
杨戬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那刚才那几个……”
“正是被捏造出来的。”
楚天举一反三，“那个叶凡也是？”
“正是。”
简直了，楚天的心蹦蹦剧烈跳起来。此时阿顾已经装完逼，回头看着他一副被吓得掉色的模样，哼了一声。
她问：“你今天到这里来，可是发现了受害者？”
“嗯，”楚天慌乱地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句，才说，“一个世纪以前，此处居民无端陷入昏迷，然后医治无效死亡。不久之后，地府便出现了许多无根命魂。他们应该就是第一批。只不过，还没等我在做仔细探查，那些人就已经出现了。”
“就是冲着你来的嘛，你怎么这么倒霉，老被人盯上。”
楚天勉强勾了勾嘴角，笑得僵硬，然后开始走神。他的脑中忽然翻涌出一些旧事来。在飞升之前遭遇的一些苦难，与人赌上性命的争斗画面开始变得有些扭曲模糊。很多东西，似乎都和自己以为的，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知是否是刚才的那些黑气污染他的大脑，他竟然觉得刚才与自己对战的几个人怪十分熟悉。阿顾三人正在说着话，可楚天听来，他们的声音却十分模糊。画面昏花，似乎马上就要上演另外的场景。
“喂！你没事吧！”
后脑勺被猛地拍了一下，楚天猛然回过神来。
阿顾盯着他，表情少有严肃，“你怎么了。”
“我……”楚天心中泛起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我，我只是想起来，你上次和我说，我家在龙脉附近……”
孙悟空忽然抢白道：“对啊，这次我们来，也是要查一查这件事是不是和龙脉有关系。”
楚天立马问：“怎么查，建木不是很早就已经断掉了么？难道真有人接上了？”
他目光灼灼，一下子捅破当前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杨戬和孙悟空都避开了他的眼神，似乎略有不忍。只有阿顾不闪不避，天生似乎不知道怜悯二字应该怎么写。
她说：“有没有接上，看了不就知道了。”
上神话音刚落，整个山谷震颤不已。地动之势可裂千里，远处城市里的华灯初上的美景瞬间消失，灯光成片成片的熄灭。人们哀嚎着从建筑物里跑出来，在这场不曾预料的地震当中哀嚎奔散。颤动开始的时候，恍惚的楚天已经被杨戬和孙悟空驾着飞到了天上，唯独只有阿顾一人站在山谷之中，身形不摇。
他回头望着远处遭殃的城镇，哀求而焦急地看着下面。
“真君！大圣！”楚天挣扎着，很想飞出去救人，急的快落下泪来，“非要这样么！”
二郎真君和齐天大圣已经收了方才嬉笑怒骂时的神色，严肃冷静，只有擒着楚天手臂的手在用力，偷偷显露出二人的挣扎来。
地动山摇持续了很久，直到整个山谷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方才停了下来。地底深处，一段巨大的白色骨头露出了真面目。
天上三人不由都有些痴傻，心想：原来这就是龙脉。
崩裂停止了。
这么大的阵仗也不过震出龙脉的一小段。惨白的月光陪着惨白的骨头，倒也很是相得益彰。阿顾面无表情地跳到那根看不见尽头的骨头上，将手贴在了上面。神光于掌心闪烁，瞬间便包裹了整根骨头。
可惜，如此呼唤良久，龙脉没有任何回应。
阿顾收回手，叹气道：“的确是断彻底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杨戬与孙悟空带着楚天落地。楚天似乎已经脱力，跪在了地上。“这件事，和我有关系，是么？”
他看上去很难过，低着头，像是受了一顿极其严重的指责。
阿顾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他扯下嘴角，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忽然说不下去了。
气氛愈发古怪。只有从地底吹出来的凉风，才打破了四人之间的静默，楚天忽然问：“如果，我也是被造出来的，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阿顾略略皱起眉头，“你想起什么了？”
楚天一愣，摇了摇头。
“等事情结束了再说吧。”阿顾似乎很不愿意讨论这件事，避开了楚天的目光，看向脚下的骨头。
经过刚才的检查，她确定龙脉确确实实没有修补过的痕迹，否则不会对她的神力一定共鸣都没有。那这次的事件，看来就只是有人捏造生灵，违反天条了。
但若是如此，楚天的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就和自己的神力一样了呢。
当真是一团雾水，叫人搞不明白。
又瞥了一眼地底苍白大骨，阿顾挥了挥手，大地震颤着又合上了。而远处城市中的居民则再一次遭受苦难，不牢靠的建筑倒塌，一些来不及逃出来的人，便再不可能逃出来了。
大地恢复原貌，阿顾语气淡淡，“走吧，按照原定计划，现在去找鬼王。”
“不！等一下！”
楚天忽然出声拦住欲要离开的阿顾。
“何事？”
阿顾脸上那种因为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阻拦的恼火叫楚天心里一冷，他咽了一口口水，语气听上去十分冷静，可是却仿佛能瞬间点爆这里的空气。
“刚才地震，城市里的人一定受了牵连。能不能……让我去帮忙，好歹救下一两个人！”
此话一出，杨戬和孙悟空都看向阿顾。
阿顾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你们也要去？”
杨戬和孙悟空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他们原以为阿顾会生气，但是没想到她只是挥了挥手，“那你们去吧，天亮之后我们再出发。”
