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咸阳,雍王宫,关雎殿。

    殿门紧闭,偶尔可以听到从中传出来的哭泣抽噎,门外各殿夫人都在侍婢的搀扶下候着,紧攥的五指无不显示着她们面上的平静是如何的不堪一击。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殿内正道上缓缓走过来一群人,一个容光明艳的女子在内侍宫婢的簇拥下迤逦而来。

    她穿一件白底青花的长褂,头上梳着堕马髻,肤如凝脂、云鬓如鬟,纵看起来已不比二八少女年轻了,依旧当的起昔日那一句“璇玑当惭其星辉,兰芷亦愧其德芳”。

    “见过王后。”众夫人皆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谢涵对着为首者虚扶一把。

    “王后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梁姬妹妹都疼厥过去三次了!”宁燕夫人蹙了蹙眉。

    “有些事耽搁了,”谢涵淡淡一笑,“再说,我也不是太医啊。”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后宫皆由姐姐你管理,现在梁姬妹妹小产,姐姐可不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又一人出声呛道。

    “不错,后宫皆由我管理,”谢涵赞同地点点头,忽话锋一转,“宁燕夫人和刘良人你们昨日殿内又无故死了三个宫人,还没向我报备罢。”

    “你――”宁燕柳眉一竖,声音拔高。

    谢涵一挥手制止,“好了,你再吵,里面都要听到了,莫扰了梁姬休息。”

    突然想起室内有谁在的宁燕一个寒噤。

    里面,里面当然不是指正躺在床上的梁姬夫人姬倾城,而是刚刚进去把闻讯来“探望”的众女都阻在门外的雍王霍无恤。

    场面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

    一刻钟后,“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都进来罢。”沉沉的声音不辨喜怒。

    众人皆是心头一跳,趋步入内,谢涵率先拜下,“臣妾见过大王。”

    其余人等皆跟着谢涵施礼。

    却是许久不曾听到叫起的声音,众女禁不住偷偷抬头,忽然一道声音――“别哭。”

    众女一愣,大王……大王何时会这样说话了。果然,姬倾城就是不同的么?

    霍无恤正坐在床边,姬倾城头歪在他大腿上,冷汗淋漓、脸色惨白,像是怔了一般,一双盈盈杏眸眨也不眨,就这么两行泪直直地淌了下来,他拿汗巾替她拭着泪。

    这一动作,似乎一下子把她唤回来了,她顿时趴在他腿上失声痛哭,“孩子,我们的孩子啊……”

    “你放心,寡人绝不会让他枉死的。”霍无恤目光一寒,“敢动寡人的人,寡人定叫他不得好死、九族夷灭。”

    阳春三月似乎刹那成了寒冬腊月,众人心头都不由打了个突。下一瞬便又听那声音道:“把他带上来!”

    众人下意识回头,顿时牙关打颤,只见两个武士拖进来一个已不成人样的东西,一路都是长长的血迹,那东西嘴里还不停地叫喊着,似乎是求饶声。

    连姬倾城都禁不住往霍无恤怀里瑟缩了一下,“无恤……”

    霍无恤安抚地拍了拍她脑袋。

    谢涵冷眼看着,眼睛余光不禁向刚刚目光有一瞬间躲闪的宁燕瞟了瞟。

    “谁指使你在夫人安胎药里下红花的?”霍无恤指节微曲,轻敲床沿,嗒嗒嗒,如死亡的旋律,“说实话,寡人可以给你一个好死。”

    “奴……奴婢……没人……指使……”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趴在地上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声音有些熟悉,姬倾城一愣,不敢置信,“芮儿?是你?为什么,我从来没把你当过下人,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谢涵看了姬倾城一眼,过了这么多年,她也始终不懂对方的逻辑。

    至于旁边霍无恤令武士施刑时的惨叫,这种声音,她已经听过很多了,这并不会妨碍她的思考。现在,她想知道的是霍无恤在想什么――要拷问,何必在这里?是在警告么?

