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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熊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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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偏偏,身在其中,却并不明白大人们的心情。

    想必,寻人告事都贴了出来。

    也想必,心胸不够敞亮的某位家长早已忙着搓根绳子搭云梯。

    不到十分钟,一辆辆车开了过来,停在美术馆广场。

    “你这熊孩子,看我不揍扁你!”有个家长手里捏着状似麻将的拖鞋,大步流星地走了上来。那上面那个大大的南字很显眼。

    “姐姐救我!”那个叫小三元的,赶紧溜到子晗身后。一把抓住子晗上衣的下摆。

    那三个,很自觉地接到后面,彼此抓住前面人的衣角。

    子晗迅速下蹲成马步,张开双臂成一百八十度。虎视眈眈地盯着眼前壮硕的中年人。

    很快,坐在冰饮店的十多岁小毛孩,统统三下两下解决掉手中的甜筒,雀跃地跑上前,加入了队伍。

    原先六人组的老鹰捉小鸡游戏很快变成了一组庞大的队伍。

    另外两位家长也赶了过来,迅速加入了老鹰的队伍。

    两位女家长手里拿的是烫金麻将扫把,上面分别印了西、北。

    不用说,臧红花的扫把必是东字当头。

    子晗眼明手快,如一位英武的指挥家,六七十人的队伍如一条长龙蜿蜒而有序。

    “左,右,左……”子晗干净利落地挥手打着手势。两臂强健有力,把三个大人硬生生挡在外面。

    眼见着,有位母亲耍起了声东击西的策略,就在子晗把跑得满头是汗的小三元父亲挡在前面时,她违反了游戏规则,自顾一个人脱离群体直奔她儿子的去向。

    子晗一见苗头不对,高声叫着子新的名字,紧接着,个儿高挑的子晗迅速编成了一支队伍,有三十来个孩子紧跟其后,大四喜、小三元、天糊顺势钻到人群里,在两列长长的队伍里来回奔跑着,犹如一只只圆滑的泥鳅,满是灰尘的脸红扑扑的,浸上如雨的汗水,红一块黑一块,白一块,如同京剧里的脸谱,是那样的惹眼。

    两排长龙蜿蜒地流动,接在后面的人也越来越多。

    三十多度的高温,做这样的游戏,比起进汗蒸馆,那绝对是大巫见小巫。

    显然,三位家长缺少体育运动,一会儿,大四喜的妈拎着写着北字的扫把站在广场中心呼哧呼哧地喘气。

    “大家,请务必谨慎,严防敌人偷袭……”子晗气定神闲地高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慢慢收敛了架势的麻将拖鞋的主人。

    “天糊,你给我出列!”那个健硕的女人狠狠地把扫把柄扎在大理石地面上,威风凛凛的烫金大字“西”字竟是那般晃眼。

    天糊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两只手牢牢地抓住子晗的衣角。

    “不理他们,咱接着玩……”人群里,有个矮矮的小男孩走了出来,站到三位家长的面前。

    “等等!”子晗大声叫着。还不忘张开双臂紧紧护着那几只柔弱的鸡仔。

    那三个孩子,耷拉着脑袋,如同被烈日炽烤的禾苗。

    看着眼前的亲人被汗水浸透的疲惫模样,竟有一丝于心不忍。

    “爸,我错了!”

    小三元第一个出列。慢腾腾地走到父亲面前。

    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爸爸早已把麻将拖鞋扔到一边,一把抱紧自家儿子,对着小花脸一阵狂亲。

    “是爸不好……”小三元的父亲轻声。

    在场的人屏住呼吸,大四喜、天糊慢慢悠悠地踱到母亲面前。

    “妈,你打我吧!”天糊从喉管里嘟囔着几个字。

    天糊妈摸过威风凛凛的西字扫把,高高举过头顶,却迟迟不肯落下。

    跟着,一串晶晶亮亮又咸咸的液体落在天糊的手背上。

    “妈!”天糊再忍不住,狠狠扑进母亲怀里,紧紧搂着母亲的脖子。

    大四喜的母亲很内敛,面对站在面前一言不发的儿子,她扔掉手里的扫把,缓缓地从手袋里,掏出一枚檀木梳,踮起脚尖在他的头顶一阵挥舞。那洁白的头皮屑跟着飞扬。

    广场无声,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掌声……

    那个矮矮的小男孩,一溜烟地跑了过去,拾起冷落在一旁的拖鞋和扫把。

    “东字去哪儿了?”他低声嘟囔。

    “在我这儿呢!”人群里,子新高高举起那枚熠熠生辉的女王奖章。奖章底座赫然印着“东”。

    “大哥哥,可以都给我吗?”那小男孩弱弱地说:“有了它们,咱爷爷就能吃好睡好了!”

    想必,这个世界上,痴迷麻将的不在少数,这位小子的爷爷竟可以茶饭不思?

    大家把目光转向这个不足一米四的小毛孩。

    “爷爷的三个好朋友都走了,所以,爷爷很孤单……”小男孩的深情告白,倒是让大家一阵沉默。

    “孩子,叔给你!”小三元的父亲转头,迅速打开汽车的后备箱,拿出四只镀金靴子,上面分明印着东西南北四个字。

    “这是我的奖品,算是给你爷爷的礼物,孩子,叔叔还有一套明朝的玉质麻将,叔决定把它放进麻将博物馆,如果,你爷爷想念,就让他去博物馆看看……”

    那孩子似懂非懂地抱着金靴子,摇了摇头。

    “叔,这个太贵重了……我还是拿那些吧!”说完,一把抱住扫把和拖鞋。

    子新才不舍他的奖章呢!那是母亲的战果,试想,能有谁会拥有这样光宗耀祖的殊荣?

    人群慢慢地散开,子晗深吸了一口气,望着空空的广场若有所思。

    “姐,给你!”子新郑重其事地把视若珍宝的奖章呈在子晗眼前。

    破例,子晗没有接。

    “有时候,它是一枚乡愁,我在这头,故人在那头;有时候,它是一堵高墙,我在这头,回忆在那头……”子晗双手别在背后,念念有词。

    “有时候,它是一枚罂粟,我在这头,窝窝头在那头……”接过子晗的话茬,子新摇头晃脑。

    姐弟俩不禁相视一笑。

    余老那梦魂萦绕的乡愁啊!原来,也可以这样写!

    “哪里有窝窝头?我要吃!”倒是小三元大步奔了过来。

    “臭小子,咋那么笨?”跟着,小三元的父亲拎出了金靴子。

    “我闪!”小三元腾地一下钻到子晗的身后。紧紧抓住子晗的衣角。

    破例,子晗一把抓过小三元的臂,郑重交给他爸。

    小三元不悦地盯了子晗一眼,撇着嘴。

    “三元,跟你爸回去吧!看你,脸上都搓成一条条黑米粉了……”望着黑乎乎的脸孔,子晗不禁一乐。

    或许是场面太过感人,或许是太过疲惫,三位家长竟忘了向子晗道谢!自顾拉着他们家的熊孩子坐上车。

    现在,只剩下子新了。子晗从裤兜里摸出电瓶车钥匙,推着电瓶车,拉着子新,边走边谈。

    “姐,你好帅!”子新情不自禁地拍手。

    很小很小小时候子晗经常玩的游戏,对于十七岁的子新竟然是那般奢侈!

    可以想象,现在的孩子,可以玩耍的时光有多么少?

    其实,也就多了那么五年光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