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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0202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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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十三章春节(五)

    当春节的倒计时结束后,池家的饺子也端上了桌。

    池爸爸最爱吃饺子,年轻的时候一顿能吃五十个,可惜年龄渐长,胃口渐小,尤其现在肚子里都是除夕团圆饭的鸡鸭鱼肉,他勉强塞了十个,就放下筷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揉着肚子开始抱怨吃太撑。

    池爸爸说:“老婆,你饺子包太多了,哪里吃的完。”

    池妈妈说:“不多不多,今天咱家可多了一口人呢。”说着,她夹了一只鼓鼓胀胀的饺子送到了何心远的碗里,何心远赶忙也给她挑了一只。

    都说丈母娘相女婿,越看越喜欢,池妈妈可不就是怎么看何心远怎么觉得他乖巧懂事,恨不得明天就让他俩出国领证。

    何心远胃口小,其实早就撑的吃不下去了,可偏偏长辈挑的菜不能推辞,何心远也不想让阿姨扫兴,只能艰难的往嘴里塞。他好不容易克服了一个,转眼碗里又堆了五个。

    他求助的看向池骏,眼神可怜巴巴的。

    池骏怕他吃太多不能消化,干脆把他的碗拖到自己面前,一边埋头苦吃,一边说:“好了妈,心远吃不了了,您就别给他盛了。”

    小两口之间互相吃剩饭很正常,不过池骏直接当着家长的面这么做,而且动作自然顺手,倒让何心远不好意思起来。

    池爸爸倒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他也会吃他老婆的剩饭啊,这是感情好的证明嘛。

    吃过饺子,一家四口穿戴好防寒衣服,出门放鞭炮。他们这里不是禁放区,物业划出了小区湖边的一块空地,让业主们去那里燃放烟花。他们出来的太晚了,放炮仗的大部队都走了,湖边留下满地的红纸片还有炸的破破烂烂的烟花箱。

    池骏今年没买大烟花,只买了两挂两千响的鞭炮,在地上捋直、并排铺开。路灯下,长长的鞭炮像是一条红毯,一直延伸向远方。

    池爸爸童心未泯,从池骏手里抢走了点燃鞭炮的工作,池妈妈捂着耳朵站到一旁,有些激动的跺跺脚,嘱咐他:“老池,点完你就跑啊!”

    池爸爸宝刀未老,手稳稳的划开火柴,依次点燃两挂鞭炮的引线,在确认烧着后,赶快笼着袖子飞快的跑到了池妈妈的身旁。

    何心远兴奋的站在旁边,当噼里啪啦的声响伴着火光出现时,他下意识的握住了池骏的手。

    再过几十年,池骏也会慢慢的变成另一个“池爸爸”。他的饭量也会越来越小,他的身材也会渐渐发福,他会肩负起春节点鞭炮的责任,也会在烟花升空后跑回伴侣的身边。

    他们可能有孩子,也可能没有。

    不管未来是什么样的,何心远希望,他能一直站在池骏的身边。

    池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对他坏坏一笑,接着突然拽起他跑进了两排鞭炮之中。

    长长的鞭炮追在他们身后燃烧,刺鼻的浓烟和纷飞的红纸包围住了他们。池骏像是一个恶作剧的孩子,拉着他在鞭炮之间穿行,从这头一直跑到了那头。

    何心远一头雾水,问他在发什么疯。

    池骏骄傲的回答:“我这是在提前和你预演,结婚那天要怎么走红毯。”

    火光和路灯照亮了池骏的表情,他头上顶着残存的红纸屑,形容狼狈,又帅的一塌糊涂。

    何心远心里清楚,随着岁月流逝,他会是他们两个之中最先健忘的那个人,他会记不起他们是如何相遇,记不起他们是如何重逢,记不起他们一同经历的大事小情……但他会牢牢的记住池骏的名字,还有今天的烟火。

    闹了一整晚,四人回家时已经很晚了。池爸爸池妈妈不常熬夜,到了这时已经困得不行,他们在嘱咐何心远自便后就回了房。

    池家的小别墅不算地下室一共有三层,第三层是主卧、影音室、池爸爸的书房和池妈妈的阳光花房,其他小卧室都集中在二楼。池妈妈怕何心远不好意思和池骏睡在一起,提前整理好了池骏卧室对面的客卧。

    何心远坐在客卧的大床上,左右看了看,问:“你的卧室里怎么空空荡荡,什么装饰都没有啊。”

    “我的卧室在对面……”池骏脸上的笑意逐渐扩大,“你想和我睡一起?”

    “是啊,”何心远微微侧过头,问,“要不然呢?”