    忽然,室内众人的目光都向她聚集过来。

    因为,刚刚那芮儿终于忍不住酷刑要坦白了,“是…是……”她扭头,朝谢涵看来。

    谢涵心里咯噔了一下,正要开口。

    芮儿却一百八十度大转身,指着宁燕,“是宁燕夫人给了我三十金要我在夫人碗里下药的!”

    “你不要胡说!”宁燕矢口否认,“你刚刚……刚刚不是看王后了吗?”

    “其内许是深有隐情,大王……”谢涵边整理着措辞边开口,忽然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不是王后,不是王后!”芮儿发疯般地摇着头,身上掉下来一块雕花玉玦。

    玉玦雕花,是齐国加工玉料的传统。

    芮儿身体陡然一僵,“公主!奴婢有负公主信任!”她朝谢涵流下两行血泪,头一歪便倒下了。

    两个武士立刻蹲下检查,“她咬舌自尽了。”

    一切发生,不过转瞬之间。谢涵张了张嘴巴,百口莫辩,姬倾城更似乎呆了,“涵姐姐……我什么都不和你计较了,你为什么还要……”

    “王后真是好算计,既让梁姬妹妹痛失孩儿,又陷害我做替罪羔羊,幸好这贱婢恰好掉下玉玦。”宁燕尖利着嗓音愤怒道。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恰好,你焉知不是计中计?”谢涵话是回答宁燕的,目光却转向霍无恤,很显然,她这句话是说给对方听的。

    可是霍无恤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不要狡辩了。”他缓缓把姬倾城的脑袋放回软枕上,忽然站起身,毫无征兆地抽出腰间长剑,寒光乍现。

    锋利冰凉的剑刃贯透右肩,鲜血汩汩而出,谢涵被大力冲得连连后退三步,直到被狠狠钉在身后朱红抱柱上。

    众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得尖叫出声。

    “毒妇。”霍无恤抽剑而出,谢涵身体失了支撑般地往下滑了滑。

    见霍无恤似乎还要再朝谢涵胸口刺一剑,姬倾城终于惊醒从床上跌跌撞撞地冲了下来,“不要――”

    她只着里衣的温软身体紧贴霍无恤后背,双臂紧紧抱着对方不让对方前进,冲谢涵不停地摇头,“涵姐姐你快走,虽然你……但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当初对我的好的。”

    谢涵单手撑柱,恍若未闻,只怔怔地盯着三尺青锋外那双漆黑一片透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忽然明白了什么。

    此时此刻,她不禁想起很久以前那位随太子姬击。

    “一人做事一人当,但臣妾绝未残害大雍王嗣,愿以死明志。”谢涵不要命地朝霍无恤伸着的剑尖冲去。

    姬倾城立刻拉着霍无恤往侧一偏,谢涵顿时扑了个空跌倒在地,右臂着地,一阵钻心的痛。

    “无恤,就当为我们的孩子祈福好不好,不要让他沾太多血气,让涵姐姐去苍梧殿罢,饶她一命罢。”姬倾城拉着霍无恤的手低声哀求,

    “好。依你。你去躺着。”

    苍梧殿是雍王宫的冷宫,年久失修,断瓦颓垣,宫人都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干着活,甚至尊卑不分对着昔日主子颐指气使。

    所幸,霍无恤还没有废后,顶着王后的身份,谢涵的日子还没太难挨。

    “公主,夜深了,歇歇罢。”寿春瞧着端坐室内的人小声道:“您还要养伤呢。”

    谢涵单手拨弄了下琴弦,“我睡不着。”

    “奴婢去太医署讨些止痛药。”寿春连忙转身,他知道自家主子其实是特别不耐痛的。

    “不必。”谢涵摇了摇头,“我不痛,我只是――”她忽然一顿。

    一人正站在门口,月亮钻出云层,把他冷硬的脸孔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寿春反应回来,连忙跪下,“拜见大王。”

    “退下。”霍无恤抬手。

    寿春不动,霍无恤皱了皱眉,“退下。”

    “下去罢。”谢涵出声,寿春小幅度抬头看了上方人一眼,谢涵冲他支了支下颌,他方缓缓退出门外。

    “你的人,竟连寡人都指使不动?”霍无恤朝谢涵一步步走近。

    “我的人,自然该听我的。”谢涵垂首盯着案上古琴,弹拨着调试音调。

    霍无恤皱了皱眉,“几天不见,你连点基本礼节都不懂了么?”

