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盛世慈光(重生) > 第76章 大仁至善

第76章 大仁至善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沐慈精神力强,直觉敏锐,并没有感觉到天授帝的杀意。他站起来,走近天授帝,低下头,看着这个满头白发,面容沧桑,目光悲哀的皇帝。

    沐慈的视线微微低垂,那双黑如无底深渊的幽眸,似神邸般注视脚下的芸芸众生,圣洁无垢,明察秋毫,却没有视人如蝼蚁般的轻贱,只有一种悲悯众生的平静,包容着人间的一切功过善恶。

    “我怎么会想不到建议派兵的风险?但我还是建议了,因为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事,因为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肩负相应的责任——您即为一国帝王,就必须为全国百姓负责;官员即为一方父母,就必须为治下百姓责任,绝不能在危难之时,因任何理由退缩。”

    “这只是一次水灾,若大家都因怯懦退缩,不管百姓死活,那么真到了国家存亡之际,就不会再次退缩吗?那国家养这样的官员有什么用?培养出一些国家蛀虫,一些软蛋,还是自以为“俊杰”的卖国贼?”

    沐慈所言,振聋发聩,让天授帝挺直脊背,倾身聆听。

    沐慈继续说:“同样,我若在国家危难之时,因个人安危退缩,不去管,不去提议。那我存在的价值是什么?一个养在深宫乞求一点垂怜的怯懦皇子?不,我是这个看似繁华,实则内忧外患的国家的希望,必须做我应该要做的事。”

    以沐慈之能,对自己的定位也十分清晰,从未将自己当做谁的儿子,去乞求父爱,祈求垂怜。

    他是……这个国家的希望!

    沐慈说出这种自夸的话,眉目间无一丝自矜自傲,像是陈述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清润的声音平缓笃定:“而您,是一位优秀的皇者,所以不会杀我,不会扼杀掉这个国家的希望。”

    天授帝:“……”若是旁人这样说,他早呼一巴掌扇飞了,可九郎这么说,他却觉得再正确,再合理不过了。

    他心境平和问:“这么自信?”

    沐慈无悲无喜:“看走眼也无妨,我不过是魂归故里,不用在意身后是否洪水滔天。”

    天授帝:“……”

    这话也没错,相信即使面对洪水滔天,这少年也依然不会眨一眨眼。

    天授帝目带欣赏看了沐慈许久……许久……才缓缓的,三分自嘲,三分欣慰,又带着四分无奈的笑了,对沐慈招手:“来,孩子!”

    似一个长辈充满慈爱地召唤一个后辈。

    沐慈走近了两步……

    天授帝试探着伸出手,见沐慈并没有缩手,就轻轻的,轻轻的……握住了沐慈的手,笑得欣慰:“让我好好看看你,孩子。”

    沐慈顿了顿,慢慢的……弯下腰,单膝跪地,神色平静与坐在椅子上的天授帝齐平对视。被握紧的手也没有抽出,而是放在了天授帝的膝上。

    天授帝更欣慰,伸手,苍老的布满皱纹的手慢慢摸向沐慈的脸,没见沐慈抗拒,就用依然带茧的手指,爱怜地摩挲着……额头……眉……眼……鼻子……嘴唇……还有耳朵。

    细细描画。

    然后,这位老者笑了,笑得眼角有可疑的一点闪光,万般沧桑都沉寂下来,温情脉脉道:“不管你是谁,如今你只是我的儿子,我和宸妃之子。”

    沐慈没回答。

    “是不是?我的孩子?”天授帝慈爱问,毕竟沐慈从未承认过。

    沐慈沉默。

    天授帝笑容慢慢消失,双目变红,语调前所未有的严厉,或者说凄厉:“是不是?九郎?是不是!”

    沐慈用他特有的,可以安抚心魂的平静音腔道:“瀚海苍穹,人海茫茫,你我不论是什么缘分,总修得够多才有如今的因果羁绊……”

    “是吗?哈哈……难得,居然会哄人了。”天授帝不吃这套,笑容苍凉悲哀,最后无法自控地咳嗽起来……

    沐慈的眼底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颤动,想动手给天授帝顺气……在怎么说,这也是个老者。可他动一动,天授帝就抓紧了沐慈的手。沐慈就放弃了抽出手。

    天授帝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疲惫地闭上眼睛,抓着沐慈,有泪滴从眼角滑落:“我到底……还要怎样对你,你才肯原谅我?说个‘是’就这么难?就当做是哄哄我,能要你的命还是怎样?”

    沐慈怔怔看着情绪起伏的天授帝,天生缺乏七情起伏的沐慈,内心依然没有悲喜,却感觉到了一点点,淡淡的,钝钝的……不忍和无奈!

