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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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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玉卿的嘴唇微微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他轻轻的把岁栖白那只手从自己的手背上拂了下去,眼神温柔。

    这时他方开了腔,道:“多谢你了,岁栖白。”

    “你好好睡吧。”荀玉卿为岁栖白掖了掖被子,又为他撩去了黏在脸上的发丝,轻轻道,“等要吃饭的时候,我再喊你起来,你既然已经醒过来了,留大夫也没说有其他的毛病,想来不需要过多久,就能自由下地了。”

    荀玉卿絮絮叨叨的说着,好似陪伴在病人身边最为体贴入微的妻子,可他慢慢脱开了原先的座位站起来,弯腰将婴儿从摇篮里抱了出来,搂在怀中轻轻拍着背,看向岁栖白的目光里,有一种近乎淡然的平静。

    “我将闲儿抱出去,免得吵着你休息。”

    荀玉卿搂着婴儿,不快不慢的走出了屋子去,岁栖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忽然袭击了这个男人,他静静侧过身去,把眼睛闭上,只觉得无限的黑暗里,似乎雨声犹存。

    那扇门始终关着,但他起码可以觉得,只是人还没有回来,而不是自己不能推开。

    荀玉卿出门的时候,意无涯还没有回来,小留大夫似乎已经回去睡觉了,整个院子里空荡荡的,雨已经不下了,唯剩积水堆在青石板微微凹陷的地方,月光落在水中,跌宕破碎,风中好似还有些许泥土与花叶混合的味道,他用袖子笼住婴儿半边,匆匆往堂屋去了。

    意清闲睡得既香甜,又安稳,婴儿约莫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辜、最纯真的生物之一,荀玉卿瞧着他可爱红润的小脸,只觉得心中发柔。

    但是荀玉卿也清楚的很,这个纯真可爱的小天使,只要有人离开他一时半会,就能立刻变成恶魔,把整座宅子都掀翻过来。

    荀玉卿受了意无涯的嘱托,自然是不会离开的,而且他眼下也实在是没有心情睡觉,因此更有时间来陪伴意清闲。

    堂屋的摆设与原来相差不大,只是重新翻修了下,添置了些许东西,便显得有些狭小。

    荀玉卿刚走进屋子,一柄长刀忽然就掠过了荀玉卿的喉咙,他怀中还抱着婴儿,一刹那间,他脑中第一反应便是将意清闲护在怀中,但随即便从腰间抽出了链剑,又快又准的缠上了那柄雪白的刀刃。

    “是你。”

    阴影之中忽然走出了玉秋辞,荀玉卿只听得链剑索索作响,不多会儿便落了下来,他收剑入鞘,心知玉秋辞绝不会再动手了。

    意清闲还在他的怀中,睡得那么甜蜜,任何人见着了,恐怕都要动一分恻隐之心。

    更别提是玉秋辞。

    “闲儿……”玉秋辞的声音有些发颤,看着荀玉卿将意清闲放进了摇篮之中,他们两个人一块儿坐了下来。他们才不过几日没见,却好似已有几年没有见了一般,荀玉卿悄悄打量着玉秋辞,只觉得对方的模样,与先前已是大有不同了。

    人是一种很会遮掩自己的生物,无论任何人,定然有过与自己本身截然不同的伪装。

    但荀玉卿从未想过,会有人如玉秋辞这般伪装的彻底。

    初见时,玉秋辞好似个孱弱书生,他对任何人都有几分恹恹,甘于平凡,带着点云淡风轻的风雅,为人和气,欣然做个买菜砍价的平民百姓。他有一种很优雅的风度,也有令人惊讶的斤斤计较,由于原著的潦草简短,荀玉卿对这个男人所抱有的看法,多数是定在痴情上。

    可前不久庄子那件事,却叫荀玉卿彻底改变了这种想法。

    然而那时的玉秋辞还未完全脱下自己的假面,荀玉卿虽然惊讶,却还算可以接受。

    可是这一刻,荀玉卿忽然有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恶寒。

    恶人通常不会把恶人两个字写在脸上,有些地痞流氓,故作凶悍,江湖人见了也不过一笑了之。但有些人光是瞧着,便能叫人胆寒,便叫人恨不得退避三舍。

    玉秋辞此刻便是这种人。

    他的五官分明还是那个模样,可眉宇间的郁郁之色却已全然消散,漆黑的眼瞳深不见底,既冰冷,又残酷。

    若不是知道玉秋辞只有一个妹妹,荀玉卿还要当他又跑出来一个双胞胎哥哥。

    “无涯呢?”玉秋辞冷冷问道。

    “他出去了。”荀玉卿为意清闲拉了拉薄薄的小毯,微微沉着脸,不知道玉秋辞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倒是说回来,意无涯曾告诉他玉秋辞的武功极高,两人不相上下。