说着，便走到一棵树下，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天张嘴刚想再说一两句，却被二郎神扯了一把胳膊，“速战速决！”
言罢，三人化作三道光，往城里飞去。
·
阿顾给出的时间有限，三人也顾不得什么，不过随意掩盖了一下身形，用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倒塌的废墟之中。孙悟空拔下一撮猴毛，幻化出几百个人，配合着二郎神的天眼，寻找营救着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楚天将神力集中在双臂上，光是一个人就能抬起一座倒塌的大楼。
他们的速度极快，只想赶在天亮之前，把还活着的人救出来。特别是楚天，他几乎像是疯了一样，在营救这些无辜受难的凡人。
他这一天的遭遇实在一言难尽，这一场营救更像是一种补偿。当初没有能救下自己的亲人，现在用另外一种形式补偿给这里无辜受难的人们。
楚天很难过，不止是因为自己的亲人难过，更因为刚才的事情难过。阿顾不打一句商量便动移大地，叫这里的居民遭受无妄之灾。秦广王那一句“上神不爱世人”的忠告，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印显在他的脑海之中。
她是真的不爱，在楚天提出救人的时候，阿顾眉宇之间的那种不耐烦与不解，简直比今晚的月光还要直白。
难道，那么多的生命在她眼里就这般一文不名么？她千里迢迢从天降世，原来也只是为了追查一个冒犯了自己权威的幕后黑手？若如此，她大概也不会神兽去救助那些还在昏迷之中，失去了魂魄的人吧。
若是，上神姑祖毫无属于人之慈悲……
那么当初，她告诉说，自己是她唯一的兄弟时，脸上呈现的那一种欢愉与感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楚天挪开倒塌的巨石，从里面挖出一个昏迷过去的小女孩，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了她满是血污的脸上。
·
“哎，楚天那小子神色不对啊！”孙悟空扯了一把杨戬，“瞧那样子……”
简直就像是因为得不到救赎，彻底绝望了一般。
杨戬挥手将刚救出来的人带到空旷的地面上，表情也很凝重，“突逢此变，情难自控，也是常事。”
“哼，这次的事情，与其说是冲着楚天去的，我看更像是冲着阿顾去的！”孙悟空冷笑，“莫要叫老孙知道是谁，否则一棒子抡死也只是轻的！”
杨戬心中的隐忧也是不少，他说：“只希望天庭和西天没有参与到里面来。”
孙悟空反问：“若是有呢？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杨戬不知道。
瞧出了他脸上的挣扎犹豫，孙悟空收回了撤出去帮忙的猴子猴孙们，扯掉了盖在自己身上的伪装幻象，“不妨与你说清，老孙的态度。若是西天也有参与其中的手脚，我必定会站在阿顾身边。”
杨戬徒然一震，下意识道：“你是认真的？”
“哈哈哈，如何不认真！”
孙悟空朗声大笑，露出了修了千年的佛，依旧修不去的野性，“我本天生地养的野物，从何处而来，便何处而去。只要阿顾活着，老孙我不愁没机会见到她！吾身从来就不是什么斗战胜佛，而是齐天大圣！
二郎真君，老孙我没有你那么多顾虑。只晓得阿顾在这世上已经过得了无生趣了，所以，她要到哪里去，我就陪她到哪里去！”
这一段话掷地有声，大圣拍了拍杨戬的肩膀，指了指东面，“走吧，天亮了。”
·
楚天提出救人的时候，阿顾倒也没多大意外。只不过就是觉得很厌烦而已。心底不免生出一丝对自己的嘲讽：活了那么久，果然还是没有学会一点点慈悲之心。
再看向楚天时，便有些不愿意再见到他。
果然，当自己想要保护一些人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孙悟空也好，楚天也好，姐姐……也好。
这叫什么，天煞孤星？
阿顾摸了摸额头间红痕，笑容有些难看。
来的路上，阿顾便隐隐有些事情不好收拾的预感。自己应该早就想到的，无端出现一个和自己神力相同的人时，就应该把所有的可能都翻出来查验一遍。或者干脆当时就废掉楚天的神力，让他变成一个凡人。
到底是哪里想不开，竟还抱着能留下这个“兄弟”的侥幸。天意谁都会照顾，再倒霉的人都会给予些许恩惠，除了她阿顾。
与自己一样的神力；
说不清的门派来历，记不起来的修炼功法；
幽地死气引来姜尚的怨魂；
瑶池宴上，对半神女的吸引；
都广之野，建木之中的出生；
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汇成一个冲着自己的箭头。
阿顾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到底是谁把楚天这个人送到自己身边的，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左右是一个麻烦而已，杀了就好了。
她盯着楚天的眼睛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追查到底。
就像是之前把楚天转做鬼仙，叫天庭和西天不发现这个孩子，不让他重蹈齐天大圣的老路一样，护着他。护着这个兄弟，在事情结束之后，找一个能把他留下来，不让他消失的理由。
阿顾站在这颗树下，一直站到了天亮。直到第一缕阳光穿过树隙，仿佛洒下了无数琉璃片。她抬手摩挲着粗糙的树皮。
