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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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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来这个通了电的库房,是为赵承祺准备的,而这个不知为什么会跑出来的伙计成了他的替死鬼。

    “这人是你们店里的伙计?你说他不应该有库房钥匙,那这钥匙是谁的?”苏彦青问道。

    那四个管事各自从腰间解下属于自己的那把钥匙,每把钥匙上都刻有他们的名字。

    没有人遗失钥匙。

    苏彦青的目光扫过死去伙计手中握着的那把钥匙,什么也没有,难道是被复制了?

    库房锁的设计十分精巧而复杂,有两道机关,插进去之后,转半圈,会弹出第二道机簧,需要将钥匙的双环把手反扣,套在第二道机簧上,再转半圈,方才将门打开,如果不知其中精巧的人直接将钥匙转到底,将会触动机关,警铃大响。

    “你们平时开库房门的时候,都有人跟着?”苏彦青问道。

    赵承祺和四大管事都摇头,库房里的东西都价值不菲,若是弄丢了或是被人盗去,都会对昌钰号造成巨大的损失,四大管事在赵家工作最少的也有二十年,对赵家忠心耿耿,极具敬业精神,断不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

    钥匙工艺复杂,复制极难,起码在小镇上是做不到的,这伙计每天都到昌钰号报道,除了昨天中午到下午之间告假,都没有离开过昌钰号,可见钥匙应该是别人复制之后给他的。

    “库房里到底有什么?”苏彦青问道。

    赵承祺第一反应是站起来想要打开门,手摸到钥匙的那一瞬间,忽然犹豫起来,苏彦青说:“我刚试过,门上已经不带电了。”

    赵承祺还是没有将钥匙拿出来,向父亲赵思远投向询问的目光,赵思远点点头:“都出了人命了,再说这里就我们几个人,也没什么不能给人看的。”

    库房门开了,里面的东西不多,只有几个大酒坛立在地上,

    苏彦青站在一个大坛子前,坛子上写着:“玉秀草、夜光花。”

    “玉秀草、夜光花是什么,从来没听说过。”他问道。

    赵承祺回答:“这是从苗疆收来的一种当地人酿酒会放的一种香草,十分稀有。库房里放着的其他东西,也多是从各处收来的稀罕物件,这里是用来尝试酿制新酒。这些东西如果到了普通人手中一点用都没有,要是到了酿酒人的手中,才能有较大的价值。”

    “这镇上你们家的酒坊最大,其他还有几家酒坊可能与你们一较高下?”苏彦青问道。

    一位管事说:“城西的孙氏酒坊,城北的吴家酒坊,其他的都是小作坊。”

    “孙氏和吴家就算偷到了新配方,也无力与我们昌钰号相提并论。”另一位管事说。

    苏彦青将那伙计手中的钥匙和另外的五把钥匙对比了一番。

    从金属的切割痕迹上看,除了新一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手法流利,起码也得是干了好久的钥匙匠才能做出来,不是一个新手拿着块铜片就能给磨出来的。

    但是包括赵承祺和四位管事在内,他们都说钥匙从来没有给过别人。

    “大哥上回去罗家的时候,不是喝醉了吗?”一个声音突兀的从大门口处传来,众人一起向门口望去,赵承平赫然站在那里,一步步走过来。

    “大哥身为昌钰号的掌柜,自然是有库房钥匙的,而库房钥匙这么重要的东西,当然放在哪里都不如放在身上方便,而喝醉之后,心神恍惚的那段时间,钥匙是不是还在身上,只怕大哥就不那么清楚了。”赵承平站定在众人面前。

    原本赵承平忽然出声,将赵思远也吓了一跳,但是被他几句话一说,赵思远被罗家、喝醉几个词吸引住了,转头厉声问道:“你怎么会去罗家?”

    赵承祺张了张嘴,说道:“我什么时候去罗家了?”

