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轸花辞 > 第五十五章 海棠花底东风恶(二)

第五十五章 海棠花底东风恶(二)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白灵琳吓得面无血色,连连退步,转过身去,不断否认。

    严青霜见她心虚,便更为笃定,眼神犀利,上前逼问道:“灵琳小姐,已死的杭州守备司余古司大人是你杀的吧?”

    白灵琳大惊,眼神回避,闪烁其词道:“你胡说。”

    “撒谎!”严青霜大声喝道,“当日司余古在杭州任守备时,你恰好在明璧山庄当差,后来水沉璧丢失,你也同时失踪下落不明。思雨早就怀疑是你与司余古串通一气,混入山庄打探水沉璧下落。”

    白灵琳慌乱之下,想要反驳,被她抢先一步道:“当日我住在你们客栈房间的隔壁。半夜里听到司余古一声惨叫。便小心翼翼的出门去看,我从门缝里眼见得一个白衣女子从窗户跳下,往下看时,见司余古趴在地上满身是血,隔壁屋的客人也听到动静,便叫来小二开门,可是门却反锁。我们合力破门而入,房间窗户敞开,凶手早已逃走。小二吓得拉着另一人前去报官,请我留下来看守。谁知那时司余古还没有死透,伸着带血的手拉了拉我的衣摆,我蹲了下去,他的喉咙被刺破已无法说话,便将这个金玲放入我的手中。他握着我捏着金玲的手摇了两下,发出两声“铃铃”的声音,我那时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复又指了指桌上的一块白布,便断气死了。如今想来,铃铃便是灵琳,白布便是白,他早将凶手的名字告诉了我。”

    她指着她,厉声道:“凶手就是你——白灵琳,是你杀了司余古。”

    白灵琳脸上惊恐的神情很快变得无辜,她叫屈道:“冤枉冤枉。你为了你的好朋友,竟不惜将杀人的罪名扣在我头上。仅凭一只破铃铛便定我的罪何其荒唐,你又没有亲眼看到我的脸,这一切仅是你的猜测而已。再说这个案子已经过了很久,司余古早已被定为自尽,刑部每天积压的案件这么多,根本不会有人去再管已经被定案的案子。你今日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

    严青霜胸有定见,沉着应对道:“是吗?如果我有办法让刑部重审这个案子呢?”

    白灵琳好笑道:“你是想把这件事告诉楚云汐和施佳珩,让他们两个到刑部要求重审此案。”

    严青霜睥睨着她,沉声道:“你也太小看我了。你不要以为有太子妃、云汐和施佳珩护着你,你就可以有恃无恐。你明知道云汐自觉对又有所亏欠,即便知道你杀了人怕是也不会告发你,施佳珩那么听云汐的话,云汐要帮着你,他自不会把你怎样。不过即便没有他们二人仅凭我一人之力也可以令刑部重审这个案子。”

    白灵琳轻蔑道:“你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能大言不惭地说能让刑部重审这个案子,你以为你是谁?”

    严青霜冷眼相对,意味深长地冷笑道:“我是谁?很快你就知道了。”说罢,抬脚便走。

    白灵琳气地瞪视着她远去的背影,遂又躺下,咬牙低声道:“疯子!”

    严青霜回到房间,打开衣柜,从里面掏出一张兰花方布铺在桌上,又将里面叠好的衣物抱出来,放在布上,执起方布两对对角相叠。她将挂刀的腰带紧了紧,将布包往肩头一甩,便要冲出门去,却不料楚云汐迎面而来。

    她上下瞧了瞧严青霜的打扮,愕然道:“青霜,你这是要去哪里?”

    严青霜拉着门,脚步不停继续往外走,边走边道:“你不要问,我自然有很重的事做。”

    楚云汐拉住她的胳膊,焦急地询问:“我听说你去找白灵琳了,是不是她对你说了什么,是她逼你走的?”

