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他将她送到一个老旧的小区门口,停留了一会看着她进去,顺便在车里抽了一根烟,待烟雾逐渐散去,才驱车离开。

    车子上高架兜了一个大圈,重新开回市区,已经是半小时后的事了。

    蔓子走回家的途中,回想着车上周屿正看她的眼神。

    那莫名的神色,并不炽热也不平淡,却传递一种欲亲近的意思。

    上海这么大,她自然已是猜到他们不可能会完全顺路。只不过,上车前那一刻的挣扎,还是被他眼中黝黑的漩涡给深深吸了进去。

    尽管在车上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的好意,并且那不是她为了客套而说的假话,心中仍有丝期望,不久后她还会碰上他。

    这样想着,她居然希冀那一天早日到来。

    周屿正。

    蔓子在心中默念,只一遍她就已经记住,并在心中猜想是哪几个字。

    直到用钥匙打开家门,她才惊觉这一路走来,竟然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抽烟时候安静沉默的他,坐在角落品着咖啡享受的他,说话时挂着淡淡笑容的他,开车喜欢用食指敲打方向盘的他……

    仅仅只有两面之缘,她脑中升腾起他身上的各种细节小动作,让她想不到别的事情来替代。

    关上门,扔下随身包,她进厨房想倒水喝,才发现早上就已经没水了。懊丧之际,猛然想到刚才那瓶水,竟被她粗心大意地忘记在他车上。

    转念一想,不过是一瓶水而已。

    可是,那是他给她的啊。

    叹了一口气,她开始灌水烧水,一个人走到外间小沙发躺下,看着天花板,重新审视这间房子。

    这还是她小时候有记忆以来就住的,连同整个小区都已有二十多年的建筑史。

    而这屋子也是当年陆慧买的二手房,算是在上海的一处落脚点。

    如今到了这些年头,小区上下楼层住的都是有子孙的老年人,有些是老夫老妻,有些是一家几口挤在一屋,鲜少见的年轻男女也是因为租房而出没在这里。

    而她,已经在这屋与空气单独共享了十年。

    除去因为上学和住校的原因,她在外面住的时间一长,回来这里就要费时打扫一遍。

    高三毕业那一年,她也不知抽了什么风,忽然就厌烦了一些屋里长久存放却毫无用处的东西,花了几天时间将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通通清理完毕。

    估计那个旧黑胶唱机也是那时候被她扔掉的。

    她没有征求陆慧的意思,反正每次她回国也很少来这里,她更不像是个恋旧的人,也许自己已经同这些古董一样同时被她遗忘了吧。

    蔓子记得她们联系时间最久的一次,长达整整半年。

    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相对于高中时期一回家就被家长管制的同学,她反而轻松不少。

    她特意向陆慧要了一笔钱,直接交代说要装修一下房子,陆慧大方地表示要给她买一套公寓。

    这话说得的确很容易,她的母亲现在很有钱。

    她问那老房子怎么办。

    陆慧毫不在乎地说:“就那个地方,租出去也拿不到多少钱,卖掉一了百了。”

    蔓子当然有些不忍,而且她花了精力去打扫的,坚持打算做装修。

    陆慧很惊讶:“你不要公寓?全新的,又安全,而且你也可以自己设计装修风格。”

    她已经做出决定:“您还是给我钱吧,我自己做打算,上大学都住学校里,新房子空四年给谁住,等我大学毕业以后再说吧。”

    陆慧第二天给她打了一笔钱,她在银行柜台那里看呆了眼,这是她有史以来收到最多的钱,粗略算一下除去装修费用还可以来一趟豪华的欧洲十日游。

    不过她见怪不怪,这对她妈陆慧来说也是毫不起眼。

    她利用暑假时间在外面找了个临时住处,装修公司日日赶工,才完成了现在这样简单朴素的风格。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进出门都只有她自己,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现在她的房间包括了书房和琴房,将以前两间卧室的空间合并在了一起,也不算很大。

