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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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值夜结束后,喻晓夏回到甘泉所,想是作息还未调整好,洗漱后竟毫无睡意。

    从房顶掉下的经验,让她有了深刻认知,在这严正宫闱里生存,她作为保护皇帝的暗卫,在刀尖上行走,保住这条命是最重要的,须得快些将这身体的武功拾回来。

    体内气力轻盈,她试着运功,能感受到一股气力,然而她毫无章法,这气力便四处乱散。七进房通知她明日继续值夜时,她正吐出一口鲜血。

    她趁机寻七教她运功,只称自己先前练了个江湖绝技,快要走火入魔,须练些平常武功来引回。

    七见她的模样,双眼赤红,十分骇人,真像是走火入魔了。又想起江湖上,倒真有人为练些歪门邪道的武功,而自断正路的。他略微思索了下,便应了。

    喻晓夏张着血淋淋的嘴大喜道谢,七见此,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七是个简单直接的人,说教便不耽搁。喻晓夏能进天影,说明她武功高强,考虑到代号在他之后,他便将喻晓夏原本的实力,算做有自己八成。只这八成也已是江湖中的佼佼者,学另门武功,也应非常快速。但想学成,天资聪颖的约得两三年,愚笨的估摸得要个五六年。

    他可不好为人师,眼下将这不学无术,只想走捷径的人拉回才是正事。是以他控气、使力、着招,依次简明扼要说明,只堪堪演示一招。

    喻晓夏看得头大,眼睛跟上了,动作却滞后。七见她实在吃力,放缓招数又重复了一遍,她笨拙跟上,却依旧迟缓。

    许是实在受不了她的蠢笨,七将基本步骤写在纸上,随后看着她摇了摇头,“笨。”一副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迈出了房间,自行去补觉了。

    喻晓夏将整套基本功运完,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全身湿透,都是汗水。不过好歹能控制内力不再乱窜。她拿过桌上的文字步骤,有些为难,这个时空的字,比那个世界的繁体要更难一些,她勉强只能看懂三四分。忖量着,她脑中猛然闪过一个想法。

    乾吟宫正殿,李衍伏在御案上,正批着奏折。杨总管立在角落,眼观鼻鼻观心,如往常般,不出声大概没人知他也在。

    钟昊然孑身立在殿中,却暗自提着一口气。

    半柱香前,他遵旨面见皇上。因皇上有过口谕,天影众人私下面圣,无须跪拜。他作揖行礼,皇上倒是应了,随即却头也没抬的,继续批着奏折。

    殿中的暗纹祥瑞鼎炉吐出袅袅轻烟,檀香沁人中,钟昊然犹豫着是否叩首再次请安。

    “钟统领,你管理暗卫也有七年了,觉得如何?”李衍此时却突然出了声,语气很淡,叫人辨不出喜怒。

    钟昊然心口一紧,皇上登基时,他正待从义父手中接管暗卫,义父却说皇上自有安排。后来他成了大内侍卫统领,暗卫的首领之位,皇上却交给了毫无武功的宁王。他虽羡慕,却知道自己资历尚欠,皇上将心腹组织交给宁王,应是表明了莫大的信任。

    宁王听后却立即推脱,然皇上心意已决,宁王见不能改变,勉强应下。后以身弱患病为由,几乎不当暗卫之差,也不理天影之事。渐渐,皇上也不强求,暗卫的管理便落在了钟昊然的身上。而天影因人数不多,且具是贴身保护,或执行特殊任务,所以皇上和宁王有事也直接吩咐,天影也可越过他直接回禀。

    虽钟昊然代管着暗卫之事,明面上,他依旧只是侍卫统领。侍卫的制数要比暗卫多十倍,然暗卫的任务与人却更复杂,两相冲撞下,难免会有疏漏。

    莫不是出了什么岔子?钟昊然不由迟疑道:“臣……”

    “不用紧张,朕只想听听你的想法。”李衍见他为难,颔首鼓励。

    钟昊然松了口气,思索了片刻,回道:“暗卫们不比侍卫按步当值,许多任务需要较高的执行能力与灵活多变,从任务完成情况看,他们都是十分出色的。臣虽暂时代管,其实大多时候只处理些,他们顾及不到的杂事。”

    虽然皇帝没空亲自选拔,但暗卫的要求是皇帝钦定的。他不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只说暗卫差事办得好,这话皇帝自是挑不出半点错。

    李衍扬眉哂唇,“你倒是学会了这些子囫囵话,朕知道,他们差事办得好,其中怎能没有你的功劳。”

    钟昊然连忙诚恳应道:“承蒙皇上厚爱,为皇上分忧,是臣份内之事。”

    李衍摆了摆手,不愿再听他谦恭之言,缓缓迈下殿阶,剪手背立行到殿门处,因离得有些距离,话语轻飘得带了丝温柔的残忍:“纪延德这盘棋开了头,不妨再多加个筹码。夏晓已来了南皖,他迟早会搭上这线,既是在朕身旁,朕没有不先下手的道理。”李衍往回走,却突然转了个话题:“暗卫差事办得漂亮,朕岂能不赏,便放上一月的探亲假吧。”

    暗卫都有出宫的腰牌,虽出入宫都需登记,但皇宫的禁制对他们也并未构成难度,是以虽然每人两月才有两天的假,但他们并未觉得有多大束缚,自然也不会如出宫特别艰难的宫婢,期盼着每年难得一次的探亲假。

