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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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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初三。

    稽平城,大雍皇朝的国都。秋风萧索。

    虽然还未入冬,天地之间却早已是一片寒凉之意。

    皇宫,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正踏着正午刺眼的阳光,径直往永乐宫而来。她腹部有些臃肿,看起来有五六个月的身孕了,因为她人身形单薄,肚子特别显眼。她墨黑的头发整齐地挽在脑后,一支金镶玉荷钗插在她乌黑的发中。

    见她走到石阶前,几名侍卫赶紧上前,拦在了她面前,躬身行了一礼,领头的一个男子然后说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让开!”她冷冷看了一眼面前的侍卫,冷声说道,“我今日一定要见到陛下!”

    听她这么说,侍卫们交换了一个眼色。那领头的男子犹豫了片刻,又说道:“皇后娘娘,陛下不会见你的,你还是请回吧!”

    “不管他愿不愿意见我,这一次,我非要见他不可!”说罢,她便不管侍卫,径直往石阶上走去。

    “皇后娘娘若是硬闯,请恕小人们不敬之罪了。”侍卫们赶紧上前,将她围在了中间。

    “谁敢拦我!”她猛然抬起头,用凌厉的目光扫了一眼围住自己的侍卫,然后从袖中摸出一枚印玺,厉声道,“大雍皇后玺绶在此,若损了它,可是族诛之罪。”

    闻言,侍卫们一怔,不由得往后一退。

    “擅闯永乐宫之罪,皆由本宫一力承担,必不会牵扯到你们!”她说罢,高举着印玺往殿内走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再上去拉扯她。不管是损了玺绶还是伤了她腹中的胎儿,可是灭门之罪。如果放她进去,就算皇帝追究自己失职之罪,最多也就是要了自己这颗脑袋,不会祸及家中妻儿老小。想到这里,侍卫们只好跟在她身后,任她往殿内而去。

    守在宫门前的小太监见状,赶紧跑进殿去报信儿。

    因无人敢来阻拦她,她顺利地进到皇帝的寝殿。

    当她走进殿时,刘郢已正襟趿坐地在书案后面。此时的他,一身竹青色的常服,头上插着一支青玉发簪,显得人格外清爽精神。

    这是他设伏诛杀她父兄,下令斩杀她满门之后,他们俩第一次见面。看着他,她心中说不清对他是怨,还是恨!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往日对他的爱意,都已随着自己家人的惨死而逝去。

    他看着她,嘴唇微抿,往日眼中的温情似乎也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一种让她感到陌生的警惕之意。而他的身旁,坐着如上官映雪。

    想到昨晚在钟灵宫听到的她在他身下宛转承欢之声,便便觉得心头一阵恶心,不由得捂着嘴干呕了几声。

    见状,上官映雪嫌恶地转开脸,用手中的绣帕将鼻子捂着。

    待她平静下来,他沉声问道:“你不在自己寝宫养胎,来这里做甚?”

    对她来说,他的声音也同他这个人一样,冷得人心尖都在疼。

    她抬头望着他,也不跪拜行礼,只冷言说道:“今日妾擅闯陛下寝宫,有一事想禀明陛下。”

    “说。”他说道。

    “陛下,妾乃罪臣之女,不敢再窃居后位,请陛下收回这皇后绶玺。”说罢,她将手中的玺印向着他高高举起。

    上官映雪一听,微微一怔,随即便拿眼睛瞄向刘郢。

    他默了半晌,说道:“你想多了。我没有废你,你便还是这大雍的皇后,不会有人敢收你的绶玺的。你还是回去,安安心心地养胎吧。”

    闻言,她望着他凄然一笑,清声说道:“陛下风华正盛,只要勤开甘霖,想必淑妃、慧妃这样的忠良之后,很快也会为陛下诞下龙嗣的。妾及妾的孩儿,怎敢与淑妃、慧妃她们相媲。”

    “我说过,你想多了。”他冷冷说道,“只要是我的皇儿,在这宫中便没人敢看不起他。”

    “妾为皇后,这孩子若是男儿,便是嫡长子,按祖制便是太子。”说到这里,她抬起头,定定地望着他,说道,“敢问陛下,你能把这江山交给流着一半你最恨的贺家血脉的孩子吗?”

