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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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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打家具

    不知是安逸的表情太真诚镇定,还是对于爹娘多年宠爱的信任,糖果最终还是放弃自己之前的绝食抗议,接受了安逸的拖延建议。

    放下了心里最担忧的问题,这段时间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后来还绝食的糖果,紧绷的神经一放松,身体的各种负面影响都叫嚣了起来,又困又累又饿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行了,既然看到你了,我也该回去了,你现在最主要的就是好好吃一顿,睡一觉,然后才能好好想一想以后怎么应对你的表哥不是。”安逸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像个体贴的大哥哥一般,“对了,说了这么多,我都忘了我是来跟你道谢的,谢谢你当时下河救了我。这么晚才来,你不会怪我吧。”

    “不会!”糖果猛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生病了才没来的。而且好朋友之间要相互帮助的,真的不用谢!”

    “是啊,好朋友之间要相互帮助。那你要是以后还有什么不开心或者为难的事情,可别再一个人躲着了,记得来找我哦,不然就是不把我当朋友,我会很伤心的。”安逸郑重的说。此刻,他是真的认识到因为自己当初的浅薄,他几乎要害了这个纯真的姑娘后半生的幸福,如果这件事到时候真的无法挽回,他也必须要给这个女孩一个安稳的避风港了,这是他必须要负的责任!

    ——只是……到时候,也许就只能对不起他了。

    安逸几乎是愧疚的看了王猛一眼,随后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坦然的告辞离开。

    王猛:“…………”

    王猛被安逸那一眼看的很是毛骨悚然,就连他那经历了多次生死磨砺而生的第六感都告诉他:就在刚刚,有什么不好的关乎于他一生幸福的事情,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悄然而生了……

    这种不安来的实在是莫名其妙,让王猛特别在意。然而,即便他再小心,他也没有察觉到任何的蛛丝马迹,尤其是从米家回来后,安逸就像没事儿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偶尔心血来潮还会下下厨,仿佛完全没被糖果的事情影响。

    也许……是错觉?王猛不想这么想,他的这种第六感已经救了他好多次了,从来不会出错,可他仔细观察了两天,还是完全没有察觉到有关于当时那股不安感来源的任何蛛丝马迹,只能暂时放下了……

    不提王猛那不可言说的小心思,二人从米家回来,安父和安达还在院子里伐木头做家具呢。

    乡下人,很少有人会买现成的成套家具,都是自己去山上挑选合适的木头,然后伐回来晾晒好了自己打。因为,唯一出售家具的玉柳镇家具店,一套最便宜的也得好几两银子,都顶一家人一两年的开销,而且除了外观,也不经用,这对乡下人来说,简直太过奢侈。

    因此,在乡下,要不是自己提前弄好木料,等要办喜事儿的时候自己打,要不就是拖同村手艺好的人家帮忙打,然后支付人家一笔手工费和材料费,一套下来,顶多也才一二两银子,比在镇上的家具城核算多了。

    而且,乡下人实在,无论是自己还是同村人,打好的家具都特别实用,从新婚开始,用上个几十年甚至一辈子,那些家具都不带出问题的。有的贫穷的人家,一套家具,甚至都能传承好几代,才寿终正寝……

    安家的这些木料也算是一波三折了。本来这些木料是安父年轻的时候,周氏怀孕,他预备着要是生了姑娘,给自家姑娘做嫁妆的,没想到一连生了两个儿子,还以为没机会用上,得等着以后的孙女儿呢。

    虽然小儿子是个麒麟哥儿,也有出嫁的可能,但乡下不比城里,麒麟哥儿也可以丁立门户。凭着他们聪明的脑子,除了实在是体质太弱的,一般都混的比平常的只懂得在地里跑事儿的男人混的好。

    因此,安家父母当然也是想让儿子做个堂堂正正的一家之主,而不是被关于后宅,天天围绕着丈夫和孩子,为了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闲磕牙。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打断了这一切,儿子不能娶妻了,身体也弱的无法养家糊口,连长时间提笔都坚持不了,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安父和安母这才起了让小儿子出嫁的念头。至少,等他们百年之后,儿子也有个依靠不是?

