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光阴酿 > 第十九章 (上)

第十九章 (上)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郦清妍醒来时,天已经黑了,外头梆子敲了四声,已是四更天。

    屋子里仍旧只有温阑一人守在床边,手里捏着一方丝帕,在郦清妍的眼角缓缓擦拭,看到对方睁了眼睛,开口说出的话温柔又慈爱,带着微微的担忧,“梦到难过的事情了么,为何一直流泪?”

    郦清妍沉默了半晌才扭头看向温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句祝福。“娘娘,寿诞安康,妍儿祝您寿比南山,福与天齐。”

    温阑的眼泪突然就落了下来。

    郦清妍笑她,不怎么有力气的笑容,“娘娘都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会为妍儿一句祝福感动到落泪?王爷知道了,该笑话您的。”

    “这个生辰收到的头一份祝语,自然感动。”温阑拭干眼泪,“觉得如何?身体可有什么不适?你睡了许久了,一天未进水米,可饥饿?”

    “妍儿没事,也不饿,让娘娘担心了。”郦清妍伸手出去,拉住温阑搭在床沿边的一只手,握在自己手心,触感软软的,暖暖的。“娘娘为何要待妍儿这般好?”

    “因为你值得我这样的好。”温阑反握住她,轻轻拍着。

    郦清妍闭上眼睛,却没来得及,眼泪还是滑出眼眶,顺着眼角流到鬓发里。温阑的扯了另一条干净的丝帕附上来,“我才止了,你倒开始了。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憋在心里,伤身的。”

    眼泪流的越发汹涌。

    梦中的事情浮上心头,那些自以为的信誓旦旦、刻骨铭心都是假的,真心喜欢和疼爱自己的人一直近在咫尺,给予保护,提供帮助,倾注了她满腔的母爱和温柔,可是却从来没有得到自己的重视,视如草芥地搁置一旁。郦清妍从未如此悔恨过前世没有真心和温阑相处过一天,每句话都是算计;从未如此痛恨过有眼无珠恩将仇报的自己,老天爷明明把最好的放在自己身边,这份恩赐,却因为那些无心人,那些蠢事,被自己生生弄丢了。

    “孩子,别哭了,醒来就好,昐儿的伤还要你多多照看,你可不能就这样倒下去,不然昐儿母妃可真是要和你拼命的。”帮郦清妍掖好被角,“你虚弱成这样,也有我的大意的缘故,答应过你,却没护好你,是我失职,若你是因为这个伤心,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哭过就罢了,你原谅我这回可好?看着你的样子,我这心里难过自责的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郦清妍哭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不是轻易哭的人,在温阑面前却总是控制不住情绪,像个孩子遇到了自己的庇护人,放下心头若有防备,只想倾诉心中的难受和委屈。

    无论伪装的多坚强,总会有个人让你卸掉所有的刺,露出血淋淋的伤口来,而你如此确信她是来为你治伤,而非在伤口上撒盐或是雪上加霜地添上一刀。于郦清妍来而言,这个人就是温阑。

    此生何德何能,如此有幸,在颠沛流离后还能遇见您,得到您的宠爱。

    相比起重生,郦清妍更感激的是再次遇见温阑,这是世间最无与伦比的恩赐和优待。

    郦清妍的确虚弱,她不愿意总在床上躺着,拾叶弄香犟不过她,只得为她穿戴好,仔细搀扶着在院子里慢慢走动。身子本就不硬朗,再天天躺着不动弹,真真是名副其实的老年人状态,加上天天大补的药灌下去,郦清妍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被药汁染成了黄褐色。

    许是那个梦的关系,郦清妍的心境较刚复活时又略有不同。温阑看着这个天天待在眼皮子底下的人,不知为何觉得只是一夜之间她就越发清冷,以前只在眼底闪烁的寒意,现在滋长得快要溢出眼眶来,只有和自己或聆昐说话时才融化些许。若是她一个人独处,看书或是想事情,通身生人勿近的冰冷气质让人心惊。温阑同她说话的时候,总感觉两人不像是长辈与小辈,倒像是相交相知多年的平辈姐妹。