    荀玉卿虽从未跟玉秋辞对过招,可方才那一刀他也已有感觉了,玉秋辞的水平,大概是跟岁栖白相差不远,也许会稍差一些,但不会差太多。

    “留不住在这里,无涯受伤了?”玉秋辞又问道,他冷淡的看着意清闲,与方才那个发出颤声的男人天差地别,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瞬间改变了他的心意,叫他漠然的看着这个天真乖巧的婴儿。

    荀玉卿暗暗思索留不住是谁,半晌才想起来是小留大夫,不由得失笑这个奇怪的名字,可仔细想了想,又觉得可怜可悲起来,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只道:“他无事,只是近来精神不大好。”

    于是玉秋辞便不说话了,他淡淡瞧着四周的摆设,荀玉卿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一来打不过玉秋辞,二来也不知道玉秋辞的目的,要说问玉秋辞来此有何贵干,那更可笑,此处本就是他跟意无涯的居所。

    过了半晌,荀玉卿轻轻晃着摇椅,低声道:“意无涯很伤心。”

    “他很伤心?”玉秋辞冷冷笑了笑,不过只笑在脸上皮上,没笑到心里头去,“他要是不伤心,那才奇怪。”

    若换做柴小木或是秦雁来,说不准还要以为玉秋辞对意无涯心中存有怨恨,毕竟他们二人是挚友,玉秋辞这样的转变,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尴尬情况,任是谁也会以为玉秋辞在瞒着意无涯做什么恶事。

    可荀玉卿不这么想,因为他清楚明白的很,玉秋辞喜欢意无涯。

    “玉秋辞,你……你喜欢意无涯。”荀玉卿细细思索了一番,决意兵行险招,柳剑秋那伙人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无论怎样,要是能把玉秋辞拉过伙来,胜算与情报都定然比此刻多得多。

    即便失败了,至多就是把玉秋辞气跑,他对自己的身手还是有信心的,他打不赢玉秋辞,但逃跑,保命,却不是太大的问题。

    尤其是这狭小的空间,玉秋辞定然比他还要更顾忌意清闲,而意无涯也许很快就会回来。

    这把赌局,稳赢不输,最不济就是平局,荀玉卿实在是想不出任何借口来阻拦他说出这句话。

    玉秋辞毫无动容。

    “可他是你的妹夫。”荀玉卿打量着玉秋辞的脸色,故意说道。

    “他本来不是。”玉秋辞这才出声,不轻不慢的说道,他的双眸黑漆漆的,像是凝着冰雪,“他本会是我的妻子。”

    荀玉卿暗道:虽然说知道这是一本*小说,但是玉秋辞这么讲话,还是有点奇怪。

    想完没有多久,荀玉卿就忍不住要佩服自己居然还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过鉴于他本来就是个有够大胆的人,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专心致志的打听起玉秋辞的事情来了。

    “可他最终娶了你的妹妹,生下了意清闲。”荀玉卿轻轻摸了摸意清闲的头,婴儿的嘴边流出些涎水来,小舌头一动一动的,好似在重复吸奶的动作。

    玉秋辞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低声道:“聆心很擅长掌握别人的弱点,我跟她的关系也很好,她……她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他这三句话听起来没有任何关联,可仔细一想,却又好似全是关联。

    “所以你就把意无涯让给了她?”荀玉卿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试探着。

    “我怎会让。”玉秋辞冷冷道,“若是我知道聆心喜欢上无涯,我就将无涯藏起来,叫她一生一世都见不着。可是,可惜我太自负,我总以为,无涯会慢慢明白我的心意,岂知我最后等来的,竟是一封婚宴的请柬。”

    听起来,兄妹俩都不是好惹的货,玉秋辞说玉聆心擅长掌握别人的弱点,他自己看起来还有一大堆的秘密,说不定意无涯是有吸引反派坏蛋的体质,玉家兄妹双双为他洗白,一个装成贤惠温柔的妻子,一个成了江湖闻名的刀客。

    “你那一日,就是前不久,在那座庄子里,林家夫妇的死,与你无关吧?”荀玉卿暗暗想道:林家夫妇的死,婴儿的丢失,应该与玉秋辞没有关系,但他定然知道些什么。

    “你何以这么想。”玉秋辞虽这么说,但神色却稍稍和缓了些许,眉间的戾气仿佛也减少了几分,“我还以为,你会认定是我杀了他们。”

    荀玉卿轻轻的叹了口气,打量着玉秋辞的面容,做出了一个极大胆的猜测:“我想,也许是你以前的熟人,为了找到你见面,又为了示威,才会杀了林家夫妇,他们不动意清闲,是因为他们不想激怒你。”

    “不错。”玉秋辞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

    他竟微微笑了起来。

    这时前院传来了开木门吱嘎的响动。

    意无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