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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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璂正想着,策凌已经拿着制作好的食材,朝他走了过来。( 小说阅读最佳体验尽在【】)策凌熟练地将那鸭子放在火上烤,不多时诱人的香味便飘散开来。

    十公主吃过许多美味佳肴,可是从来没有一道菜,能像今日策凌所做的叫花鸭一样,让她心心念念地等待着,如果不是顾及着公主的形象,她可能连口水都忍不住要流出来。就连永璂那僵硬的脸色也有所松动,偷着咽了咽口水。

    终于,经由策凌确认,鸭子烤好了。策凌将外头的一层泥在石块上摔开,鸭毛真的如同策凌所说,褪得一干二净,鸭子的表皮泛着油光的淡金色,看得人食指大动。

    策凌徒手一掰,将一只大鸭腿掰了下来,将它递给了在一旁眼巴巴看着的十公主:“尝尝看,小心烫。”

    十公主小口地吹着气,迅速地咬了一口。鲜嫩的肉质让她幸福地眯起了眼睛,香草的味道很好地将鸭子的膻味遮住了,虽然没有旁的调料,可十公主却觉得,比起酱料繁多的做法,她更爱这种自然的味道。

    欢快地吃着鸭肉,十公主也渐渐地放开了,不再时时刻刻顾着形象。永璂眼带笑意地看着放松的妹妹,冷不防眼前就递过来一只鸭腿。

    永璂疑惑道:“给我的?”策凌笑道:“生火辛苦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左边的脸颊。永璂才后知后觉地朝脸上一抹,手背上赫然沾了一块泥。

    十公主见状,顿时不客气地笑出了声。饥饿的三人组,很快就将一只鸭子分得干干净净。

    填饱了肚子,十公主很快又恢复了活力,永璂却忽然道:“十格儿,哥哥有些话要和策凌说,你先......”

    他话未说完,十格格就站起身来,笑道:“啊,吃得好撑啊,我去那边消消食。”说着,她不待永璂接话,便往坡的那头去了。

    策凌望着十公主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永璂叹了口气:“策凌,我不瞎,你对我妹妹的心思,我都能看得出来。”

    策凌只觉得被人闷头打了一棍子,他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有那么明显么?”

    永璂瞥了他一眼:“你是个心里藏不住事儿的,赶巧了十格儿也是。”

    策凌不解道:“什么意思?”

    永璂简直想将他那颗榆木脑袋撬开,他蹙眉道:“十格儿,也是对你动了心思的。”

    此话一出,策凌便涨红了脸,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永璂,本就说不顺溜的汉语,如今更是雪上加霜:“你......你说什么?”

    永璂很烦躁,他向来没有做过这样婆婆妈妈的事情,一旦心里烦躁起来,语气便算不上好,他沉声道:“我也不瞒着你,若不是瞧出十格儿的心思,你就算是再喜欢她,我也不会容许的。”

    策凌一颗心就像是浸在蜜罐里似的,他不知道永璂是怎么瞧出来的,但看他的神色,又像是确有其事。

    他讷讷地应道:“我......我知道。”永璂愤然道:“你知道个屁,你知道十格儿是多少人掌心里的宝么,你知道京中有多少王公大臣的儿子想要赢得她的芳心么,你真是......”永璂一把抓住了策凌的衣领,眼神恶狠狠地盯着他。

    若是寻常人,被阿哥这么盯着,心里肯定发憷,然而策凌却只是缓缓地将永璂的手拨开,一双浅棕色的眸子淡定地回视永璂,他正色道:“我保证,你妹妹嫁给我,我就会对她好,一辈子。”

    永璂听了这话,心里却完全没有安稳的感觉,他有些颓然道:“你知道这里叫什么名字么?”

