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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章 四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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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的夜空泛起一道蓝紫光芒,深邃的夜晚即将结束,荒神教之前的战斗也有了结果。

    站于烽火台上的明如昼将一切战斗看入眼底,于心中想道:这由界渊大人亲自布下的大阵也未能将言枕词一举斩杀,镜留君确实非凡。此后而来的一人也不知是谁,竟及时将言枕词带走,否则此番就算留不下言枕词,也必使他短时间内再无力动手。

    渐渐亮起的天色之中,一点点光自四面向明如昼汇聚,先悬停于明如昼耳际,而后便一一进入提灯之中。

    当提灯中飞出的最后一点光点也归入等内,明如昼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所有消息。

    他转身朝教中走去,一路来到界渊所在。

    荒神教曾经的奉神殿宇已变成界渊起居之地,经过了这一段时间的改造,空旷的大殿变成奢华的寝宫,明如昼脚踩柔软地衣,来到寝宫内殿之外:“大人。”

    他唤了一声,在门外将今夜发生于荒神教前的事情一一告诉界渊。

    半晌,殿内只传来懒懒一声“嗯”,明如昼眼前之门依旧紧闭。

    明如昼又道:“夜城城主前往苍天教拜会长生天,风崖帮帮主则往天宝萨拉,示好德云拉茉。”

    这一回,突然一道风将两扇门卷开,帷幕重叠,鲛灯灼灼,明如昼进入内殿,看见靠窗之处,界渊懒洋洋倚在长榻之上,面前琉璃棋盘之中,黑白两子已厮杀了大半江山,魔主正百无聊赖,自己与自己下棋。

    界渊道:“祭天古符在谁手中?”

    问罢,他不等明如昼回答,又一子落棋盘,再度笑道:

    “不管在谁手中,都没关系。毕竟,祭天古符的传说已经持续得太久了——”

    自东方而生的光驱散黑暗,照亮天地。

    北疆苍天教,敬天畏神,唯爱子民。

    相较于教址选于平地,一座座石屋环绕无面神而建的荒神教,苍天教占据的乃是一处高原,高原之上,水土丰沃,奇兽成群,一顶顶帐篷钉在山脉被风之处。这些帐篷大小不一,最大的一顶立于最高的位置,左右铺以兽皮,其顶饰以珠宝,乃是长生天之华帐。

    华帐之中,长生天头戴金冠、手挂金链,身着敞胸礼服,正在见一位重要的客人。

    他轻轻摆了摆手,一只镶满宝石的纯金酒杯就被送到了客人跟前,酒杯中装的是祭祀之水,喝下可消灾去病,增功强体,得苍天祝福,是苍天教的最高礼遇:“夜城城主,我们好久不见了。”

    夜城城主微微而笑。

    相较于正当壮年的长生天,他已经是一位老者,且是一位武艺并不如何高强的老者。

    夜城城主道:“也不算太久,不过五年而已。”

    长生天道:“五年时间,祭天古符所有者换了三任,城主见了两任。今日前来,城主莫非是想同我说,苍天教已有资格成为下一任祭天古符拥有者了吗?”

    夜城城主莞尔笑道:“既然长生天知道我的意思,又何必说破呢?”

    长生天嗤笑一声:“你们这些人,老是爱把一句简单的话绕三个弯子再打一个结。不过……”他道,“天宝萨拉里头的那位女人,不是易与之辈。她已将祭天古符保有两年了,今年冬狩究竟是何结果,还未可知。”

    夜城城主道:“去岁她以假古符诓星云刹入局,将星云刹自她那里抢得祭天古符的消息弄得人尽皆知,此后冬狩,众人目光全聚焦星云刹中,星云刹手持假古符,古符激励效用不过一时,随后力量反噬,星云刹灭门……”

    长生天感慨一声:“最毒女人心啊。”

    夜城城主点出重点:“也就是说,她手里至少有一个能够制造假的祭天古符的厉害工匠。”

    长生天以手指撑额:“那么今年,祭天古符究竟还在不在她的手中?”

    夜城城主笑道:“依我观之,若祭天古符不在教宗手中,那八成还在她的手中。”

    长生天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他拍了拍手,弟子将一卷羊皮卷呈上。

    长生天打开羊皮卷,只见其中徐徐展露出一座熟悉的城池,正是天宝萨拉的兵力分布图!

    夜城城主眼中蓦然爆出一团精光。

    长生天道:“此乃我因缘际会于鹿鸣宴上拿到的东西。有此详细兵力图,我们大可估量她的真正实力,一一应对。”

    夜城城主以指腹摩挲兵力图,叹道:“好、好,看来天意让苍天教赢得一局。距离冬狩亦不远了,我就留在此地,与长生天一同分析这张兵力图。不过——”

    长生天:“城主还有什么顾忌?”

