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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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阿茶要做娘亲了,爹爹也要做外祖父了。”阮庭舟说到这,便变得柔软极了,他看着双手扶着自己的肚子摸了又摸,满眼不可思议,眼睛却一点点亮了起来的女儿,心头又酸又热,说不出的激荡。

    “所以……”许久,阿茶才回过神来,她抬目看看月牙,又看看阮庭舟,忽然爆发出一声欢喜的尖叫声,“所以珠珠终于来了?我终于要做娘亲了?厉之哥哥终于要当爹了?”

    月牙一愣:“珠珠?”

    “就是我和厉之哥哥给宝宝起的小名……”阿茶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可随即又咬着唇嘿嘿笑了起来,“大名,大名留给爹爹起。”

    阮庭舟一怔,随即心中猛地一软,脸上也难得地浮现出喜色来:“爹爹定给珠珠起个世上最好听的名字。”

    因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阿茶心情十分振奋,又欢天喜地地闹了好半晌,这才继续问起了正事儿。

    得知自己会昏迷多日是因怀孕之后身子变弱之故,她心中又惊又怕,一方面庆幸那香只会叫人昏迷,不会叫宝宝受到伤害,一方面又十分懊悔自己怎么没早些发现身上的不对劲。

    总归没有出事,见她自责,月牙安抚道:“好了好了,你这是头一胎,前些日子又一直在操心外头的事情,难免疏忽,以后小心些就好。咱们珠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必然会健健康康长大的。这些日子我会多留在府里照顾你,师傅也说了,好好安胎就行,不会有事的。”

    阿茶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阮庭舟知道她心中挂念那日在安国寺中发生的事情,也不多说别的,大概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原来阿茶昏迷过去之后,永王妃便和她身边的丫鬟带着铁英从那个厢房下藏着的一条地道出了安国寺。好在铁英意志顽强,昏迷之前用袖子里藏着的暗器悄悄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在那隐秘的地道口留下了细微的血痕,这才叫苏泠等人寻到了线索,一路追上去将她救了下来——铁英身手极好,可架不住永王妃是个调香高手,那香等同迷药,药效极强,因此铁英一身武艺竟是无处可施,若非苏泠等人去的及时,她怕是要不好。

    令人意外又不那么意外的是,永王妃背后的人是魏王。阿茶等人一开始猜的就没错,当年害死赵氏的人,就是这个看似胆小惧内的老头。他对阿茶的祖母求而不得,心生执念,这才有了后来这一系列事情。

    只是叫阿茶震惊又不解的是:永王妃会什么会帮他做事呢?而他们查了魏王这么久,为什么却一点痕迹都没有查出来?魏王如今不过是一个没有实权,只能靠皇室俸禄过日子的人,哪儿来的这么大本事瞒天过海呢?要知道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即便他手段再高,也不可能在骁王府和文远侯府的联手探查下,一点尾巴都不露啊。

    “因为他有个好弟弟。”阮庭舟垂眸,想起那日自己带着人赶到时,魏王正要抱着昏迷不醒的铁英行不轨之事,眼中便又透出了极致的恨意来。

    哪怕知道躺在床上的并不是阿茶,可看着她那张脸,想着妻子当年惨死的样子,他心里就爆炸了似的恨。

    所以在骁王府暗卫抓住魏王之后,他亲自拿起刀,将那毁他一生的人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了下来。

    那是他第一次动手杀人,可阮庭舟一点儿也不害怕。带着极致的痛快和痛苦,他没有半点手软地将那魏王碎尸万段,然后带着满身的腥臭热血,捧着魏王的头颅跪在了妻子赵氏的排位前。

    他跪在那里一整夜,最后心里剩下了无尽的茫然。报了仇又如何?他的晴儿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父亲的神色有些恍惚,阿茶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可定然不是开心的事,见他说了一句又不说了,忙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爹爹,你说的弟弟是指永王吗?”

