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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智斗夫爷(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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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管家很利索,还没一盏茶的功夫,灵堂中已摆起圆桌圆椅。

    “后天就出殡了,一齐去给老掌柜上柱香吧。”时到开席,落樱对众人道。

    还没来得及上香,莫管家就小跑了进来,在落樱一侧伏耳道:“叔爷们来了。”

    管家话音才落,就见一个身着白孝衫,手执墨画折扇的男子跨进正院拱门,看上去年纪大约三十四五,样貌端正,明眸皓齿,身后跟了三位武行镖师。

    落樱从衣袖里拉住莫管家,小声道:“都几年不见了,你给我指认指认。”

    莫管家略有诧异,不过想到落樱确是多年不在凤鸣,于是顺从的在她耳边轻道:“玫夫爷性子虽不比以前温和了,但一会儿与他说话还是要小心些。”

    看来是个脾气暴燥的大叔,落樱会意点头。

    紧随玫夫爷之后进来的是一个年级稍轻些的男子,也着了白色孝服,眼眉清俊,衣襟衽角收拾得一丝一苟,很有书卷气,身后也跟了四五个彪形大汉。

    莫管家又小声道:“温夫爷虽不是正夫,但向来不许别人把他看得比玫夫爷轻。”

    落樱看得出,这是个死要面子的读书人。

    玫、温二人之后,一阵轻脆笑语由远而近,随笑语跨门而入的,是一个白衣少年,他带了一群大汉谈笑而来,那轻松的态势,放在这灵堂显得很是不恭。

    莫管家又轻声道:“你没见过他,他是老当家前年迎娶的象姑院老板云峪恒。”

    这次落樱没有笑,而是脸露诧异,风尘男子做人夫侍并不奇怪,只是这云峪恒不仅形体上与子荣有几份相近,就连样貌也有七八分相似,均是眉目俊逸,姿容挺秀。但二人身上的气度却有着巨大的参差,子荣似月,高高在上,皎洁沉静中带着万般灵动,即使是爽朗而笑之时,也有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

    而云夫爷眼含笑意,面色和润,如沐浴在月光中的一株白莲,眉目间隐透谦卑之色,无形中令人觉得可亲可近。

    见三人齐而来,也都穿了孝服,还算知礼,落樱也就按礼迎了上去,不先给正夫爷行礼,也不先给爱面子的温夫爷行礼,而是躬身在了云夫爷面前脆脆的喊了声“爹爹。”

    峪恒脸色微怔,忙收起了笑脸,躬身行礼道:“峪恒哪受得起。”

    “一家人,哪有受得起受不起之说。”落樱回以恭谨一笑,亲切而又端庄。

    峪恒不由粉唇微颌,无意中愕色微露,这小姐与传言中大相径庭。

    接着落樱又来玫夫爷面前行了礼。

    姓玫的点了点头,一幅道貌岸然的样子问:“听说你刚才把梅儿臭骂了一顿。”

    落樱躬身颔首充满敬意,言语上却不带丝毫退意:“做姐姐的,总不能看着妹妹失礼吧?”

    姓玫的嗤笑了一声,虽极尽掩饰,还是能看出他面上的那自持骄矜的惊怒之色。

    “爹爹。”落樱最后才向温夫爷行礼。

    姓温的更傲,也不应声,只点个头便坐了下来。

    落樱转身之际,一个情境落入了她的眼睛:云夫爷最后落坐,可玫、温两位夫爷的那张桌子已被他们所带的镖师坐满了,无奈云夫爷只好另选桌子。而那个自恃儒雅的温夫爷,细眸斜瞟,明明看见了云夫爷的尴尬,却转脸看着玫夫爷一笑,充分表达了“我不想和你坐”的意愿。

    落樱暗笑,好戏正式开演了:“上香!”

    “慢着”第一个发作就是温夫爷。

    落樱等的就是他们发作:“怎么,爹爹有什么异议吗?”

    温夫爷起身道:“奸人当道,再上多少香也不能让逝者安息!”

    此话一出,那边桌所有的镖师都看向子荣。

    温夫爷踱步走到子荣面前,问:“先生,不知最近睡得可安稳?”

    “很好。”子荣端然而坐,面色平静无波,侃侃回道。

    温夫爷大笑,然后看向落樱:“大小姐,这个人害死了老当家,竟还能睡得很好,你就不怕他吗?”

    落樱浅浅而笑,她睨了一眼端坐的玫夫爷,道:“即然爹爹有异议,那丧礼所用的银两就由爹爹来管吧。”

    此语一出,所有人不禁哗然,特别是玫、温二人,惊诧之色已溢于言表。

    落樱仍旧是淡淡而笑立于灵堂之中,他们以为她仍旧是那个弱不经风的小姐,否则不会派落二小姐前来施下马威,他们都以为她会依赖于子荣,否则不会一再的离间子荣,现在,落樱就要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离间计!

    “温爹爹觉得发丧需要多少银子?”落樱问。

    温夫爷有所迟疑,继而道:“五万两。”

    落樱点头道:“那就五万两。”

    接着落樱又交代子荣:“发丧是我们的家事,账房的事情就先交由我亲自打理吧。”

    子荣毫无异议,往怀里掏出钥匙恭敬呈上:“属下遵命。”

    落樱接过账房钥匙,对温夫爷笑道:“今夜起更之前,五万两银子一定全数送到爹爹那里。”

    突然得到信任的温夫爷冲愣愣不知回话,转头看了眼玫夫爷。

    玫夫爷脸上雾起阴霾,落樱则暗暗抿唇,一切正按她的计划进行。

    酒席之间,人人侧目于落樱,只见她安然坐在上位,也不敬酒也不多话,全然一幅文雅小姐的样子,令下人们无法揣度她的心思。

    直到宴席结束,落樱跟着小蓉回到自己的院子,小蓉关门就焦急的问:“小姐你就这么削了先生的职?”

