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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固山君真大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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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化胡夷,绝妙的论题,诸子百家弟子可以畅所欲言,施展胸中抱负。或有言辞精湛,独具一格者,旁听的齐国官吏不介意举荐。

    此等你情我愿,大家各取所需的好场合,因为赵正一句话,连论题都不能用了。找茬的那士子羞红脸,低着头不语,身边的人也埋怨他为何招惹赵正。

    场中惊现寂静无声,荀况无比尬尴,还好年纪大脸皮练出来了,面不改色当即换了一题。

    天下十余年未曾有战,治国之术当主法家,还是尊儒家,抑或是其他各家。

    道家不争,大道无形,顺乎自然,无为而治。紫薇对此论题仍不置言语,任他人议论,即便说道家不是,表情丝毫不变。

    金元应就更加无话,他这个钜子都当得稀奇,往上数还有师祖辈,今日来此无非是撑台面,而且就算墨家要争,也没了争的实力,现在的墨家更像个政治刺杀团,走的是本拉登路线。

    大佬们心思各异,一语不发,下面众士子瞬间炸锅,学而优则仕,不只是针对儒学,谁不想一朝为官,衣锦还乡。

    “在下法家士子田从,综合商君和李文侯思想,从中提炼出凡事遵法度,不论大小依法行事,庸臣昏君也可强国。”

    “田从妄言,法家酷吏,只知严刑峻法压榨臣民,不知道德教化众生,一味提倡事事依法度,那祖先传下的礼义廉耻何存。

    尔等法家酷吏严禁百姓吟诵诗书,偏偏鼓励耕战强国,华夏连绵战火就是尔等挑起,混战之下各国国力日衰,有何颜面妄谈强国之道。”

    “就是,就是,法家没有好下场,都是狡兔死走狗烹,田从莫忘了商鞅旧事,二十年呕心沥血强秦,最终却遭车裂,秦人不怜。”

    众矢之的,滋味果然不好受,田从站起身大声反驳道:“尔等休要提秦人,此等忘恩负义之国,田从耻与之为伍。

    何不言李悝李文侯,天子尊为师长,位列三公高位,福延子孙,寿终正寝。”

    “呸,还有个吴起呢,不是被周天子赶出,仓皇出逃楚国,成了楚国一抔土。”

    ……

    争论激烈,尤以儒家弟子居多,他们大多在野,平日郁郁不得志,看尽法家弟子前呼后拥占据庙堂,今日正好借着人多大骂一顿,出出心头这股恶气。

    一个权,一个势,辩论逐渐变成骂街,儒法弟子分成两派,相互指责起来。

    “成何体统,文辩之所岂容放肆”,伏涅就要制止。

    韩非拉住他,摇摇头示意荀况故意放纵。

    大争之世,儒家几经变革,不断完善自身理论,以求受到君王赏识。荀况为此学遍百家,甚至精研法家学说,也提出不少见解,最出色的便是德主刑辅。

    最出色的两个弟子,韩非和李斯,对此学说研读最深,其中韩非更联系商鞅、申不害理论,独创法术势三者合一的理论。

    法家最好的理论出自儒家子弟之手,荀况为此可浮一大白。

    不料李斯竟中途改道,改弦易张成法主德辅,被他一气之下逐出门墙,第一代儒门五绝还未成型便少去一环。

    “够了,还要当堂斗殴否,简直斯文败尽。”

    伏涅终没有忍住,出言制止。

    荀况微微变色,张口问道:“伏涅,你说儒与法,那个为主,那个为辅?”

    “回师叔,弟子认为德主刑辅,三皇开世,五帝定伦,因为有了礼义廉耻,我等才可称为人,故而德乃人之本。”

    “嗯,很好,你坐下吧。”

    伏涅不一言从之,而从三皇五帝论证,得出结论自当更具说服力,荀况点头认可,底下德法家弟子也认可不少。

    “韩非,你以为呢?”

    一向嬉笑恣意德韩非竟一脸严肃,沉声道:“弟子以为法主德辅,即便德为人之本,但人性本恶,当先用法度束缚,而后道德教化,若成君子,行事必不犯法,若为小人,法度正为此而设。”

    “这是你自己想的?”

    “是,弟子思忖李斯师兄策论良久,深表认同。”

    “放肆”

    荀况怒喝一声,众人如闻洪吕大钟,再看亭上韩非跪在地上,听候师尊发落。

    颜路赶忙拱手调和道:“师叔息怒,此事都是弟子们不好,没有教化妥当,以至于韩师弟误入歧途。”

    端木果年纪最小,平日也最受荀况喜爱,此时也跪在地上,为韩非求情。

    三年前那场风暴犹如隔日,李斯闭关数月,写出一片堪称完美德策论,却被荀况气急败坏逐出门墙。

    儒法斗了百年,从亚圣孟子舌战商鞅开始,两家就如水火之势。

    “哈哈~~”

    严肃德氛围被赵正一笑,化解不少,荀况脸色依旧铁青盯着他问道:“固山君因何发笑?”

    “问我?”赵正一指自己。

    笑道:“我笑夫子何其迂腐,学了一辈子儒,最后只是个犬儒不登鸿儒大雅之堂。”

    “固山君,注意言辞。”

    伏涅说道,荀况当世大儒,代表儒家门面,岂容侮辱。

    荀况脸色倒和缓些,问道:“那请固山君说说何为鸿儒,何为犬儒。”

    赵正一撩衣袍,颇有种舌战群儒德气势,朗声道:“犬儒者,寒窗苦读,唯物雕虫,青春做赋,皓首穷经,笔下虽有千言,胸中实无一策,每日只知蝇营狗苟守着一家学问。

    鸿儒也,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不拘门墙,不缚思想,既有忠孝仁德之心,何惧学峻刑酷法之学。”

    “吾辈士人,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鸦雀无声。

    再一次无情抄袭,谁让这四句这么好,任谁看了也不会放过。

    只是光看着不鼓掌,合适吗?

    荀况沉默良久,起身走到赵正面前,当着大家面,躬身一礼:“荀况受教,多谢固山君为老夫开导,不知不觉间老夫自认坚持儒学,竟早背离孔圣之道。”

    “哇~”

    伏涅和他德师兄弟都惊呆了,大儒荀况竟然向赵正行礼,须知齐王拜访小圣贤庄时不过微微点头示意。

    “昔年孔圣入洛邑拜访老子,尊为师长,今日老夫却容不得自家弟子学习法家,惭愧,惭愧。”

    伏涅瞪了赵正一眼,师叔要是疯癫了,即便赵正是一方封君,也不能让他走。

    “师叔,孔圣先师主张仁德,法家好刑杀,故儒家恶之。韩师弟因儒悟法,不论谁主谁辅,总归少了许多刑杀。”

    “罢了,罢了,老夫错便是错,你不必遮掩,许是被瞻仰久了,忘了本心。”

    荀况长叹一声道:“伏涅,自今日起儒家就由你带领了,你仁德无双,道德出众,也不会误了儒家。

    至于老夫,适才固山君一言,犹如醍醐灌顶,使老夫茅塞顿开,从此封闭后山,老夫余生便在那悟道。”

    “师尊不可,弟子等还要听你教诲。”

    荀况爱怜地扶起韩非,嘱咐道:“你天性聪颖,又博闻强记,十余年来老夫找不出第二个聪慧德弟子,今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韩非伏地三拜,感谢授业恩情。

    赵正尬尴地不知所以,好容易说出如此震撼德话,不仅没人鼓掌,反倒搞出师徒离别德苦情戏码。

    “固山君”荀况笑道,“真乃当世鸿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