    “你还真是,怎样也不肯低头。”天授帝拿这个孩子从来没有一点办法,勉强不了。

    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他听到那轻柔到犹如叹息的一声……

    “是!”

    天授帝瞬间睁开眼睛:“什么?再说一遍。”

    沐慈没什么犹豫,道:“是!”

    身体是天授帝的血脉,灵魂也不能说完全和原主没关系,这是事实,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哈,真的?儿子!”天授帝乐开了,把沐慈扯到怀里,强忍分寸不伤了怀里这个纤瘦的人儿,抱了一下就放开,然后抓着沐慈双肩,高兴轻晃着,“儿子,儿子……”

    沐慈身子却软绵绵往下倒……

    天授帝抱着人惊问:“怎么了?”

    “头晕……腿麻……”沐慈道,蹲跪久了。

    天授帝虽然年迈,但抱个轻飘飘九郎的力气还是有的,赶紧把人抱到旁边椅子上坐着。

    “头怎么晕了?”

    “起身急了就会这样。”

    天授帝:“……”他只好又问,“那是哪条腿麻?”

    “都麻……”

    天授帝对九郎这风吹吹就垮的身体真是无语又忧心。很是心疼,亲自蹲下给儿子捏捏膝盖和小腿。站在大殿边缘的几个官员,眼睛都瞪圆了……

    天授帝需要亲自给谁捏腿吗?

    天授帝却不觉得自降身份,只心疼儿子,按照宫人给他捏的方式,细心温柔给沐慈捏了一会儿,问:“好些没?”

    “恩,缓一缓就好了。”沐慈道,忍耐腿上的刺痛。

    天授帝继续捏,一边认真道:“儿子,从现在起,洪灾的事,派兵的事你一概不要再管,也不要承认是你建议的。”

    天授帝见沐慈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忽然笑了。

    “你这个倔牛儿,真是……让父皇怎么说你好,肯定不会撒谎。”

    沐慈默认。

    “那就给我保持沉默,明白吗?儿子,真的,这事牵扯太大,让父皇来办,你别再管了。”天授帝认真的神色中竟然带出一点乞求,“倔牛儿,千万别叫任何人知道是你的主意。”

    这可是超级大招大大招,拉的仇恨值太多,天授帝自己都要小心,而沐慈是绝对扛不住文武官员的集体怒火的。若一个处理不好,致使全国动荡……肯定要找人背黑锅。

    谁敢找天授帝麻烦,必然会把沐慈顶到风口浪尖上。

    天授帝摸摸沐慈的头:“乖,儿子,你有一件事说得很对,父皇不愿意毁掉你,毁掉这一个国家的希望。所以,你一定要学会保护自己。”

    沐慈没想到天授帝用自己说的话来堵死他,慢慢点了点头,却说:“我不是不知道厉害,只是,这世上是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的,瞒不住。而且若有人故意要找茬,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天授帝眼睛瞪得溜圆,似兽王般低吼:“谁敢!!让父皇看看,哪个活腻味了的敢动你!”恶狠狠盯了所有知情的人一眼,见李康和王又伦都可信,对卫终和记录皇帝言行的起居舍人说:“管住你脖子上扛的脑袋。”

    卫终喏喏不敢抬头,真冤枉,他什么都没听见呢。

    起居舍人本来就选得嘴严的,闻言赶紧伏跪下去。话说他写的皇帝言行,都是封存的,皇帝授意能说出去的才会曝光,一直到下一任皇帝才会看这些记录,选择一些成册公开,编成史册。

    天授帝又大喊:“叫临渊进来,出动夜行卫。”

    所有在场的人都脊梁骨一阵发麻,这是天授帝第一次亲口承认有夜行卫的存在。

    ……

    牟渔的确一直在殿外守候,耳力敏锐的武者也听到了天家父子两的许多对话,新潮起伏,却也认同天授帝的做法,保护沐慈是应该的。

    所以天授帝不用怎么交代,牟渔也知道该怎么做。

    之后天授帝才笑眯眯看着沐慈,邀功般:“倔牛儿,父皇会护着你,可不是嘴上说说的。”

    牟渔乍一听到天授帝这么称呼沐慈,在外人面前像万年玄冰一样冷酷的脸,都有点裂了。

    沐慈面无表情:“……”

    沐慈恰好属牛的,所以,倔牛儿神马的……让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

    大殿还是挺大的,王又伦等几个文臣耳力不算敏锐,也没敢细听,只觉得天家两父子看起来越发亲密。长乐王竟不知说了什么,能让天授帝亲自给他捏腿……这可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谁都没见过天授帝如此……温情的一面。