    无论从哪个角度分析,这都不是一个十五岁的姑娘能有的心境。

    十二禤阁把郦清妍的交际圈翻得快有十遍,一点线索都没找出来。唯一的转折点,是上个月郦清妍生的那场大病,病后性子就转变了许多,以前是懦弱不与人相争,现在虽然一如既往的无欲无求,倒像是觉得麻烦似的,更加不把亲族门楣放在心上,只为自己自由舒适。

    温阑偶尔也会担忧,她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孩子,的确优秀,但是若她对自己苦心孤诣的安排和计划根本没有半点兴趣,只想去金陵过她一个人的小日子,该如何是好?

    因着聆昐的伤,温阑正式过生辰那天没有大办得起来,聆昐状态反复,郦清妍又因为失血过多瘫倒在床,温阑来回的忙,也没心思去管什么生辰不生辰了,早起吃了一碗长寿面,就又传了几个心腹来商议事情。

    慕容亭云见她如此不把生辰之礼放在心上,有些不满,看到聆昐病情稳定了,在二十二这天,给她补办了一场席面出来。

    敬王府里来了很多人,皇城之中的各级官员及其家中女眷几乎都过来了,王府前车水马龙,马车都停不下。前院到处是人,整个乱哄哄的。郦清妍陪着温阑吃了寿宴正席,见温阑忙着引众夫人去晏息处听曲看戏,顾不上自己,又想起聆昐一个人在落晚居的碧纱橱里躺着,便悄悄退了出来,想去看一看聆昐。

    席间饮了一杯酒,多年不喝,郦清妍有些不习惯,觉得胸口有些闷,说不上来的不适。

    身前身后大堆的婆子丫头跟着,说着这个那个,又生怕郦清妍磕着碰着了,保护的如同易碎的瓷器,只差亲自抬了郦清妍回落晚居。郦清妍先救温阑后救聆昐,两番辛苦与功劳在下人口中传的神乎其神,以至于她在敬王府俨然是嫡小姐的待遇,与聆昐相比有过之无不及。

    郦清妍本人却很不习惯这样,人本就是晕晕乎乎的,身边又总是聒噪不停,就有些不耐,一边走走停停的闲逛,一会儿叫这个去取暖手炉,那个去拿厚些的氅子过来,三两下将身边的人撵的只剩拾叶和紫芸两人。

    耳畔得了清净,郦清妍抱紧怀中热腾腾的手炉,这才自得其乐地一边赏阅王府风景,一边缓缓往落晚居去。

    这个季节,也只得梅花可看,天天来往于落晚居和浣花草堂,看的也腻了。郦清妍突然想起甬道与前院中间隔得那大片防护林中,地处蓼汀门与莺息门中间位置的一个角落里,有一株品种极佳的水仙花。这当然不是这一世发现的,前世初入王府时被聆昐抓着欺负,有一回在蓼汀门眼看要和聆昐面对面撞上,慌不择路躲进林子里,无意间发现了那水仙花。后来移到璧雪庵,种出很大一片来,冬日里拔几株起来,洗净泥土,放在青花瓷盘里用水养着,整个房间能香上许多天,比熏什么香都要恬淡好闻。

    这会儿回去,聆昐肯定刚刚喝了药躺下休息,自己过去反而打扰她休息,不若就这样走到林子里逛一逛,顺道看看那水仙会否还在吧。

    这样想着,心下决定,带了两个丫头拐进林子里。冬日的枯木林中,草木萧索,可容车轿通行的石板路上分出多个岔口,或是细长石板小道,或是泥泞小径,蜿蜒着埋入林子深处。

    紫芸对郦清妍突然如此熟悉枯木林里的小径有些意外,拾叶同她解释,说之前小姐曾来这里散步过,所以熟悉,紫芸这才打消疑惑。

    那株水仙果然还在,开的很好,隔老远郦清妍就闻到了香气,心中欢喜,走过场一般问紫芸,“这是谁种的?品种倒是不曾见过,看着很得我喜欢。”