    他们想的是好,虽然一波三折的,照如今的形式,儿子兴许还能招赘上门,老两口心里啊倒是挺慰贴的。没想到,小儿子的问题,眼看着要解决了,大儿子这里倒是出了问题。

    相看的头一个姑娘,眼看着要定了,结果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了;这想看的第二个吧,都把条件放得很低了,就指着嫁过来能跟儿子好好过日子的,结果嫁妆要自己家贴补不算,连做家具的材料也没有。

    想想,可不是嘛。他们家曾一度断了顿的,要是有木材,早就卖了换吃得了的,怎么能留得住呢?可现在临近婚礼,现伐木还得等两三年,肯定来不及,周边几个村子有木料的人家,不是没交情不愿跟他们换或者卖,就是家里孩子也要准备婚礼的,好不容易遇到个孩子小,不急着用的吧,人家家里的老人没了,要用木材打棺材。

    安家父子:“…………”

    因为这事儿,安家父子带着赵家的小子走街串巷好几天,天天天不亮就出了门,天黑才回来,回来还满脸愁容,唉声叹气的,就让安逸给炸了出来。

    “就这事儿啊。”安逸满不在乎笑了,“咱家不是有木材吗?你们拿着用呗,那么些木头,别说一套家具,两套紧一紧也是能凑出来的。”

    安父下意识的看了眼仿若木头人一般不动声色的王猛,迟疑道,“可那些木头,是要给你留着当嫁妆用的。”

    安逸察觉到父亲的小动作,眉毛一挑,就故作不知,慢条斯理道:“用吧,如果我嫁人,凭我的眼光,不会连套家具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兴许人家还看不上咱们家这些普通货呢;要是我娶亲,或者干脆不成亲,那些木头留着也是白留,与其以后便宜了第三代,还不如让第二代解决了实际问题呢。”

    安父一听,居然还觉得挺有道理的,跟周氏对视一眼,返现老伴儿也被说服了。而安达已经愧疚的低下了头,打算承担一切结果,不再发表意见。

    迫于眼前的压力,安父又注意到王猛无论听到了什么,也面不改色,以为他是真的不在意,也就忍着愧疚点了点头。

    于是,很快的,那些积攒了很久的木头,就在安家父子的手里,变成了家具。在未来的某天,它们还会从赵家溜一圈儿,再回到安家,成为新房内的一部分。

    “回来了?快进屋歇着吧。刚病好就出门的,别再招了风。”安父抬头擦了把汗,看见他们俩回来,忙招呼着二人回屋休息,“大夏天的,日头毒,猛子啊,你看着阿逸一点,可别在晒着了。”

    “诶,知道了姨夫。”王猛顺从的点头,“姨夫,还差得多吗?我给你们搭把手吧?”

    “不用不用,你们回屋歇着吧。”安父摇摇手,自顾自的又坐了回去,继续在木头上比划着,比划来比划去,好一会儿才找准了位置,用手边一根烧过的木棍在那个看准的位置划了一道,叫道:“赵家小子,来,给你大爷我搭个手。”

    “诶,来了!”赵家小子,从做家具开始就天天来帮忙的赵弘方听到了他的喊声,放下正刨的木头,三两步跑了过来,“大伯,咋弄?”

    “你给我扶着,让我给它锯开。”

    “行!”二人一个扶一个据,旁若无人的,配合的还相当的默契,显然不是第一次搭手了。

    “走了,回屋了。”被忽略的安逸叫上同被忽略的王猛回屋了。刚走两步,瞧着大家都在忙碌,有些不好意思的王猛小声问安逸,“要不,我去给大哥搭把手?”