“姐姐，我是不是孤独太久了，所以才变成这样心软。明明都已经决定去陪你了，结果还是有个放心不下的人……”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不曾期待有何回音。独自苦恼了一会儿，阿顾笑了笑，“算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姐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这世界上，能抟土造人的，只有你。没有人可以效仿你，也没有人可以侮辱你……没有人。”
远处，三道亮光直冲此处，阿顾转过身，对着三人挑眉一笑，“哎哟，挺准时的啊。”
·
天上的罡风呼呼得吹，吹得楚天差点裂成三瓣嘴。他自问成仙以来，驾云呼风已经无比熟练，可现在还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坐波音747没有飞机盖。
“大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他刚一张嘴，冷风就灌了丫一肚子。
正在全力驾驭筋斗云的孙悟空恍惚听见有人叫他，一副耳背大爷的样子，“啊？？你说什么！！”
杨戬简直看不下去，随手给四人加了一个阻挡罡风的结界罩子，用十分无奈的语气回答：“去桃度山。”
四周的噪音骤然停了下来，楚天摸了摸自己差点被吹歪的嘴巴，虚心求教：“哦，那是哪里。”
杨戬看向躺在云尾巴上的阿顾，意思很明确：你来回答。
阿顾翘着一只脚，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桃度山啊，鬼王住的地方啊。”
“……哦，”楚天阉巴巴的，固执地不转头看身后，继续向杨戬虚心求教，“那是个什么地方啊？鬼王又是谁？”
这没话找话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副好朋友闹别扭，但好面子不知道怎么和好的模样。太特么瞎眼了，孙悟空木着眼睛加快了驾云的速度。
被夹在中间的杨戬也很郁闷，有点后悔干嘛要搭腔。看一眼阿顾，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可楚天那双闪着求知欲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头疼又无奈。
“桃度山……本是神荼、郁垒二神所居之地。上有一棵天地之间第一颗桃树，树上有金鸡。神荼、郁垒二神曾借此树树枝捉鬼，后管理鬼蜮。二神陨落后，便由后来的鬼王暂居。”
“原来如此，”楚天受教，又提出下一个问题，“可是，鬼魂不是由地府掌管的么，怎么还有鬼王呢？”
这个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了，你要去问你身后那个姑娘啊。
杨戬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已经圆不了场了，只好说：“这是洪荒往事，我也不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知道，就快去问清楚的人啊！
不想，楚天只是噢了一声，缩着脖子不再回答了。
杨戬、孙悟空：“……”
你们还是小孩子吗？能不能不要这样闹别扭啊。
二人颇是头疼地想。
在云头上翻了不知几个跟头，四人终于在一座山崖处落地。此时，楚天才明白那桃度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整个山峦都被一颗大桃树的枝丫所覆盖。整座山就是一棵树，一棵树成为了一座山。杨戬与孙悟空虽知道这个地方，但也是第一次来，而楚天土包子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三人都看向了老司机阿顾同学。
这等落英缤纷之处，处处皆是粉色花雨最容易迷路，阿顾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才招招手示意三人跟上，一起往东北方向走去。
桃花成雨，美不胜收，实在叫人想不到这样的地方竟然是镇压万鬼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几里路，阿顾终于停下脚步。抬手冲着枝丫乱摆处摸索了一番，她说：“到了。”
三人忙强打起精神，孙悟空盯着前方道：“《山海经》记载：’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想来这里，就是鬼门了？”
“是呀，太久没来这里了，倒也没啥变化嘛，”阿顾叉着腰，语气有些怀念。然后抬手从旁边的树杈上掰下四根桃枝，分别分给后面三个人，“我上次来的时候呢，这里还不是那那家伙的地盘。所以，现在里面什么样，我也不晓得。你们拿好桃枝，跟在我身后，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
楚天下意识问：“会怎么样？”
阿顾惊奇地看他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这幅样子，楚天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最快接话了呢！
“也不怎么样，”阿顾嘿嘿笑起来，“你们赶快回头跑就是了。”
“……”
见三人皆是无语，阿顾拍着腿大笑，“我说认真的啊，不要这幅表情嘛~”
“阿顾……”杨戬无奈极了。
“真的没逗你们，”阿顾安抚地对杨戬点点头，依旧是微笑，而语气是难得的认真，“里面真的很危险。那个男人即便是已经死了，但他的神力依旧无比可怕。他恨我，恨得当年天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怕等会儿进去之后，不多说一句话就能打起来。如果真打起来，你们就跑，然后去找小西。她会明白发生什么事的。”