    紫芸笑道,“这林子奴婢平日里路过的多,正式进来逛还真不曾有过几回,冬日里来这边的人也少,奴婢不知是哪个种下的。”

    拾叶猜测,“野生的也未可知。”

    “既然无主,我就领了它去吧,种一半在落晚居的院子里,留一半拿水养了,端去哄昐五娘开心。”

    紫芸感慨,“七小姐真是时时刻刻想着五小姐。”

    郦清妍微微一笑,“她不也时刻想着我么?什么好的都给我留一份,总不能什么回礼也不给,投桃报李我还是知道的。”说着,让紫芸去寻小撬子来,把花挖回去。

    紫芸还未走开,从郦清妍身旁的大树后突然绕出一个人来,声音不是那么的讨人喜欢,“这花是有主人的,郦七小姐这样不问清楚就要挖走,莫不成是想做偷花贼么?”

    郦清妍听到这个声音,突然就开始后悔今天来了这林子里。

    王府之中有两个人简直是高傲一词的真实写照,一个是聆昐,被温阑,慕容亭云和她母亲宠的无法无天,身份高贵,生而不凡,是真正的天之骄女;另一个就是眼前的聆晰,作为慕容亭云的长子,很早就封了世子,自觉比府里其他孩子要高出一等,他母亲杜嬛若又可着劲溺爱,养出了一个自命不凡目中无人的性格,只要是看上的,必须弄到手,只要是看不惯的,定要折磨的满意了,然后除去。

    前世郦清妍为了聆晖与他交手,只觉此人并无什么真实的才华,早被大群的狐朋狗友吹捧得晕头转向,狂妄自大。也不知慕容亭云那样聪明绝顶运筹帷幄的人,怎么会让这样的儿子稳坐世子之位,不怕带出去丢自己的脸么?

    偷花贼实在不是什么好词,从他口中说出来更添了几分调笑之意。郦清妍冷冰冰的,一个字也不想回他。

    紫芸一见聆晰,忙着行礼,“请世子殿下安。”拾叶也跟着行了礼。郦清妍则等紫芸介绍了才矮身一礼,“不知是花已有主,失礼了。紫芸拾叶,回去吧。”

    聆晰的眼睛在郦清妍身上走了一圈,“郦七小姐怎的一见本世子就走?王府偌大,偏就遇上了,也算一种缘分,不多说几句,岂不是浪费了这缘分?”

    郦清妍偏头看他,“世子何意?”

    “郦七小姐来了王府多日,本世子却从未遇见过,一直心中惋惜。早闻七小姐知书娴雅,今日得见真人,才知传言不假。王府巨大,七小姐定然不熟悉,今日相逢是缘,不若让本世子带你在这枯木林中游览一番,瞧一瞧雅致的景致如何?”聆晰走近几步,身上浓厚的酒气袭来,熏得人眼前一晕,正听他东拉西扯说话的郦清妍眉头微微皱了皱。

    “还要去探望昐五小姐,实在不便多留,谢世子美意。”郦清妍直觉继续待下去,聆晰还不知会说出做出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来,管不得对方会怎么想,带了丫头就要离开。结果聆晰一抬手,直接抓住了郦清妍的手腕,力道很大,将她拉得倒退几步,差点跌进他怀里。

    “你怕我作何?本世子不过想与你说几句话而已,能得王妃青眼的人,本世子也想好好瞧瞧。”

    郦清妍惊的眼睛都瞪圆了,怒斥出声,“放手!”