    “大王要知道,礼是对人讲的。”谢涵抬头,长发顺着她脸颊披散下来垂至腰际。

    此时霍无恤已在长案对面站定,凝视着对方此时显得格外柔和无害的脸,“你果然是知道的,你总是能第一时间明白寡人的心意。”

    “荣幸荣幸。”谢涵没诚意地呵呵一笑,“大王只是想找个攻打齐国的理由罢了,何必这么处心积虑还赔上自己的子嗣呢,真是狠心呐。”

    “你以为姬倾城小产是我动的手脚?”霍无恤声音微沉。

    “这哪里需要大王亲自动手,大王只要冷眼旁观顺手推舟就够了。”

    “不错。”霍无恤面色稍霁,掀开衣袍,盘腿坐了下来,“她脑子拎不清,若是生出个和她一样的儿子来再掐死,麻烦。”

    谢涵长长地叹了口气,“大王真是薄情呢,可怜表妹背负着大昊宝藏的秘密要被你这样骗得团团转。”

    “难道只寡人一个人?”霍无恤冷嗤,“楚子般、宁襄、赵臧、沈澜之……还有当初的你,不也一样?”

    “现在想来,所谓宝藏,实在太过虚无缥缈,得之便可得天下,大王觉得可能么,好笑么?”谢涵笑过,又继续紧了紧弦,抬头,“大王想听什么?”

    “虚无缥缈也好,不切实际也罢,寡人可以不要,但也决不能让其他人得到。”霍无恤傲然道,又看他一眼,“你伤势好得挺快,已能弹琴了?”

    “大王说它?”谢涵看了自己右肩一眼,淡淡道:“一点蚊虫叮咬罢了。”

    霍无恤脸色有些难看,“……那就《高山》罢。”

    《高山》可是首高难度又高强度的曲子,健康人弹后也会手臂酸疼不已。

    谢涵微微一笑,然后螓首抚琴,恬淡宁静的音乐从葱白十指流泄而出,“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她边弹边唱,嗓音婉转空灵,然而――

    待对方奏完一曲后,霍无恤幽幽开口,“虽然都是楚曲,但这也不是《高山》。”

    “嗯。”谢涵点了点头,奇道:“我只是问大王想听什么,并没说大王想听什么我便弹什么啊。”

    霍无恤:“……”他面色微黑。

    “大王不必恼怒,世事皆是如此,这天下多少人都是利用人的惯性思维施以言语之巧呢,大王不可不慎思之、审问之啊。”谢涵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霍无恤看了她一眼,“绕了一圈,你终于把话给绕回来了。寡人可以告诉你,伐齐寡人早有主张,没有他国参与挑弄。谢漪无才无德,齐国灭亡只是早晚的事,你又何必争这朝夕之间。”

    谢涵一怔,转而低低一笑,“照大王这么说,人终有一死,又何必来活这一遭呢?”

    霍无恤不答,只紧紧盯着对面人的面庞,“谢漪不愿你摄政,众卿不喜你变法,齐人又还有哪个记得你当年驱燕师保家园?他们拱手就把你送出来了。你要知道,你是谢漪亲手卖给我的,为的就是让你不能再碰一点齐国政事,当年齐哀公也是这么亲手下令流放你,这样的齐国,你何必再为它费心费力?”