    阮庭舟猛然回神,暖暖的烛光下,阿茶娇俏鲜活的面容渐渐驱散了他心底的寒意。

    他终究是保住了他们的女儿,还有他们的外孙(外孙女)。也罢,往事不可追,只要往后孩子们能好好的,他这一生,也就了无牵挂了。

    “是,我们查了魏王那么久都没有查到什么线索,是因为魏王确实什么都没有做。帮着他暗中做事的,是永王。魏王从前备受帝宠,哪怕如今已经废了,暗中盯着他的人也不少,反倒是永王,他自幼淡泊名利,不爱争权夺势,早已淡出了众人的视线,不会有太多人关注他,所以做起事情来方便。偷盗秘药,蓄养死士,勾结狄戎,都是永王派人做的。只是他素日太过低调,行事又极为谨慎,这才一直无人发现。”

    “那这些事情,永王妃都是知道的?”想到那个笑容温和的老太太,阿茶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嗯。”阮庭舟目光一冷,“她可是魏王的得力助手。”

    一旁月牙补充道:“听说她娘家有把柄在魏王手里,而且,据说她年轻时好像恋慕过魏王……”

    阿茶顿时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那永王?!”

    “他知道呢,不过并不在乎。因为……”知道这些事情阮庭舟不好说,月牙又凑到阿茶耳边小声道,“永王是个断袖,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子来着,所以你看他满院子姬妾,可却半个儿女都没有呢!而且苏泠她们还查到,永王喜欢的那个男子是得过魏王救命之恩的,所以他这些年他才一直帮魏王做坏事来着!亏我一开始还以为他们兄弟俩手足情深呢!”

    阿茶听得瞠目结舌,这个消息太劲爆了!

    “只是可惜了魏王妃,被这几人耍的团团转,唉。”

    想起魏王妃在安国寺时的所作所为,阿茶拧眉,很快便明白了月牙话中的意思。

    魏王妃只是怕魏王故意娶来转移视线的。就是因魏王妃性子泼辣善妒,魏王这些年来在众人心中的形象才越来无害——沉迷酒色,胆小惧内,加之年纪也越来越大了,人们对他自然渐渐就没了防心。

    而此次在安国寺也是,她们的目光一直在魏王妃身上,毕竟明面上来看,她才是魏王最亲的人。谁能想到真正等在暗中的那条毒蛇,竟会是看着最为温和无害的永王妃呢!好在凌珣早有准备叫铁英扮作了她,否则,阿茶真的不想像换做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

    “可是我记得魏王妃一直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这也是一个疑点。

    “魏王年轻时向你外祖母求过亲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她应该只是对你的脸感到好奇。”

    阮庭舟的话叫阿茶一愣,而后松了眉头:“我怎么没想到呢。对了,那……永王妃上回救我的事情也是设计好的吗?”

    “不知道,或许是,或许不是,但她接近你必然是有别目的。”

    阿茶沉默,半晌才又道:“那他们现在人都怎么样了?”

    “通敌叛国,自然是死了。”魏王被阮庭舟亲手所杀,永王妃和永王在牢里畏罪自尽,只有被连累贬为庶民的魏王妃带孩子们去了南方,开始了新的生活。

    阿茶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摸着平坦的腹部,看着桌上微微跳跃的烛火,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一切终是结束了。

    ***

    永王魏王谋逆案的余热很快就散去了,人们的注意力再次被北疆传来的新消息吸引了过去——老天保佑,大周的战神骁王终于醒了!且醒来之后没几日就大破狄戎联军,一举将他们赶出了大周边境。还不知用什么法子,彻底破坏了联军之间的团结,导致其中有些国家撤军退兵,有些国家与狄戎反目成仇,甚至狄戎内部也爆发了内战……