竟然如此严重？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叫两个人怼成这样？
“其实我觉得吧……你要是好好说话，不要嘴贱，应该问题不大。”
楚天语气幽幽，默默点出了十分关键的引战要素。其中道理沾满，叫人无法反驳。孙悟空和杨戬不由都点头赞同。
阿顾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哦哟，愿意和我说话了？刚才坚贞不屈，威武不移的人是哪个呀？”
坚贞不屈，威武不移……这用词，原来你也晓得你不讲道理，活似恶霸呀。三人在心里都如此作想，谁都没有出声提醒阿顾的用词规范。
楚天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桃枝，只说：“我没有……”
他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是没有不愿意和她说话呢，还是没有决定要不再搭理她呢？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基于出生时就存在的，堪比天堑。
楚天出生为人，阿顾出生为神。
考虑事情角度便不同，在许多事情上他们大概永远不能理解对方的选择。昨晚之事，叫楚天惊愕。那句上神无情的话原本只是一个懵懂的概念，可就在昨晚，楚天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事实。上神姑祖可以为了查看一件东西，完全不顾百里之外的凡人死活。甚至，在他提出救人时，露出十分困惑的，甚至是不耐的神情。
楚天因为这个认知有些受伤。
可熬了一路，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责怪阿顾。他不懂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阿顾那一句认亲的话么？还是坦白真相的时候，他感受的一阵属于人性的关怀与爱吗？
原本，楚天打算在弄明白之前不搭理阿顾的。可见到阿顾像平时一样插科打诨，他实在也没有办法维持住那种视而不见的态度了。
若是自己搭话，这姑娘一定会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一样，抓着自己取笑一番。连她说的话，都和自己预想的一模一样。楚天也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了解她，还是不了解她了。
或许是自己狂妄吧，相处还不到一年，就想了解一个人。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用平时用惯了投降语气问：“走不啦？”
阿顾拍掌一笑，脚步一转，冲着身后招手：“走走走……哥几个，跟上跟上。”
传说中的鬼门，似乎也没有多大的神奇。几人只不过冲着东北的桃枝深处走去，不过眨眼便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就像是武陵人穿过桃荫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孙悟空是个好奇宝宝，左摸摸，右摸摸，“这就是鬼门内么？与想的，倒有些差别。”
阿顾没回头，自顾在前带路，“噢，你以为是什么样的啊？全是飘来飘去的鬼？”
杨戬自进来之后，就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因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一直开着，他一眼便看到了能见到的全貌，“却与想象不同，只是这布景……总觉得有些眼熟。”
阿顾领着着他们走到中央一片广阔之地，指着前方一座十分巍峨的宫殿。
“唔，你觉得眼熟也是自然的，毕竟这里是天宫旧景。”
“天宫旧景？！”
“勉强是吧，现在的天宫已经扩充了数倍。采无数琼楼玉宇拼合而成，美轮美奂。而这里嘛，便是当年帝俊天宫，如今被复制了，用来做供奉太阳的楼台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低沉的男声。明明应该是十分雄伟的声音，可偏偏掺杂了一股郁气，不甘，怨恨以及英雄迟暮的悲痛。
“上神果然好记性。”
“哦哟，”阿顾啧了一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面色阴郁的中年男人，她很平静地转过头对后面三个建议，“我觉得，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跑了。”
浓稠黑气涌入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楚天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扯开了袋口的大麻袋，有人拿了一个大簸箕死命往他的身体里倒东西。原本漂浮在人怪周围的黑色气体一如找到了归宿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他肚子里钻。
无数堵塞如泥浆的黑气涌进来,他已经感觉不到恶心。楚天觉得自己的腹部越来越大，身体里其他器官都被胃给撑开了。四肢也变得无力起来，所有的力气都为了支撑着自己胀成了热气球的袋子。
只要再过一秒,他就会撑死。
幸好,下一秒并没有到来。两柄神兵无情地砸向了释放着黑气的人怪，这怪物惨叫一声,顿时灰飞烟灭。原本被它捏住了做漏斗的鞭子因为没有了牵制力，速如闪电一般反弹了回去,抽中了楚天的肚子。