    不过这会儿,大家都没心思猜长乐王用什么方法折服天授帝。因为情势危急,天授帝雷厉风行,当天就叫枢密院下了调令,派出精锐禁军奔赴各地……这个以阴谋起家的皇帝还专门抽调的定王的御前六军。

    谁叫你的兵才是真正精锐啊好基友。

    定王正想把嫡长孙从宫里摘出来,又真没想过谋反,只能咬牙切齿答应执行这个国家任务,派出了东郊大营几乎一半的兵力出去。

    定王看飘飘荡荡出了天京城的,代表御前六军的“御”字龙旗……心知这回又要帮皇帝那死基友背黑锅了。

    定王本想再劝一劝沐若松的,谁知那孩子这天一大早,不知怎么心急火燎回宫去了。

    定王:“……”他最郁闷不过,自己一直是天授帝的金牌背锅小能手不说,前段时间才赔进去一个宝贝女儿。现在,难道连嫡长孙也要填进去?

    赔本的买卖能做吗?必须不能够啊?

    定王能安插人手入宫,夜行卫自然也有他的人渗透进去。所以定王知道天授帝让牟渔用枢密院人事任免做文章,试探沐若松一事。定王就想办法捅给自家嫡长孙知道了真相。

    让沐若松好好看清楚,沐慈对他的不信任。

    沐若松回了宫,才从“效忠定王的人”口中得知他看到的名单是假的,枢密院根本不存在调动一事。若沐若松告诉定王,一来他自己就成了可耻的泄密者;二来定王若依据名单有所行动,妥妥和现在的枢密使翻脸,多少要吃点亏。

    沐若松连遭打击,感受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恶意。但他第一反应不是气氛,而是伤心。他想留在沐慈身边,结果被家族背弃不说,沐慈对他如此不信任,这样试探。

    值得吗?沐若松首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了怀疑。

    ……

    沐若松既然进了宫门,已经没有退出去的可能,只能回到合欢殿,有些失魂落魄。

    沐慈听闻他回宫,有些微吃惊,问送资料过来的牟渔:“阿兄,他没说出去?”

    “没有。”牟渔道。

    无所不在的夜行卫已经掌握了沐若松在方家的一切言行,牟渔早报告给了天授帝。天授帝并不意外定王的动作,因为这次定王派兵干脆,他打算睁只眼闭只眼的,反正宗室的优秀子弟还有一些,总能挑到合意的。

    不过沐若松没有泄露宫中任何消息,居然还回宫来,放弃了去西北镇北公麾下。这种做法很让人意外,特别是天授帝知道沐慈根本没对他另眼相待,更无笼络之举。

    真是耐人寻味。

    天授帝是直男思维,根本没往私情上想,他也下意识不想让九郎再沾染那种事。所以天授帝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沐若松是掉进了一个叫沐慈的坑里爬不上来。所以他只命令牟渔把情况告诉沐慈,让沐慈自己决定。

    毕竟沐若松是沐慈的侍读官,而沐慈很护短。

    牟渔就对沐慈把沐若松在方家的言行都说了。

    沐慈拿了资料看,一边悠长叹口气,心知那傻乎乎的,情窦初开的少年,哪怕众叛亲离也要回宫来,是为了自己。他最无法抵抗就是真心,不禁为之触动,不过也就是一丝触动,不至于人家爱他他就立即有什么回应,不然他上辈子后宫数量会极其庞大。

    沐慈只叹:“我没看错人,一直知道子韧的人品秉性都极好,是值得信任的好孩子。”

    牟渔奇怪:“那你为什么一直这么小心,不怎么理会他,还从不给他看到任何有妨碍的东西?”

    其实对沐若松的试探,本该在入宫几天后就进行,偏偏沐慈主动小心防范,什么都不让沐若松接触,简直滴水不漏,根本没有让牟渔“钓鱼执|法”的余地,才有了当沐慈的面故意留下一份名单试探的事发生。

    牟渔还一直以为是沐慈不信任沐若松的缘故。

    沐慈道出真相:“我不是不信任他,只是必须让他保持干净,那他想离开就可以随时离开。”从寿王沐承瑾一事上,就能看出天授帝为人薄凉自私,不干净点不好讲条件。

    牟渔心头一动,这才注意到一个细节——合欢殿的书桌一直都是沐慈亲手整理的,不仅很少让沐若松动,也从没有让和顺整理过。平时和顺也只在寝殿伺候的多。天授帝来了,书房磨墨也是卫终在伺候。

