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谁予清欢 > 106 孰语严母不爱儿

106 孰语严母不爱儿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噗嗤”剑没入身体的声音唤醒许清欢的思绪。

    只见南瑾瑥挡在她跟前,剑没入他的腹部,对穿而过,穿过他身体的剑上还淌着血,不知是不是那剑经过了血“洗礼”的缘故,看起来,竟那般锋利,暗芒难掩。

    她还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又听见一声“噗嗤”。

    随后看着南瑾瑥似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倒下,她有些无措地上前接住他。

    抬头望去,只见黑衣人胸口处插着一把匕首,对方狠狠地抽出长剑,转身跃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中。

    而南瑾瑥,因黑衣人大力地将长剑抽拉而出,鲜血直往外涌,染红了他捂伤口的手。

    他头脑一瞬间空白,脑海中回荡着熟悉的声音,遥远而空灵。

    “你叫什么?我叫九黎。”

    “你叫我阿黎,那我就叫你阿烛吧!”

    “阿烛,三川河的河水浸得你难受吗?”

    “没关系,阿烛以后再也不用受三川河的侵蚀了。”

    “阿烛,你不愿跟我回去见阿爹,是因为你想在奈何桥上为鬼魂引路吗?”

    “阿烛别担心,阿黎以后每天都来陪你聊天好不好?”

    “阿烛,孟婆今天是不是又骂你了?其实孟婆挺好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你看,孟婆做了甜糕,让我带来跟你一起吃!”

    ……

    “阿烛,黛蕊说,有个地方叫九重天,你知道那是哪里吗?”

    “孟婆说,鬼魂来自的地方叫人间,听说是个很热闹的地方。阿烛你去过吗?”

    “阿烛,以后我们一起去人间玩儿好不好?”

    ……

    “阿烛,阿爹让我去人间走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阿烛,你有想要的东西吗?到时候我从人间给你带回来。”

    “阿烛阿烛,黛蕊说让我去九重天找一个脸上有疤的男人,你说,他会长得很吓人吗?如果我见到他,我要跟他怎么打招呼?”

    “阿烛,我走了之后,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下雨的时候,就不要掌灯了,跟孟婆回家,要是灯熄灭了,你又要睡上好一阵子了。孟婆生气的时候,你就朝她笑,你笑,孟婆就不会骂你了。还有还有……”

    ……

    南瑾瑥头有些疼,还有些混乱,遥远的声音由远及近,陌生而熟悉。

    朦胧中,脑海里浮现出那张灿烂的笑脸,那双清澈的眼睛与现在这双满眼泪花,盛着浓浓担忧的眼睛重合,他将眉头皱成“川”字,哑着嗓音呢喃了一声:“阿黎……阿黎……”

    听着南瑾瑥的叫唤,许清欢一怔:“南瑾瑥,你说什么?”

    南瑾瑥眼底缓缓清明,看着许清欢怔愣的神情,一瞬间神情就柔和了,似乎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抬手轻抚上她的脸颊,柔情宠溺:“阿黎,我终于见到你了。”

    “你……”

    她的话才刚出口,还未说完,便见太后扑上前来,一把将她推到在地,恶狠狠地说:“你这个晦气的女人,别碰他!”

    许清欢从地上爬起来,看着太后搂着南瑾瑥,看着他满身的鲜血,哭着喊着叫太医,但除了寂静,没有人回应。

    “我的皇儿,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大事还未竟成,你如何能倒下。”太后搂着他,脸色苍白,明明担心得不行,但仍旧嘴硬倔强:“你不准有事!哀家绝不允许!在未坐上那个位子前,哀家不许你受伤分豪!”

    “母后,您还没认清现实吗?”南瑾瑥苦笑,“自小,你就跟儿臣说,儿臣将来是要做储君的,让我诗书礼乐一样不落,一定要文武双全。所以,儿臣没日没夜地念书,习武。不能有任何玩耍偷懒的想法,必须成为最优秀的皇子。”

    “后来,父皇传位给南瑾瑜,你跟儿臣说,那个位子是儿臣的,是那南瑾瑜夺去的。事实上,你我都知道,父皇一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我不管做得再好,变得再优秀,父皇也不可能将那个位子传于我。这么多年了,您何苦还要自欺欺人?”

    “母后,儿臣累了,不想争了,不想斗了。对于那个位子,儿臣一点也不想要,若不是你一次次苦苦相逼,儿臣何至于落得今日这般田地……放下吧,那个位子真的没有什么好的……”

    “不!不!不是的!谁许你放下的!哀家不许!”太后脸色沉得厉害,情绪有些激动:“那花家的女人在世,哀家斗不过她,被她夺了皇后之位!你怎可自甘堕落,屈居于她儿子之下!哀家不甘心!”

    “是你!就是你!”太后一双眼死死地瞪着许清欢,满脸的狰狞:“要不是你这个下贱的狐媚胚子,哀家的皇儿怎会这般堕落!一定是你,把你的晦气都带给了我的皇儿,他才会落败,才会受伤!哀家早就说过你是个祸害人的妖女!”