    没错,那架旧立式钢琴是她唯一没有扔掉的乐器,也实在是,太笨重了不好挪动。

    说的煽情些,这是开启她音乐路程的启蒙乐器,不敢轻易扔掉。

    站在那架钢琴面前,似乎还能看见当初才五岁的她在琴键上摸摸索索,从一个音到一句再到完整的一首。

    走上音乐这条路,她全是拜陆慧所赐,或者在任何人看来这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陆慧是个小提琴家。

    这在当时的年代是一件很光荣的事情。

    蔓子还记得小时候在家里的老木箱子里,挖到一本样式庄严简朴的毕业证书,翻开来,里面是陆慧年轻时候的照片。

    她从未听陆慧提起,原来她毕业于首府音乐学院。

    但她可以信任这一点,她妈出生于北方并在那里长大,只是后来才被调配至南方发展。而在上海,她们一个认识的亲人都没有,只有一些教学的学生或者同门的提琴手上门拜访。

    蔓子就是这样养成的淡漠性格,自她有记忆以来,就在上海扎根成长,有着南方姑娘一般的恬静。

    同龄人在楼下嬉戏玩耍的时候,她就费力地解析书上的五线谱,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弹着。

    她妈的朋友们坐在外间,听见里面逐渐流畅的曲子,纷纷夸赞:“有音乐天赋,是个好苗子,将来一定能成才。”

    对于自己一手培养的孩子,陆慧比任何人都懂蔓子脑中的音乐结构,所以教起来得心应手。

    当她十岁时,就已经过了钢琴八级。

    有这样的成绩,她当然要参加全国范围内的各种顶级钢琴赛,很多大奖拿得毫不费力。

    如此的荣誉搬回家,眼红的都是身边的人,于是后来有一阵时间,陆慧在学校专门设置了钢琴班,收了很多童龄学生来上课。

    蔓子到了后来也不清楚,自己对于音乐的一切灌输,究竟是自愿还是被迫,但对于外人猜测,他们只会给她一句评价:音乐天才。

    她根本不想做什么天才,她只是将陆慧给她的目标尽可能完成而已。但是最后她发现,这一切收获最多的还是陆慧。

    陆慧爱钱,虽然她们两个挤在这样一间屋子,她还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找更大更好的房子。

    于是,在钢琴班进行到一半的时候,陆慧跟一所大学的音乐教授好上了。

    陆慧当时三十三岁,那个男人未婚,比她小两岁。

    蔓子十分不喜欢那个人,确切来说是讨厌。

    她从未见过妈妈带任何男人回来过,尤其这个人还曾代替陆慧来接她放学,却在车上明里暗里以讨好的姿势对她动手动脚。

    十岁的她已经懂得保护自我,一直冷着脸缩在车角,只要对方一亲近就用书包甩出去。

    最重的一下,她的书包链子将对方的左脸划破了,有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却格外醒目。

    对方痛叫一声,狠狠咒骂出口。

    她当时心里痛快地笑了起来,小白脸被毁了,看妈妈还喜不喜欢你。

    当天,陆慧回到家就罚她不许吃饭,原因很简单,她破坏了妈妈好不容易修来的姻缘。

    蔓子早就看透那个男人是个色痞子,不过是贪图她妈妈的容貌。

    据说,男方家庭的条件上好,有车有房,也不计较陆慧有孩子。

    这样的条件对陆慧来说太难得了,可处处想占便宜的男人也不是吃素的,被一小毛孩破了相,脸色脾气都不好,渐渐地两者之间就断了联系。

    饶是如此,陆慧依旧放宽眼界,抓住任何可以让她日后享清福的人。就是那时候起,蔓子关注到她的打扮越来越亮眼出格。

    她开始想念自己的爸爸,虽然她从未见过他。

    没人会告诉她关于爸爸的一切,唯一能够透露的陆慧对此也永远只有冷哼一句:“吃脏东西死的。”