    他“嚯――”地站起身,“齐国不容你,寡人可以容你,只要你放下过去,寡人可以承诺给你最好的。你不愿困居后宫,寡人可以封你卿相之位,可以与你统御雄兵,任你尽施才华,只要你立功,寡人还可封你彻侯爵位。”

    彻侯,雍国二十等爵位之最高。

    谢涵凝着对方良久,喟然一叹,“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才愿意来雍国了。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大王你虽是爱才之君,却非爱民之君。一个人总不会不生病的,不是头痛就是脚痛,这个时候带着他去治病,治好头或是脚就好了,哪有听过扔下人就跑了的道理?”谢涵认真道。

    霍无恤扭头,“寡人不是同你来辩论的。你若想辩,寡人可召陈璀过来。”

    谢涵“噗嗤”一笑。

    日子就这么过,谢涵并不觉得冷宫的日子有多少不好,反而难得清净,最多就是霍无恤偶尔来坐坐给她洗洗脑,反正她是不会被洗脑成功的就对了。总之是很轻松的日常,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如果雍国没有在全员备战就好了。

    所以,终究她还是不得轻松。

    东边阁子忽然传来一阵响动,谢涵叫寿春过去看看,不一会儿对方便回了来。

    “是什么东西?”谢涵翻着竹简,随口问道。

    寿春却不答,只趋步上前。

    谢涵疑惑抬头,一愣。

    只见那一身内侍服里套的人哪里是寿春,他身形高瘦清衢,面貌文雅清和,唇上微须,年近不惑。

    “涵妹。”他微微一笑。

    来人正是萧相沈澜之。

    谢涵淡淡瞥他一眼。

    “阿涵……”他无奈叹了口气,“一别多年,别来无恙?”

    “承蒙挂念,侥幸安好。”谢涵不再看他,继续低头看书。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来的,为什么来的?”沈澜之走进几步,站在对方身侧。

    “寿春在哪?”谢涵问道。

    “放心,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你这倒是森严,真是冷宫?”沈澜之又叹了口气。

    “明知故问。”谢涵依旧不抬头。

    “霍无恤的伐齐三军已经驻扎在东门外了,就差去太庙的占卜仪式,马上就能东渡洛水,出函谷关,过国境,抵达齐境。”沈澜之缓缓道。

    谢涵呼吸一滞,抬起头,神色平静,“早晚会有这一天的,我早已料到。”

    “明人不说暗话。”沈澜之盘腿坐下与人平视,“你我做个交易如何?你帮我杀了霍无恤,我与大王帮你杀了谢漪另立新君。”

    “虽同是国君,这两件事的难度可不可同日而语啊。”

    “杀霍无恤并非对萧国一国有好处,齐国才是迫切需要雍国出点什么事来延缓侵略。”

    谢涵一笑,“燕境同样毗邻齐国,我焉知你们不是要立个傀儡政权,若如此,我宁可是谢漪。”

    “这次我出使雍国,可以把你偷带出去,让你来选继任国君。”

    “届时,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怎么说都由你们了。”

    沈澜之词穷,但他有一个优势,“但无论如何,霍无恤必须死。他继任雍国国君之前,尚有八个诸侯国,而今除雍之外只剩下楚、齐、萧三个了。”

    “说得好像萧国不曾吞并瓜分过一样。说得好像霍无恤死后雍国就不再势大一样。”谢涵冷笑。

    “但你不可否认只有霍无恤死了,才能给我等一口喘息之机。”沈澜之一语中的。

    谢涵终于闭了闭眼,“不错。”再睁开已是一片清明,“你想怎么动手?”

    “你恐怕不知道罢,霍无恤每来此地,不只不会带侍卫,反而还会把守宫武士遣远。他今夜估计便会来寻你,届时你选一易进难出的房间,先使他放松,再摘下他佩剑,你我再联手围剿如何?”

    谢涵侧头,与人对视一眼,“好。”二人眸中均闪过一丝暗光,谁都知道对方心有算计,端看谁棋高一招了。

    果不其然,今夜霍无恤便踏月而来。

    灯光微醺,谢涵支着额头闭着眼睛,头一点一点小鸡啄米似的,显是看书看着看着看睡着了。

    霍无恤称奇,走进几步,轻声在对方对面坐下,也不叫醒人,只单手支颌盯着对方红扑扑的脸。

    过了一会儿,似乎哪里不对。

    他连忙伸手一探,对方额头滚烫滚烫的,不好。

    “谢涵,谢涵,谢涵。”他晃了晃对方身体。

    “嗯?”谢涵睁开眼睛,双眼水润润的,“干嘛呀。”