    夜城城主:“教宗提起鹿鸣宴,倒让我记起一事。”他说道,“原音流、界渊……”

    酆都、荒神教一事已经传遍幽陆。前后种种,各大势力均弄了个清楚明白。

    长生天回想当日鹿鸣宴,半晌吐出一句:“不可不防。”

    今日天宝萨拉城如苍天教一般,也招待了一位客人。

    雄浑的宝殿之中,德云拉茉高座主位。她身材微丰,鹳骨颇高,从外表而言,并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美丽女人。但当她头戴宝冠,身着宝衫,坐在代表天宝萨拉之主的位置上冲你微笑的时候,那种亲切又高贵的气质,足以让任何人不再质疑她的美丽与崇高。

    夜城城主前往苍天教一事在几息之前已经由人报来这里。

    现在,德云拉茉对来此的客人微笑道:“看来我们北疆的智者更加看好苍天教。”

    来人笑得和煦:“但对鄙人而言,拥有祭天古符的茉母才是北疆主人,并且鄙人很愿意茉母成为北疆真正永久的主人。”

    德云拉茉笑道:“难以想象依靠贩卖情报而生的崖主居然希望北疆和平下去。”

    崖主正是北疆风崖帮帮主。

    风崖帮并无固定的帮派地点,但是北疆里,每一个酒楼,每一个客栈,每一个城市,每一个城市的角落,都有这个帮派的人。

    所有来到北疆的散人都喜欢加入这个帮派。

    因为它对加入者不问过去,从无要求,还愿意在你招惹麻烦的时候庇护于你。

    而所有的代价,不过是你所知的一点故事。

    崖主叹道:“然而毕竟和气生财。茉母定然已经发现,太久远的战争……”他倾倾身,看向德云拉茉,“是会使人厌倦的。”

    一场短暂的会面结束。

    德云拉茉遣人礼送崖主出城。

    送行的队伍去了又回,在德云拉茉往宫廷深处走去的时候,随行的将军低声禀报:“崖主在踏出天宝萨拉的一瞬间消失不见。从头到尾,我们的人都没有将目光转开,未知崖主用了何种手段……”

    德云拉茉和缓道:“做消息生意的人总有些别人不知道的手段,我们与他暂时没有太大的冲突,不必穷追。”

    将军略有疑虑:“茉母,冬狩迫近,风崖帮是真心帮助我们的吗?”

    德云拉茉反问:“夜城是真心帮助苍天教的吗?”

    将军微怔。

    长廊中厚重的地衣将足音吸纳,德云拉茉在一扇拱形窗户前停下。

    金闪闪的阳光滑过色彩斑斓的圆形屋顶,滑过干净雪白的墙壁,滑过云母石街道以及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还有他们脸上安宁而欢喜的神情。

    这是一个和偌大北疆不尽相同的城市。

    它干净、富有、最重要的是,和平。

    最终,这束光来到窗前,被窗格拘成一束,落在德云拉茉身上,照亮城市的主人。

    德云拉茉道:“这是一场必须胜利的战争,战争之中,我们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仓央,在这场战斗中最值得注意的并不是苍天教。而是界渊。”

    仓央沉声道:“时间太短,我们还未能收集到他们的资料。”

    德云拉茉:“这就是他们的可怕之处。未知,永远最为可怕。”

    说罢,她沉思片刻,再道:“‘止戈’计划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不可以有半丝错漏。还有,密切注意伏骥的家人,不要走脱一个人。毕竟——北疆已经不再需要多余的祭天古符了。”

    晨光升自中天,和原袖清一同离开荒神教的言枕词已经沐浴更衣,处理好身上的伤口,走出门来了。

    这是一处位于北疆偏僻之地的别院,院子颇大,家具也齐,但总萦绕着一股无人居住的冷寂感,和此刻坐在庭中的主人如出一辙。

    言枕词进入庭中,坐在原袖清对面。

    这一动作并不能引得对方回眸,言枕词也未能及时开口,因为就在他入庭之际,一只鹦鹉横冲直撞飞了进来,叽叽喳喳环绕两人,看上去高兴极了,正是昨日被言枕词一同送出阵法的娇娇!

    娇娇:“色道士回来了,原兄也回来了,大家都回来了!”

    言枕词:“原兄?”

    原袖清不悦道:“这么多年了,音流还是没教会你如何说话。”

    娇娇气得换了原袖清的声音,竟也惟妙惟肖,没有不同:“原弟瞎说,鸟会说话,你才不会说话!”

    言枕词眉梢一动。

    原袖清不耐烦一震袖,将娇娇赶开。

    少了鹦鹉的聒噪,言枕词便主动开口:“此番多谢府主相救。”

    原袖清:“不必。”

    言枕词:“我与令郎有师徒名分,如果府主不介意,我就称呼你为原弟吧。”

    原袖清:“……”他冷冷道,“久闻道长大名,不敢高攀。”

    言枕词笑意舒缓,和善提醒:“音流恐自见我之后不久就知我乃是镜留君,未见他有何顾忌,原弟实在不必如此多心。”

    原袖清索性闭上了眼睛。

    言枕词又道:“不知原弟可知发生在音流身上的事了?”

    原袖清:“尽数知之。”

    言枕词:“那原弟如何看这件事?原弟心中有何想法,是否认为界渊……”

    言枕词一语未尽,原袖清已经睁开眼睛。

    “都无差别。”

    “不论界渊是音流也好,不是音流也好,音流有可能回来也好,回不来也好,对我而言,那都是我孩子的身体。”

    他转眸迫视言枕词。

    “道长心怀苍生大义,大约无意情爱小道。但对原某而言,此生欲保护者不过二三人止,奈何吾虽愿尽平生之力,终究难挽生死两隔。目下无所求,只愿余生无二憾。”

    言枕词不语。

    原袖清起身:“若道长是来北疆找界渊的,我与道长之路恐怕不尽相同。原某先行一步,道长自便。”

    言枕词同样起身,追问原袖清:“原弟现在是要去荒神教,见音流之身吗?果然爱子情切。原弟稍等,我与原弟同行。”

    原袖清脚步一顿,出人意料道:“不,我先去赴一场约战。”

    言枕词:“哦——”

    他未再说话,只是一声“哦”,意味深长。

    原袖清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