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怪谈心语 > 第二章 沉淀的重量(中)

第二章 沉淀的重量(中)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章节内容开始-->    听着森的讲述,我看了看外面的雨,已经变得很小了。零星的雨点敲打着青翠的树叶,好像是灵动的手指在琴键上游动,无意间敲打出了令人心动的旋律。

    我和樱就这样保持着名亡实存的恋人关系,静静沉淀着彼此的感情;随着时光缓缓地流逝,我们相识已经十个月了,命运,来到了1945年的2月。

    那个时候,日本其他的很多地方都经历过炮火的洗礼了,尤其是美军的轰炸,简直如噩梦一般。尽管政府一再声称我们处于优势,但是明眼人只要看到那些被轰炸过的城市的惨状,其实就什么都明白了。东京,自然也难逃魔掌,只是一直以来并未造成重大的损失,所以人们在人心惶惶之余,还勉强留有一丝希望。并且,政府为了弥补兵力的大量缺口,将征兵的年龄限制再度下调,甚至很多16岁的孩子都被强征去当兵了。我身为一名警察,有公职在身,情况还好点,总算没有被强行拉去打仗。但是我约樱出来玩,也变得困难了很多——虽然她是个女孩,不会被要求去参军。但是,一旦被抓去当“女子挺身队”(日本对本国慰安妇的称呼),那下场只会更惨。虽然被抓去的女孩并不多,但是谁也不会希望自己成为下一个,所以都采取了能避就避的态度。

    于是,原本每周、甚至每天都能见一次面的我们,慢慢的变成半个月、一个月、甚至两个月,才能见一次面了。樱大部分时间都躲在房子里,不敢抛头露面,而我也尽力让自己忙于工作,因为这样可以让别人认为我的岗位很重要......

    那一天深夜,我们好不容易避开人们的重重视线,来到了郊外的一处田野。那里空旷幽静,只有星与月光微微照亮着身旁;四周的空间,哪怕稍远一些,都被黑暗所吞噬。不时吹来的冷冽寒风,夹杂着血与火的气息,包含着无法言喻的疯狂,倒也与这个崩坏的世界极其相配......

    我和樱,在月光下,肩并肩坐着,一起抬头仰望着星空。明明很久没有见面,心中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诉说,可是到了嘴边,却不知为什么,又说不出口。我们,就这样无言着,却理解着。头顶那璀璨的星空,此刻看起来却是那么的遥远,远得连灵魂,都无法到达......

    忽然,樱哭了。在她那凄美的侧脸上,无声地淌下了一行晶莹的泪痕,和着漫天的星光,映入了我的心里,触动着我的灵魂。

    “对不起。”这是我唯一能说出口、且不得不说的一句话。我好恨,我恨自己的渺小,恨自己无力保护樱的周全,恨自己不能停止这场战争!也恨...自己不能替她承担这份泪水。

    樱默默地看着我,许久;然后,她第一次扑到了我的怀里,却连哭泣都不敢放开感情——她怕;她害怕自己哭泣的声音太大,会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当然,这一点,我也怕......

    “森......”樱伏在我的怀里,颤抖着呼唤着。

    “我在,樱,我永远都在。”我也紧紧地拥抱着她,给予她坚定地回应。

    “森,我受够了......”樱颤抖着说道,“我受够了每天分配的食物只能刚好维持生命,我受够了连16岁的孩子都要去当兵,我受够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到轰炸的心惊胆战,我受够了随时都会被卷入深渊的可怕生活......我受够了这个疯狂的国度。森,带我走吧!我不要待在这里了!这里,是地狱啊......”

    一瞬间,我的喉头苦涩无比,眼眶和鼻子酸涩难忍,胸中充斥着的感情如火山一般嘶吼着,渴望着迸发!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是男人,而且是樱现在唯一的依靠,如果连我都变得软弱,那么还有谁能带给她希望?

    许久,我咽下了喉中的苦水,轻声说道:“你错了,樱。疯狂的不是这个国度,而是整个世界啊。”一边说,我一边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还记得,我第二次约你出来玩时,对你说过的话吗?”

    樱沉默着,在我的怀里点了点头。

    “我不能许诺你什么完美的天堂,也不能承诺你什么安全的远方,因为说到底,我们根本无处可逃。但是,我可以承诺你不离不弃,可以承诺永远陪伴着你!这,就是我所能给予你的全部,没有空话、没有虚幻。有的,只是一个尽力为你遮风挡雨的身躯,和一个随时供你依靠的肩膀。你......会接受这样的我吗?”