    且暗卫的职责除了出宫执行任务,另有部分需时刻贴身保护皇帝。这长假虽难得,但皇帝身边没人怎么能行。是以钟昊然听罢立即跪在地上,惊惶道:“皇上,这万万不可,保护皇上是臣等的职责,若是万一,有刺客来袭,暗卫不贴身保护……臣万死难辞其咎,还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杨喜来已是吓得面无人色,他也想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做此决定。

    “大内侍卫倒是被你们当吃白食的了,再者,想近朕的身,也得朕同意。”李衍神色淡淡的,话却甚是干脆利落:“朕意已决,你们若不愿起身,想跪便跪吧。”

    “你们还是起来吧,皇兄决定的事,这天底下还没有哪个人,能令他改变注意的。别说你们,就是本王跪上整宿也是无用。”宁王走进殿内,清越的声音伴随而来,他收拢折扇立定,向皇上翩翩行了个礼。

    钟昊然与杨总管听见他说的话后,在李衍的默认下,双双起身向宁王行礼。

    李衍命人给宁王赐坐,好整以暇地望着他,道:“宁王想要什么,直接开口便是,自是不必跪。”

    宁王无言以对,他最知晓皇兄性子,平日与百官打交道时,皇兄甚少当场决策,常命大臣进言,是以大臣们都以为他是个谦恭自谨的明君。但实际上,若大臣们的想法与皇兄谋和,他便顺水推舟,倘若有悖,皇兄亦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皇兄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也正是皇兄心思缜密,善于韬光养晦运筹帷幄,几年下来,已将朝局政事从纪老狐狸那儿,拿回了个八.九成,南皖在皇兄的治理下,也更显繁荣昌盛。他深深折服,若换作自己,这等劳心劳力,保不齐一年便撒手西去了。

    宁王还记得很久以前,皇兄颁布自己可久居阳城的旨意,朝堂之上曾有不少人反对质疑时,皇兄力排众议后,与一位耿直大臣的对话。

    耿直大臣身先士卒:皇上,臣有异议!

    皇兄问:爱卿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耿直大臣谆谆告诫:皇上,自古以来,皇家子嗣封王拜侯,应离都城去往封地镇守。何况宁王乃先皇子嗣,理当规避,若长留皇城,万万不妥啊!

    皇兄讶异:朕,难道不是先皇子嗣?

    耿直大臣惊得退后一步,却苦口婆心再次劝诫:皇上,宁王长居都城,实乃有违社稷之本,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皇兄平静回:召旨已颁,爱卿是想让朕,烧了它、撕了它,还是,送给你?

    耿直大臣惊得再退一步:这这这……

    皇兄蔼声问:朕可有哪里做的不对,爱卿一定要对朕直言,圣旨已不可更改,别再把爱卿憋出病来。

    耿直大臣退无可退,气血上涌,却发作不得:臣臣臣……

    宁王当日并不在朝,后来听闻朝堂上的这一幕后,却不由摇头付之一笑。

    朝中大臣都不会明白,皇兄许你直白坦率要求,但他若不认可,即便你以死谏言,也是白费气力。当然,皇兄对很多事情都兴致缺缺,在意坚持之事,实在寥寥无几,这样独断决绝的事情,并不多见。不知皇兄执意较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殿外传来清幽鸟鸣声,宁王收回思绪,轻咳一声:“我自知开口也是无用,虽暗卫不在,皇兄安全的确少了保障。然,臣弟猜测,皇兄可要的便是这不甚安全之境?”

    李衍嘴角抿出极淡的弧度,也没答是亦或不是。

    钟昊然在旁却一头雾水:“臣愚笨,敢问宁王此话何意?”

    “你呀,到底是一根筋,如今皇兄已步下棋局,纪老狐狸自会坐不住。以往皇兄身边都是顶级高手,他做事总有顾忌,若是皇兄身边没了暗卫,他放松警惕之下,便是皇兄收网之时。”宁王轻轻敲打着手中折扇,慢慢分析着现下的形势。话毕,笑吟吟似求认可般望着李衍:“皇兄,臣弟说的是也不是?”

    李衍眼底难得带了丝极淡的笑意,轻哼一声算是默认,随即瞥向恍然大悟的钟昊然:“孙韩二人留个暗卫照应,其他人明日便离宫吧。对了,昨晚值夜的两个暗卫除外,他们留下来看着夏妃。是明是暗,让他们自己想法子。”

    皇帝身后的杨总管听罢,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原以为皇上时隔多年,还能记起与北尚的婚约,是因对夏妃有丝情意,如今看来,这貌美无双的夏妃,到底是没在皇上心中投掷半点涟漪。

    “臣遵旨。”钟昊然应罢,随即向李衍与宁王行礼告退。

    钟昊然细思皇上的话,将暗卫派到夏妃身边,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他又想起皇上先前说夏妃进宫,纪首辅寻着时机自会联络夏妃,皇上决定先下手。那么,派暗卫过去应是监视了。

    但纪首辅怎会与夏妃联络呢,朝臣不得与后宫私相往来,且夏妃北尚国公主的身份,纪首辅怎能不知避嫌?不过皇上既这样说,他便无条件相信。倘若到时纪首辅真与夏妃往来,那可是有通敌叛国的嫌疑……

    日光倾斜里,钟昊然思即此,平日里冒出一身冷汗,心底感到有些风雨欲来,一面惊惶忐忑一面又隐隐期待,那个时机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