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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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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夜果然无事,第二日当晏栖桐闭了半天眼,任桑梓在她脸上折腾后,再睁开时,脸都要贴在铜镜上了。

    宏京不是山上,所用之物,山上自然不能相较。比如眼前这面铜镜,比之自己那里的镜子也不遑多让,清晰的可辨眉睫。晏栖桐揽镜自照,实在很是佩服。

    镜中那张艳丽的脸,被桑梓施以魔手,竟然完全改变了模样。晏栖桐原是一双杏眼,双眸一立便有威严,现在却是被桑梓在眼角画过,拖了一点凤尾般的笔处;原本眼窝也是略深的,却被桑梓在覆面的面皮之下填了些,那种立体消失了,却显得她的眼睛更狭长。眉眼这一变,给人的感觉真是立马换了个人似的。晏栖桐的脸色在桑梓的精心调理下,养得十分不错,她从不施妆粉却胜似旁人的明艳,如今也被桑梓一双手变得有几分憔悴的雪白。

    晏栖桐皱起眉看着镜中的自己,这张她原本就有些还看不顺的脸,现在怎么看都有点接近桑梓的病容。

    桑梓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嗯,这样就可以了。”为了做这张面皮,她昨晚睡得有些晚,今晨又醒早了些,再加上忙了这一阵,还真是有些乏了。“我小憩一下,半个时辰后,你叫我。”说罢她就去洗净了手,和衣卧床。

    晏栖桐看看左右,她有见过室外那种大型的靠日影来确定时间的石刻日晷,却不知眼下用什么来确定时辰。所谓的半个时辰,她总觉得桑梓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只是闲来无事,晏栖桐在房里找了找,有纸也有笔。她便磨了点墨,画了一幅自己所知道的那种沙漏图。

    没有钟表确定一天二十四小时,整日都不知道到了什么时间,总是似是而非。对于精确惯了时间的人来说,这无疑是痛苦的。这里的人是习惯了,只要望一眼外面的日头,就大约能说上时辰来,但晏栖桐试过多次也分别不出,她甚至连东南西北可能都辨不明白。对于这种常识性的缺失原来是不会影响生活,但现在无疑总是让你不舒服。

    她是个对时间要求很精确的人,从读书时代起就一直很严谨,所以倒是养成了个小习惯,即使不看钟表,一分钟之内六十秒,可以默读得相差无几。

    所以她想做个沙漏,不是这里有的那种复杂的,而是简易版的。至少可以确定所谓的半个时辰,大概究竟是多长。

    当然这里没有透明的玻璃,质材要另寻,里面的流沙大概也要特定。那上下相连的颈部如何衔接,空多大才合适,就这么乱涂乱画着,晏栖桐忽然惊觉过去了很久,许是半个时辰到了,她便忙去叫醒桑梓。

    桑梓起身到窗边一看外面日头,点头道:“咱们走吧。”

    晏栖桐瞬间有点儿恐惧,难道自己真是直觉得算住了这半个时辰的时间?难道自己也要养出本能来?难道自己会在不知不觉中,变成这里的人,变成宏国的人?难道她迟早会忘了真正的自己,来自哪里,又是和这里到底是如何的不同。

    沙漏倘还在脑海里,但晏栖桐仿佛就已经听见了时间流逝时细沙缓缓滑落的声音,堆成自己不想看到的,会被颠倒了的未来。

    只因着这个念头,晏栖桐又是迷迷糊糊地被带着走的。直至来到了皇宫城门前,她才勉强眨了眨眼,清醒过来一些。

    皇宫自然守卫更加森严,但晏栖桐看桑梓却也是轻松应对。只见她掏出块腰牌,阳光映照下,似是纯金的。守城的士兵见了便放了她们进去,直到晏栖桐进去了,还听到身后士兵的窃窃私欲。

    “这不是皇上的御赐金牌么?据说整个宏国只有几个人有……她是谁啊?”

    “小年轻,你还嫩了点,好多事你不知道……”

    “别倚老卖老了,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晏栖桐看着身前领路的桑梓,心中也是这样想。皇上的御赐金牌?她可真是有好本事啊,这个整日在山上低头弄药的荆钗女人,当初哪里看得出是有多厉害来。甚至她的年纪,自己都看不准。

    应是不过三十去吧,可话说回来,在这里,三十岁的女人足以儿女成群了,她却缘何独身一人呢?

    还有,这个皇宫也好大啊,只随着桑梓左转右转,她都已经转晕了。非但如此,一路上还碰到几支巡逻的守卫,都被拦了下来询问,桑梓自然是用那块金牌应对。除此以外,倒是没碰到哪个公主或是娘娘出来游玩,不然好歹也看个新鲜。

    最后,终于走到了一块牌匾之下,古朴的“太医院”三字正居上方,尚未入内,便似乎重回了桑梓的山上,一股药味迎面而来。

    桑梓却是像品到了世间绝顶的好茶一般,深吸了口气,露出淡淡的微笑来。

    晏栖桐刚要跟着桑梓抬腿往里走,突然听到里面“哗啦啦”一阵轻脆的声响,仿佛是打破瓷器的声音,除此以外,还伴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只简洁有力地道了一个字,滚。