    “你大晚上这么坐着吹风做什么?”霍无恤把人打横抱起。

    “我在等人啊。”

    “谁?”霍无恤脚步一顿,目光微寒。

    “对啊,我在等谁呢?”谢涵撑着侧脸,仰头迷宝宝状,“他穿着黑衣服,带的冠子像杯子一样,说话凶巴巴的,谁呢,哎呀,记不起来啦,反正很是讨厌的一个人辣。”

    霍无恤嘴角越翘越高,面色越来越柔,“哦,他这么讨厌啊,那你还等他干什么?”

    “对啊,我还等他干什么呢。”谢涵抓了抓头发,忽然发现自己悬空了,“你干嘛啊,放我下来。”

    霍无恤顿了一下,忽然双臂升高把人往上抬,“举高高哦举高高。”

    谢涵:“……”

    她好险绷住自己脸上的表情,然后一个劲踢腿挣扎,“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外面站得老远还能听到声音的站岗卫士们对视一眼,眼底都是污得不要不要的。

    霍无恤无法,只得放人下来,揉了揉被打了好几拳的胸口,朝外走去。

    谢涵忙一捞人衣袖,“你去哪?”

    霍无恤回头,只见人巴巴地看着他,他蹲下身来,捏了捏人侧脸,“我马上就回来,你不许走啊,我等会儿回来带好玩的给你。”

    谢涵一脸不信。

    霍无恤歪头想了有顷,终于伸出一根手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人就是小狗。”

    他走出殿后,拿出一枚令牌对一边人吩咐道:“去太医署找太医令过来,要快。”

    “是。”

    待那人走后,他正要折回去,忽听里面传来咿呀咿呀的声音,他面色微变,用一种不可言说地目光看着守卫众人,“你们,退后点。”

    众武士后退三步。

    “再退后点。”

    众武士又后退三步。

    “再退后点。”

    ……

    霍无恤心满意足地走回殿内,里面的人正在弹琴唱歌呢,瞧那一脸陶醉的小表情。

    看到人进来,谢涵立刻停下抚琴的手,两只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他。

    霍无恤不由看了看自己,“寡人哪里不对?”

    “寡人是什么?”谢涵捧脸。

    霍无恤面色有一瞬恍惚,“寡人,意即寡德之人,乃自谦之词。”

    这一瞬间,他的声音似乎和记忆里某一道清朗柔和的声线重叠了,他凝着面前人没多大变化的面容,低声道:“这还是当初你教我的。”

    谢涵想了想,也并听不懂对方在讲什么,然后忽然想起更重要的事,“东西呢?”她一摊手。

    “什么东西?”霍无恤奇怪。

    “你说等会儿带好玩的给我的。骗子!哼!”谢涵气呼呼地站起来。

    霍无恤这才想起之前的随口说辞,眼见着人就要开启暴走模式了,他连忙从袖中捞了捞,好歹捞出样东西来。

    “看看看,没骗你,这不是么!”

    谢涵看一眼对方捏着在自己眼前转的东西,是王玺。

    她接过,掂了掂,随后撇撇嘴往案上一扔,“一点都不有趣。”

    说着,她眼珠一转,盯着对方腰间的长剑,“我要它。”

    “不行。”霍无恤一抓剑柄,摇头。然后,然后就看到人蹲在自己脚边抓着自己的衣袖晃,“我要它,好不好嘛。”

    霍无恤瞳孔微微放大,他头一个后仰,“我的天,你不要这么看我。”

    然而极具压力的目光还在从下往上不断发射。

    终于,他一抹脸,解下佩剑,“别乱玩啊,这个危险。”

    “好。”谢涵乖乖地点头,牵着人的手,“我们去睡觉罢。”