    大哥?你叫的还真顺溜啊,明明比我哥还大几个月呢。安逸翻了个白眼,“等了吧,都快吃饭了,也不差这一会儿,你要是真想帮忙,吃完饭以后再去也来得及。”

    说完,安逸也不管他,头也不回的走了。王猛看着他的背影,有瞧了眼忙活的大汗淋漓、热火滔天的三人,忙不第的跟着进了屋。

    王猛:虽然老丈人和大舅哥很重要,但媳妇儿更加重要。他还是听媳妇儿的花吧……

    “回来了?快洗手吃饭吧。”进了屋,周氏已经在摆碗筷了,瞧见他们俩,先对着王猛笑着吩咐了句,紧接着就对着安逸道,“阿逸啊,去,叫你爹和你哥来吃饭。都几点了,还在哪儿琢磨木头呢。”

    “诶。”安逸应了一声,刚落进屋内的脚抬起来就准备往回走,才转身,就被身后的王猛拦住了,“我去,你进屋歇着吧,跑了这一趟也怪累的。”

    有人代劳,傻子才不干呢。安逸理所当然的进了屋,洗了手,在周氏好气又好笑的白眼下,老老实实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等着开饭。

    院里,王猛一声吆喝,安家父子和赵家小子放下了木头,擦了把汗,拖着一身的疲惫回来了,他们很自觉的就在屋门口扫了扫浑身的木屑,就着周氏提前放在门口的水盆整理好自己,这才踏进堂屋,在饭桌上落了座。

    刚刚没注意,安达坐下后一低头,发现今儿的饭桌有些丰富的异常,又是排骨又是烧鸡的,还很少见的有一整条两斤多的大鲤鱼,笑着问他娘,“哟呵,娘啊,今儿是啥日子啊,有鱼有肉的,太丰盛了吧。”

    周氏迅速的瞟了眼王猛和赵弘方,发现二人都没多想才暗自松了口气,白了安达一眼,“有的吃就行了,这么多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

    安达本来也没指望周氏回答他什么,听她这么回了自己一句也没在意,笑了笑就甩来筷子吃了起来。甭管是为了啥吧,他累了一上午了,有一顿好料补贴补贴营养,他就很高兴了。至于到底是为了啥,好料都落到他自己肚子里了,谁管它啊!

    一个人累到极致,就会不想说话。安达年轻力壮的,恢复力好,还有心情和体力说几句话,安父是已经彻底不想说话了,坐在主位上连饭都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特别的有气无力。

    而赵弘方,倒是好些,因为年纪小,安家父子格外照顾他,忙到最后,他倒成了体力留存最多的。可惜,他跟王猛此时都算是外人,实在不好多说什么,秉承着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不说不错的原则,他们俩几乎是一上桌就只是闷头吃饭,颇有“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专注。

    至于安逸,本来就是懒到极致,能不开口就不开口的类型,就更不要指望着他开口了。

    一大桌子人,一大桌子菜,最终,辛苦忙碌了一上午的周氏,也没等到一个人说她一句好,抑郁的只能扒拉着自己的饭。

    众人都在专心的吃自己的饭,很快的,吃饱喝足了,众人准备撤离饭桌的时候,周氏开口了,“等会,乘着大家都在,咱们商量一件事儿。”

    “啥事儿啊娘,我还忙着打家具呢。”安达性子最急,抬起的屁股一落座,就开口问了出来。

    “啥事儿?还不是你的婚事儿?你闭嘴听着就行,没事少插话。”周氏气的拍了他一巴掌,这才道,“老安,你们家具到底打得怎么样了?大后天可就该送聘礼了,咱们的这些家具,必须得在送聘礼之前头一天出门,你估摸着时间够不?”

    “嗯……晚上加加班儿,时间肯定够了。就是……”安父想了想,估摸了个大致的时限,觉得按目前的进度肯定没问题,但看了眼沉默的赵弘方,目光有些迟疑,“弘方啊,要不你这两天别回家了,在我们家凑活两宿?”