    何心远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矛盾体了,他在表达情爱时奔放又坦荡,但在除此之外的每个时刻都腼腆的像是收拢的花苞。

    池骏看着洗的香喷喷的何心远哪里还忍得住,打横抱起爱人,快步走向了自己的卧室。

    ……

    大年初一的早上,何心远一觉睡到中午才起床。还好昨天大家都有熬夜,其他人也刚起没多久。

    池骏见何心远走下楼,赶快迎上去,殷勤的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到餐桌旁坐下,怕他难受,还为他垫好了柔软的椅垫。

    池妈妈笑着打趣他们感情好,何心远在长辈面前又恢复了平常的内向,差点把头栽进面前的粥碗里面。

    吃完饭,池爸爸摆出麻将桌,拉着两个小年轻和他们老两口打麻将。

    池妈妈说:“平常我们都是和隔壁的老凌打的……哎呦,他那手摸牌的本事真是了不得,每次搓麻,你爸都是输钱最多的那一个。”

    池爸爸不满她揭自己老底,哼了一声:“行吧,反正你妈就给了我这么点零花钱,什么时候输完了我就不玩了,你们三个人打去吧!”

    大家都以为池爸爸会从头输到尾,没想到何心远的水平和他不相上下,打麻将时不是忘了摸牌,就是忽然“放炮”,有时候自己的一手牌已经胡了,结果却忘了推倒,白白错过。

    池爸妈以为何心远是有意藏拙哄他们开心,但一旁的池骏看了,心里却五味杂陈。

    犹记得在读书时,何心远是远近有名的牌王,还曾经被学校的麻将社借过去,和其他学校打比赛。所有人都说他运气好,战术高,不过何心远偷偷告诉他,其实他获胜的秘诀是靠超强的记忆力背牌猜牌,这才能频频获胜。

    可是现在何心远再也记不住别人的牌了,他连规则都记得零零碎碎,每出一张牌,脸上纠结的表情都像是在剪炸弹引线。

    一连打了五轮,头一次尝到赢牌滋味的池爸爸叫了休战,哼着小曲去给他的狗孙子狗孙女喂食。

    池骏问何心远玩的开不开心。

    何心远点点头,眼睛闪亮亮的放着光:“开心!特别开心!不用记牌不用猜牌,我才知道原来麻将这么好玩!”

    池骏没忍住摸摸他的头:“好玩就行,咱有的是钱,随便输!”

    晚饭前,池家的大门又被敲响了,池爸爸开门一看,原来是隔壁的老凌过来找他。

    老凌手里牵着狗链,他家的小祖宗乖巧的跟在他身边,兴奋的摇着尾巴。

    “老池,我听凌熙说你也养狗了?走啊,咱一块遛狗去。”两位爸爸年纪相仿,都是一样的健谈好客爱热闹,凌爸爸稍微胖一些,笑的时候嘴巴大大咧开,露出一口白牙。

    池爸爸忙说好好好,麻将也顾不上打了,在何心远的帮助下给两只狗戴上了狗链,一手牵着一只狗,牛哄哄的跟着老凌走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聊,池爸爸说:“我还以为今天是你儿子遛狗呢。”

    “嗨,昨天大半夜他朋友来了,俩人睡到现在还没起呢。”

    “这都快吃晚饭了还没起?什么朋友,女朋友吧?”

    “不是……呃,是,是。”

    “老凌,到底是还是不是啊。”

    “哎老池,你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这么八卦啊。”

    两位老先生越走越远,渐渐的,声音逐渐听不见了。

    初一的晚上,各省级卫视也开始轮番放起自家的春节晚会,池妈妈看的津津有味,池骏没什么兴趣,拉着何心远准备出门遛弯。

    何心远又想陪长辈,又想陪他,左右为难了一阵,最终心中的天平还是偏向了池骏。池骏给他从头到脚穿戴好,保证浑身上下密不透风了,才牵着他的手走出了家门。

    他们社区里公共设施很多,除了有一座人工湖以外,还有篮球场、羽毛球场什么的,池骏一边走一边向他介绍这附近的设施,还说过几天带何心远过来打网球。

    两人正聊着,忽然一位拖着婴儿车的老阿姨迎面走来,在见到池骏时,她眼前一亮,叫住了他们。

    “你是……老池的儿子?”阿姨问。

    池骏和他爸长得有五分相似,尤其是鼻子和眉眼,活脱脱是一个年轻版的池爸爸。

    池骏点点头:“是啊,阿姨您是?”

    阿姨目光热切的转向池骏身旁的何心远,殷勤的问:“那你就是老池和老凌说的那个会针灸的兽医了吧?……您快来看看我家大米,能不能治好?”

    “啊?”何心远一脸茫然。

    原来刚刚池爸爸和凌爸爸出去遛狗时,遇到其他狗友,两人谈兴上来,炫耀了一圈何心远是怎么慧眼如炬,一眼看出小祖宗腿脚不便,不仅给它开了膏药,还说他们医院能用针灸治疗小祖宗的风湿。小祖宗可是这里的明星犬,所有狗友都羡慕小祖宗的贴心和聪明,大家一听来了个专业兽医能用中药针灸治病,几个小时的功夫就传遍了狗友群。

    这话传着传着就夸张起来,明明何心远只是向凌熙推荐了别的医生,结果一来二去的,大家都以为何心远是个年轻有为的中兽医了。

    阿姨掀开手中婴儿车的斗篷,拉着何心远去看婴儿车里的动物。

    原来在那婴儿车里,躺着的并不是小宝宝,而是一只浑身洁白的京巴犬,它老老实实侧躺在婴儿车里,一动不动。陌生人凑过来,它也只是转了转眼睛,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反应。