    这一次,我们又沉默了很久......

    “森...我厌恶这个世界。”

    “嗯,我知道。我从第一次遇到你,看到你的眼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知道了。”

    “可是森,到了现在......我迷茫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为了什么而活下去......希望?未来?那些东西,原本就不存在吧......你又是为了什么而活呢?森?”

    于是我将她扶起来,看着她的眼睛,缓慢、却无比坚定地说:“为了你,樱。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你就是我活下去的全部理由。樱,答应我,做我的女人吧!然后,你也为了我而活下去。我们就这样,彼此依靠着前行,直到出现黎明的曙光。”

    一瞬间,大量的泪水从樱的眼眶中涌出,一颗颗如水晶般的泪滴尽情洒落。终于,她也坚定地点了点头,轻轻说道:“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森。”

    我深吸一口气,真切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上所负担的重量,然后同样坚定地点了点头:“从今以后,你可以尽情的依靠我,樱,你不用再一个人逞强了。”

    一直以来的积淀,终于得到了升华;这一夜,月光清澈、群星璀璨,点缀着琳琅人间,和散落的繁华。无垠的旷野上,这份小小的爱,无人见证、无人知晓......

    听到这里,我竟然感觉自己的眼眶有些温热了。再看向森,只见他目光深远地望着,直刺入这深沉的黑夜,似乎抵达了那无可企及的远方......

    第二天,我就和樱去登记了结婚,我们直接跳过了“恋人”的阶段,直接确定了夫妻关系。有了这一层保障,我们也终于不用躲避其他人的目光,可以大大方方地同吃、同乐、同眠。虽然,在物质上面来说,我们的生活依旧很窘迫,但是不可否认——那是我过得最幸福的时光。这只烟斗,也是樱在那个时候送给我的;她知道,我偶尔会稍微地吸两口,一来提神醒脑,二来缓解压力。

    说到这里,森忽然顿住了。他痛苦着闭上了双眼,似乎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梦靥;他将手中的烟斗狠狠吸了一大口,然后又缓缓地、缓缓地吐出氤氲。这样吸过两次烟后,森才终于睁开双眼,继续讲述:

    再然后,就是我永远也无法忘记的日子——3月10日。

    3月9号的那天是周五,因为第二天休息,所以那一天晚上就算是通宵也没有关系。也就是那一天晚上,我带着樱走出家门,再次来到了那个田野上。因为,我们都喜欢那里的星空,都喜欢那里的月亮,都喜欢那里的静谧。那里就仿佛是一片世外桃源,可以隔绝现实的一切,承载着我们所有的梦。

    不得不说,我们真的很幸运。就是因为这一次无心的夜行,使我们避免了灭顶之灾——3月10日0点,伴随着无数轰炸机由远至近的轰鸣声,东京的四分之一陷入了一片火海。当空袭结束,我和樱慌慌张张地赶回新宿区时,映入我们眼帘的,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凝固汽油弹,一种可怕的武器。巨大的火焰蹿起二三十米高,将一切都吞噬殆尽。没有避开的人直接被烧成了焦炭、然后又渐渐化为碳粉;侥幸没有被吞噬的人,又因为氧气被燃烧殆尽,而痛苦地窒息死去。人们悲鸣着、哀嚎着,漫无目的地伸出双手,希望能够得到救赎,但最终,他们得到的,只有死亡的深渊。有的孩子衣衫褴褛,跪坐在被烈焰包围的废墟中,身体多处被烧伤,却仿如木头人一般一动不动,只看着面前的两具成为焦炭的尸体,眼神中没有一个孩子应有的活泼与朝气,反而充斥着对人生的灰暗和对生命的漠然......与之类似的景象,在那一晚的东京数不胜数。

    没有经历过地狱的人,永远无法理解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惨象;世界在崩坏,我们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化为废墟的不止是眼前的城市,还有原本就很渺茫的希望。熊熊燃烧的不只是灼热的烈焰,还有对这个世界不带一丝留恋的怨恨。

    最终,我们停在了早已不复存在的家门前,许久不曾说出一句话。眼前的火光,映红了我们的脸颊、点亮了我们的瞳孔,心却沉沦进了无底的深渊。

    忽然,樱轻轻地说了:“森,你是对的。”

    我没有回答,虽然我知道她是在说什么,但是......我真的不想回答。

    “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我们根本无处可逃。战争的双方,都不会因为我们是平民就放过我们,迟早......我们都会被战争的烈焰所吞噬。”

    我默默地伸出手,揽住了樱的肩膀,让她靠在我的胸膛上,希望这样能带给她一丝安慰。

    “呐,森。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

    我忍下了胸中的苦涩,咽了咽口水,答:“不知道。”

    “我们,还能在这个疯狂世界里撑多久呢?”