    “我儿那般对你,捧着心到你跟前,你怎还忍心伤害他!”说着,太后一脸悲戚,有些落寞地瘫坐在地,不知道她说的是南瑾瑥,还是说她曾经的自己。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真是好狠的心呐!”

    “恶毒?狠心?”许清欢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讥诮地看着太后:“说到恶毒和狠心,谁能比得过你呀!就连孕者和未出世的孩子都不放过!”

    “你胡说些什么!”

    “我胡说?”许清欢敛起嘴角的笑意,神情冰冷,“你自己做过的事,自己清楚!”

    “我承认,我这一生害人无数。但从不对孩子下手!”

    “哈……哈哈哈……”许清欢大笑之后,上前俯身扼住太后的下巴,嘴角挂起冰冷的笑意:“既然太后年老易忘事,那我就提醒你。当年沧雪山祭天,你可记得给我母亲的汤药里下了什么东西?”

    看着太后一脸茫然的样子,她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抹杀意:“火髓毒,太后娘娘应该不会陌生吧?”

    “不知道你当年往我母亲汤药里放火髓毒的时候,有没有犹豫过。内心哪怕一丝丝的愧疚。这些年,你有没有做过一次噩梦?梦见火髓毒发之时,那蚀骨的痛苦,在梦里,你有没有害怕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做!我做的事,我敢认!”

    “敢认!敢认你怎么不承认你当年在我母亲的汤药里下了火髓毒,害她难产!敢认你怎么不承认去年除夕夜,你在赐我母亲的器具上抹了火髓毒!敢认怎么不承认你和南瑾瑥派了刺客去定远侯府下杀手!”

    “你说什么?!”南瑾瑥闻言,一脸震惊,“我从未安排过杀手!”

    “不是他,那就是你咯!”许清欢贴近太后的脸,笑得有些疯狂,贝齿咬得极重:“你知道我娘怎么活过来的吗?当年,大夫皆说她怀的是双生子,难产之后却只有一女。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是那个吸收了火髓毒的孩子,一出生就被抛弃在了雪地里。你知道,正月的雪地里有多冷吗!?”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围着暖炉守夜,迎接喜庆。因为你,我娘险些丧命。对不起,让你失望了,我当年没死,我娘也没死。”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对付我娘!我娘从未参与过所谓的争斗,你为何就不能放过她!”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吗?”许清欢看着南瑾瑥,一边哭着,一边笑着,“因为,你们为了那个冰冷的位子,害死了我娘!现在,你知道了吗?感受到了吗?失去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感觉?是不是也像我一样难过,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心痛……”

    最后许清欢松开了捏着太后下巴的手,蹲在雪地里,抱着自己无助地嚎啕大哭。

    从得知慕晓芹去世开始,她就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有难过,有哭过,但却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崩溃地大哭的。

    那可怜的样子,看的太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一瞬间,都想伸出手去安抚她。“我从来没有过要伤害你娘的想法,也没有做过伤害你娘的事。”

    “你不是敢认吗,为什么还不承认!”由于太过激动,说话的音调很高,都有些破音,“那是火髓毒!只有澜沧国皇室太后才有!除了你,你告诉我,谁手里还有!”

    太后张了张嘴,沉默许久后,问她:“你说定远侯府的刺客是我派的,有何证据?”

    “证据?我奶奶都亲口告诉我,是你梁王府派去刺杀她的。那人是梁王府上为南瑾瑥驾车的人!难道这个还不够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突然,太后就仰天大笑,笑声讥讽而悲凉:“我与人斗了大半辈子,到头来,竟是被她玩弄鼓掌之间!罢了罢了,这场争夺,是我输了……”

    “你笑什么!”

    “我告诉你,我做过的恶事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唯独你说,我不认!我才不替那个老妖婆背锅!”太后一脸坚决,看着即将爆发的许清欢,提醒道:“定远侯府太君南崔月,你可知,她是谁?”

    “她当年可是皇室的掌上明珠,要什么有什么!哪怕她爱慕定远侯北君莫,北君莫为已去的发妻不愿再娶,北君莫,何等有能耐之人,当年也是能让太皇使北君莫心甘情愿娶了她!她不是太后,可却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

    “北如歌呀,我笑你悲哀,笑你可怜!到头来,被自己亲近的人利用,她把你们的命当做蝼蚁,说到底,她才是真正的皇室中人!哦,不对,她不过是北君莫的续弦,并无子嗣,你与她并丝毫血缘。”

    “什么意思。”许清欢等着太后,示意她说下去。“你休要为自己开脱狡辩。”

    “你说是我做的,可是,你当真觉得我是愚笨吗?假若想要了你母亲的命,会留下这么致命的尾巴给你?一旦出事,首当其冲!还会一而再再而三失手?我若是要人命,除了你,还从没有一次失手过!”