    情势一片大好,虽狄戎人还在强撑,但可以想象,胜利已经在不远处。

    “珠珠,你爹真是太厉害了!”看着手中的书信,阿茶笑眯眯地拍着已经稍稍四个月大的肚子,满脸的骄傲。

    “你这孩子,轻点拍肚子!”收拾完魏王等人之后,崔氏精神越发好了,尤其阿茶怀了孕,老太太更是每天红光满面乐呵呵的,看着都叫人觉得欢喜。

    “没事儿姥姥,珠珠喜欢我跟她打招呼呢。”头一回怀孕,阿茶不免觉得新奇,低头又戳了肚子一下。

    “都要做娘亲的人了,还这般孩子气。”崔氏摇头,眼中却满是笑意。有人宠着才会长不大,她其实巴不得这宝贝外孙女一辈子都不要长大才好。

    “不过爹爹,你知不知道厉之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呀?”阿茶眼中忍不住透出几许思念来,她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只是恐自己的心情会叫他分心,平时来往的书信里,她从不曾问过他归期。

    “要想彻底灭了狄戎,还需少则三五个月,多则七八个月的时间。”阮庭舟见不得女儿露出愁容,暗地里十分无理取闹地记了倒霉女婿一笔。

    “好吧,希望他能在珠珠出生之前赶回来……”阿茶心里自然是失望的,又想到明天就是除夕夜,她心中更添了几分怅然。这是他们成亲之后的第一个年,怕是不能一起过了……然不想叫家人担心,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转头说起了明天晚上年夜饭的事情,“义叔一家人明天都会来的吧?”

    “嗯,已经说好了……”

    阮庭舟正说着,月牙带着满身的寒霜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大家都在阿茶的屋里,她愣了一下,随即便飞快地扬起笑脸与崔氏和阮庭舟打了个招呼。

    她神色茫然,眼睛微红,显然是刚哭过,阿茶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怕是她这回研究出来的解药又失败了。

    她失败了太多次,哪怕如今还不死心地坚持着,可心,怕是早就被一次又一次的失望弄得伤痕累累了。

    劝退的话在喉咙里转了一遍,到底还是说不出口,阿茶心中难过,待崔氏和阮庭舟借口离开之后,便走上前拉过月牙的手放在了自己微微凸起的肚子上。

    “姨母哭成大花猫了,珠珠快亲亲姨母安慰安慰她。”

    月牙想笑,却没能笑出来,动了动唇,突然再也忍不住抱住阿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还是不行……还是不行……为什么?明明,明明什么步骤都没有错……明明小兔子吃了都醒了呀……连师傅也说这回一定可以的……为什么……”

    阿茶心中一疼,抱紧了她,待她将心中的失望难过全部发泄出来,这才擦去自己眼角跟着流出来的泪,摸着月牙的脸道:“姐姐,再坚持一下,皇天不负有心人,阿绍总有一日会醒来的。”

    月牙揉着红肿的眼睛,许久才点点头,勉强勾起了一个惨淡的笑容。

    ***

    这晚阿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迟迟都没有睡着。

    外头月明星稀,夜色正浓,她折腾半晌,仍是半点困意都没有,遂忍不住爬了起来,卷着被子坐在床边,对着窗外的明月幽幽地叹了两口气:“月亮呀月亮,求求你叫阿绍快些好起来吧,我姐姐等了这么久,实在等得太辛苦了……”

    月亮哪里会回答她呢,只有寒冷的冬风在外头呼啸而过,拍打在窗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你听得到吗?如果听得到,也帮帮我吧,我想叫厉之哥哥快点打完仗回家,我已经好久没有见到他啦,唉,马上就要过年了呢……”

    阿茶说着便低头将下巴搁在了被窝里,谁料就在这时,窗户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你亲我一口,我就答应你。”

    阿茶浑身一僵,心头猛地跳了两下。

    窗户被人从外头推开,寒气一下子涌了进来。

    阿茶顿时心跳如雷,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她不敢抬头,唯恐这是一场幻觉。直到那人脱去冰冷的外裳,又靠在炭盆边将自己身上的寒气除尽,最后走到床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鸵鸟一般的王妃娘娘才僵硬地抬起了头。

    风尘仆仆,满面寒霜,眼底布满血丝,下巴长满青茬,可那张俊朗威严的脸,那双只有见她才会柔软成水的眼睛……

    真的是凌珣回来了!