被自己的神鞭抽了一下子,他来不及喊疼，就跪在地上吐了个昏天黑地。
前方的打斗都没有盖过这倒霉孩子剧烈的呕吐声。他呕出来一滩滩的秽物,流在泥地上,冒着仿佛能把所有东西都腐蚀掉的气泡和热气。
楚天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身体里竟然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唉，幸好我来了,幸好我来了。”
阿顾蹲在楚天身边摇头晃脑的,觉得自己真了不起。眼见着楚天吐得双颊发青，凹陷，她难得好心引出了一汪清水。
“喝么？”
楚天狂点头，结果那捧清泉漱了三四遍口，才狂咽下一大口，将自己的食道胃部做了个彻底的清洁。污秽的气味好不容易压下去一点，楚天眼泪汪汪地抬起头，仿佛老百姓遇到了解放军。
“呜呜呜，阿顾！！！”
我刚才差点被撑死了！这死法……太窝囊了！！！
嗨呀，这孩子哭得也太可怜了。阿顾摸了摸他的狗头，安慰之：“不怕，不怕。”
转头，杨戬和孙悟空已经把那五个人怪给解决了。断手断脚地扔在一边，渐渐没了气息。孙大圣拍拍手，收了兵器。
“和叶凡比起来，这几个差远了。”
刚才把自己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怪物被二郎真君和齐天大圣三两下就收拾了，这叫楚天骤然生出一种要挂在他们大腿上的没出息想法。心情激动见听到那个名字，也是一愣。
“叶凡？？”
不会刚好是我知道的那一个吧。
阿顾转头看他，问：“你还记得，和你一块儿成仙的那个叶凡么？”
哦哟，还真是他啊！
楚天有些莫名，点头如捣蒜，“印象深刻。”
“这次散仙飞升，他又上来了。不过已经被魔气熏染，变成另外一副样子。喏，就和刚才袭击你的那五个泥娃娃一样。”
听了阿顾讲了来龙去脉，楚天简直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尤其是听到叶凡的力量强大，甚至可以伤到阿顾的时候，他觉得这个设定有点不讲道理。他实在想不到，刚才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竟然也可以飞升成仙。
楚天被恶心了个彻底，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些泥人体内的力量已经消散了，余下不过淤泥一滩而已，”杨戬检查过被打散的怪物，走近过来，“比之叶凡之流，这几个的力量实在差了一些。”
“嘿嘿，那倒也是。老孙虽恶心那东西，但与叶凡一战倒也过瘾。可惜了你那时候不在，否则过上一两招，也算开阔开阔筋骨。”孙悟空猴性不改，嘿嘿笑着，戳了戳二郎神的手臂。
杨戬拂开他的毛手，冷淡道：“敬谢不敏。”
“我们来的时候好，那几个怪物的力量正往傻小子肚子里钻，”阿顾指了指楚天刚才吐得一大糊涂的泥地，此时那个地方已经只剩下一滩乌黑的印记，其他东西却已经没有了，“我本以为叶凡已经足够粗制滥造了，见了这几个之后才知道，原来还能更加不走心。”
阿顾摇了摇头，一脸见证了下限的表情。衣裙乘风徐徐，竟然有种看破世间丑恶的装逼感。
楚天对此景不忍直视，倍觉眼瞎，一想到刚才被死灌的场景又一阵恶心。不敢打扰姑祖娘娘临风装逼，只好靠近这里最靠谱的二郎真君，小声问：“上面出什么大事了？”
杨戬还没说话，孙悟空刷一下把楚天扯过来，笑道：“何止是大事啊！是天大的大事啊！捏造生灵！我跟你说哦，那人完蛋了！”
后三个字跟石头块一样砸了楚天脑门好几个包，半晌儿才看向杨戬，结结巴巴的求证，“捏……捏造生灵？”
杨戬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那刚才那几个……”
“正是被捏造出来的。”
楚天举一反三，“那个叶凡也是？”
“正是。”
简直了，楚天的心蹦蹦剧烈跳起来。此时阿顾已经装完逼，回头看着他一副被吓得掉色的模样，哼了一声。
她问：“你今天到这里来，可是发现了受害者？”
“嗯，”楚天慌乱地点点头，组织了一下语句，才说，“一个世纪以前，此处居民无端陷入昏迷，然后医治无效死亡。不久之后，地府便出现了许多无根命魂。他们应该就是第一批。只不过，还没等我在做仔细探查，那些人就已经出现了。”
“就是冲着你来的嘛，你怎么这么倒霉，老被人盯上。”
楚天勉强勾了勾嘴角，笑得僵硬，然后开始走神。他的脑中忽然翻涌出一些旧事来。在飞升之前遭遇的一些苦难，与人赌上性命的争斗画面开始变得有些扭曲模糊。很多东西，似乎都和自己以为的，变得不一样起来。
不知是否是刚才的那些黑气污染他的大脑，他竟然觉得刚才与自己对战的几个人怪十分熟悉。阿顾三人正在说着话，可楚天听来，他们的声音却十分模糊。画面昏花，似乎马上就要上演另外的场景。
“喂！你没事吧！”
后脑勺被猛地拍了一下，楚天猛然回过神来。
阿顾盯着他，表情少有严肃，“你怎么了。”
“我……”楚天心中泛起一个十分荒谬的想法，“我，我只是想起来，你上次和我说，我家在龙脉附近……”
孙悟空忽然抢白道：“对啊，这次我们来，也是要查一查这件事是不是和龙脉有关系。”
楚天立马问：“怎么查，建木不是很早就已经断掉了么？难道真有人接上了？”
他目光灼灼，一下子捅破当前摇摇欲坠的平静假象。杨戬和孙悟空都避开了他的眼神，似乎略有不忍。只有阿顾不闪不避，天生似乎不知道怜悯二字应该怎么写。
她说：“有没有接上，看了不就知道了。”
上神话音刚落，整个山谷震颤不已。地动之势可裂千里，远处城市里的华灯初上的美景瞬间消失，灯光成片成片的熄灭。人们哀嚎着从建筑物里跑出来，在这场不曾预料的地震当中哀嚎奔散。颤动开始的时候，恍惚的楚天已经被杨戬和孙悟空驾着飞到了天上，唯独只有阿顾一人站在山谷之中，身形不摇。
他回头望着远处遭殃的城镇，哀求而焦急地看着下面。
“真君！大圣！”楚天挣扎着，很想飞出去救人，急的快落下泪来，“非要这样么！”