    严青霜停了下来,望着她干脆道:“云汐,我不是你,若是我不想做的事,天王老子逼我也没有用。我走,是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做。”

    楚云汐面露担忧,关切道:“你有什么事,不若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做啊。”

    严青霜淡淡一笑,摇头道:“不,这是我的事,只有我自己能做,所以必须要跟你告辞了。”

    楚云汐失望地叹气,脸上显现出不舍的神情:“没想到你也走了。”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忽又眼中含泪抬头笑道,“走了也好,长安是是非之地,不是长久的栖身之所。”

    严青霜见她难过,心有不忍,由衷道:“云汐,你是知道我的。以往有些事,我是不屑去做的,不愿争,不愿抢。我以前总以为练好刀法,勇猛无畏就能够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可自从来到长安我才见识到,这里的斗争和阴谋,远比战场上的生死相争要残酷十倍。拳头和刀枪在这根本没有用,这里的人杀人根本不用刀,所以我也只能去借用一些我原来极为厌恶的东西。但我并非为了那些东西,它们只是守护和惩戒而用的工具罢了。”

    楚云汐已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慌忙出口道:“不,青霜,你不能这么做。我了解你的心情,但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一旦进去想出来就难了。你是那么潇洒果敢,千万不要为我所累。”

    严青霜洒脱而笑道:“云汐,恐怕你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不想连累你们。作为可以交托生死的至教,这话太生分,太婆妈。”

    她昂首直立,墨黑劲装如山崖石壁,屹立不倒,傲然生姿:“白灵琳年少时失去身份,漂泊浪荡,便记恨全天下在她眼中比她幸福之人。殊不知这些年我也失去了身份,颠沛流离,我所受的苦难于她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也曾沦为乞丐,要过饭,偷过、盗过,甚至杀过人,不过是为了活着罢了。但我并不怨恨,即便拥有高贵的公主身份,我也未必幸福美满。宫中的尔虞我诈、人情冷暖,何等残酷,恰如你我高贵的母亲,最终也难逃悲剧的命运。我厌恶宫中人虚伪狡诈残忍凶狠的面孔,我庆幸自己从小远离泥潭,不曾成为他们那般人。而更令我感激的是,在我最艰难的时候,我认识了你们,可以共托生死的好友,还有与我相依为命的乳母和恩重如山的师傅。倘使我生在宫廷,除了被浮华腐蚀,难能留住这颗赤子之心。命运虽然充满磨难,可一路也有温情脉脉。”

    楚云汐会心一笑道:“我知道,在我心中你一直便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

    严青霜轻轻地掰开握在她胳膊上楚云汐的手,笑道:“正因如此,我才有更加强烈的想保护他人的欲望。尤其是你云汐,你是我妹妹,我对你的责任更重。而且……”她加重了口气,“千万不要轻易放弃,不要放弃这段难得的感情。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曾遇到,即便遇到又互相错过,遗憾和悲伤充满了无数词曲中,赚的多少人的眼泪。你既已遇上便是天大的荣幸,怎么可以因别人三两句胁迫就心生退意。”她眼中闪着奇异的光彩,坚定道,“云汐我是多么羡慕你,你与施佳珩走到今日,各种艰辛我们这些旁观之人都不免心生悲戚。云汐,不管多么艰难,只要你心意笃定,总有云开雾散的一天。”

    听得严青霜的肺腑之言,楚云汐甚是感动,但她却给予一个肯定的承诺,只是默默的垂首,喃喃自语道:“怕是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严青霜伸手拥抱了一下她,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抱到椅子上,决绝而去。

    楚云汐望着她包裹在黑色骑装里的坚毅背影,心痛如绞。

    严青霜这一走便是两个月杳无音讯。宫中也没有传出任何异常的消息,楚云汐虽心绪不宁,四处打听,却又无可奈何。

    转眼又到了她最爱的冬季。

    闭门修养的这段日子,她每天心里算计的都是如何迅速而不留痕迹的结束自己的生命。嫁给李锦与她而言真是生不如死,她不能想象自己如同一个行尸走肉般在东宫里苟且偷生,每日与怨怼自己的大姐朝夕相处,更不能想象在已经体尝爱情甜蜜滋味之后,失去挚爱漫长无望的生活。生命对于她当真是无可留恋,死去大约是最清净最安宁的结局。