    阿茶一下子惊喜地叫了出来,顾不得凌珣身上脏乱寒冷,死死地搂着他的脖子就不肯放开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凌珣没有回答,只是捏着她的下巴便狠狠亲上了上去,大手伸进被子一顿揉搓。

    阿茶叫他弄得面红耳赤,气喘吁吁,可到底记着他此刻不该回来的,便推了推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你先回答我呀……”

    凌珣这才深吸了口气,将被子里的手拿了出来,哑着嗓子说道:“想你了,就回来了。”

    阿茶心里一甜:“那北疆那边……”

    “小昀在,出不了乱子,等过完年我再回去帮她。”

    当日得知凌珣要出征狄戎,楚昀便闹着要与他一同前去,凌珣不愿她再重复从前的生活,派人绑了她,可谁料大军走了不到一日,她就成功从小黑屋里跑了出来。怕阿茶会拦,她更是大晚上的就溜个没影了,只留下书信一封告知她:嫂嫂,我帮大哥杀敌去了!

    阿茶无奈,只好去信给凌珣,叫他派人接一下这率性而为的小姑子,以免她路上出什么意外。这一走,姑嫂俩也是好几个月未见了。

    “她可都好?三表哥是不是也去了北疆?”大军出征没多久,齐熙和便出京办事去了,阿茶猜测,他很有可能是找楚昀去了。

    凌珣随意地点点头,又凑过去叼住了她白嫩的耳垂细细地吮了起来。

    阿茶忍不住低吟了一声,但心中太多疑问,便又强撑着问道:“那,那这几个月你都去哪儿了呀?联军内讧,狄戎内战,都是你做的对不对?”

    这两个月以来,外人眼里的骁王殿下一直处在昏迷状态,可阿茶却知道,这人压根没受伤,而是带着从前暗中培养的精兵——黑虎卫去做别的事儿了。至于到底是什么事儿,结合今日的捷报看来,阿茶已经猜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会儿会问,也不过是想确定一下罢了。

    凌珣“嗯”了一声,没有多说,只是看着怀里目光水亮,笑容甜蜜,软软地说“厉之哥哥你真厉害”的小媳妇,眼神越发幽暗了几分。

    软香温玉在怀,青年又素了几个月,实在是有些憋不住了,可低头看着她微微突起的腹部,他又一下子愣住了。

    阿茶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眼珠子微微一转,便坏笑着拉着他的大掌放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凌珣顿时屏气凝神,浑身僵硬得厉害。

    阿茶忍笑:“珠珠,快与爹爹打个招呼!”

    是他的珠珠啊……

    凌珣默默地盯着阿茶的肚子,许久才略带拘谨地“嗯”了一声:“你好,我是你爹。”

    阿茶再也忍不住,笑得在床上直打滚儿,直到叫人重新压在身下,剥开了被子和衣裳,这才红着脸,带了几分紧张地说道:“可,可以吗?”

    “放心,”凌珣啃着她白嫩的脖子,眼底似有火光跳动,“我问过大夫了。”

    阿茶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透。

    而就在这时,回春堂后院的主屋里,有人终于挣脱冗长沉寂的黑暗,艰难而顽强地睁开了眼……

    “死……死丫头……别……别哭……”

    番外一:叶绍&月牙

    叶绍又听见有人在叫他了。

    那人似是个年轻的姑娘,声音清灵甜美,带着蓬勃的朝气,叫人听着便觉得心情大好,只是与往常不同,今日她的声音低哑憔悴,盛满了浓浓的哀伤与颓败,叫他听得心头发涩,整颗心揪紧了。

    “为什么还是不行呢?明明师傅都说这次一定能成功的……为什么不行呢?臭叶绍,你怎么这么贪睡呀?都睡了这么久了还不肯醒来……我讨厌你,最讨厌你啦!”她说着便哭了,不是小声的哭,而是如同孩子一般的哇哇大哭,听得他脑仁突突地疼,脑海中也有什么东西仿佛炸开了似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