    闻言,他一怔,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似乎早料到了他会是这般反应,轻声一笑,说道:“所以,妾还请陛下收回绶玺吧!”

    见她似乎在嘲笑自己,他有些恼怒地说道:“你若真这么不想要这绶玺,就拿给蒋松吧!”

    “是。”她将印玺递给蒋松。

    蒋松走到她面前,恭敬地伸出双手,从她手中接过印玺,然后转身走到皇帝身边,想要呈给刘郢。

    可刘郢只盯着座下的贺玉菡,板着脸,没有说话。

    蒋松一愣,便抱着印玺站在一边。

    “好了,你先回宫歇息吧。”他挥了挥手。

    “陛下,妾还有话想问问你。”她笑了笑,又说道。

    他默了片刻,应道:“你有什么话想问的?你问吧!”

    “陛下。”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对着他说道,“你当初主动纳妾为后,是否因妾父亲之故?”

    闻言,他一怔,随即垂眸,应道:“是。”

    “那成婚之后,陛下独宠妾一人,是否为让妾父放下对陛下的戒心?”

    他依旧垂眸,答道:“是。”

    “是否在娶臣妾之前,陛下已经有了要诛杀妾满门之心?”许是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她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走调。

    “是。”这次他没有犹豫,很快便回答了她。

    “那,是否连妾肚子里这个孩子……”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说不下去,顿了半晌,待得情绪平复了一些,复又说道,“也是陛下为了让妾父亲宽心的棋子?”所以,他夜夜流连于颐延宫,只是为了让自己早日有身孕,让父亲放下对他的戒心。

    他抬起眼,无奈地看着她,说道:“阿妤,事已至此,你问这些到底还有何意义?”

    “是,对陛下来说,这些都是毫无意义之事。”她强忍着泪水,对着他凄然一笑,说道,“可是,这些对妾来说,却是最紧要之事。这两日,妾求见陛下,陛下一直避而不见,想必,妾父已死,妾这颗棋子对陛下也没什么用了吧?罢了!如今,妾终于从陛下口中得到了答案,就算死,妾也该瞑目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他眉头一皱,说道,“你回宫好好养胎,为我平安诞下龙儿才是紧要之事!”

    闻言,她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从头上扯下插在发间的金镶玉雪荷钗,笑道:“不知陛下可记得,这玉荷钗还是你我大婚之时,陛下送给臣妾的?”

    “难道这支钗你也要还给我吗?”他望着她。

    听到他这么说,她抬起如水的双眸望着他,突然展出一个无比明艳的笑容。在这笑容的映照下,连她右眼角下那颗红色的水滴样小痣都显得格外生动。

    看到她这般模样,他不由得一怔。他没想到,在经历了这番变故之后,自己居然还能看到她对自己如此的微笑。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明艳的笑容,对着他说道:“请陛下恕罪,这支钗恐怕不能还给陛下了,就算我想还,陛下也会晦气不想要的。”

    闻言,他一怔,随即半眯起眼,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钗怎么会晦气?”

    “陛下。”她伸手抹去不知何时滑落在腮边的泪水,微笑着说道,“听说陛下曾说过,贺家一人不留,所以,贺家连四岁的孩子都死了。可是,陛下好像忘记了,贺家还有一人留着。”说罢,她将钗收了回来,一翻手,将钗尖对着自己的胸口。

    听了她的话,他呆了呆,随即像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叫:“来人,皇后要自戕,快抓住她的手!阻止她!!”

    就在他叫出声的同时,她已将握在手中的玉荷钗对准自己胸口狠狠一刺,瞬间,那支玉荷钗的钗尖便扎进了她的胸口。

    他不由自主地大叫道:“阿妤!”

    她微微一顿,随即又用力往里一推,钗柄尽数没入胸中,只余那朵雪荷还留在她的身体外面。

    在场的人看见这一幕,似乎都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殿内无人发出任何声音。他更是惊得合不拢嘴,傻傻地看着她,哪怕上官映雪在一旁吓得花容失色,他也顾不得去看她。

    贺玉菡低下头,看着那深深刺进自己胸口的金钗。

    咦?怎么一点都不疼?