    见他想抵赖,赵承平从手中拿出一块封泥,封泥上还留有半截封条,上书“赵”,另起一行是“月”,第一赵氏昌钰号冬酿无论是纸张色泽还是墨迹字体,都直指赵家专有冬酿名酒——月流霜。

    “赵氏昌钰号冬酿,月流霜。”苏彦青低声道,前不久,他刚刚见过昌钰号贵客盈门,酒坛如流水般不断从各处发货。自然对那封泥上一水的封标印象深刻。

    赵承平将封泥交给赵思远,赵承祺站在一旁,急眉赤眼的为自己辩驳道:“不过是一块封泥,能说明什么,罗家的人不能自己买来喝吗?再说,你还与罗家有合作,上回让你来昌钰号一天,显然对这铺子起了觊觎之心,变着法的想把铺子弄到手,怎么不是你下的手?”

    这话就说得近乎于无赖,赵承平连看也懒得看他一眼,指着那块封泥上的痕迹:“父亲请看,这块封泥上是什么。”

    黄胶泥和着稻草的封泥上,有一根模糊的手指印,指根那里还有一圈突出。在另一边还隐隐有被什么东西刮过的痕迹。

    “这说明什么?”赵承祺嚷道,忽然他就哑然无声。

    赵承平看了他一眼,冷冷道:“大哥何不把左手食指放在上面比一比?还有……”他将自己的手指在那块被刮过的痕迹上比划了一下:“这是被人的指甲刮过的痕迹,那个死去的祝窑工,被发现的时候,指缝里就夹着这种泥。”

    “够了!”赵思远大喝一声,苏彦青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那块封泥从他手里抢了下来,赵思远瞪着他,他向赵思远扬了扬封泥:“这是重要的物证,不能留在你的手里。”

    赵承祺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颓然站在一旁。

    “你们兄弟之间发生了什么,你竟然要下这样的毒手!他毕竟是你大哥!”赵思远痛心疾首。

    赵承平态度恭敬的站在那里:“父亲,大哥还什么都没有解释,单这一件证物,也未必能说明什么,大哥也未必就是犯了国法。父亲为什么会已经认定大哥做下了杀人凶案?”

    赵思远长叹一声:“知子莫若父,他能做出什么事,我会不知道?”

    赵承祺想要张口解释,又无力的低下头。

    “大哥,你要是不把真相说出来,到时候再喊冤就来不及了。”赵承平冷冷的看着他这位大哥。

    “你毕竟是赵家的嫡长子,没必要为罗家兜下罪责。”赵承平说,“那天,你们到底在罗家做了什么?”

    赵承祺全身脱力,不由自主瘫倒在椅子上,深深的吸了几口气,他抬起头,原本神采飞扬的眼眸光彩全无,视线失去了焦点,整个人的灵魂好像被抽走了。

    他缓缓说起了那天的经历。

    那天打烊之后,有相熟的朋友说晚上有个聚会,参加的人都是这附近有名大店铺的东家或是少东家,赵承祺想着如果在酒席上能多拓展些人脉,对生意会有帮助,于是没有回家径直就去了。

    在酒宴上,他看见了罗馨远,那时候罗馨远已经接了赵承平的订单,制作酒坛,于是他向罗馨远随意问起了赵承平下单的事情,本也没想着罗馨远会对他说些什么,没想到罗馨远很热情的与他说了不少,包括请了什么工匠,下了多少单子,用的是什么花纹,什么器具造型。

    对于这一点赵承祺也有些意外,这些其实都属于商业机密,罗馨远也是个做生意的人,怎么会不懂这个道理,莫不是故意乱说给他下套,误导他?

    但是到后来,罗馨远说要介绍那个窑工给他认识认识,将来要是昌钰号有需要定制酒坛的话,就方便了,赵承祺又想着是不是自己太多了,也许罗馨远认为赵承平与赵承祺是兄弟,是一家人,所以说话行事也没什么可避讳的。

    在大酒宴散了以后,赵承祺就随着罗馨远到镇口接人,时间算得正好,祝窑工正走过来。罗馨远压低了声音对赵承祺说:“小弟有个不情之请,不瞒赵大哥,我忘记给这祝窑工定房间了,这会儿客栈里都被来镇里定年货的外地行商住满了,实在也没法给他安排。我家里也来了亲戚,实在不巧,不知道赵大哥那里能不能帮个忙?”