    晏栖桐缩了缩脖子,仿佛那字是对自己说的一般,但见桑梓只稍作停顿,后反而加快了步子走进去。

    迎面便是开阔的一个大敞院子,但这院子里却没有种一棵花草,正整整齐齐摊开了晒满了装有草药的竹匾。倒有一个角上没晒东西,而是挤站了好些人,人都是背朝晏栖桐她们而立的,所以一时也看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们一进去,便听到里面有人在苦苦哀求:“院使大人,院使大人,您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说着那些人便一分为二,有人从里面疾步走出,还有个人跪在后面一路爬行。

    前面走着的那人本想回身说句什么,但突然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桑梓二人,顿时便收了脚步。后面跪着的人只顾低头求饶,哪里注意这些,一下子就扑在了前者的脚边,立即如抓浮木般,死死抱住。

    另有人也注意到这边,立即发出惊呼来:

    “桑梓,可是桑梓回来了?”

    桑梓一步步走到那站定的人的身前,双膝一跪,行了个大礼:“师傅,徒儿回来了。”

    她的师傅,便是太医院院使曹绣春。

    若不识得曹绣春其人,闻名当以为是个女子,其实却是个身长八尺的高大男子。他低下眼看着身前这弱不禁风的人,淡淡问道:“你怎么还没死?”

    晏栖桐怒瞪双目,站在后面看着这个身量魁梧的中年男人。就算她对桑梓不甚了解,起码也知道这是久别重逢吧。桑梓都行这么大一个礼了,哪有人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

    桑梓缓缓直起腰来,仰面微笑:“师傅没死,徒儿怎么敢先死而不侍奉您老人家呢。”

    曹绣春闻言哈哈大笑,蹲□去,将桑梓搀扶起来。他回头对还紧箍自己双腿的人冷声哼道:“算你今天走运,碰到我徒儿回来,便罚去你半年的俸禄,若再叫我听闻你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定不饶你。”

    说罢提腿一蹬,将那人直踹出几丈去,打翻了数只竹匾,那人狼狈扑地,直捂着胸咳嗽不已。

    曹绣春身后的那些人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桑梓这几年去了哪里,怎么瘦成这样,脸色如何之糟等等,只见曹绣春大手一挥,声如洪钟一般:“你们都散了去,桑梓是我徒儿,尚未答我的话,哪轮得到你们多嘴。”

    那些人早已熟悉曹院使的脾性,便笑嘻嘻地散了。

    等人散尽,曹绣春方转目看了眼桑梓身后的晏栖桐,冷声道:“还不随我来。”

    等到了曹绣春的医室,落座后,曹绣春便伸了手,桑梓也将手一送,师傅便替徒儿把起脉来。

    良久之后,曹绣春的脸色便黑如锅底一般:“那孽根尚在你体内,潜若游丝只隐而不发,你回来又有何用?”

    “师傅既不念我,又何必差人寻我问我。”桑梓收了手,缓缓将袖笼放下,“您别说,金云柯去找我,和您没有关系。”

    “不错,”曹绣春应道,“我没有时间去找你,也管不了你的死活。他的病怪虽怪,不至于治不好。只是恰恰好想到你的血无尽阴冷,正是他的克星。一个人想要求生,自然会是想方设法,若连他家的财力都找不到你,我寻也无用;若找得到——我自然就知道你如何了。”

    “师傅连寻我的心思都没有,”桑梓笑了笑,“当真是要了断师徒之情了。”

    曹绣春面无表情道:“你既会死,这师徒情分自然会断,早与晚,又有何分别。若知你会死于我跟前,当初我便不会把你抱回太医院。”

    几年前桑梓便已经听过一回这样的话,当初实在伤心,她待曹绣春如亲生父亲一般,可她大病临头,他却两手一摊,只道这世间没有能解你毒的人,纵使你自己可以缓解,最终也只能等着慢慢冷死罢了。

    于是她离开宏京,远走他乡隐居山野。其实也是因为她知道,她若病发,必连累身边的人。当初第一次发病时,便有数十人受她之累,僵死在半夜。她自幼跟随曹绣春修习内功心法,几乎耗尽了数年之功才保住她一条性命。那些人的死,被曹绣春一手压下,散了千金方堵住众口。尔后师徒两人配尽良药,又逃过几次生死之劫,可终是没有找到去除根本之方。

    因此,她除了走,也别无他法。要不然,就只剩自尽一条路了。

    曹绣春当年对她道,你若要死,便快快死了,免得我记挂。不然就找个无人的深山老林,一个人独活去吧。从此也不必叫我知晓你的死活,我只当没有你这个徒弟罢了。

    可桑梓怎么会去寻死呢,她只想自己许是累了,才越来越疲倦,或许是该找个地方好好歇歇了。

    而这一歇,便歇了四年,然后,宝桥便带着晏栖桐来了。

    当年她以为师傅当真要恩断义绝,如今却突然发现,也许只是自己还不够了解师傅罢了。师傅虽然依旧口出恶言,但现在听起来,竟也不是会叫人那么伤心的话,只是有些不忍,不忍看他初见自己的惊喜,到把脉之后的绝望。

    桑梓转头看了晏栖桐一眼,刚想要说话,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

    这阵匆忙的脚步声止于曹绣春的医室前,有人叩门道:“曹院使,泽广宫里来人了,说是皇后娘娘传召桑梓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