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未识胭脂红 > 100 少年心

100 少年心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和风转身走了没几步,便碰见迎面而来的芙淑。

    轻纱衣,芙蓉面,柳叶眉,眉心一朵朱砂红,妖冶鲜艳。美人过处,依旧是难以抵挡的香。与她擦肩而过,那女子轻笑,铃儿一般。和风一顿,袖中手成拳。

    是啊,只因她生成了个女子,她便赢了。

    芙淑进承译的房间进得自然。门未掩,眼前这一身黑缎的少年站得挺拔笔直,冲门口而立,一动未动。目光清越,似将她穿透。芙淑知道,他那眼睛,不在自己身上。

    承译腰上佩白玉一枚,清透润泽,表面晕柔光一层。黑缎一衬,愈惹眼。芙淑打眼一看便知是难得一见的好物件。似乎,那玉他日日戴在身边。

    红尘辗转多年,宫里宫外,她阅人无数,尤其是阅男人无数。谁的心思能瞒得过她芙淑。这男人想的事情不过就那么几件,名望,权利,钱财,还有女人。越是权贵便越是如此。

    何况眼前这个,这故作老练的黑缎一除,他明明还是个少年,鲜衣怒马的年纪。无论是年纪还是道行,都太浅了,浅到连她的一指香都抵挡不住。

    芙淑一笑,指上丹蔻如她额上的朱砂,灼灼之色,艳可夺人。一条胳膊轻巧攀上了这黑缎少年的脖子,足尖一点,柔软的身段往那结实的身躯上一贴,食指轻轻划过少年脸颊。

    她看出来,那少年有些不悦,脸色一沉,可也忍着没躲她。

    少年的胸膛不算宽阔,她轻轻靠在上面,倒也还算舒适。指尖在他身上缓缓一滑,忽然笑了出来。

    与她相比,他明明就是不谙世事。她也知道这深沉衣料下的身躯是怎样的青涩。可他呢,却总要时不时板着一张脸故作老练,也不知道是习惯性地给谁看。她才来了几天,反正不是给她。

    决定了要咬住牙不回头的,可门外人还是没忍住。承译也看见他了,心里一慌,双手忙扣在贴在自己身上的那抹纤腰上。习舞多年,那副腰肢柔韧,他一下竟没推开。

    远远看去,倒像他有些迫不及待拥她入怀了。

    芙淑不是没感觉到那双手的意图,依旧在他怀里,抬头问他,“听说,你要娶我?”

    他并不知道,那晚,其实是她身上用的香粉有问题。他也不知道,不是每段关系都要负责的。若这世上男子,都有这样一颗天真少年心那该多好啊。

    芙淑一边轻声问着,靠在他身上,顺手拈起了他腰上的那枚色泽极好的玉佩。

    没想到,这少年又厉声道,“别动!”

    她讪讪将那玉佩放回了他身上,又嗔道,“可真凶,果然是衣裳一穿便不认人了。”

    承译一滞,不在说话。她能感觉出来,一提这事,这少年浑身都僵硬得有些不自在了。

    再回神,抬头望门外,刚才那人影已经不见了。

    她知他在看谁。她看不懂九王爷,可却是能看透这小管家的。

    “你认识他许久了?”

    若她不提,就连承译都快忘了。那年江北灾年,饿殍遍地。大批难民集聚京都城外,所有人都以为进了城便有东西吃了。没想到京官无良,宁肯眼睁睁看着难民饿死城外也不开城门。

    高高城墙下,众人或躺或坐,夜色一降,眼睛一阖,谁也不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醒来。

    他身上还有最后一块干粮。小小一块,他一路都没舍得吃,更没敢拿出来,就凭着那么一口吃的,支撑他走到了京都。

    深夜降临,灾民也无力吵闹。他悄悄爬到城墙的一个角落里,将那块已经干得像石头的干粮取出来。

    突然觉,与他缩在同一个角落里还有个孩子。那小孩一转头,嘴里竟然衔着一把草。一见他,那孩子嘴里的草也不嚼了,双眼如芒,直盯着他手里那快硬邦邦的干粮。

    罢了罢了,他抬手一扔,那干粮被那孩子稳稳接住了。将嘴里的草都吐了出来,低头咬那块他扔的干粮。

    灾民暴动,城门终于被攻陷,他随着众人进了京。

    整个京都瞬间被大批灾民搅闹得不得安宁,家家户户白天也不敢轻易开门。听说灾民多丧心病狂,不是偷就是抢。

    惟独九王府,独居一隅,不张扬,不来往,竟然是难得的岁月安好。门口老棠树枝繁叶茂,枝桠掩映了府上大半个牌匾,若是不仔细看,都要看不清上面的字了。就算如此,府上人多过的自在随意,也无人刻意去清理。

    一大早,九王府门一开,有老佣人于门口伸了个懒腰。

    正欲转身回去,见九王府门前,高高石阶下,棠叶新落了一层。再仔细一看,似乎还躺了个人影。

    那老佣人以为自己看错了,这九王府僻静惯了,往日一开门,风卷落叶,不过惊起飞鸟三两只。可今日,门口竟然真的躺着一个人。

    不多时,三三两两的人出来,将那小身板抬了进去。

    半日功夫,有人同萧池说,“爷,那小孩儿醒了,吃了些东西已无大碍,说是要见您。”

    时,萧池正负手站在阁楼上,袖风染雨,朝露沾衣,他一身的孤白。

    闻言一怔,他似乎忘了,府里人才跟他说过,一大早刚刚抬进来了一个快饿死的小孩。他当真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啊,才说过的事情,无关紧要,转头就忘。