    “不知道。”我的心在颤抖。

    “黎明的曙光,还有多远呢?”

    “不知道......”就连牙关,都开始颤抖了。

    “我们,该怎么办呢?”最终,我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是啊...该怎么办呢......”忽然间,我感受着怀里的温度,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于是毫不犹豫地说:“活下去!”

    “活...下去......”樱笑了,笑地无比苦涩,“我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撑下去。”

    “你会撑下去的!”我用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声音,给予回应,“只要有我在,你就一定能撑下去!相信我!希望,不远了!”

    “森......”樱将头埋入我的怀中,轻轻抽泣着,“我不想死,也不想失去你。所以我怕......”

    是啊,我也怕,我也怕会失去樱啊!“不要紧的。人这种生物,只要想活,就总能活下去的......我们,都会平安的。”

    那之后,幸存的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走出了废墟。他们之中,有的人选择了离开,有的人选择了留下。离开的人或许是为了逃避,这无可厚非,毕竟,这种程度的梦靥,足以击垮任何一个人;而留下的人,大多数也是对未来绝望的人——连整个世界都疯狂了,逃又能逃多远呢?到头来,还不如省点力气,听天由命了。只有很少的人,跟着军队参与了重建和救助工作;我和樱,就是其中之一。

    我所工作的地方——新宿区警察署歌舞伎町交番,也在空袭中被毁灭的一干二净,我所认识的朋友们,几乎全部断了音讯,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本就极度匮乏的物资,现在变得更加匮乏;不过,因为死亡人口众多,所以也减轻了很多物资方面的负担。真的说不清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应该不算差吧。

    忽然,森在一旁长呼一口气,跟随着大量的烟雾涌出,他的表情似乎舒缓了很多。也许,是因为终于回忆过了那场梦魇,所以感到了轻松吧......

    所有的人,都在这场大火中失去了一切,也因此,我和樱更加紧密地成为彼此的依靠,因为我们都只剩下了彼此;就这样,我们相互支撑着,熬过了那最为痛苦、最绝望的两个月。这段时间里,东京虽然还是一片废墟,并且在4月份又经历了一次轰炸,但人们总算是勉强建起了供难民们藏身的简陋居所。每天有许许多多的物资通过各种形式送来,维持着大家的生活,日子也好歹算是进入了正轨。

    恰在此时,我们检查出樱怀上了身孕!我们顿时欣喜若狂,仿佛一下子进入了天堂!生活再次充满了希望,我直感觉哪怕未来有再多的困难,也可以微笑着冲破阻碍!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获得幸福!

    于是,我当即决定——陪樱回广岛老家,安心待产,然后在那里定居,从此组成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樱也笑着同意了,脸颊上掩不住的是幸福和喜悦!于是,我们当天就出发了,毕竟也没有什么行李可收拾,所以说走就走了。事实证明,幸运女神再次眷顾了我们。我和樱刚刚离开东京的第三天,也就是5月9日,美军的轰炸机再次轰炸了东京。而这一次轰炸,直接将东京变成了死城,全城之内再也找不出一栋完好的建筑,伤亡者不计其数,而医护人员加起来都不足50人,彻底丧失了救护能力......