    “成,大伯,我没事儿的。本来就是我们家的事儿,要不是我爹身体不好,我又顶不住事儿,也不会劳累到您和阿达姐夫,跟我您可千万别客气。”赵弘方小胸脯拍的啪啪响,答应的特别利落。

    别看赵弘方年纪小,说话倒是利落,有理有据的,让安父本来有些不满的心,瞬间也服帖了,越看这个亲家的小子越顺眼。有了这样的小舅子帮衬,安父心想,就算未来帮不了大忙,他也不会给儿子拖后腿的。

    只有结亲的亲家家里都是明白人,没有搅事儿的存在,他儿子的日子才能过的顺畅啊。现在只希望,这小子的眼光和运道都好一点儿,娶个明白事理的媳妇儿……

    赵弘方完全不知道仅仅是因为自己的一番表白,就让亲家大伯想到了他以后娶亲的事儿了,因为要在这里住两天,趁着天热还没开工,他跟安父和周氏说了一声,回家汇报去了。

    该说的说完了,饭桌也收拾好了,酒足饭饱的众人各自找休息的地方躲闲去了。

    夏日的正午,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这时候干活,不但容易中暑,有刺眼的阳光晃着,人们也无法集中精神干活儿,简直事倍功半。那效率,两个钟头加起来,还不如歇够了身体,缓好了精神,等日头没那么毒了,再一鼓作气半个钟头有效率的多。

    安逸一躺躺了好几天,今天才算是离开了床榻,虽然身体不好,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再躺会去了。回到了卧室,他找了本儿关于工程的书看了起来。

    虽然这书他看了很多遍,但那里面的设计和理论,哪怕是一遍又一遍得看,还是很有些韵味。安逸承认,他对这些东西,真的感兴趣了。

    ——也许,我可以做个模型自己试验一下看看?

    把自己设计的理论通过实验和模型在现实中表现出来,这真的是一种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可这种实践,不要的不只是丰富的理论知识,还需要很强的动手能力。

    安逸抿唇,他的动手能力,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一直跟自己的才智成反比,如果他自己来的话,不说身体是否能承受,不眠不休的弄到明年去,也许他都弄不成一套最简单的模型……

    怎么办呢?

    安逸心里犯愁了,无意中一抬头,看到了来给他送水的王猛,眼前一亮,有招了。

    “王猛。”

    “嗯?”王猛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那是一双遍布了星辰的星光璀璨的眼睛,璀璨的他感觉自己再一次沉沦了,沉沦在那无边的星海。

    “如果没事的话,给我做一些东西吧。”那仿若来自天边的声音这样说道,随后,王猛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好。”

    一失足成千古恨。

    古人诚不欺我。仅仅就这一个字,王猛再也没有自己的私人休息时间了,不是在院子里跟着安氏父子打家具,就是拿些零碎的木头块到安逸的房间,听他的指示,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彻底的跟木头结下了不解之缘。

    当然,多了很多跟安逸相处的时间,虽然很疲惫,他的精神还是很亢奋的。随着越来越多的接触,王猛对安逸的了解越来越多,越来越钦佩、欣赏,在这个名为“安逸”的泥潭,也就越陷越深、越陷越深……

    直到那一套名为水利的模型成功在自己手里诞生,这种欣赏和钦佩也达到了顶点,王猛知道,他再也跳不出这个“泥潭”了。

    王猛想:也许这辈子,他注定就要栽在他的身上。既然无法挽回,索性就坦然面对吧……

    相对于王猛的痛快认命(或许早就认命了?),安逸经过几日的相处,对于王猛,倒是理解的更深刻了,他隐约觉得:如果是这个人的话,相处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什么让人难以忍受的事情?

    正想着,安逸对上了某人目光呆泄的盯着自己的脸神游天外的白痴表情,额头突然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手上的书画出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落在了某人的脑袋上,“想什么呢?去,给我换本书来!”

    某人呆呆的“哦”了一声,老老实实把落在地上的那本书捡了起来,放回书架,眼神在那个书架上溜了一圈,才略微迟疑的问道,“你要哪本书来着?”

    安逸:“…………”

    安逸扶额,觉得之前考虑嫁给对方的自己简直傻透了,连话都不想跟他说,手一指,正对着一本《地方志·徐洲》。没想到,等书送过来,他一看封面《诗经·琴书》。

    琴书?就是那个所谓的情书?!

    深深的喘了口气粗气,安逸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这人到底有没有点儿眼色啊?没看见他在生气吗?居然南辕北辙拿了一本告白的书给他。一本正对面的书,怎能可能拿错到相隔十万八千里的另一个书架去啊,打量着谁都跟他似得吗?!

    ——切,连表个白都不会挑时间,简直蠢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