    来问他的那人等了许久,这九王爷才终于想起来了。

    “不用了,给点粮食银钱,打走吧。”

    “是。”

    那人下了阁楼,又取了些银子,递到承译手里。

    “我家主子说了,带上这些出府去吧。”

    没想到,第二日,老佣人又将门一开,懒腰又一伸,见那小孩竟然还没走,正直直跪在地上。

    老佣人见了,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书房。

    “九爷,那孩子,在门口似乎跪了一夜。您看,是不是-----”

    “罢了,让他进来吧。”

    承译进了书房,于九王爷案前一立,九王爷低头忙自己的,也没同他说话。

    承译见这九王爷明明正年轻,似乎比他大不了多少。可偏偏被带他进来的那老头儿唤了一声“爷”,他还以为,这九王爷该是怎样的暮色苍凉。

    承译就候在九王爷身边,给他添了一上午的茶。

    而这九王爷也未再出言赶他。

    临近晌午,九王爷喝够了茶,起身出门,留下了一句,“府里多随意,只一条你需谨记,为人要当重诺责。”

    小小衣摆一掀,他郑重一跪,于九王爷身后道,“承译记下了。”

    又见九王爷点了点头,迈步出了书房。

    他来的时候还是个小孩子,这么多年来,九王爷于他有救命恩,亦有教化恩。

    承译来了没几天,清早,朱红门扉一开,那老佣人懒腰还未伸完便眼角一抽。看着石阶下躺着的小孩,不禁道,“得,这又来一个。”

    跑回去一问九王爷,九王爷说了一样的话。

    “抬进来吧。”

    “是。”老佣人转身,想了想,还是忍不住提醒道,“爷,这外面灾民这么多。您收留一个也就算了,这再来一个,若是传开了-----”

    萧池才不考虑这些,只说,“无妨,来都来了。”

    将那孩子往府里一抬,几人觉,这孩子与承译年纪差不多。

    承译一看,只觉得这人更是眼熟。

    站在他跟前想了许久,承译才恍然。前几日,自己手里最后一块余粮,就是给了他。

    承译给他备了吃的和水。没想到,他醒来,也不着急吃,也不着急喝,见了他一笑,说,“好久不见啊。”似乎生怕自己忘了,又忙说,“我叫和风。”

    九王府书房,承译候在外面徘徊了几遍。

    和风已经进去许久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眼色,究竟能不能让九王爷将他留下。

    萧池只觉得这个和风和承译还是有区别的。

    和风一进来,倒也不拘谨,东瞧瞧西看看,不多会儿,便将他这书房里外里瞧了一遍。

    而后便往他案边一站,说了一句话,“人总是要生病的,我会是天下最好的大夫。将来,能保九王府上上下下身体康健。”

    九王爷听了,手中笔一顿,抬眼将他一瞧。

    眼前这人小,口气倒是不小。

    他也没有承译的耐心,没多久便等得不耐烦了。干脆往他案前一趴,直接问他,“喂,九王爷,你到底留不留我。”

    九王爷也没怪他没规矩,一言一语不过心性使然。他只笑说,“府里东边的药庐,归你了。”

    和风从书房出来,拾阶而下。承译跟上他,问,“爷肯留你了没?”

    和风只瞧着他笑。

    承译忍不住推了他一把,“问你话呢!”

    和风这才说,“那是自然。”

    年华易落,这一转眼,十多年都过去了。

    和风对他的心思毫不掩饰,而他却一直将知当做不知。

    待和风走远,承译只觉得有浓郁香气落在他鼻前。虽是没忍住皱眉,却也低头看着眼前女子。

    他没忘记,入府第一日,九王爷便同他说过,为人之当重诺责。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承译只说,“是,我要娶你。”

    芙淑闻言,缓缓松了攀着他的手,一掩唇,笑出了声。似乎她一笑,额上朱砂便更耀眼了。

    “又是一个想当然的男人。”眼角一抬,几近反唇相讥,杏眸一闪,眉宇间却是数不尽的风情,“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愿意嫁给你?”

    这话问得承译有些糊涂,“可你我明明-----”

    谁知,芙淑听了,轻一低头,又笑开。良久,她才止住了笑,于承译房里一转。

    他房间清简,布局简直与少年心思一模一样,一眼便能望到底。

    “若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不知道要嫁多少回了。哪里还轮得到你?”

    这九王府着实有趣。

    有的人,你怎么看都看不懂。可有的人,又单纯得一眼便能看透。

    “不过还多谢你。若你愿意娶我,九王爷又同意的话,我便不用再回宫里去了。也不用留在这里日夜给别人跳舞了。从今往后,舞事知己,不事权贵。我也再不用费心讨好任何男人了。”

    临出门前,她站在承译面前。难得的规矩,双手轻轻背在身后,没有动手动脚。

    “你啊,是第一个说要娶我的人。”

    妆依旧浓,恨不得浓艳妖娆得让人看不出她本来的样子才好。可她这样规矩站着的时候,又与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差不多。

    舞姬就是舞姬,进了宫面过圣又怎么样。她费心讨好的人其实都一个样,摒弃了身份,三杯两盏下腹,衣裳一褪,都是男人而已。片刻欢愉过后,谁还记得芙淑是谁。

    等衣冠又楚楚,谁会娶一个舞姬呢。

    能郑重其事,真的要娶她的人,也只这个不谙世事的少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