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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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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劳累了一天的镖师们围坐在篝火旁谈笑风生。篝火上架着一口口的铁锅,里面熬着浑浊的茶水。谁要是吃干粮吃的口渴了,就会从铁锅里舀出一碗苦涩的茶汤润润嗓子。

    花怜月这两天也与几个镖师混熟了,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席地而坐。啃一口干的掉渣的面饼,再喝一口带着药味的茶汤。

    据说这些茶汤里除了茶叶外,还加了一些草药。听说丁家镖局刚刚成立时,那些镖师们一向随意惯了,押镖的路上,只要是口渴了不管遇见什么水,先掬一口喝了。于是有好多趟镖因为镖师水土不服,造成跑肚拉稀而耽误了行程。

    丁家镖局为此还陪了不少银子,后来也不知道丁镖头请教了哪里的神医,开了一副方子。以后镖师们押镖时,不许在随便取水饮用,而是必须喝这种茶汤。说来也奇怪,自从饮用这茶汤后,很少有人会因为水土不服而跑肚拉稀,耽误行程了。

    花怜月心中有事,自然影响到了胃口,勉强吃了一块面饼就饱了。不过那带着药味的茶汤倒是颇对她的胃口,于是小口小口的抿了不少。

    不等夜色深沉,她拖着早就乏透了的身子回到自己的帐篷。原本以为心思纷乱会让自己失眠。没想到脑袋才挨着枕头就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睡本该安稳到天亮,却因为睡前她喝了太多的茶汤,硬生生被憋醒了。她紧紧夹着双腿,捂着肚子不断的左右翻动着,就像是被至于铁锅上的烧饼。可惜期待中的阳光并未出现,浓浓的睡意却已经被折腾没了。

    她无奈的叹口气,只得披上外袍钻出了帐篷。此时大多镖师已经各自回帐篷睡觉,依稀还有几处火堆在燃烧着,一些守夜的镖师抱着剑鞘,强撑着睡意围坐在火堆旁,一切显得十分平静。

    秋风渐起,吹得货仓外挂着的红灯笼轻轻晃动,本就不甚明亮的光线越发飘忽不定。花怜月莫名打了个寒噤,忙捂着肚子寻到一间破旧的净房,匆匆忙忙的解决了问题。

    带着凉意的秋风吹走了她最后一丝睡意,寻思片刻,她鬼使神差般沿着货仓旁的木制楼梯慢慢往上爬去。

    这些货仓极高,若是在镇子上,几乎可以与那些三层小楼媲美。加上周边又没有什么山峰或者特别高大的古树阻挡,所以视野极为开阔。

    沿着楼梯来到货仓顶上,远远的,她瞧见漆黑的夜色中,竹隆镇上却是灯火璀璨,就像是无数闪亮繁星跌落人间。虽然听不见镇上的动静,不过这些明亮的灯火,足以证明此刻竹隆镇上必定有许多人还未入眠。

    “小姐,小心台阶!”

    就在花怜月愣怔间,却听到阿黛的声音在货仓下响起。她眉头暗蹙,钟灵秀为何半夜也来爬这货仓,难道今日她也看见了马队里的刘晖,所以也想登高远远的望他一眼?

    花怜月心中微微一滞,说是要彻底遗忘,可心中还是会觉得不舒服吧!

    她实在不想与钟灵秀正面对上,可惜货仓上下全靠这架古老的竹梯,除非她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否者是避无可避。

    犹豫了一瞬,花怜月索性一转身,大摇大摆的顺着楼梯往下走去,既然无处可避那她干脆不避。

    钟灵秀披着一件月白色的斗篷,头上兜着风帽。夜色下,她的脸大半被风帽的阴影遮住了,只有那双眸子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她见到不声不响径直从货仓上下来的花怜月时,明显脚步一滞,花怜月却目不斜视的与她擦身而过。

    阿黛就跟在钟灵秀的身后,见到花怜月眸中一亮,招呼道:“花大哥,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呀?”她又对钟灵秀道:“小姐,今日随少镖头一起去救我的,还有这位花大哥!”

    “你.....姓花?这个姓氏倒是不多。”钟灵秀被这个姓氏触动了某根神经,她犀利的眸光狠狠朝着花怜月脸上刺去。

    尽管光线昏暗,花怜月那张平淡无奇的脸,还是让她瞧了个清清楚楚。尽管这张脸与她记忆中的脸截然不同,可是她心中还是升起一丝奇异的感觉。

    “别的地方或许不多,不过在我们村子里,十户倒是有八户是姓花的,一点都不少。”花怜月皮笑肉不笑的呵呵两声。

    “不知花大哥的家乡在哪?”钟灵秀看似随意的问道。

    “钦州,玉昆山!”