    策凌疑惑地摇了摇头,似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转变了话题。永璂却看着面前的水泡子道:“这里叫将军泡子,圣祖爷年间,御驾亲征葛尔丹叛军,安北将军佟国纲于此处战死,为了纪念他,这处水泡子从此就改了名。”

    策凌听得很认真,然而他还是不明白,这与他求娶十公主有什么关系。

    永璂看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水面,轻声道:“策凌,你知道么,当年也有一位大清的公主,下嫁给噶尔丹,在圣祖爷御驾亲征之后,自刎了。”

    策凌愣住了,虽然永璂的这个故事,他听得似懂非懂,可他顷刻间,便明白了永璂的意思。他几乎是如坐针毡地跳了起来,盯着永璂的眼神里充满了戒备:“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永璂莫名地就想起和珅对策凌的形容:翱翔苍天的雄鹰。策凌急了,他反倒慢慢地平静下来,他缓缓道:“策凌,要是十格儿真得嫁予你,我要你对天发誓,土尔扈特部永不进犯中原,永不觊觎中土,而你本人,永不纳妾,你能做到么?”

    策凌被永璂顷刻间所散发出的威势镇住了,他终于明白,眼前的男人有多认真。策凌看着永璂的眼睛,正色道:“我会用时间来证明给你看的。”永璂得到了回答,全身上下像是脱了力一般松懈下来,声音柔和了不少:“策凌,我希望你能够说到做到,如若食言,只要我永璂还在一天,就定会率兵踏平土尔扈特部。”

    策凌脸色未变,朗声应道:“一言为定。”

    至此,两人之间的暗潮算是暂时平息下去了,永璂像是打了一场规模宏大的仗般,难以自抑地透出些疲态来。他挥了挥手,示意策凌:“十格儿就在前头,你去寻她吧。”

    策凌感激地看了永璂一言,便朝前头跑去。十公主正站在一片金莲花海中,像一只置身于金色海洋的蝴蝶,她隐约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回头一看,就见策凌远远地站在那儿,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

    策凌见十公主发现了自己,便走上前去,在花海中挑挑拣拣地。十公主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便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却见策凌用手中的花熟练地编出一个金黄色的花环递给她。

    十公主惊喜道:“给我的?”

    策凌看着她脸上灿烂的笑容,颔首道:“送你。”

    十公主接过花环,惊喜地笑道:“好漂亮!”她专注地瞧着那花环,一抬头却发现策凌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隐隐透出些笑意来。

    “我替你戴上。”策凌笑道:“喜欢么?”

    十公主抿着唇点点头。转瞬间,她不知想起了什么,明朗的脸色渐渐被阴云遮住了:“策凌,你何时要回去?”

    策凌闻言,也敛了笑容,一双如同鹰眼般的眸子闪了闪:“待秋狝结束,父汗领了旨意,不日就要回去了。”

    十公主扭过头不去看策凌的脸,却被男人有些强硬地拽了回来:“你愿意和我回去么?”

    十公主看着他的眼睛,想说的话都梗在喉咙里,就像点翠说的,他和策凌相识不过数日,虽说她早已明白,自己的婚事,不过就是父皇的一道旨意,圣旨下来了,无论她是情愿还是不情愿,都是要嫁的。

    从她结识策凌到现在,一切都美好地接近不真实,她很希望能够跟策凌呆得久一些,再久一些,然而让她抛下京中的一切,就这样将自己的命运交到策凌手中,她自问是做不到的。

    策凌见她不答话,也有些慌神,他急切地唤道:“十格儿,你喜欢骑马,伊犁草原上有成群的马牛羊;你喜欢金莲花,草原上也有;你若是想吃叫花鸭,我也可以天天做给你吃。”

    十公主看着那张急红了的脸,哪里还能不懂策凌的意思呢,那个呆子急切地想要挽留她,而她所担忧的,却完全不是这些。

    她抛得开京中的荣华,也放得下公主的架子,她也喜欢草原上那种淋漓尽致的美。但是她却舍不得京中那些伴随她长大的人和事。

    她望着焦急等待答案的策凌,轻声道:“你,给我些时间。”

    话音刚落,策凌脸上的希望,就像是被冷水浇灭了,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十公主明白,她心中那些儿女情长的伤怀,策凌或许永远都不会懂得。他是永远向前看的雄狮,从伏尔加河畔到伊犁河畔,于他而言是全新的机遇和挑战,这也许就是自已与策凌最大的不同。

    永璂再次见到十公主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回来了。永璂左右张望了一下,不解地问道:“策凌人呢?”