    “嗯。”落樱点头。

    小蓉心急火燎的道:“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对先生!”

    落樱却不然,径自宽衣道:“去打水来给我沐浴。”

    小蓉心不在焉,蔫着头不做事。

    落樱很喜欢小蓉这喜怒形于色的直性子,所以想了想对她道:“子荣是明白我苦心的,否则他不会在灵堂上恭敬的交出钥匙。”

    小蓉头一抬,眼睛发光的问:“这都是你和先生商量好的计策吗?”

    落樱点头,虽没有商量,但目前却配合得很好。

    小蓉马上高兴了起来,转身就去打水了。

    这华容苑是专门为落新收拾出来的,不但屋舍华美,就连盥洗间也是新修葺过的,墙壁、地板都是新嵌的大理石。

    不仅沐桶里热气腾腾,小蓉还交代粗使丫傧在沐桶周围留了几桶热水以备添换,看上去就很惬意。

    遣走小蓉,落樱终于能一个人静静的呆一会儿。

    她闭眼躺在浴桶里,想要静养片刻,无奈前世今生的种种情景在她脑海跳跃,惹她又睁开眼,无聊的将水塞拔出,细细看着热水往向墙角的涵沟而去,形成一股涓涓细流。

    她看着弯弯扭动的水流,像条在跳舞瘦蛇,那形态十分逗趣,终让她有了一丝欢娱,久违的欢娱。

    泡了这一寻,落樱起身寻来衣裤,又忍不住转头去看那流向屋外的水流,但它已不是干瘦逗趣蛇的形状,在流向墙外的临界口,水流分了岔

    。

    落樱眸色轻凝,她曾是长年走在刀尖剑口的人,对于细微的风吹草动都十分在意。水塞没有拔开多久,水流分量并没有变,但水流的形势却发生了改变,只可能是前面有东西挡住了水流,才令它分了岔。

    落樱不动声色的穿上中衣,余光却扫见出水口上方有个贴了罗纱的换气小窗。

    外面有人!落樱的推断在脑海中迅速衍生:刚才没有,现在却堵住了水,可见这物是活的,而之所以选择临水而站,是为了出水口上方的小窗!为了偷看她洗澡!

    会是谁?

    水流依旧在分岔,她不敢打草惊蛇,依旧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拿起瓢把水打进小桶,一手提桶一手提了门边的木屐,佯装出一幅冲干净脚穿木屐的样子走向墙角出水口。她趁着倒水冲脚之际,猛的将桶一横,踩着桶往上一跃,以迅雷之速攀上了小窗。

    果然窗外传到脚踏草丛的声音,落樱应声看到一个白色身影,落樱暗呼该死,自己果然被看光了,可更该死的是:全镖局的男人穿的都是白色孝服,她完全无法判断是谁。

    虽没了功夫,但落樱身为武者的心神没变,她转身跳下桶,抄了件外袍就冲了出去,她一定要抓住这种下流不轨的人。

    落樱很快就冲到小窗之下,但那贼人早已逃之夭夭。

    “小姐!怎么了?”落樱飞跑的脚步声吵醒了小蓉。

    “有人偷看我洗澡。”落樱以手挡住小蓉,怕她过来破坏了贼人留下的印记。

    “来人啊!”小蓉立刻大声的喊了起来。

    下人们立刻群攻而起,很快整个后院就灯火通明,不到半柱香,莫管家就来报:“各院护卫就已筛寻过一遍,确有两个后院护卫看到围墙边闪过白影。至于当职下人,全都一一排查过了,没有人擅自离开的。”

    一时间,所有的线索都停在了华容苑的围墙北隅下。

    “这后面是哪里?”燥杂的搜寻声惊动了温夫爷。

    “不太清楚,贼应当是从这里来往这里逃的。”落樱伸头看了看,把目光放在了莫管家身上。

    莫管家也伸头细看,确定了一番道:“这里原开过一道后门,后面是一条通往峪恒小居的小路。”

    峪恒小居?落樱审视着眼前的墙,又问:“你确定?”

    莫管家思虑了一番,又加了一句:“还可去到柏院,本来这条道可通三院,后来老当家怕人来来往往扰了先生清静,所以才把它前后封住,高墙深巷的,平时里是没人进得去的。”

    “这么说,柏院是子荣的居所?”落樱问。

    莫管家忙道:“柏院是先生的账房。”

    事情真是越来越热闹,偏偏这时,峪恒也来了。

    “怎么样了?”他孝衣斜披,满脸匆匆之色。

    所有人都看向他,衣冠不整不说,身上白衣还能看出几许泥印。

    温夫爷面带怀疑的问:“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峪恒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样子,轻描淡写的道:“不过在院里发现了几只蛐蛐,一时兴起捉了起来。”

    这时玫夫爷也到场了,他听到云峪恒的这番回答,强调道:“三年了,你从象姑院带来的那些坏癖好一点儿也没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