    第一次听,她不知道脏东西是什么。

    后来,陆慧心情好的时候,才愿意告诉她,脏东西就是大.麻,是毒品。人吃了会上瘾,渐渐地就会死去。

    “他死的时候可畅快了。”陆慧似乎很痛恨,说的时候都狠狠咬牙。

    蔓子想象着那种画面,不知道是好是坏。如今,她才懂得,要避之远之才能护己。

    陆慧是个脾气不暴的人,顶多有时候话会多,却在提起与她共育一女的男人时,常有着痛苦的神色。

    蔓子见过一次她妈喝酒的夜里,突然抱住她欣喜地说:“你长得跟妈妈一样漂亮。”

    可过一会,她又醉醺醺地看着她,越看越不解:“太像了,你跟他。”

    对于这个问题,她自己也很想得到一个答案,她长得究竟像谁。

    虽然爸爸已经死了,她总想从家里各种压箱底角落找到有关于他的照片,哪怕一件衣物饰品也足够她想象,可结果毫无所获。

    她只能将这样一个模糊的角色人物存放在心里。

    直到她遇到了泽野。

    这个改变了她名字的人。

    在那之前,她的本名叫陆蔓,妈妈也喊她蔓蔓。

    泽野这个名字比他本人更早进入蔓子生活,是通过陆慧日常电话里跟朋友聊起的。

    陆慧与泽野在一次巡回音乐会上认识,对方是日本音乐届较有声望的指挥家,比陆慧大十岁,离过一次婚,膝下无子。

    两人通过音乐的共鸣一接触,无语言无国界交流障碍,迅速在一起交往热恋并准备结婚。

    蔓子在餐桌上见到这个眼纹已深的男人,最初也说不上讨厌,因为她几乎是把他当做和蔼的年轻爷爷来看待,当时就差喊了出来,不过对方也听不懂。

    泽野身材微胖笑容憨厚,人看上去忠厚老实,不说话就一直微笑。

    估计是听不懂才不说吧,这样她更不知道他是怎么样的人。

    陆慧既然将他带回家来,主要也是想征求蔓子的意思,以免上次的事情重蹈覆辙。并且看得出来,她这次下了很大的决心。

    蔓子放下书包警戒地看着这个身高比她妈矮一截的男人,对方向她不停地点头哈腰,跟她课本上所了解的侵华小日本有着不同的行为方式。

    那一次,她淡淡地回视对方,不作表态。

    陆慧毫不放弃,三天两头将对方往家里带。

    有一天,蔓子终于生气了,她骂道:“他怎么不滚回自己国家去?”

    “你听话。”陆慧耐心劝着,“这是妈妈的幸福,你必须接受他,这样我们以后的日子才会越过越好。”

    “现在的日子不好吗?”她当时不解地问。

    陆慧认真看着她说:“不是不好,是不够好,我想要更好。”

    原来好的定义就是可以住大别墅,然后到各个国家旅游,也能向世界音乐领域更进一步发展。

    陆慧已经计划好,等蔓子暑假一过就带她出国,也许以后就不会再回来。她连行李都懒得收拾,就差女儿点一点头。

    然而,蔓子开始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拒绝她的任何劝说,也拒绝去一个陌生的国度,接受稀奇古怪的语言,融入不同风格的生活。

    在长达半个多月的抗议里,陆慧已经将签证拿到手,就等着出国离开这个她不愿多待的地方。

    不过,最终还是陆慧妥协了。

    她对蔓子提出一个交换条件:“你不走可以,我还是要走的。我已经给你办理了全住宿学校,以后你跟你的生活老师一起。还有,你明天跟我去一趟派出所。”

    “干什么?”当时还叫陆蔓的她问。

    陆慧蹲在她面前,放软语调说:“改名字。泽野很喜欢你,给你取了一个新名字,叫蔓子。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