二郎真君和齐天大圣已经收了方才嬉笑怒骂时的神色，严肃冷静，只有擒着楚天手臂的手在用力，偷偷显露出二人的挣扎来。
地动山摇持续了很久，直到整个山谷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方才停了下来。地底深处，一段巨大的白色骨头露出了真面目。
天上三人不由都有些痴傻，心想：原来这就是龙脉。
崩裂停止了。
这么大的阵仗也不过震出龙脉的一小段。惨白的月光陪着惨白的骨头，倒也很是相得益彰。阿顾面无表情地跳到那根看不见尽头的骨头上，将手贴在了上面。神光于掌心闪烁，瞬间便包裹了整根骨头。
可惜，如此呼唤良久，龙脉没有任何回应。
阿顾收回手，叹气道：“的确是断彻底了。”
她转头看向身后，杨戬与孙悟空带着楚天落地。楚天似乎已经脱力，跪在了地上。“这件事，和我有关系，是么？”
他看上去很难过，低着头，像是受了一顿极其严重的指责。
阿顾看着他，轻轻“嗯”了一声。
“我也觉得……”他扯下嘴角，哑着嗓子应了一声，忽然说不下去了。
气氛愈发古怪。只有从地底吹出来的凉风，才打破了四人之间的静默，楚天忽然问：“如果，我也是被造出来的，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阿顾略略皱起眉头，“你想起什么了？”
楚天一愣，摇了摇头。
“等事情结束了再说吧。”阿顾似乎很不愿意讨论这件事，避开了楚天的目光，看向脚下的骨头。
经过刚才的检查，她确定龙脉确确实实没有修补过的痕迹，否则不会对她的神力一定共鸣都没有。那这次的事件，看来就只是有人捏造生灵，违反天条了。
但若是如此，楚天的力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怎么就和自己的神力一样了呢。
当真是一团雾水，叫人搞不明白。
又瞥了一眼地底苍白大骨，阿顾挥了挥手，大地震颤着又合上了。而远处城市中的居民则再一次遭受苦难，不牢靠的建筑倒塌，一些来不及逃出来的人，便再不可能逃出来了。
大地恢复原貌，阿顾语气淡淡，“走吧，按照原定计划，现在去找鬼王。”
“不！等一下！”
楚天忽然出声拦住欲要离开的阿顾。
“何事？”
阿顾脸上那种因为不明白为什么会被阻拦的恼火叫楚天心里一冷，他咽了一口口水，语气听上去十分冷静，可是却仿佛能瞬间点爆这里的空气。
“刚才地震，城市里的人一定受了牵连。能不能……让我去帮忙，好歹救下一两个人！”
此话一出，杨戬和孙悟空都看向阿顾。
阿顾的眉头皱的越发深了，“你们也要去？”
杨戬和孙悟空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他们原以为阿顾会生气，但是没想到她只是挥了挥手，“那你们去吧，天亮之后我们再出发。”
说着，便走到一棵树下，背对着他们，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天张嘴刚想再说一两句，却被二郎神扯了一把胳膊，“速战速决！”
言罢，三人化作三道光，往城里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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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顾给出的时间有限，三人也顾不得什么，不过随意掩盖了一下身形，用最快的速度穿梭在倒塌的废墟之中。孙悟空拔下一撮猴毛，幻化出几百个人，配合着二郎神的天眼，寻找营救着被压在废墟底下的人。楚天将神力集中在双臂上，光是一个人就能抬起一座倒塌的大楼。
他们的速度极快，只想赶在天亮之前，把还活着的人救出来。特别是楚天，他几乎像是疯了一样，在营救这些无辜受难的凡人。
他这一天的遭遇实在一言难尽，这一场营救更像是一种补偿。当初没有能救下自己的亲人，现在用另外一种形式补偿给这里无辜受难的人们。
楚天很难过，不止是因为自己的亲人难过，更因为刚才的事情难过。阿顾不打一句商量便动移大地，叫这里的居民遭受无妄之灾。秦广王那一句“上神不爱世人”的忠告，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的印显在他的脑海之中。
她是真的不爱，在楚天提出救人的时候，阿顾眉宇之间的那种不耐烦与不解，简直比今晚的月光还要直白。
难道，那么多的生命在她眼里就这般一文不名么？她千里迢迢从天降世，原来也只是为了追查一个冒犯了自己权威的幕后黑手？若如此，她大概也不会神兽去救助那些还在昏迷之中，失去了魂魄的人吧。
若是，上神姑祖毫无属于人之慈悲……
那么当初，她告诉说，自己是她唯一的兄弟时，脸上呈现的那一种欢愉与感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楚天挪开倒塌的巨石，从里面挖出一个昏迷过去的小女孩，眼泪一颗一颗砸在了她满是血污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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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楚天那小子神色不对啊！”孙悟空扯了一把杨戬，“瞧那样子……”
简直就像是因为得不到救赎，彻底绝望了一般。
杨戬挥手将刚救出来的人带到空旷的地面上，表情也很凝重，“突逢此变，情难自控，也是常事。”
“哼，这次的事情，与其说是冲着楚天去的，我看更像是冲着阿顾去的！”孙悟空冷笑，“莫要叫老孙知道是谁，否则一棒子抡死也只是轻的！”
杨戬心中的隐忧也是不少，他说：“只希望天庭和西天没有参与到里面来。”