    所有人都以为沐慈不信任沐若松,嫌弃和顺笨手笨脚。连和顺自己都偷偷哭过几回,怪自己没用被嫌弃。

    现在才明白,这其实是一种保护。

    就是牟渔自己,沐慈也从没有明里暗里拉拢过,甚至在他心软,主动想要帮沐慈之时,沐慈也毫不犹豫拒绝——不想让他越过一些不能越过的界线,在面对皇帝时会心虚,动摇皇帝对他的信任。

    皇帝的信任,是牟渔这个御林军大统领,夜行卫大统领安身立命的最大依凭。

    原来,沐慈在自身都不是太有保障的时候,所想的不是抓住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为己所用。而是凭自身努力获取皇帝的信任,然后一直不动声色在保护身边的人,尽可能降低所有人的危险程度。并且他从没解释,让人领情,甚至任由旁人误解自己。

    这是真正的大善至仁。

    牟渔看明白了,一时间感动不已,可习惯摆出冷酷内敛姿态的他,一时说不出什么感性的话。只伸手用力揉了一下沐慈的脑袋,露出一丝疑似笑容的表情,语气温柔:“我出去了,有事再让人叫我。”

    沐慈点头,低头继续看资料。

    牟渔帮沐慈收拾一下桌子,把一些机密的应被销毁的东西扔进水盆里,伸手搅了搅,之后才离开书房。一出门便见到站在不远处,盯着书房门口发呆的沐若松,态度也温和许多:“回来了?静和姑姑还好么?”

    他是皇帝义子,可称静和为姑姑。

    沐若松点点头,不是很想和这种背后捅人刀子,面上还能与人话家常的人说话——少年人还没被磨平棱角,爱恨总是太分明。

    牟渔不以为意,示意道:“殿下在忙,你进去帮一下。”然后走了。

    沐若松踌躇了一会儿,最终担心沐慈的情绪占了上风。

    朝廷忽然出了“主官上堤”的政策引得群情激奋,他祖父又应天授帝所命兵发各地,镇压主官上堤。这事怎么看都十分凶险。沐若松直觉是沐慈在背后出主意,怕他玩脱了,心里着急。

    沐若松进了门,就见到沐慈正低头看资料,神色专注。上午斜晒的光线打在他身上,晕出一圈柔和的光芒,高贵圣洁,美得不太真实,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幻象。

    沐若松想上前抓住这一片朦胧却充满吸引力的光……最终没用足够勇气,不敢靠的太近,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拳……

    沐慈抬起头,目光清明却温和,道:“回来了?”语气平常到仿佛沐若松只是出去散了会儿步。

    沐若松感觉沐慈对他好像有些变化,变得亲近了些,一时无法理清头绪,但这无疑让他觉得高兴,露出一个过于灿烂的笑容,应道:“恩,我回来了。”

    回答完后觉得有点傻乎乎,又找不到其他的好听的话说,最终他沉默下来,但低落的心情一扫而光。

    沐慈用下巴示意一旁洪灾资料道:“时间紧迫,我也不与你客气,麻烦帮我注译和断句,然后按照不同流域,整理在一起。”

    这还是沐慈第一次主动吩咐他帮忙。沐若松笑容更大,朗声应:“是!”帮助沐慈处理公务。偶尔沐慈指点一下,让他提高效率。沐若松自身受益,心情愉快,更是积极主动。

    而且,之前两个多月,沐慈和他说的话加起来也没今天这一会儿多呢,这是不是代表……认同自己了?

    为什么呢?因为自己被试探合格了,还是因为自己选择回来?沐若松没问,有些委屈他想忍下,不想提起来将沐慈和他之间好转的关系,再次弄得尴尬。

    一上午的时间飞快流逝,到了午膳时间,沐慈依然亲自整理桌面,沐若松一时不知该不该帮忙,就暂时按捺,等沐慈全部收拾好,坐在椅子上休息。沐若松才端起销毁资料的水盆,出去倒掉。

