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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谁将谁植于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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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小姐,可入寝?”门外一个丫鬟面带绯霞,声音刻意柔了几分,她轻轻叩响房门。

    “没。”

    然后“嘎吱”一声,门开了。

    “等一下,我……”听见有人推开了门,许清欢着急阻止,透过屏风,她看见了一道颀长的身影,说到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听见屏风后传来“哗啦”的水声,南峣暄一挥袖,一道劲风,门“哐当”一下就关上了。

    还好南峣暄身后的林檎眼疾手快地拉了那还沉迷在南峣暄背影的丫鬟一把,不然恐怕她此时就应该被震飞了去。

    许清欢着了一件浅粉的里衣,简单地系上,就急急地从屏风后跑了出来。

    站在屏风旁,看着立于门口的南峣暄,许清欢一下子红了眼,她感觉自己能清晰地听清紊乱的每一声心跳。有些惊喜,有些期待,还有些害怕……

    她就赤着足缓缓上前,从屏风到南峣暄跟前的地板,留下两串湿漉漉的小脚印。

    走到南峣暄跟前,抬头望着他,银色面具下那古井无波的眼此时仿若潺潺的溪水,沁人心脾,温暖柔情。

    两个人望着彼此,似乎都忘记了开口。

    许清欢缓缓抬起颤抖的手,触摸到那银色的面具,将它慢慢取下,露出南峣暄饱满的额头,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

    不似南瑾瑥的阴柔,不似北如深的俊朗,也不似叶泽华的儒雅,南峣暄是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俊逸清远。

    南峣暄抬手握住她的皓腕,一手覆上许清欢梨花带雨的脸颊,指腹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薄唇泻出醇厚似酒的颤音:“九儿……”

    “哇呜呜……”一声“九儿”让许清欢“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扑进南峣暄怀里。

    哭得不能自已,哭得撕心裂肺,那种似浸在骨子里的委屈一下子决了堤。“阿九……呜呜……”

    南峣暄下巴抵着许清欢的额头,“是我。”

    “阿九……呜呜……呜呜呜……”许清欢的头埋在南峣暄怀里,抽抽噎噎,模模糊糊地说:“从山上回来,师父说你走了,我追下山,追了好久好久,都没有追到你……你明明说过要等我回来的!你明明说过的……”

    “对不起……”怀中一片温热,南峣暄知道,那是许清欢的泪水,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袍,如同一大块石头,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紧紧地揽住怀中的人,那么用力,又害怕太过用力。

    当年,北君莫来的突然,他想等她回来的,可是偏生他的眼睛好了。

    他答应过许清欢的师父,眼睛康复之时,就是他下山之日,从此沧雪山上,哪怕一草一木都只能在脑子里。

    “阿九走了……师父也走了……呜呜……就剩下九儿一个人了……你们都不要九儿了……”

    “你师父他……?”南峣暄搂着许清欢身体一僵。难怪……难怪她会入这尘世颠沛。

    许清欢一双哭红的眼,望着南峣暄,眼泪止不住地淌下,抽泣着回答:“师父死了。你走了一年后,师父就死了。”

    “我把他埋在了梅树下,我觉得师父会喜欢那里的。师父最爱梅了。”言及此,许清欢一下子撇了撇嘴,又咬着下唇抑制哭声,神情中带着一丝倔强,撑起一张让人怜惜的笑脸。

    “轰”的一声在南峣暄脑子里炸开,他陪了她两年,尚且难过;她师父陪了她十一年,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她该是多么伤心?他走了,她能追下山;可是她师父死了,她去哪里将她的师父追回来?

    “你还有我。阿九会一直陪着九儿,守着九儿。”南峣暄捧着许清欢的脸,耐着性子轻轻地抹着她没完没了的泪水,心疼得他痛苦地拧紧眉头,声音却依旧温柔。

    “你说的,不能骗我。”许清欢望着南峣暄,抽了抽鼻子。

    “不骗。”

    “嗯!”许清欢红着眼笑了出来,踮脚搂住南峣暄的脖子,鼻音浓重,怯怯地,小心翼翼地恳求:“不要再留下九儿一个人了。”

    她的世界太小,太敏感,禁不起折腾。她拥有的本来就很少,却已经失去了太多。

    “阿九发誓,再也不会了。九儿是最重要的。”南峣暄搂住许清欢,弯下腰将她横抱在怀,极其温柔小心地放到软榻。

    看见许清欢手腕处的丝帕,南峣暄柔和的神情一下子沉了下来,拉过她的手腕,拆开丝巾一看,两道伤口,伤口虽然不深,但却有两个指节长短。“萧逸伤你?!”

    “不不不,没。”见南峣暄脸色凛冽,许清欢连连摆手解释:“是我自己弄的。”

    南峣暄拧眉抿唇看着她,许清欢低下头,瞄了两眼他,弱弱地将她怎么帮萧逸解决萧锦睡觉问题,为什么这样做一一坦白。

    “就是这样了。”说完,许清欢又偷偷瞄了两眼南峣暄,鸵鸟状。

    看着那雪白的皮肤上歪歪斜斜的口子,南峣暄半阖凤眸,神色微凛:“下不为例。”

    “嗯。”许清欢立马喜滋滋地应到。

    如花的笑靥装进南峣暄的眼,清脆的笑声传入南峣暄的耳朵,他的心口猛地一疼。

    见南峣暄的眉头依旧拧着,许清欢轻轻推了一下南峣暄,拉着他的手,低着头认错:“你别生气,我以后不会了。”

    他怎么会生她的气?怎么舍得?南峣暄无奈地暗叹一口气,伸手将许清欢揽进怀里,大掌放在她的背上,炙热的温度透过丝绸让许清欢觉得浑身都是暖意。“明日我送你离开。”

    “嗯?”许清欢疑惑地抬起头,望着南峣暄的下巴,满眼不明:“阿九不与我一同回璇城吗?”