    她不敢自杀,生怕乖僻的李锦在掌权之后当真会对楚氏心生恨意,毕竟今日楚氏早已衰败,已无可用柱石之材,即便李锦不能将楚氏连根拔除,也必将以更为残酷的手段打击摧毁。而最重要的是施佳珩,李锦迟早会得知他们俩之间的情事,也必会知道施佳珩曾经登门求亲,虽然上次她极力掩饰,想来也蒙混不了多久,若她自尽,免不了被冠以殉情之名,一旦惹得李锦震怒,施佳珩便永无安宁之日。因而她一再拒绝施佳珩想要偷送她回蜀南的提议,逃走与自杀都是下下之策。

    但若她病故,则不会授人以柄。于是她开始折磨自己,故意减少饭量,夜间光着脚在廊下吹风,晚上不盖被子睡觉。很快她便病的憔悴不堪,她起了求死之心,却又不想被人看出破绽,总是背着人悄悄地折腾,旁人不知,只以为是初冬,天气骤凉,她不禁寒意,身体抱恙。

    好在有楚云漪这个病秧子打掩护,她病的并不惹人注目。宫里又赏下许多东西,东宫里独独多给她赐了一份,她心知这是太子的心意,便瞧也不瞧,全都倒进衣箱里锁了起来。

    经过一个晚上的沉积,地上的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她向来不太管院子里的下人,几个还留着双丫髻的小丫头一大早便肆无忌惮地在院子里打雪仗。因是雪霁,院落格外安静,越发显得她们嬉笑的大声。坐在廊下执扇煮药的绿妍瞧着她们机灵闪躲、狡黠偷袭、三五成群,两厢嬉闹的模样,也跟着欢笑。唯有一贯赖床惯了的碧音被吵得翻身坐起,轰地推开门,也不梳洗如泼妇般叉着腰,对着小丫头们一通臭骂。

    几个胆小的丫头慌里慌张地跑了,里面偏有一个胆大的,对着她吐舌头不服气地做了个鬼脸。她当时脸都气绿了,脱了鞋子便朝她砸去,小丫头活泼又灵敏,见势不妙,拔腿就跑,鞋子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坑。

    她一脚赤裸,一脚着鞋,外面院子里都是刺骨的积雪,廊下也是冰凉的石砖,她追也不能追,只能扶着墙壁单脚跳着回屋。转身时眼光扫过坐在远处木凳上正在煮药的绿妍,见她嘴角泛着笑意,一副好笑的模样,甩了她一记眼刀,大力将门关上。

    绿妍眼也不抬,皱眉揉揉耳朵,吃吃的窃笑。

    “出了什么事?院子里怎么这么大动静?”楚云汐有气无力的声音从屋中传来。

    “没事。”绿妍憋着坏笑:“外面一只恶狗咬人,被我打跑了。”

    药熬好了,楚云汐仍旧借口烫口,让绿妍将药放到桌上,等她出去之后再往里面加些东西。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她便寻了由头将绿妍支走,刚从枕下拿出一包东西。遽然有人敲门,她以为是绿妍去而复返,忙将手里东西揣入怀中,并将药端到嘴边,启唇道:“请进。”

    一个长着陌生面孔的侍女推门进来,见了她躬身将一封信笺举到她面前道:“四小姐,太子妃请您去归去峰山腰上的东风斋一聚。马车就停在后门外。”

    她放下药碗点点头,微笑道:“好的,多谢这位姐姐。”

    侍女回礼出门,她对着信笺仔细端详了会儿,心中明白如镜,她合上信笺放在桌上,换了身衣服,也不叫绿妍和碧音帮忙,自己梳齐头发,难得细细地描摹了一番,她望着自己镜中的日益凋零的容颜,不觉伤感,只觉轻松,似乎离最终解脱的日子又近了一步。

    她关上妆奁,朝门口走去,想了想又折了回来,将信笺收入怀中。

    走廊里一阵急促纷乱的脚步声逐渐迫近,她赶紧将信藏好,却见一脸惶惑恐惧的楚云漪推门进来,惊喘之下,差点昏厥。

    她忙扶她坐下,抚着她的胸口,给她顺气。她脸色浮上一层病态的酡红,上气不接下气地拉着她的胳膊惊慌道:“云汐,你千万别去,快走,太子妃……太子妃她对你起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