    当然了,幸运女神再怎么眷顾,我们的这一路上也颇为不易。主要是因为全日本都被美军轰炸的遍体鳞伤,很多道路阻断、改道,很多城市受损严重、无法通行,再加上当时混乱的局面,以及考虑到樱的身体状况。所以,我们足足走了一个月,到了6月份才走了370公里,将将抵达了京都。

    考虑到这半个多月樱都没有好好休息过,所以我决定在京都逗留一个星期左右,让樱缓缓身子,再动身不迟。

    结果,这一逗留,时间便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虽然京都市几乎没有遭受过轰炸,伤亡和损失也微不足道,但是整个京都府就不一样了,一直到7月30日足足被美军轰炸了16次!虽然伤亡也不算多,但是几乎所有交通道路都被炸毁了。虽然政府紧接着发起动员,也修好了几条主要通路,但是那些通路全部都被用来转移工业设施和民众,一时间大量的物资和人口涌入京都,却少有人能够从那里挤出去。

    况且,樱还怀着身孕,我也不想让她在人潮之中挤来挤去。最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到了8月1日,我们才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机会,准备再次动身。

    可是就在这时,我竟然遇到了同样前来避难的山田警佐!而这一次相遇,彻底改写了我和樱之间的结局......

    那是在一处避难营前,山田穿着到处打着补丁的、脏兮兮的警服,蓬松着头发,站到了我的面前;原本成熟稳健、和蔼可亲的山田,此刻却看起来不太正常。

    “小森,好久不见。”这样说着,山田的眼中却并没有重逢的喜悦,表情僵硬的像是一个机器人。

    “啊!山田警佐!好久不见!”于是我也笑着回应道,并没有想太多。

    “我也不多说废话了,今天来找你,是有一件事需要你帮忙。”山田机械般的蠕动着双唇,对我发出了邀请。

    我顿时面露难色,看了看身旁的樱,婉拒道:“对不起,警佐,我们还有非常要紧的事情。去广岛的车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了,我们在赶时间。”

    可是山田却非常执拗的不肯让路,继续说道:“拜托了,只要三十分钟就好,这个忙不算太麻烦。”

    “三十分钟也不行呀!”我颇为为难地挠着头,因为我们好不容易一路走到现在,眼看幸福就在眼前,实在是不想再多添枝节了。

    然而接下来,山田却直接变换了语气,用冰冷的、命令般的语气说道:“这不是请求,森,这是命令。你必须要帮我这个忙!”

    直到这时,我才察觉到山田的异常。他全身上下都弥漫着一股气息,那是一种我们曾经非常熟悉的情绪,名为——疯狂。

    “对不起,恕难从命。”我默默地将樱护在了身后,对他皱起了眉头,“而且说到底,警察署已经不复存在,我现在也早就不是警察了,没必要听你的命令。”

    可是谁想到,此话一出,山田竟然笑了!只见他瞳孔猛缩、眼眶瞪大,嘴角不自然地向上拉扯着,还呲着一口泛黄的牙——简直如恶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既然如此,小森,你可不要怪我太狠毒。因为说到底,不肯帮我一个很简单的忙,也是你的不对。”

    “什么?你要干什么?”我愈发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心脏好像要冲破胸膛一般剧烈的跳动着!直觉告诉我,一切正在向着某个黑暗的地方滑落。

    果然,山田这样毛骨悚然地笑着,满不在乎地说:“听说这附近,有政府军从难民之中强征壮丁参军啊......哦对了,他们好像还差几个女子挺身队的队员呐!”

    樱顿时害怕地抓住了我的衣角,而我的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樱已经和我结婚了,你想都不要想,山田!”

    “结婚?唉,你也知道,特殊情况要特殊对待,现在的日本就正处于这个特殊的情况。再说了,有人会在乎一对难民的婚姻吗?”

    我把双拳攥的死死的,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简直要把牙龈咬出血一般的说道:“可是樱已经怀孕了啊!!!”

    “什么?原来你不知道啊?在战争的前线,很多慰安妇就算是挺着大肚子,也不能停止工作呦!”

    “你这个王八蛋!!!”我终于忍不住,大吼着骂道,整个身子都被气得簌簌发抖。而樱,将整个身子都缩到了我的身后,我能感觉到,她也在发抖——因为恐惧。

    终于,我深呼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便一咬牙答道:“好!我帮你这个忙!但是,别打樱的主意!”

    “成交。”山田阴笑着,耸了耸肩。

    “你先去前面的路口等我,我把樱送上车,就回来找你。”

    “可以。你可不要想着耍什么花招,车子还有一个小时才开没错吧?一旦让我觉得不对劲,我有充足的时间对付你们。”说罢,他便一边“呵呵”地笑着,一边转身离去了。

    “森......”樱死死地抓着我的衣角,不肯放手,注视着我的眼神中充斥着担忧。我知道,她怕我会遭遇不测,从此失去我。

    于是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说:“樱,你先乘这趟车走吧,我赶下一趟。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樱想也不想地摇了摇头:“不,我们要一起走!如果你不能现在走,那我就留在这里等你!”

