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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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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轮月下,温西坐在止音亭中,看着冷疏竹房中灯烛影影,他坐在窗前,正在写字,不时还蹙一蹙眉,他很好看,夜凉如水,一身青衣,似月中之人。

    温西心中却有苦涩,他从不告诉自己他到底经历了些什么,若是杜少珏说的是真的,那他那时该有如何的无助和痛苦。

    她记得那时管溪只比她大三四岁,却已经有了翩翩少年的风范,在流芳雅叙的竹楼中听着那些名士才子豪情万丈的谈笑,只是如同一个小大人一般默默笑着、专心听着。

    他琴抚地很好,连燕夫人都夸赞不已,但他从不在人前显露,他的文才也很好,却也十分谦逊。

    燕夫人时常叹息,若非七月这羸弱身体,管氏下一辈名望皆在他身上出。

    曾有陇中少年,同拜于燕夫人门下,那少年出自隆盛之家,向来骄傲,见管溪受夸赞而心生不服,某日拦他道:“你这寒门小儿,如何懂经世文章?”

    管溪却不言不语,拂袖而去,燕夫人问他为何不反驳,明明他家世更为显贵,管溪却道:“老师何曾见古来圣贤因父祖而名扬天下?”

    这般骄傲少年,却沦落那污淖泥泞之地,温西心中隐隐抽痛。

    冷疏竹已经停下笔,抬头看向窗外,见温西久坐在亭中,微微一笑,推门而出,缓缓走来,轻道:“清羽说你们将莲蓬都摘来吃了,你这般坐着,池中也不及长出新莲蓬来啊。”

    温西被他逗得噗呲一笑,她抬头看冷疏竹,见他温言浅笑,心中痛意越加弥重,她未免露出马脚,忙找话道:“那天我见萤烛轻功了得,她是在哪里学的啊?”

    冷疏竹一笑,道:“她是凌华派门下弟子。”

    凌华派在南海西陵山中,门主称为灵秀道人,据传有通天本事,此门中人甚少行走江湖,温西大吃一惊,为何萤烛会在陈王府中受驱使呢?

    冷疏竹瞧出她眼中讶色,道:“萤烛并非奴婢,她欠了殿下一个人情,答应教我轻功与防身本事,等她还完人情,她便会离开了。”

    温西恍然,怪不得她本事过人,而冷疏竹的轻功与她一脉路数。

    温西好奇问道:“是什么人情啊?陈王肯定又设了圈套诓她的对不对?”

    冷疏竹失笑,摇头道:“这是她与殿下之间的交易,我不清楚。”

    温西便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指绕来绕去,不小心碰到素君的那个画轴,忽然有些思量,她问冷疏竹,道:“七月哥哥,沈瑜沈先生如今还好吗?”

    “沈瑜?”冷疏竹见她询问,道:“沈先生在边城,有大作为。”

    “哦……”温西又问道:“七月哥哥,你觉得沈先生为人怎么样啊?”

    冷疏竹想了想,才道:“沈先生难得君子,可受人敬重。”

    温西听冷疏竹这般说,心中忽有些豁然开朗之意,顿时扫了好些郁结之心,她猛地站了起来,把冷疏竹都愣了愣,他忙道:“阿芷,怎么了?”

    温西问道:“七月哥哥,沈先生是不是好些时日都不能回京啊?”

    冷疏竹点头:“边关事急,他有心立功,如今是回不来。”

    温西便道:“那我可不可以写封信给沈先生,信使要是顺路,一起送过去啊?”

    冷疏竹好笑,他们自然是顺路的,陈王一日有数封信去边城各处,便点头。

    温西松口气,忙起身,要赶紧去写信,冷疏竹却拉着她,笑道:“不急,明日过午信使才会出发,现在还早。”他却根本不问温西要写什么信,为何要给沈瑜写信,他或许了然,或许全然的信任着温西。

    温西被他拉着手,还轻轻摩挲着,想到昨日自己说的那羞人的话,脸又红了。

    冷疏竹干脆将她拉得同坐,轻声道:“见你这般,我心中很高兴。”

    “嗯?”温西歪着头看他。

    冷疏竹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方才我在房中,一抬头便见到你,忽然有种安定宁和的心境,我想,所谓岁月静好,便是如此罢。”

    温西头微微低着,亭中悬着的红灯正照在她额上,又将那如扇的睫毛投下长长的阴影。

    侧院门开启,清羽手挎着一只食篮出门,抬头见亭中二人情形,忙握了嘴轻笑,回头向着身后的萤烛招招手,又指指那相对而视的两人。

    萤烛嘴角微微一笑,拉了清羽回了小院,又将院门阖上。

    清羽忙道:“姐姐,我还要去大厨房还汤盅呢。”

    萤烛一戳她额头,“明日再还也不迟。”

    清羽明了,抿嘴一乐,转身同萤烛并肩缓缓走着,道:“自温姑娘来,公子看着有生气许多,从前虽也好,我却总觉得公子活得不像是个凡人,倒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似的,什么都淡淡的。”

    萤烛却微声一叹,“两日前,冷公子去见了方姑娘。”

    清羽一愣,“方姑娘?是那个方姑娘!”

    萤烛道:“王府中来往,还有几个方姑娘?”

    清羽眉头轻蹙,“她既与公子绝了来往,又见公子做什么?”

    萤烛摇头,“我非神仙,又如何知晓她心中所想,只是……冷公子他……”萤烛回头,看着紧闭的院门,院墙上如意窗传来院中缕缕明光,她一直以为冷疏竹冷情至极,看来也并非如此,人有千面,他之前冷情,想必是情未所动。师父说,自古情深不寿,故而令她入世之后,莫要动情,才可守得本心,但世间情皆不知从何而起,又从何守起?师父到底还是不曾参透。

    萤烛又叹,缓缓走着,清羽同她道了声别,便回了房。侧院只点着数盏并不明晰的烛灯,只可照亮足下方寸,越发衬托着天上月明,过几日,该是团圆佳节了。萤烛心中一动,看向院侧幽幽竹林,这林中小径曲折,温西那日在院中便迷了路,她若进了那竹林,若是无人带领,只怕一日也出不来。

    无幽园看着虽小,但内里乾坤,除却陈王,还有她与冷疏竹,便无人知晓了。萤烛施展身形,有如夜鹤与轻蝶,飞掠过假山花圃,落在了竹林之外,看着月色不入的丛丛幽竹,她眼中顿时有了温柔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