    纵然许清欢不愿意相信,但是她分析得并不是没有道理。

    南崔月是皇家的人,自小就见惯皇家的肮脏事,就像她当初都决定要舍掉她,若论心狠,南崔月绝对做得到!

    太后说的有一点,是被所有人所忽略的,南崔月不是太后,但她是嫡公主,她想要,她母后会给。所以……

    “是你娘亲口告诉你,那刺客是我派的吗?”

    “是……”是南崔月。

    “当年负责你娘生活起居的是谁?”

    是南崔月。

    “那日你娘中毒,用了我赐的器具,可为何所有人都用了,唯独你娘出事?你难道未曾想过其中缘由?”

    许清欢无言,那日……没有任何异常,唯一的不同就是,平日里用膳都是下人布置,那日……是吴嬷嬷!

    思及此,许清欢瞳孔一缩,不敢置信地看向太后。

    想到是南崔月,不知为何,明明知道她铁石心肠,但许清欢的泪还是止不住地落。

    “阿黎别哭。”不知何时,南瑾瑥爬到她跟前,伸出手,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你知道吗,你笑起来最好看了。”

    她看着南瑾瑥吃力地撑着身子,血淌在雪地上,不知道鲜艳了谁的眼:“你母后没有毒害我娘?”

    南瑾瑥轻轻摇头。

    “你也没有派刺客去定远侯府?”

    他依旧摇头。

    许清欢看着他脸色很苍白,额上密密的汗。

    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自己,眼里盛满了宠溺,她想到他与她的第一次相遇,他们视线第一次交汇,他们第一次独处,他为她遣散府中美姬,哪怕她说她已无贞洁仍旧愿意娶她,见她落崖毫不犹豫跳崖护住她……

    而她……“可是我却害你成了世人眼中的乱臣贼子,将被记载史册,为后人所诟骂。我还害你……害你……”她看着南瑾瑥的腹部,温热的血液融化这积雪,“南瑾瑥,对不起,你会没事的对不对?”

    “阿黎,每个人都会死的。”南瑾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里呵着雾气,说着短短的一句话,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每个人人都会死的。

    这句话曾经她说过,当时她很淡然,哪怕下一刻死亡,她也能坦然接受。

    可是为什么同一句话,从别人口里听到,却是这般难过?心好像很痛,胸口被压了什么东西。。

    她感觉,喉咙火烧火燎地疼,像是被撕裂般拉扯:“南瑾瑥,我不想你死。你可不可以不要死?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对不起,我跟你道歉!只要你别死,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不要死好不好?你们不要再离开我了……”

    “阿黎,我不是离开你。而是回家去等你。”南瑾瑥用额头抵着许清欢的额头,温柔地说:“别自责,我不怪你。对不起,阿烛还是没能好好保护你……”

    处于悲痛与内疚之中的许清欢,完全忽略了南瑾瑥的称呼,只是不住地流泪,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阿黎,如果,我比皇叔先遇见你,你会不会选我?”南瑾瑥呼吸越来越浅,最后靠在了许清欢的肩头,仰头望着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温柔地望着她,像是个期待糖果的孩子。

    她蠕动了一下嘴唇,想了想,回答:“我不知道,可能会吧……”

    “呵……只要会,有一分可能,也好……阿黎,好像有点冷,你再抱抱我吧。应该抱抱就暖和了。”南瑾瑥满足地笑了,他想要抬手再摸一摸许清欢的脸,在空中停滞了一瞬间,就重重落下。

    许清欢抱着南瑾瑥,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只知道紧紧地抱着他,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好像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有人亲吻了她的额头。

    她抬头张望,院子里除了他们三个,别无他人。

    她不知道,她抬头寻找的那一瞬间,视线刚好碰上她跟前灵魂体的南峣暄。他看着她的模样,那双含泪的眼,一如当初般干净澄澈,他吃吃地笑了。

    “我的皇儿……”一旁的太后,抓起雪地上的软剑,发疯似的爬到许清欢跟前:“你还我皇儿!”

    许清欢抱着南瑾瑥,望着朝她攻来的太后也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

    却不料,太后只是死死地瞪了她许久,转脸看向南瑾瑥,这个用权利武装自己的倔强女人终是落下了眼泪,颤抖着双唇:“我的儿……你怎舍得为娘的先去呢?”

    言罢,手一扬,剑抵在自己的脖子,望着南瑾瑥的视线是许清欢从未在她眼里看见过的慈祥和和蔼,满是情深。

    她用力一拉,自刎当场,缓缓倒地,听见她喃喃道:“别害怕,娘来保护你。”

    许清欢望着已无生气的两人,一人为她而死,她的身上,脸上,眼角,全是他的血;一人因她而死,她的软剑上,还残留着她的血迹……

    她守着两具尸体,在雪地里坐了很久,很久……

    后来又下雪了,雪不大,但是下了很久,可她还是觉得空气中全都是血腥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