    我笑着抚摸着她背后的长发,劝道:“傻瓜,你可不能留在这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山田警佐明显已经疯了。你要是留下来,万一他对你造成什么不测,我以后还怎么活啊?”

    “这样说的话,我也一样啊!如果你遭到了什么不测,我一个人要怎么活下去啊!”樱扑到了我的怀里,哭了。

    于是我安慰着说:“放心,我好歹曾经也是一名警察,身手不差,没那么容易遇到危险。再说了,你现在可还怀着我们的小宝贝呢,是马上就要做妈妈的人了,怎么会是孤单一个人呢?要学会坚强呀。”

    “宝宝......”樱喃喃地念了一句。

    “是的,我们的宝宝。哪怕是为了我们的宝宝,你也不能留在这里。听话,赶紧离开吧。”

    樱听罢,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为难地点了点头,在我的陪伴下,乘上了去往广岛的汽车。

    听到这里,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抬头看着满眼沧桑、仿佛老了几十岁的森,脑海中猜测到的事情,让我实在没有微笑的勇气。而外面的雨,也不知从何时起,又瓢泼了起来。风雨交加,似乎也在预示着两人之间注定的悲剧——8月6号,广岛被原子弹从地图上蒸发掉了;而那时,樱应该也正好抵达了广岛吧?核武器和燃烧弹可不一样,燃烧弹毕竟还有一定的几率能够侥幸存活,可是原子弹......绝无可能。

    “那,就是你和樱最后的一次见面吧?森。”轻轻地,仿佛怕触碰什么似的,我这样问道。

    森默然地点了一下头,印证了我的猜测。原本如童话般的爱情故事,却注定了要迎来这样的一个难以接受的结局。而森,就向着这样的结局,静静讲述着......

    我把樱送上车之后,便回来找到了已经疯掉的山田。

    我直接开门见山地问道:“说吧,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然而下一刻,我就知道了答案——一发子弹,直接射进了我的腹部......他要杀我!

    我惊愕,这里可是人流密集的路口,我以为山田就算想袭击我,也不会在这样的地方下手;我迷茫,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以至于让山田如此记恨我,甚至欲杀之而后快!但是,我更悔恨——山田穿着的警察制服,一边的枪套里明显是有武器的,可是我却下意识地没有把它考虑进去,只是因为我天真的以为山田不至于对我动枪。结果,证明了一件被我从一开始就忽略掉的问题——对于一个疯子而言,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随着我的应声倒地,周围的人群陷入了恐慌,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伸出援手。鲜血,止不住地从我的指缝间涌出,虽然这一击并没有造成致命伤,但是由于大量的失血,死亡也只是个时间问题。

    “为什么......”我压制着伤口,颤抖着声音,狂怒地嘶吼道:“到底为什么!我哪里得罪过你?哪里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我嫉妒!!!”山田也和我一样,疯狂地嘶吼了起来。

    于是,我一瞬间明白了:“嫉妒......”多么可笑的词汇,却又多么的可悲......

    “我的妻子!我的孩子!我的家!全都被烧光了啊!!!在东京!我一无所有了啊!!!”山田继续嘶吼着,眼角却涌出了两行泛红的泪水。那是不知道积淀了多少悲伤、哭干了多少次眼角,才会涌出的血泪......

    “我才想要问问,到底为什么啊!我到底犯了什么错,就要遭受这样的惩罚?我没有参与战争,也没有杀过人,为什么该死的不是那些军人,而是我的家人?为什么啊!!!”

    “啪!”又是一声枪响,第二发子弹射进了我的肩窝。

    我看着山田,剧烈的疼痛以及对死亡的恐惧让我一时间愣住了。但是紧接着,我更加愤怒了起来:“你的妻儿双亡、你的一无所有,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就算恨,也不应该恨我啊!可是你为什么还是要杀我!”

    虽然嘴上这么喊着,但其实,我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

    “我不是说了吗?是因为嫉妒啊。”山田忽然不吼了,转而一边哭、一边笑着,蹲下来看着我,缓缓地说:“凭什么,我的妻儿死于轰炸,而你却能和樱翻云覆雨?凭什么,我变得一无所有,而你却要和樱奔向幸福的远方?凭什么,我明明是这么的绝望,而你却能笑的充满希望?你告诉我,凭什么?”