    “呦,脾气倒挺大的。”聆晰将她拉得更近,闻到一股苏合香混着药香的气味,更觉眼前之人充满一种让人欲征服不能的清冷味道,越发诱人了。

    从未见过男人敢光天化日调戏女子的拾叶吓得不轻,上来就要拉开聆晰,护住郦清妍。聆晰单手将她推倒至一旁,不屑地叱一声,“什么东西,也敢碰本世子。”

    紫芸紧张的跪在地上,“世子殿下!这是郦七小姐,要给娘娘和五小姐看病的,王妃娘娘极看重的人,世子殿下三思而行!”言下之意是聆晰若是擅自动了郦清妍,下场肯定落不了好。

    “正是因为母亲看重,本世子才想尝尝是什么味道,怕什么,跟了本世子,还能亏待你不成?”一身酒气涌上来,聆晰更加头脑不清醒了。

    偶遇变调戏,做事全然不过脑子,这个聆晰比上辈子还不如。

    “你放手!”郦清妍抬起另一只手准备给他一巴掌,想要扇醒他,没想到反倒直接落进聆晰的大掌中,被他握住,还磨蹭了几下。“小手这样凉,我给你暖暖?”拉着就往心窝子里揣。

    “我是定国公府小姐,由王妃娘娘亲自接来王府,你动了我,不怕世子之位不保么?”郦清妍周身的冷冽都爆发出来了,骇人得很。

    聆晰被她的气场震慑得愣了片刻,郦清妍趁此机会飞快脱离他的钳制,没想到聆晰已经醉到神志不清的地步了,单手就又捉住了她,连搂抱都上来了。“本世子不信邪了,动了你又如何?难不成父亲还能因为你,罢了我的世子身份不成?”

    拾叶急的眼睛都红了,扑上来就要不管不顾拉住聆晰。

    正在郦清妍考虑要不要摸出刚配置好的针,或者直接甩出胸口戴的滚烫石头给他来那么一下的当口,一个实际低沉浑厚,在紫芸和拾叶耳中却犹如天籁梵音般动听的声音响起。

    “本王的确会因为你动她,罢了你的世子之位。”

    任郦清妍又踢又打一直神志迷糊兽/欲上脑的清醒不得的聆晰,直接被这句话吓得失了力气,迅速放开了郦清妍,退离好几步,跪在了慕容亭云面前。“父亲明鉴,是这丫头趁儿子酒醉,有意勾引儿子的!儿子什么都没做!”

    郦清妍和拾叶差点为聆晰这恶人先告状的做法气笑了。

    拾叶跪在慕容亭云面前,努力压制心中怒气,“王爷,我家小姐性子惯来胆小孤僻,哪里是能做出世子口中那等不齿之事的人?还请王爷明鉴,还小姐清白!”

    慕容亭云抬头看了郦清妍一眼,有些讶异对方居然不像自己预想的那般委屈哭啼,反而一脸平静,更准确的讲应该是淡漠和不耐。察觉到自己在看她,她也回了一个眼神。慕容亭云看到那双眸子里的颜色,对,不耐,极不耐烦,带着几分怀疑,好像是在问,王爷这样英明的人,怎么教出如此不堪的儿子?

    慕容亭云莫名的心头一阵邪火,抬脚就把聆晰踹的飞了出去。聆晰离地而起,撞到大树干上,浑身剧痛,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被这一脚给踢断了。聆晰痛苦地咳起来,“父亲……”

    “逆子!难不成你还想做点什么?为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即日起,禁足倚竹苑三个月,好好反省。本王看你平日真是自由散漫惯了,哪里还有半点王府世子的模样!”

    聆晰挣扎着爬过来搂住慕容亭云的腿,哭嚎着,“父亲原谅孩儿吧,孩儿今日喝了酒头脑不清楚,唐突了七小姐,再不会有下次了!孩儿起誓,若有下次……”

    “若有下次,敬王府的世子,本王会挑出更合适的人选来。”慕容亭云又是一脚踹开他,“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聆晰不怕继续待下去被慕容亭云斥骂,而是怕他不解气,再来几脚,直接把自己踹的半身不遂。扶着树干摇摇晃晃站起来,走之前不忘亡羊补牢地同郦清妍道歉。“今日酒气上脑,做了冒犯七小姐之事,罪该万死,还望宽恕。”说完,不敢继续留着等郦清妍的回答,一步三摇的走远了。

    慕容亭云有武功傍身,这两脚没把聆晰直接踢死,是很留了情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