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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考核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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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尔自讨手中的剑还不够锐利,钱袋里的金罗兰也没有足够多。

    实际上,他还在为一金罗兰一张的头等舱票而感到心疼不已。

    月神在上,一个金罗兰啊!那意味着,以助理监察员每月十个银罗兰的收入标准,得不吃不喝地工作十个月才能凑齐,也意味着,夏尔可以乘坐一铜罗兰一次的公共马车多达一万次,如果没在充满莫名臭味的狭窄空间里颠簸出病,理论上,他可以将号称“全国唯一百万人口城市”的王都,里里外外地游览个遍,还能顺带在王都郊外的几处名胜打几个转。

    虽然这些年里,早已听说斯嘉丽凭借着在绘画和商业上的双重天赋,以及文森特大师积淀多年的名气,在画商界里混得风生水起,更是成为了文森特画廊的唯一拍卖合作商。

    但毕竟画作的主要收入是归于画家本人,即便大师出于对弟子照顾,格外提高了佣金的分成比例,一个金罗兰一张的车票,对斯嘉丽而言,依旧不是一个小数目。

    不然的话,正值妙龄的斯嘉丽,怎么从来都不去王都享誉盛名的金棕榈大街呢?那可是贵族名媛和富商夫人们装扮自己的销金窟啊。

    王都上流社会圈里不是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么:没有去过金棕榈大街的贵族女人,不过是顶着贵族头衔的可怜村妇罢了。

    而经常混迹在上流社会的新锐画商,斯嘉丽.兰卡斯特小姐,却从来没有去过金棕榈大街,更丝毫不以为耻。

    反倒是夏尔去过。

    那是斯嘉丽十六岁的成人礼,满身淤青的夏尔,瞒着所有人,偷偷地用自己刚从学院剑术比赛中获得的奖金,买回了一瓶最小号的“落日下的第三大道”——当年王都最热销的香水型号。

    夏尔清楚地记得那天,向来骄傲的斯嘉丽,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轻锤他的胸膛笑骂道:“傻瓜,你姐距离使用这种‘淑女型’的香水,至少还有十年呢!”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夏尔都自以为,这就是为什么,斯嘉丽一直没有用那瓶香水的原因。

    “轰隆,轰隆轰隆……”随着列车从静止启动,车轮与轨道接缝间的碰撞声音越发急促,车窗外的树木像是被这声音催促出紧迫感,加速往后倒退,义无反顾地奔向远方,一如夏尔同样充满紧迫感的内心。

    我可以挥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呢。

    转正考核任务,是助理监察员实习期的终极考核任务,每两年举行一次,一旦通过,就意味着从临时工一跃成为王国监察院的正式一员,即便是最低等的二等监察员,也是堂堂正正的国家公职人员。

    对于夏尔而言,所带来的,可不仅仅是经济条件的改善,更为重要的是,在两年后,也就是兰卡斯特子爵夫妇失踪满十年后,夏尔想要合法继承兰卡斯特子爵的爵位,还必须要成为国家正式的公职人员,这是《新爵位管理法案》明文规定的“功勋贵族”承袭爵位的必要条件之一,以确保新贵族阶层不会再出现社会的蛀米大虫。

    可惜根据往年的经验,转正考核任务的通过率,从来没有超过百分之三十,那些失败者,或是因为事前准备不足,或是因为运气实在太坏遇上了难啃的“硬骨头”,或是因为没有和任务实地的考官打好关系,最终考核评分过低而被淘汰。

    运气与考官的脾气,都无法捉摸的东西,所以夏尔在拒绝了乘务员推荐的头等舱特色菜单,以及眼神暧昧的特殊按摩服务服务服务服务服务后,匆匆吃完自备的简单茶点,便开始埋头于早已做满笔记的任务案宗。

    考虑到助理监察员的实力与经验,通常考核任务,多半是加入到正规监察员的任务中,以协助调查的方式进行。

    而完成任务的最低限度,便是能够独立或协助提供至少一条“有价值”的线索,至于何为“有价值”,则完全交由考官自行判断。

    夏尔接到的任务,正是这种典型的调查任务:

    调查任务:协助调查克勒兹行省南部某村落的人口失踪案。

    任务时限:一个月;

    任务地点:克勒兹行省南部地区;

    主管部门:斯科图王国监察院克勒兹分部,南克勒兹支部;

    任务考官:主考官为任务所属部门的最高行政长官,副考官由主考官指定。

    任务简述如下:

    月神历1043年获月(即立案前一个月),在克勒兹行省南部一处名为“水车村”的村落,发生一起连续人口失踪事件,失踪者为当地原住民儿童,失踪区域为村南水车磨坊附近;另据目击者称,首例失踪案发当天,曾发现一名身着黑衣的老妇在磨坊附近游荡,并于同一天内离奇失踪,该老妇为半年前流落于该村的游民,来历未明。案件详情如下……

    “嗯,虽然看了很多次,但从案件描述与初步取证的证词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就是一起很典型的人口失踪事件,看起来并不是太麻烦的案子呢。”夏尔一边浏览着案宗,一边自言自语道。

    “不过,总觉得跟以前学习过的案例相比,有些不协调的感觉呢……嘛,这可是总部复核过的案宗,夏尔同学,别总以为自己是大侦探呢,实战的案例毕竟与平日纸上谈兵不一样。”夏尔用了拍了拍自己脑袋,像是要清理掉脑海中的杂物,然后拿起笔,开始认真做起笔记。

    “就是一起普通的人口失踪案件,嗯,以调查为主的任务,按照惯例,还是得先找出事件的关键点作为突破口,再开展调查会比较有效率。说不定考官考核的第一点,就是这个呢。那么,就先从之前找出的几个待确认的盲点开始,看看能不能串联出一个调查的方向……”

    ……

    从王都前往南克勒兹的列车,需要行驶两天两夜。

    时值月神历1043年热月初,盛夏未央,王国南方的平原地区,正是雨水充沛的时节,广袤的阔叶林地,在良好的湿热条件下,浓密如万顷碧波,漆黑的蒸汽列车疾驰于其中,仿佛行驶在墨绿海洋上的巨轮,为从王都远道而来的旅人,带来了别样的新奇体验。

    不过这一切都与夏尔无关,奋战于案情描述与证词中的他,已经两天未曾合眼,期间除了解决必要的生理需要,几乎在自己的单间里足不出户。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乘务员提醒他是否需要更换床被的时候,才回过神来。

    “咦,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么……请问现在到哪里了?”