    沐若松一直知道,在宫里应当谨言慎行,不该好奇的不能好奇。他发誓他真不是好奇,只是端着水盆,视线总会下意识去看一看水盆里晃动的东西。

    沐若松就看到了一些字迹。

    他居然还努力分辨了一番水中尚未被绞碎模糊的字迹,看清那一行字:军事管制,主官必须上堤,退缩以逃兵论罪,斩……

    是沐慈的字迹,缺笔少划的错字。

    最主要,这些字迹所代表的意义……原来,主官上堤真是这少年的主意。军事、逃兵罪……沐慈这个看似娇美脆弱的少年,竟有撼天的胆子,煞气的心肠,雷霆的手段……

    沐若松脑子响起一道炸雷,各种纷杂的情绪揉进脑子里,又不知道自己想了什么……他木然直走,连撞到了屏风都不知道,水盆就“哐当”一声砸在了地上,溅了他一裤腿的水。

    若是情报老手,这时候必镇定得多,可沐若松太年轻,立即反射性扭头看向沐慈,目中的愕然、震惊、恐惧和愤怒……根本瞒不住人。

    “该死!”沐慈立即意识到了沐若松这神态,必是看到了水盆里的字迹。他飞快走过去,先伸手遮住了沐若松的眼睛道,“别怕!”脚踩在地上那些纸上,彻底碾烂。

    与此同时,门外的禁卫冲进来查看!

    沐慈和沐若松是高位者,都没有对禁卫解释这一次意外的必要,所以沉默。没看出异状的禁卫,把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才退了出去。

    安庆巡防回来,进来问情况,沐慈道:“没事,打翻了一盆水,你忙你的去。”

    安庆为人机敏,看出沐慈不想他在场,立即退了出去。

    沐慈牵着沐若松的手,让他坐在椅子上,与他对视,语气温和道:“我知道你为什么回来。所以‘你不该回来’这种话,别人说得,我说不得,不然我就是不知好歹了,对你也不公平。”

    沐慈温和包容的语气,让沐若松愤恨纷乱的心绪稍稍平静些许,才发现自己身上的力气似被抽空,手一直在颤抖。

    沐慈叹口气:“别怕,不会有人伤害你。我让人叫定王把你接走。”

    沐若松知道沐慈这是猜到他看到了,好半天才反应过……这是要放他走?

    他又不蠢,当然明白他看到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主官上堤还罢了,军事镇压啊。他本来一直以为是天授帝所为,谁能想到这种疯狂的主意居然还真是沐慈的。

    疯了吗?涉政还罢了,军事镇压,得罪所有文官,这是……找死啊!

    沐若松看着沐慈那双幽黑平静,试图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却没有看清楚。那深潭般的目中没有一丝光影跃动,平静到极点。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

    沐慈叹口气:“不为什么,别管了,该忘记的就忘记。”

    沐若松有些激动,声音大了点:“我是问你做……是为了什么?”

    “冷静,小声点。”沐慈轻抚沐若松的胸口,安抚他,“我知道你问什么,谢谢你的关心,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沐若松心知自己不该再问,他试图忍耐,再忍耐!可他到底年轻,受到的冲击太大,没忍住,双手钳住沐慈的手臂,摇晃他:“那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

    沐慈道:“小点声。”伸手去捂沐若松的嘴。

    沐若松武力值比沐慈高多了,拉开他的手,声音小点,咬牙切齿问:“这里面干系有多大?你知不知道?试探我就算了,为什么用这样的……?上回的枢密名单,以你的缜密,牟将军的小心,绝不可能会漏掉那张纸让我看到的,你们是故意的。是我傻,我早该想到的。不过我没说……我怕影响你,让人知道你涉政……我什么都没说。”沐若松语无伦次,带了浓浓的委屈,“你为什么又要……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我没有不相信你。”沐慈道。

    沐若松十分悲伤:“不相信我就算了,不想留下我,我走好了,我走好了,你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种事?”

    沐若松是真的后悔了,不该留下。他有点恨沐慈,更为自己悲哀……到现在,他还是下意识先考虑沐慈的安危,怕曝光出去沐慈会危险。

    自己真是莫名其妙,又蠢到真是无可救药。

    “不是试探,我不想让你知道这种事的……你放松点,我不会伤害你。你是个好孩子,乖,别再乱说话了,冷静点!我让人通知定王,你走了别再回来了,今天就走。”沐慈怕被天授帝知道蛛丝马迹,沐若松就走不了。

    沐慈站起来往外走……

    沐若松追上去,又抓住了沐慈细瘦的双臂,激动之下晃着沐慈:“走什么走?你知道我看到……你再放我走的风险吗?”

    他搞不懂,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将他死死盯在宫中,留在身边才更放心吗,甚或直接杀死他,才能真正保密。若碍于定王,把他监控起来远远送走,如寿王之子沐承瑾那般也可以的。

    为什么放他走?

    沐慈却无法回答他了,站起来急了,大脑缺氧,破身体的体力值也到了极限,被沐若松摇晃两下更是雪上加霜,无法再凝聚意志力。沐慈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对不起……”沐慈最后说……不该把无辜的你卷进我的麻烦里来。

    沐若松忽然察觉双手一沉……

    被他掐着双臂的少年已经失去了意识,晕倒在他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