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春如旧 >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卫秀唇角含笑,话中之意,却格外肃谨,令人心生喜悦,亦将她的话深信不疑。

    分明是在说再正经不过的事,濮阳却莫名觉得,先生若想哄一个人,那必是再容易不过的,光是她唇畔那抹光华璀璨的笑,便足以令人甘心信服。

    “殿下,秀所言,是否在理?”

    耳畔卫秀清澈如溪的嗓音再起,濮阳微微笑道:“先生说的话,自是有道理的。”

    入室来已好一会儿,火盆中的火也暗下去,卫秀拨了拨压在顶上的碳,底下的火焰窜上来,火势又猛了起来。暖意再度传来。

    卫秀抬起头:“诸王忙于相争,只顾自身得失,不能替陛下分忧,陛下心中必是失望,随时日推移,这失望还会日渐加深。殿下,您不当做些什么?”

    濮阳接卫秀入京已有数日,按理,她们该在入京的头一日,便深入交谈,早定大计,为日后辟出一条明了有效的道路来,而后沿着这条道路,一路前行,直至终点。

    只是前几日因卫秀身份之疑,将此事拖至了今日,此时再讲,自然也不迟。

    濮阳洗耳恭听:“确实当做,只是先生以为,当如何为陛下分忧?”

    “陛下所患之处,便是殿下当用心之处。”

    皇帝所忧为何,方才已讲过了。濮阳垂眸,她想了一想,低声道:“若是我辛苦数载,最终成果,为他人所摘,该如何是好?”

    陛下因忧诸王压制不住世家,方久久不能抉择何子为嗣,若是她助陛下了结了此事,明日之君便只需会守成即可。成年皇子之中荆王便是一守成之主,至于还未长成的那几位,懦弱是懦弱了些,但若配上一名能臣为相,也出不了大乱子。

    如此,岂不是为他人作嫁?

    卫秀摇了摇头,不禁轻笑起来:“殿下对秀未免小瞧了些。”

    濮阳何曾小瞧她?忙道:“我并非……”

    “我明白。”卫秀截断了她下面的话,面上无一丝不平,亦无半点不满,平静笑道,“此大事,成则问鼎九五,败则无处容身,殿下确实当谨慎一些。”

    有她这一句,濮阳也不再解释:“先生体谅我。”她确实害怕,输过一次的人,行事难免会想得多一些,濮阳不惧死,她只怕再败一次。

    这是,奇耻大辱!

    濮阳轻叹,面上显出寂寥的怅惘来,但转瞬,这怅惘便消失无踪,这条路本就矛戟森森,遍布危机,谁又有只胜不败的把握?不若坦然一些,就是横冲直撞也好过畏首畏尾。

    这么一想,她便目光炯炯,神色豁达:“请先生继续。”

    不过片刻,她便想通了,卫秀暗暗赞叹公主气度与果敢,她继续说了下去:“世家盘桓朝堂数百年,数载,十数载,也未必清得干净,不过让他们稍加蛰伏罢了。”她说着,便是一笑,“殿下好运道,想做之事,恰好有多方辅助,倘若如今天下一统,纵使世家横行,也未必有殿下施展的余地。”

    濮阳眉目舒展:“也要先生代为筹谋。”

    她若不说,濮阳还未发现,齐宋与世家,在大魏的朝堂上,因诸王相争,竟形成了一股平衡来。

    “殿下也要庆幸,幸而今之世家已非从前世家。”卫秀又道。

    世家,已经在没落了,寻常之士是看不出来的,今之朝堂仍是世家把握朝局,可纵观如今大臣气度,已无其先祖之刚烈勇武。世家在没落,他们的势力依旧,却已呈现一代不如一代的趋势。

    濮阳也看出来了,她上一世常思此处,世家传承数百年,或有没落,也是一地郡望,何其荣耀?怎会呈现出各家都趋向没落的态势?想得久了,一日见一李氏子与市中威吓一平民,她便领悟过来,不过因无人相争罢了。

    生来便有这世上最好的东西,衣食住行,无不精细,生来便有官做,无需向学无需争上,自有家族代为转圜,如此,这些锦衣玉食的子弟便失去了好胜之心,纵有天赋异禀,在这等家世中也难免懈怠堕落。

    “家规家学是好物,可惜终无人问津。”濮阳惋惜道。各家也有促人向学的家规,可日复一日,家规终成一纸空文。

    卫秀不以为意:“世易时移,哪有万古不变的事物?殿下不必惋惜,朝中官位有数,他们不珍惜,自有人珍惜,此消彼长,这与殿下,是好事。”