    “现在停靠的地方,是克勒兹省中部的枢纽。”一把干练的女声回答道,夏尔这才留意到,进来的乘务员并不是第一天见到的那个年轻女孩,而是一位年纪稍长的女士。

    “由于本省南部是丘陵地带,列车行驶速度可能相对之前要慢一些,但最晚明天凌晨一定能到达目的地。让我为大人您更换下新的床被吧,大人舒舒服服地睡一觉,醒来就能精神奕奕地下车了呢。”

    “啊,真是太感……呃,那有劳你了。”习惯生活自理的非典型贵族少爷夏尔.兰卡斯特,别扭地点了点头,然后趁着乘务员开始忙碌的时候,走出房间,算是给这两天一夜的连续奋战缓一口气。

    头等舱单间外,有一条贯通车厢的过道,大约可供两个中等身材的成年男子并排而行。

    过道上的装饰虽然比不上房间内奢华,然而朝外一侧的观景窗户,却是用昂贵的水晶所制。

    此刻,车厢外黑漆漆的一片,在车厢燃气灯的映照下,夏尔只能从窗户水晶的反射中,看到蓬头垢面的自己。

    男孩子不注意个人的仪容话,是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哦。

    一想到斯嘉丽看到自己不修边幅的样子的反应,夏尔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

    啊,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嘛。这是夏尔每次挂在嘴边的反驳。

    可惜连整理仪容这么简单的事,对于时日无多的我而言,还是过于奢侈了呢。这是夏尔没有说出口的回答。

    时日无多这句话,对于一个十九岁的年轻人而言,如果不是刻意装可怜,便显得有些过于沉重。

    而夏尔一直是个十分乐观的年轻人,正如他同样十分乐观的商人姐姐。或许是斯嘉丽影响了夏尔,或许是夏尔影响了斯嘉丽,或许是两者兼而有之。

    家里遭逢大的变故,姐弟俩没有自怨自艾,咬紧牙关,相濡以沫,在这王都这块复杂多变的土地上,一步一个脚印,存活了下来。

    姐姐牺牲了自己的梦想,来成全弟弟的梦想。

    弟弟最大的梦想,就是能继承爵位,重振家族的声望,给姐姐带来最好的生活条件。

    夏尔曾经以为,不管前路如何艰辛,总有一天,他能够实现自己心中的渴求,哪怕需要花的时间多一些。

    直到四年前某有一天,有一个人告诉他——

    你最多活不过二十一岁了。

    说这句话的,并非街边某个混吃混喝的神棍,而是夏尔最尊敬的剑术老师。不是王立学院里上大众基础课程的老师,而是夏尔真正的剑术老师。

    如今距离二十一岁,只剩下两年了,而距离夏尔能够正式申请继承爵位的时间,也刚好是两年。

    所以这次的考核,是夏尔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先生,您需要擦鞋么?”就在夏尔沉浸在过往的哀思之中,一个稚嫩的声音惊醒了他,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瘦小的男孩,捧着一个小木箱,躬身站在自己身前。

    小男孩的身上穿着满是补丁的旧衣,似乎是买不起鞋,双脚缠满了肮脏的旧麻布条。

    看到夏尔注视的目光,小男孩稍稍抬起了头,像是被煤灰熏黑的脸上挤出了腼腆的笑容。

    “先生,只要五个铜罗兰,包括清洁与上油。”

    倒是跟王都旧市街的路边摊一般便宜呢,夏尔想着,看了一眼脚下已经掉色的监察院制式长靴,还是摇了摇头。

    便宜归便宜,对于随身的装备,夏尔一直坚持自己保养。

    一名合格的剑士,要熟悉自己的装备,而这种熟悉,就是从平时的保养开始。夏尔始终记得那位剑术老师的话。

    “不需要了,你还是找别人吧。”

    “先生,求您行行好吧,我已经一天没吃到东西了,再找不到生意,我就会饿死了……”小男孩抓着夏尔的衣角跪在地上,软语哀求道。

    “小鬼,你在干什么?说好不允许打扰到客人的呢,再这样我就赶你下车了!”

    夏尔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却是头一天的年轻女乘务员。

    只见对方匆匆忙忙地走了过来,一边扒开小男孩的手,一边不停地向夏尔躬身道歉。

    夏尔摆了摆手示意无妨,问起了少年的情况。

    乘务员歉笑道:“这是从这个站点上来的小鬼,说是自己很饿,我看着他也挺可怜的,就让他上来了,没想到竟然打扰到先生您了,十分抱歉。”说罢,狠狠地盯了一眼小男孩,后者吓得连忙低下头,把手捂在衣服里直哆嗦。

    “从克勒兹中部地区上来的么……”夏尔看着年轻女乘务员身后的小男孩,邹了皱眉头,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到了腰间的钱袋里,掏出了五个铜罗兰,而后在乘务员夸张的赞美声,和小男孩难以置信的目光中,放到了那双黑污的小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