孙悟空反问：“若是有呢？你打算怎么办？”
说实话，杨戬不知道。
瞧出了他脸上的挣扎犹豫，孙悟空收回了撤出去帮忙的猴子猴孙们，扯掉了盖在自己身上的伪装幻象，“不妨与你说清，老孙的态度。若是西天也有参与其中的手脚，我必定会站在阿顾身边。”
杨戬徒然一震，下意识道：“你是认真的？”
“哈哈哈，如何不认真！”
孙悟空朗声大笑，露出了修了千年的佛，依旧修不去的野性，“我本天生地养的野物，从何处而来，便何处而去。只要阿顾活着，老孙我不愁没机会见到她！吾身从来就不是什么斗战胜佛，而是齐天大圣！
二郎真君，老孙我没有你那么多顾虑。只晓得阿顾在这世上已经过得了无生趣了，所以，她要到哪里去，我就陪她到哪里去！”
这一段话掷地有声，大圣拍了拍杨戬的肩膀，指了指东面，“走吧，天亮了。”
·
楚天提出救人的时候，阿顾倒也没多大意外。只不过就是觉得很厌烦而已。心底不免生出一丝对自己的嘲讽：活了那么久，果然还是没有学会一点点慈悲之心。
再看向楚天时，便有些不愿意再见到他。
果然，当自己想要保护一些人的时候，总是会出现各种意外。孙悟空也好，楚天也好，姐姐……也好。
这叫什么，天煞孤星？
阿顾摸了摸额头间红痕，笑容有些难看。
来的路上，阿顾便隐隐有些事情不好收拾的预感。自己应该早就想到的，无端出现一个和自己神力相同的人时，就应该把所有的可能都翻出来查验一遍。或者干脆当时就废掉楚天的神力，让他变成一个凡人。
到底是哪里想不开，竟还抱着能留下这个“兄弟”的侥幸。天意谁都会照顾，再倒霉的人都会给予些许恩惠，除了她阿顾。
与自己一样的神力；
说不清的门派来历，记不起来的修炼功法；
幽地死气引来姜尚的怨魂；
瑶池宴上，对半神女的吸引；
都广之野，建木之中的出生；
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汇成一个冲着自己的箭头。
阿顾突然觉得没意思极了。到底是谁把楚天这个人送到自己身边的，她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了。左右是一个麻烦而已，杀了就好了。
她盯着楚天的眼睛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追查到底。
就像是之前把楚天转做鬼仙，叫天庭和西天不发现这个孩子，不让他重蹈齐天大圣的老路一样，护着他。护着这个兄弟，在事情结束之后，找一个能把他留下来，不让他消失的理由。
阿顾站在这颗树下，一直站到了天亮。直到第一缕阳光穿过树隙，仿佛洒下了无数琉璃片。她抬手摩挲着粗糙的树皮。
“姐姐，我是不是孤独太久了，所以才变成这样心软。明明都已经决定去陪你了，结果还是有个放心不下的人……”
她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不曾期待有何回音。独自苦恼了一会儿，阿顾笑了笑，“算了，也没什么不好的。姐姐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这世界上，能抟土造人的，只有你。没有人可以效仿你，也没有人可以侮辱你……没有人。”
远处，三道亮光直冲此处，阿顾转过身，对着三人挑眉一笑，“哎哟，挺准时的啊。”
·
天上的罡风呼呼得吹，吹得楚天差点裂成三瓣嘴。他自问成仙以来，驾云呼风已经无比熟练，可现在还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坐波音747没有飞机盖。
“大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
他刚一张嘴，冷风就灌了丫一肚子。
正在全力驾驭筋斗云的孙悟空恍惚听见有人叫他，一副耳背大爷的样子，“啊？？你说什么！！”
杨戬简直看不下去，随手给四人加了一个阻挡罡风的结界罩子，用十分无奈的语气回答：“去桃度山。”
四周的噪音骤然停了下来，楚天摸了摸自己差点被吹歪的嘴巴，虚心求教：“哦，那是哪里。”
杨戬看向躺在云尾巴上的阿顾，意思很明确：你来回答。
阿顾翘着一只脚，双手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慢悠悠地说：“桃度山啊，鬼王住的地方啊。”
“……哦，”楚天阉巴巴的，固执地不转头看身后，继续向杨戬虚心求教，“那是个什么地方啊？鬼王又是谁？”
这没话找话的样子，简直就是一副好朋友闹别扭，但好面子不知道怎么和好的模样。太特么瞎眼了，孙悟空木着眼睛加快了驾云的速度。
被夹在中间的杨戬也很郁闷，有点后悔干嘛要搭腔。看一眼阿顾，见她没有解释的意思，可楚天那双闪着求知欲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头疼又无奈。
“桃度山……本是神荼、郁垒二神所居之地。上有一棵天地之间第一颗桃树，树上有金鸡。神荼、郁垒二神曾借此树树枝捉鬼，后管理鬼蜮。二神陨落后，便由后来的鬼王暂居。”
“原来如此，”楚天受教，又提出下一个问题，“可是，鬼魂不是由地府掌管的么，怎么还有鬼王呢？”
这个就是历史遗留问题了，你要去问你身后那个姑娘啊。
杨戬捏了捏眉心，觉得自己已经圆不了场了，只好说：“这是洪荒往事，我也不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你想知道，就快去问清楚的人啊！
不想，楚天只是噢了一声，缩着脖子不再回答了。
杨戬、孙悟空：“……”
你们还是小孩子吗？能不能不要这样闹别扭啊。
二人颇是头疼地想。
在云头上翻了不知几个跟头，四人终于在一座山崖处落地。此时，楚天才明白那桃度山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整个山峦都被一颗大桃树的枝丫所覆盖。整座山就是一棵树，一棵树成为了一座山。杨戬与孙悟空虽知道这个地方，但也是第一次来，而楚天土包子更是什么都不知道了。三人都看向了老司机阿顾同学。