    哦,对了,我的心早已经死了,所以,感觉不到疼了。

    原来,死,一点都不可怕啊!早知道会是如此,自己也不用害怕了。

    想到这里,她笑了起来。

    鲜血,从她的嘴角慢慢溢出。

    她轻轻将自己嘴角的血丝抹去,笑着说道:“陛下,贺家这下才是真的不留一人了!”说罢,她用双手把雪荷钗往外用力一拉,将钗拔了出来。

    倾刻间,鲜血从她的胸口喷薄而出。

    这时候,她终于感觉到了疼痛,真的是疼到了骨子里。可是,对于她来说,这刺破心的疼痛比起她听到父兄被害,满门被斩时心中的疼痛来说,真的不算什么了。

    看着满地的鲜血,她轻轻一笑,叫道:“爹爹,娘亲,女儿来寻你们了。”说罢,她晃了晃,颓然倒地。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终于,她听到了他惊慌失措的声音!

    他还要救自己?

    她有些意外。

    再一想,自己毕竟怀着他唯一的子嗣。对于从来没有做过父亲的他来说,还是在意这点血脉吧?不然,他也不会在父亲死了之后,还留着自己这颗棋子的皇后之位。可惜,待日后他有了其他子嗣之后,便不会再在意这个流着贺家血脉的孩子了。

    “陛下,不用传太医了,孩子,是我的,我要带走他。”她凄然一笑,用尽全身力气说道,“反正这个有着贺家血脉的孩子,也不可能在这世间平安长大的。与其让他来人世受尽折磨,不让现在就让我带走,也免得他受苦。”说罢,她闭上眼,摸着自己的已高高隆起的腹部,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落下来。

    孩子,不要怪娘狠心,在你还没有来到人世之时,便如此自私将你带走了。其实,娘也舍不得你呀,可是,那些人,他们是不会让你平安长大成人的。孩子,相信娘亲,只是这样,才是我们母子最好的归宿。

    突然,她打了一个哆嗦。好冷啊!这才九月间啊,怎么会这么冷?

    听了她那番话,他更是烦躁,咆哮道:“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蒋松慌张的声音响起:“陛下别急,太医正在赶来的路上……”

    在她的耳中,听到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到后来似乎已经听不太清楚了,也不知道蒋松还跟他说了些什么。

    到后来,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也没有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觉到太医来到自己身边,探了探她的鼻下,然后用什么东西去堵她胸口的血洞,可是,这哪里是人力可以堵得住的?她仍然感觉到自己身体内的鲜血汩汩往外流着。

    她嘴角漾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好了,贺玉菡,一切都解脱了。

    你终于不用在人世受苦了。

    慢慢地,她感觉到自己的魂魄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离开了永乐宫,离开了京城,来到了了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

    “来了,来了。”

    “真的是她。”

    她听到身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怎么又听得见人说话了?

    她试着睁开眼,看见两个人站在自己面前,正鬼头鬼脑地打量着自己。

    她愣了愣,然后往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永乐宫,而是身外一个十分昏暗之地。她低下头,看见自己身上血洞仍在,却没有往外渗血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真的死了。

    于是,她抬起头,对着自己面前两人小心地问道:“两位,你们是来勾我魂的小鬼?”

    那两人听了她的话,然后齐齐点头笑道:“我们是小鬼,不过不是来勾魂的,而是来迎接你的。”

    “迎接我?”她一愣。

    一个小鬼跑上前,满脸堆笑作了一揖,说道:“小人恭喜沁姝公主历劫归来!”

    另一个小鬼一听,赶紧推了推同伴,说道:“还没有历劫完,这是第一世!”

    先前那个小鬼一怔,随即又说道:“小人恭喜沁姝公主历第一世劫归来!”

    听到小鬼的话,她只觉得一道闪电劈在了自己头顶,脑中“轰”的一响,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所有的一世,她都记起来了。

    原来,我不是贺玉菡,我是沁姝。

    原来,之前所有的苦痛折磨,都不是真的,只是我在人世所历之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