    赵承祺本能的想要推辞:“我家也不太方便。”

    罗馨远却说:“我知道赵大哥在柳枝巷有一套房子,这祝窑工穷苦出身,随便给他和小厮住一间也就是了。”

    柳枝巷的房子就算是赵家人也没几个知道的,却被罗馨远一语道破,赵承祺担心罗馨远将此事大肆声张,传到父亲赵思远耳中。父母尚在,私置房产,这事在传统看来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他只得将此事应承下来,那处房子也都不是家里来的仆役,放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三人到了赵承祺在柳枝巷的宅子里,弄了几个小菜,几坛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喝开心的祝窑工看着那几坛月流霜说昌钰号现在的酒坛口设计应该可以再改进一些,这样对保存和运输会有极大的便利。

    赵承祺听着很是心动,便去了酿酒坊,本想找个空坛子做样品,让祝窑工示范一下在什么地方进行改进,但是不巧刚刚有一批酒酿成,所有的空坛子都被装满了。于是他便取了一坛封泥未干的酒坛子,带到柳枝巷,让祝窑工指点。

    他将封泥掀开的时候,戴着戒指的左手无名指痕印在了未干的封泥上,同时祝窑工不小心手指刮过,也在那块泥上留下了痕迹。

    赵承祺随手将封泥扔到了窗外,终被赵承平捡到。

    “然后呢?”苏彦青冷冷的问道。

    赵承祺无神的双眼忽然泛出了一丝迷惑,又泛出了慌乱。

    讨论完酒坛子的设计以后,赵承祺觉得自己喝多了,出去吐了一回,又歇了一会儿,才回屋里,但是被夜风吹了头之后,他感到更晕了。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醉瘫在椅子上,罗馨远推了他好几下,叫他的名字,但是他全身无力,虽然神志清楚,却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双眼微微睁着,却眨也不眨,好像已经醉死过去了。

    然后,他分明看着罗馨远对那祝窑工说了一句什么,祝窑工站起身来,将厚厚的棉袍脱下,露出胸口的火神符。

    罗馨远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好像十分轻蔑和不屑,接着,他对祝窑工说了些什么,祝窑工想要逃开,却被罗馨远一手抓住,一手按在他的心脏处,接着,便是一声好像惊雷劈过天空的声音,接着祝窑工的身子便软软倒在地上。

    罗馨远蹲在他的身前,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然后,罗馨远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张奇怪的符贴在我的身上,我根本不想站起来,却自己站起来了,我的手,我的脚,都不听我的使唤了,我拿起了刀,将那个祝窑工一刀一刀的给……我想叫却叫不出来,我想松手,手却始终紧紧的握着刀。”

    回想起那一夜发生的恐怖场景,赵承祺不由全身发抖,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再后来的事情,也不需要他再回忆了。

    “后来抛尸的事是谁做的?”苏彦青问道。

    赵承祺低着头,双手紧紧捂着脸,手肘撑在腿上,整个人都好像缩成了一团:“是我,我看着自己将尸块一块一块的放上板车,还用油布盖起来,将车推到到素女湖边,再运到船上,本来想要将船划开,却总在原地打转。”

    这一系列的事情,终于有了眉目,只是赵承祺所说被罗馨远操纵的事情太过离奇,很难做为证据去说理。

    赵承平又想起那个被叶老伯发现的第一个尸块,问道:“大哥,那你还记得你在搬动尸块的时候,罗馨远在干什么吗?”

    赵承祺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一趟趟的进来,出去,他可能在,也可能不在,不记得了。”

    那个,会不会是罗馨远故意扔在那里,好让人发现,最后追踪到赵承祺的头上,以便打击赵家的生意。

    看着现在的昌钰号冷清的样子,就知道罗馨远的策划还是相当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