这等落英缤纷之处，处处皆是粉色花雨最容易迷路，阿顾稍微辨认了一下方位，才招招手示意三人跟上，一起往东北方向走去。
桃花成雨，美不胜收，实在叫人想不到这样的地方竟然是镇压万鬼的地方。
也不知走了几里路，阿顾终于停下脚步。抬手冲着枝丫乱摆处摸索了一番，她说：“到了。”
三人忙强打起精神，孙悟空盯着前方道：“《山海经》记载：’沧海之中，有度朔之山，上有大桃木，其屈蟠三千里，其枝间东北曰鬼门，万鬼所出入也。’想来这里，就是鬼门了？”
“是呀，太久没来这里了，倒也没啥变化嘛，”阿顾叉着腰，语气有些怀念。然后抬手从旁边的树杈上掰下四根桃枝，分别分给后面三个人，“我上次来的时候呢，这里还不是那那家伙的地盘。所以，现在里面什么样，我也不晓得。你们拿好桃枝，跟在我身后，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
楚天下意识问：“会怎么样？”
阿顾惊奇地看他一眼，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她这幅样子，楚天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怎么就最快接话了呢！
“也不怎么样，”阿顾嘿嘿笑起来，“你们赶快回头跑就是了。”
“……”
见三人皆是无语，阿顾拍着腿大笑，“我说认真的啊，不要这幅表情嘛~”
“阿顾……”杨戬无奈极了。
“真的没逗你们，”阿顾安抚地对杨戬点点头，依旧是微笑，而语气是难得的认真，“里面真的很危险。那个男人即便是已经死了，但他的神力依旧无比可怕。他恨我，恨得当年天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怕等会儿进去之后，不多说一句话就能打起来。如果真打起来，你们就跑，然后去找小西。她会明白发生什么事的。”
竟然如此严重？到底是什么血海深仇，叫两个人怼成这样？
“其实我觉得吧……你要是好好说话，不要嘴贱，应该问题不大。”
楚天语气幽幽，默默点出了十分关键的引战要素。其中道理沾满，叫人无法反驳。孙悟空和杨戬不由都点头赞同。
阿顾哼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哦哟，愿意和我说话了？刚才坚贞不屈，威武不移的人是哪个呀？”
坚贞不屈，威武不移……这用词，原来你也晓得你不讲道理，活似恶霸呀。三人在心里都如此作想，谁都没有出声提醒阿顾的用词规范。
楚天摇摇头，握紧了手里的桃枝，只说：“我没有……”
他也不知道没有什么。是没有不愿意和她说话呢，还是没有决定要不再搭理她呢？他们之间有不可调和的矛盾，这是基于出生时就存在的，堪比天堑。
楚天出生为人，阿顾出生为神。
考虑事情角度便不同，在许多事情上他们大概永远不能理解对方的选择。昨晚之事，叫楚天惊愕。那句上神无情的话原本只是一个懵懂的概念，可就在昨晚，楚天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一事实。上神姑祖可以为了查看一件东西，完全不顾百里之外的凡人死活。甚至，在他提出救人时，露出十分困惑的，甚至是不耐的神情。
楚天因为这个认知有些受伤。
可熬了一路，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责怪阿顾。他不懂为什么，难道只是因为阿顾那一句认亲的话么？还是坦白真相的时候，他感受的一阵属于人性的关怀与爱吗？
原本，楚天打算在弄明白之前不搭理阿顾的。可见到阿顾像平时一样插科打诨，他实在也没有办法维持住那种视而不见的态度了。
若是自己搭话，这姑娘一定会抓住了别人的把柄一样，抓着自己取笑一番。连她说的话，都和自己预想的一模一样。楚天也已经搞不清楚，自己是了解她，还是不了解她了。
或许是自己狂妄吧，相处还不到一年，就想了解一个人。
他在心里叹一口气，用平时用惯了投降语气问：“走不啦？”
阿顾拍掌一笑，脚步一转，冲着身后招手：“走走走……哥几个，跟上跟上。”
传说中的鬼门，似乎也没有多大的神奇。几人只不过冲着东北的桃枝深处走去，不过眨眼便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就像是武陵人穿过桃荫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孙悟空是个好奇宝宝，左摸摸，右摸摸，“这就是鬼门内么？与想的，倒有些差别。”
阿顾没回头，自顾在前带路，“噢，你以为是什么样的啊？全是飘来飘去的鬼？”
杨戬自进来之后，就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因为额头上的第三只眼一直开着，他一眼便看到了能见到的全貌，“却与想象不同，只是这布景……总觉得有些眼熟。”
阿顾领着着他们走到中央一片广阔之地，指着前方一座十分巍峨的宫殿。
“唔，你觉得眼熟也是自然的，毕竟这里是天宫旧景。”
“天宫旧景？！”
“勉强是吧，现在的天宫已经扩充了数倍。采无数琼楼玉宇拼合而成，美轮美奂。而这里嘛，便是当年帝俊天宫，如今被复制了，用来做供奉太阳的楼台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一个低沉的男声。明明应该是十分雄伟的声音，可偏偏掺杂了一股郁气，不甘，怨恨以及英雄迟暮的悲痛。
“上神果然好记性。”
“哦哟，”阿顾啧了一声，看着面前突然出现面色阴郁的中年男人，她很平静地转过头对后面三个建议，“我觉得，你们现在就可以开始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