    花怜月胡乱报了个地名,她感觉到钟灵秀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打转,不由暗暗蹙了蹙眉。就听阿黛随口道:“花大哥,可是睡不着,所以出来欣赏这难得的月色?”

    “我是个粗人,可不会欣赏什么月色。”花怜月学着百花谷明叔的口气,极为粗鄙的道:“本来睡得好好的,突然闹肚子,就寻个安静的地方.....嘿嘿!”

    钟灵秀本来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她,却很快被她那两声嘿嘿给恶心到了。她立刻嫌弃的偏开头,扯出丝帕掩住了口鼻。

    阿黛同样表情一凝,她立刻用手捂住口鼻,低声惊叫道:“难道你所谓的安静之地,就是这货仓顶上?”

    花怜月似乎没有觉查到这对主仆明晃晃的嫌弃,她还恶趣味的故意靠近些,极热心的道:“这地方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最难得的是,有什么气味被风一吹就散开了,也不用怕被熏着。难道你们也和我一样,大半夜不睡觉也来寻个安静之地嗯嗯?”

    “闭嘴!”钟灵秀慌忙后退几步,她忍无可忍,呵斥道:“真是太粗鄙,太恶心了!阿黛,我们走!”可惜她的声音太过温婉,就算是呵斥似乎也没有什么气势。

    钟灵秀似乎真的怕黑暗中会踩到某些不明之物,也顾不得上货仓顶了,直接转身匆匆离去。

    花怜月还在后面故意大声呼喊道:“喂,你们姑娘家可不能这么憋着,会憋出毛病的。”

    黑夜中,隐隐传出阿黛一声怒斥:“闭嘴!”

    花怜月果真从善如流的闭了嘴,不过脸上得意的笑意怎么也藏不住。不过再一细想,这算不算恶心了别人的同时,又恶心到了自己?想到这里,她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秋风乍起,花怜月不由打了个寒噤。她忙裹紧了身上的衣服,缩着脖子灰溜溜的回帐篷睡觉去了。

    不久后,东方渐渐泛起鱼肚白,一丝耀目的霞光将那些白云染成了玫瑰般的艳红。镖局的人已经开始忙碌起来,吆喝声,马嘶声,车轮声不绝于耳。

    还有不少附近农舍的村民,也挑着自家农田里收获的作物准备去附近的镇子叫卖。

    一个老汉挑着两筐水灵灵的水萝卜,从花怜月的面前走过。花怜月见那些萝卜白白胖胖的十分可爱,上面还带着未干透的水滴。她不由嘴馋起来,于是随手从筐子里抽出两根还带着青皮的水萝卜,然后丢了几块铜板给那个老汉。

    老汉呵呵笑道:“谢谢小哥。我这萝卜可是今早刚拔出来的,保证个个水分十足。”

    花怜月用袖子将萝卜插干净,咔嚓一声咬下了一大块。这萝卜水润清甜十分爽口,就跟吃秋梨差不多,比秋梨又多了丝丝辣味。

    花怜月嚼着水萝卜,看着眼前兵荒马乱的情形,心中却莫名生出一种豪情来!

    没有了锦衣玉食,没有了大双小双的精心伺候。每日跟着这些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四处奔波的汉子混在一起,让她体会到了另外一种生活的激情。

    镖队在竹隆镇外汇集,再次踏上漫长的旅途。在随后的日子里,花怜月也不再赖在马车上偷懒。她学着那些镖师的模样,一路上逢山过水,打尖吃饭,住宿露营,都出了不少力气。

    到了夜间,独自躺在自己的牛皮帐篷里,她往往疲惫的连手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却有一种心满意足的充实感。

    至于钟灵秀之类的,她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全当不认识。偶尔在马队里碰见,她也是目不斜视的擦身而过。

    钟灵秀对她有种熟悉的感觉,一直在暗暗观察着她。这么长时间下来?却又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一个合格的镖师。因为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衣食住行,花怜月表现的完全和男子没有什么分别。而且还是极为粗俗的男子,根本看不出一点女子的痕迹。