    我顿时沉默了,说不出一句话。

    “我承认自己是疯了,森;但是,疯掉的不止我一个人,还有整个世界啊!到底为什么,明明全世界都在扭曲、都在疯狂,可是你和樱却能正常地活着?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着精神已经崩坏的山田,无言以对。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

    于是,山田又缓缓地站了起来,举起了手枪对着我,露出了唯一一个看起来像是正常人的微笑——尽管是在哭的。

    “对不起,森。我,果然还是嫉妒你,嫉妒的想要杀掉你。你放心,杀了你以后,我也会立刻自杀的。对这个世界,我真的没有任何留恋了。”

    我听罢,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低下了头;在意识消散前的一瞬,我想到了樱。

    “对不起,樱。我,恐怕无法再成为你的依靠了。”心中默默地说完这一句,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一天后了,而且是躺在柔软的病床上。腹部和肩部的子弹已经被取出,并且伤口经过了包扎;很明显——我得救了。

    后来,我经过打听,才知道了之后的事情经过——就在山田准备扣动扳机的时候,一名路人带着警察赶来了。警察勒令山田放下武器,并且鸣枪示警,可是疯狂的山田不但没有束手就擒,反而想要袭击警察。于是,那名警察在不得已之下,开枪将山田射杀。随后,将我送到医院的,也是这名警察。

    至于山田口中所说的什么从难民中征兵,那当然是骗人的。也怪我自己,竟然就这么简单的上当了。但是,我更多的是感到喜悦——因为我活下来了!我还能再见到樱!

    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我在三天后就悄悄逃离了医院,没有办理出院手续——这是自然的,因为医生和护士是不可能让我这么快出院的。逃出医院以后,我直接来到了当时送樱上车的地点。幸运的是,这一支车队是分三批前往广岛的,而今天正好是最后的一批!我当然二话不说乘上了汽车,踏上了前往广岛的旅途。脑海中幻想着的,尽是与樱再次重逢的温暖画面。

    然而,三天后、也就是8月8日的晚上,在我抵达福山市的那一刻,噩耗传来了——8月6日早晨8点整,广岛被一个不知名的炸弹整个移平,是真正意义上的移平!凡是在爆炸的直接破坏范围内,没有一个人能在那种冲击中活下来。在爆炸的外围,侥幸存活并逃至福山的幸存者们,也几乎都变得神志不清,满嘴都是胡言乱语。车队也因此而决定止步于福山市,不再前进。

    这一瞬,我的世界,崩塌了......

    我乞求着司机,希望他能继续带我去广岛。结果,我当然被拒绝了。广岛市已经成为了大家口中的“诅咒之地”,没有人愿意接近那里,因为大家无法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可怕武器,才能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力?无法想象,也无法理解,最终,反倒是魔鬼的诅咒这一说法更容易让人接受......

    于是,我没有等车队抵达汇合地点,在福山市的郊外就下了车——我决定自己想办法去广岛!哪怕是爬着去!

    这一路上,我都在不住地自我催眠,告诉自己樱还活着,她一定会因为某些理由幸存下来的。因为,如果不这样做,我甚至都没有站起来的勇气。我拼尽全力、不顾生死,把脚下的鞋子都走烂了,一心只想到达广岛、到达樱的身边。

    然而,当我真正站在广岛城的废墟上,目睹那一惨象后,幻想......破灭了......

    说到这里,森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又狠狠地吸了两大口烟,借此来平息情绪。我看得出,他的手在颤抖。就连讲述东京大空袭时,森都不曾这样恐惧;不难想象,当时的广岛城,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惨象......

    “抱歉,小林。接下来的景象,我不想回忆,也不想提起......”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说道:“没关系的森,不想说,就不要说了。那么接下来呢?你是怎么死的?”

    于是森自嘲地笑了笑,答:“接下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在看到那种惨象,知道樱绝无生还的可能后,整个人的精神都崩溃了,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再加上伤口的恶化和感染,还有强烈的核辐射,我很快就成为了广岛城中众多尸体中的一个。然后,当我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就是这副状态了,而且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月。再然后,我花了足足20年的时间,才终于又回到了东京,也就是1966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