    濮阳也转颜过来,笑道:“的确如此。”

    “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上进之人,多少人空有满腹才华而无处投身?殿下眼下根基尚薄,若有人投殿下之门,殿下考校其才学,不如直接荐与陛下。”既然能直接上达天听便不要浪费。遑论是以什么办法,只要能将人推到朝中,便是她的本事。

    还有一句话,卫秀没说,濮阳却明白。

    她已从宫中出来了。公主在宫中,便是依附皇帝,从前她为陛下奉上再多良谏,世人眼中,是圣上英明善纳谏,而她便是贤淑温良,她做的再多,加与她身的嘉赞,也多是这一类评价女子固有本性的溢美之词。这并非濮阳所需。

    出宫来便不一样了,她有一座自己的府邸,府中置长史幕僚,已是一支独立的势力。这一点,在往后岁月之中,世人会逐渐发现。

    话语说得浅显,更深入的东西,濮阳已领会。卫秀叹息道:“女子立世,本就不易,殿下知晓自己要什么便好,也不必太过剑拔弩张,凡事都有陛下。”

    提醒濮阳做得隐晦一些,将将起步,不可与他人对立。尤其是不能得罪世家。来日投入她门下的,多半是寒门或勋贵,朝中各有其位,她将人引入朝堂,便难免要触动旁人的利益,此无异虎口夺食。濮阳的翅膀还是刚覆上一层绒毛,软软的,飞不高。故而,卫秀令她将人荐与陛下,此为祸水东引,横竖世家也奈何不得皇帝,张道之出身寒门却位列九卿,其中便有皇帝有意无意的提拔。

    先别图名,拿到实在才是要紧。

    濮阳也不是高调宣扬之人,当即便应了。

    说话间,便已过去一个时辰,门外阿蓉唤用膳。

    濮阳正与卫秀谈的高兴,还想与她多待一会儿,自然不走了,与卫秀一同用膳。

    午后,二人便坐在院中品香茗。

    此时风小了,日光和软,秋季的味道弥漫在鼻尖。

    正事在室内都说完了,濮阳便与卫秀闲话。

    “先生此处,可有不便之处?”濮阳关心问道。

    卫秀虽住进来了,但她院中仆婢,所食所用,皆是她自己所带。公主府除与她一地,便没旁的了。

    “都已安顿好了。多谢殿下关心。”卫秀端着茶盅,目含笑意的望过来,她已不复方才的郑重严谨,谈笑间如一泓山间清澈的泉水,目光清澈,笑意恬淡,别有一抹风流韵味。

    不知何时起,濮阳便格外喜欢看卫秀美目含笑。哪怕什么都不做,欣赏美人便是一件令人心情好的事。她单手托着下巴,与卫秀道:“先生千万不要与我客气。”又想了想,“上回先生所赠之酒,我未寻得佳人共饮,不如与先生同欢?”

    那坛酒她出宫时带出来了,只是一直未寻得饮酒的良机。这会儿,便来诱惑卫秀。若能看美人薄醉,何等有趣?

    卫秀摇头:“怕是要让殿下扫兴,我不饮酒。”

    濮阳是知道她不饮酒的,但她并不知缘由,便想再劝一劝:“酒是好物,饮之忘忧,先生何妨一试。”

    卫秀便道:“我心清明,无需忘之忧。”

    濮阳不信:“一点也没有?”

    卫秀轻笑:“一点也没有。”

    濮阳不容分说:“酒为欢伯,除忧来乐。不为忧,便为乐。”

    秦坤从远处疾奔而来,他停在院外,见公主兴致正隆,不知是否该入内,便神色惶急地来回踱步。

    濮阳瞥了一眼,收敛了笑容,令他进来。

    秦坤松了口气,快步走了进来,在濮阳面前施了一礼,便立即将事情说了来:“殿下,荆王殿下御前遭斥,窦中官遣了人来,请殿下入宫开解。”

    荆王遭斥?

    濮阳与卫秀对视一眼,卫秀便道:“正事要紧,殿下且去,秀在此,随时恭候大驾。”

    窦回遣人来,必是陛下授意。濮阳点头,站起身,走出两步,想到她说的“随时恭候大驾”,又停下步子,回头来笑看了她一眼,方大步走了。

    卫秀让她这一笑看得心中一漾,不知她是何意,待想到方才为这位内侍打断前说的话,又不禁恍然一笑,公主执着,这一盏酒,怕是难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