    越往北地走,天气就越寒冷。虽然同是秋天,在旬阳时只需穿件外袍,而北地的百姓却穿上了各色皮袄子避寒。

    花怜月也有一件袄子,是实在冻的狠了,在一个小镇上买的。最寻常不过的羊皮袄,即轻便又暖和。外面的羊毛蓬松而柔软,花怜月很喜欢用手心去抚摸,痒痒的极为有趣。

    可惜就算是最小的羊皮袄子穿在她身上也略显肥大,她只得用布带一圈又一圈的紧紧缠住。看上去就像是偷大人衣服穿的皮小子,倒是让几个与她熟悉的镖师好一顿嘲笑。

    记得当时丁永安也买了铺子里最贵的两件狐裘,虽然不是极品狐皮,也花了他几百两银子。而这两件狐裘被他巴巴的送到钟灵秀的马车上。

    丁镖头得知此事脸都黑了,花怜月不怀好意的揣测着,大概丁镖头向钟家收取的费用,也不过几百两而已。又被自家儿子大手笔还了回去,这一趟下来,钟家这笔买卖算是彻底亏了。

    说来也奇怪,自从出了竹隆镇,丁永安似乎被钟灵秀勾住了魂魄。他成天围着她的马车打转,殷勤备至的嘘寒问暖,舍不得离开半步,为此还将镖队的事也给耽误了。

    钟灵秀却一直垂着车帘避而不见,有什么话都是让阿黛转达,明显就是对这位少镖头的热情难以消受。

    那些镖师都是些粗鲁汉子,见状难免笑话丁永安没用,连个女人都拿不下,他丝毫也不介意依然固执的我行我素。

    丁镖头为此暗地里不知训斥了丁永安多少次,却一点用的没有。他往日对丁镖头还有所畏惧,如今他一天只知道笨拙的想要获得心上人的青睐,却始终不得要领,就像是情窦初开的小伙子,至于丁镖头的教诲早就抛到耳后。

    毕竟是自己儿子,虽然丑态百出,丁镖头又不能真的将他怎么样,只能随他去了。

    这天,天色渐晚,镖队按照行程在一处宽阔的芦苇地中安营扎寨。此处离边关只有五天的路程,大伙虽然疲惫,却依然感到精神振奋。完成了这趟镖,又要多一笔不菲的进帐。不过绝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在那些牧民手中购买一些药材,香料,兽皮,宝石。

    这些东西在牧民的手中不值钱,可是带到富庶的中原却是珍稀之物。这些东西一但出手,不知要翻多少倍利润。也是这些可观的利润,才能支撑镖师们冒着危险艰难的走这一遭。

    花怜月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些,于是听的津津有味。她坐在火堆旁,两只手笼在摇曳明亮的火边,几乎冻僵了的手重新温暖起来。一个四十来岁的镖师推了她一把,问道:“花兄弟,你是第一次来这边吧?”

    “不错,以前倒是想来,却一直没有机会。这次也是镖头好心,才会带我一程。”花怜月老老实实的说道。

    “难怪,我们说了这么多,你却只知道傻乎乎听着。”那个镖师笑呵呵的道:“等顺利交了货领了银子,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买这些,保证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多谢!不过还是不用了。”花怜月微微一笑,道:“毕竟第一次来北地,我还想游历一番,不会跟镖队一起回去。”

    花怜月的断然拒绝,显然让那位镖师感到意外。不过他也没有多问,点点头,又与旁人说话去了。

    夜色渐渐深沉,花怜月发现守夜的镖师比以前多了一倍不止。她有些奇怪,问过才知道,原来越是靠近边关就越乱,那些牧民仗着骑术高超,常常会偷偷绕过边关守军,抢劫路过的客商。当然,也有不少附近的百姓假扮牧民抢劫,那些客商被抢怕了,都会组织自己的武装力量进行反抗,所以时常会发生小规模的械斗流血事件。

    因为不管是本地百姓,还是那些牧民,都知道小规模械斗朝廷还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事情闹大了,就会引来大批官兵围剿。

    花怜月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路不断有些客商拿出不菲的银两想要加入镖队,却被丁镖头强硬的拒绝了。那些客商也不着急,索性厚着脸皮跟在镖队后面一起赶路。镖队休息他们也跟着休息,镖队启程他们也跟着启程。原来是看中了这支镖队武装力量的强大,想要寻求保护。

    眼前这片芦苇茂盛,高大,下面也不知埋藏了多少因财丧命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