    “睡……睡觉?”霍无恤拔高声音。

    “嗯。”谢涵点着头拉着人朝床上走。

    纱幔里的沈澜之暗骂一声谢涵阴险,在霍无恤离床半丈远时飞身而出。

    霍无恤一惊,手腕一翻便把谢涵往后推去,同时一脚踢起桌案。

    桌案高高飞起,沈澜之长剑一贯,被阻了势头,立刻拧身一转,扯落床幔朝人脸上掷去。

    “谢涵,你还等着做什么!”沈澜之一声大喝。

    知避无可避,谢涵亦抽剑加入战局。

    霍无恤听声辨位,眼见两柄剑一前一后朝自己飞来,立刻就地一滚,顺势滚落遮眼床幔,拔起一边陈设不断朝二人扔去。

    心知太医很快会来,二人皆加快速度,两把剑舞得虎虎生风,还配合得□□无缝,纵霍无恤武力非常,也是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要再加两柄削铁如泥的利刃呢,不过一会儿就只能做困兽之斗了。

    前有沈澜之长虹贯日,后有谢涵密不透风牢牢堵着退路,霍无恤力竭,避无可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澜之那把剑一点点逼近,他最后朝谢涵看了一眼,那一眼冰冷刻骨。

    就在这千钧一发间,谢涵忽然旋身一转,剑势一偏,划过沈澜之脖颈,刹那鲜血迸射而出,“你――”沈澜之指着谢涵甚至来不及说什么就倒在了血泊里。

    霍无恤眼里射出一阵异样的光彩,下一瞬却又完全熄灭。

    因为谢涵的剑没有一丝一毫停顿,在割破沈澜之咽喉后,径直往他左胸刺来,一剑贯穿。

    霍无恤捂着胸口,晃了几晃,跌倒在地,一双眼睛仍睁得大大的。

    谢涵双脚落地,身形微晃,她按了按额头,朝霍无恤走来,蹲在对方身边,伸出一只手,缓缓阖上对方双眼,“你我之间,国仇家恨,其余诸事,便都微不足道了。”

    她话音刚落,还没起身,躺在地上的人忽然一个弹跳,劈手夺过她手中的剑,另一手大力一捏,折断她两个腕骨。

    谢涵还没反应回来,便是一阵剧痛,下一瞬便被对方一脚踢翻在地。

    霍无恤捂着胸口飞快地朝外跑去,“来人,有刺客!”

    谢涵起不来身,怔怔地看着对方的背影,痛恨叹息,她竟然刺偏了么,怎么可能?

    过了一会儿,一队甲士入内,霍无恤已经绷带加身,“萧侯好大的胆子,竟敢派使臣来行刺寡人。”

    有宫人上来把谢涵扶在床上,老太医立刻为她接骨固定。

    好一番忙活,待众人退出去后,室内又只剩下谢涵与霍无恤二人,一躺一站,一个抬头仰望,一个居高临下。

    “你刚刚杀沈澜之是不是想趁机除去赵臧肱骨,好让北逼齐国的萧国停下动作?”霍无恤问。

    “是。”谢涵答。

    “你是不是以为只要寡人死了,雍国政坛必乱,齐国就可解除灭国之危?”霍无恤又问。

    “是。”谢涵再答。

    “一石二鸟,好算计。”霍无恤拍了拍手,“可惜,寡人的心长得和别人不太一样。”

    谢涵恍然,“原来如此。”

    “所以,寡人没死,所以,齐国灭国之危不只不会解除,还会以更加快速更加惨烈的方式进行。”

    谢涵睁大眼睛,“齐弱萧强,如今沈澜之行刺之事败露,萧侯赵臧获悉,必然担心你报复而先下手为强,所以决不能给他这个机会,而齐国,早一点灭晚一点灭却不会有什么不同。”

    霍无恤双眼冷冷盯着她,“原来你是一石三鸟。”忽然,他嘴角挑起个弧度,“可寡人想看看没有沈澜之的萧国会如何,所以还是打算先灭齐国,你又能奈何?”

    “你何不杀了我?”谢涵闭了闭眼,“何必替我掩饰今日行刺之罪。”

    霍无恤上前一步,捏起对方下巴,“没有人可以阻挡寡人东进的脚步。寡人要你眼睁睁看着齐国是怎样一步一步亡的,你又是怎样的无能为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着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