    话一说完,他就愣住了,因为他清晰地看见了,十公主脸上的泪痕。

    顷刻间,永璂心头的火种被点燃了,他沉声道:“他欺负你了?”十公主微微地摇了摇头,永璂就想往她身后的方向冲去。

    十公主奋力地拽住他:“十二哥,你别去,别去。”她一边说,眼泪就一边流。永璂从未见过这样的妹妹,他印象中的十公主,该是一直笑着的,无论顺境或是逆境,她都从未畏惧胆怯过。

    他用尽全力拥着妹妹,用手一下下地抚着她轻颤的后背,直到那种颤动慢慢平复下来:“乖,不哭了,我们回去。”永璂牵起十公主的手,缓缓地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也是从那一天过后,十公主与策凌再也没有见过面。正当永璂以为,事情慢慢归于沉寂之时,在渥巴锡的封汗大典上,风波又起。

    当和珅宣读完将渥巴锡册封为土尔扈特部卓里克图汗的圣旨后,策凌却忽然出列,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娶当朝的固伦和孝公主。一时间,原本喜庆的气氛凝固了,众人之中只能听到策凌一人说话的声音。

    弘历的脸色沉如锅底,然而皇帝还是记得,当下是渥巴锡封汗王的场合,为了不使他难堪,弘历也退了一步:“策凌,朕准许你求娶其他宗室女子,然而十公主,朕不同意。”

    策凌似乎并不意外,他早就见识过弘历对十公主的宠爱,可他依旧不愿回头:“我策凌此生只求娶十公主一人。”

    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弘历贵为君王,还从未有臣子,敢这样当着朝臣的面反驳他,他怒道:“策凌,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真要是把朕逼急了,一道圣旨,就算是要你娶个貌丑无盐的女子,你也得娶,否则就是抗旨的死罪。”

    策凌当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梗着脖子还想说什么,渥巴锡却适时地制止道:“策凌,够了!”

    渥巴锡发话,策凌只得不情不愿地闭了嘴,表情却是十足地不甘心。

    渥巴锡见场面僵住了,只能打圆场道:“皇上,犬子从小无拘束惯了,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弘历给渥巴锡面子,并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方才欢快轻松的气氛,确实再也回不来了。

    好好的一场册封宴,因为策凌求娶的插曲,宴会才刚过一半,弘历便离开了,和珅看着上首空了的御座,连忙追了出去。

    行宫的一处凉亭内,弘历正专注地望着月色下的水潭子,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并未回头,只是问道:“你不在宴会上坐着,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和珅语带笑意地应道:“那皇上又为何偷偷跑来此处。”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吴书来交给自己的披风给弘历披上:“入秋了,皇上要小心身子才好。”

    弘历摸了摸那披风,忽然问道:“和珅,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朕的心意的?”

    和珅一怔,笑道:“许是因为我生病的时候,皇上总在身边,我所有脆弱丢人的情状,都被你看去了。若论起具体的时间,我倒还真说不上来。”

    弘历知道,和珅说的是实话,他们两个都是迟钝的人,哪怕心里有了隐约的苗头,也要过许久才能确认,所幸如今和珅能够陪在自己身边。

    弘历蹙眉道:“和珅,你相信一见钟情么?”

    此话一出,和珅当即领会到,弘历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他思索了片刻,从容应道:“我相信,这世间男女,动心的方式千奇百怪,一见钟情,也不过是其中一种而已。”

    弘历似乎陷入了某种纠结当中:“可策凌才见过十格儿几面,怎么就到了要求娶的地步?要不是看他为人还算正气,朕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想要借着求娶十格儿的由头,来图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