    南峣暄沉眸片刻,薄唇轻启“九儿,你不能回璇城。”

    “为什么?”

    “先前让方青霖安排你回去,是因为我不知道你是九儿。如今朝内除了我还分为两派,在我们这三方的争斗里,北家是周旋的中心,而北如歌是搭桥拉线的源头。北家每走一步,你的危险就多一分,我不会将你置身其中。”

    许清欢抬头看着南峣暄,沉默许久开口问他:“阿九也想要坐上那个位子吗?”

    南峣暄放在她背后的手,顺着许清欢的胳膊找到她的小手轻轻握在掌心,唇角上扬:“阿九只要九儿就够了。”

    “那为什么奶奶和哥哥他们说……”许清欢对上南峣暄的眼睛,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低下了头,阿九不会骗她的,她怎么能质疑他呢?

    “那个位子我没有兴趣,但是能坐上那个位子的人,必须得让我认可才行。”

    许清欢想了想,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就是……阿九不会住在那个冷冰冰的地方对吗?”

    “对。”南峣暄的指腹摩挲着掌心小手的手背,“九儿这些年闷坏了吧?待我将这天下交于他手,便带你看尽人间繁华。好不好?”

    “好!”许清欢重重地点头,“以前师父不许我私自下山,偶尔带我去外面都是来去匆匆。跟老阁主离开沧雪山就一直住在宅子里,都没出去玩儿。”

    说到玩儿,许清欢满眼都闪着光,另一只手拉着南峣暄的衣襟激动不已:“我看师父带回来的书里说有个叫通州的地方好多好吃的;还有我在无虚阁看那些书,说是澜沧国哪里会有花神会;还有还有……”

    “都去,九儿喜欢的,我们都去。”南峣暄紧了紧大手,宠溺地应到。

    屋内的谈话落在门外守着的林檎耳里,立马自觉地将许清欢列入了高度保护对象。

    任谁也想不到,世人面前淡漠无情的南王会在一个小丫头面前柔情似水。

    “可是如果我离开了,那如歌就危险了呀。”许久之后,许清欢蹙眉,从南峣暄怀里钻出来,突然开口:“而且,照你说的话,你们争夺那个位子一天,北家就不会有一日安宁,是吗?”

    南峣暄不语,挑了挑眉,望着她。

    “我……”许清欢对上南峣暄询问的目光,低着头玩了好久的手指,声音细若蚊蝇:“我想留下来。”

    “不行。”

    “阿九,你就跟先前的计划一样不好吗?反正我都做了这么久的北如歌了。看起来事情也完成得不错,如果我走了,大家肯定会起疑……”许清欢数着手指分析,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兴致勃勃地抬头。

    “计划可以改。”你却只有一个。

    对上南峣暄晦暗不明的眼睛,一下子又弱了下来:“娘亲从来没有放下过我,我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不想离开她。而且……我也不想如歌受到伤害……”

    南峣暄一怔,他只顾着她的安危,却忘记了,失去所有的她又找回亲情,以她的个性,定是不会置之不理。

    一阵沉默之后,许清欢扯着南峣暄的袖袍:“我知道阿九是为我好。可是如果娘亲和如歌她们受到伤害,我一样会很难受。况且,如果我不回璇城,不就见不到你吗?这跟我还是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你刚刚才说过不留下我一个人的。”许清欢小声嘟哝。

    看着怀里这个小丫头不高兴的样子,心想,有他在,尘埃落定之前,必是能保她无忧。罢了,“可以,但你必须时刻保证自己是安全的。”

    许清欢猛地抬头,笑着点头:“嗯。谢谢阿九!”

    南峣暄未语,轻轻地握着她的手,眉眼温柔。傻丫头,我怎忍见你难受?

    之后,南峣暄跟许清欢再讲了现在的各方势力,目前状况,和将来事情的走向。相比之下,南崔乐和方青霖他们告诉她的只是冰山一角。

    许清欢窝在南峣暄怀里认真地听着,记着。

    “九儿,如果你要回去,我就不能同你一起走了。”

    “嗯?”许清欢捧着南峣暄的大手,玩着他的手指。

    “你现在的身份,只能由南瑾瑥找到你。我,南瑾瑜都不行。”

    许清欢撇了撇嘴,“好吧。”

    看着许清欢的眸子闪过一抹失望,南峣暄收紧了长臂,“我会在后面跟着你的。”

    “嗯。”许清欢点头。

    “好了,已经很晚了。睡吧。”南峣暄从许清欢手里抽出手,将她的脚放到自己两腿之间,然后替她拉了拉被衾,那只手就搭在被衾上,好保证许清欢永远在他怀里。

    许清欢在南峣暄怀里蹭了蹭,“嘻嘻”笑了两声,“还是喜欢阿九身上的茶香。”

    “只喜欢茶香?”

    “嗯。”

    “嗯?”

    “最喜欢阿九。”

    “嗯。”尾音愉悦上扬。

    “阿九。”

    “嗯。”

    “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

    “好。”

    许清欢放心地闭上眼睛,唇瓣挂着满足的弧度,进入了梦乡。

    南峣暄低头垂眸,将许清欢的容颜映在凤眸,在心口刻画了一遍又一遍。

    以前他总觉得心口缺了什么,此刻,他知道,他的心口缺了她。而现在,满满的,暖暖的。

    他总有一种感觉——曾经他将她植于心口,以骨血养之。

    南峣暄替许清欢掖好被角,宠溺地看了她一眼,才起身,轻轻拉开房门离开。

    待他和林檎走出院子,方才开口:“放出消息,务必让南瑾瑥先来此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