    犬种的流行随着人类的审美观变化,每隔几年都会有一次更迭,京巴犬、西施犬、吉娃娃在九十年代和两千年初是非常热门的伴侣犬,但是近些年随着外来犬种(如泰迪、金毛、柯基、拉布拉多)风靡网络,饲养这些品种犬的年轻人越来越多,狗贩子们都转去繁育这些流行品种。曾经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的京巴犬身影越来越少,何心远在工作中接触过的京巴犬,绝大多数都是八岁以上并且饲养者是中老年人。

    能在这里看到一只京巴犬,何心远还是很惊喜的。

    只是这只京巴犬……应该是瘫痪了,它侧躺在那里,每一缕毛都被梳的顺滑,像是一只惟妙惟肖的玩具。

    何心远摘下手套,先让它闻了闻自己的气味,京巴犬连脖子都动不了,不过它微微张开嘴,用鼻尖顶了顶何心远的指尖表达善意。接下来,何心远简单的检查了它的四肢,可是狗狗已经完全丧失对四肢的掌控能力,所有肌肉反射都消失,尾巴也不能摇摆。

    主人自述,狗狗能正常吃东西喝水,可是脖子以下完全瘫痪,其实……就是高位截瘫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狗狗在八岁那年从一个五十厘米高的台阶上摔下来,结果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阿姨每天坚持给它翻身,按摩四肢肌肉,为它清理失禁的粪便和尿液,它全身白毛干净极了,不仅如此,它大大的眼睛下没有一点泪痕——动物的眼泪和人类的眼泪不一样,并不用来表达感情,而是身体不健康的信号。中耳炎、结膜炎、异物进眼、鼻泪管堵塞、乃至狗粮吃的不合适,都会引发流泪,这些泪水在接触空气后,会氧化变成锈红色,越不健康,颜色越深。如果本身是白毛的话,就会反衬的非常鲜明。尤其像是京巴这种狗,天生眼睛过大过凸,眼球挤压泪点,比别的狗更容易流泪。然而这只狗一点泪痕都没有,想必主人养的非常用心。

    何心远问:“您家大米,瘫痪了几年了?”

    阿姨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到下周一就两年半了。”她说,“看过不少医生了,但是都劝我做安乐。可我想,这可是一条命啊,它还能吃能拉,它自己肯定不想死的。”她拉着何心远的衣角,很急切的问:“小伙子,你看针灸能有用吗?多少钱都成!”

    何心远为难的说:“阿姨您误会了,我不是中兽医,只是我所在的宠物医院里有一名中兽医,曾经用过针灸疗法治疗过狗的腰间盘增生性瘫痪,像是您家大米这样的情况太复杂,我也不好替他答应下来……”他想了想,“这样吧,我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在阿姨千恩万谢的感谢声中,何心远走到一旁给医院的肖医生打了电话。

    肖医生正在陪家人看电视,听了他的叙述,沉吟了一会儿说:“小何啊,它这狗应该是摔断了脊椎,光靠针灸艾灸肯定不行。咱们没做过中西结合的病例,我实在没把握,这样吧,我把我师兄推荐给她,他是中兽医领域的大拿,但是他的医院在南方,地址是……”

    何心远挂了电话,把肖医生说的话传达给了阿姨。

    阿姨忙拿出手机记录下地址,说回家就打电话问问情况,可以的话她和老伴儿带着狗飞过去一趟。

    何心远忙说:“现在过节放假,他们要初八才上班。”

    “哦……对对,今天才初一。”阿姨有些怅然的摸了摸小狗的身子,“我们都等了两年多了,那大米,咱们再等七天吧。”

    告别了阿姨和大米,时间不早,池骏和何心远手拉着手,慢慢往家的方向走着。

    池骏说:“我爸是在太高兴了,遇见熟人多聊了几句,没想到让你放假都遇上看病的动物。”

    何心远轻松的说:“叔叔年纪大了,爱和同龄人说说孩子的事情很正常。我能让他感到骄傲,能让他出去‘炫耀’,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在往家走的路上,何心远给悠悠打了个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几声,却一直没有人接。

    何心远的眉头皱成了疙瘩:“太奇怪了,悠悠今天居然一整天没有联系我,这实在太不像他了。”

    池骏:“你先别急,大东肯定跟他在一起,我给大东打电话问问。”

    可是池骏给丁大东接连打了几个电话,丁大东直接挂断,只传回来一条微信。

    丁东叮咚:别打了,没时间接,忙着呢。

    池嘚儿驾:忙什么呢?赵悠悠和你在一起吗?

    丁东叮咚:没有,悠悠现在根本不理我。

    池嘚儿驾:???

    丁东叮咚:他知道了。

    池嘚儿驾:……

    池骏发信息的时候没想着避着何心远,一旁的何心远看得云里雾里,追问他:“池骏,丁大东的话是什么意思啊,悠悠知道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