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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节 事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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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绍棠进了厅,一撩衣袍过去坐下,笑道,

    “原想着也去凑个热闹,只是他们也是太过闹腾了!儿子实是受不了,便回来了!”

    孙夫人一双眼在他身上下扫视一番,笑道,

    “你素来爱清静,从小便不是个爱闹的性子,便在这里陪着你姨母说话吧!”

    这厢林玉润在人堆里把艾叶寻了出来,

    “那小厮里你见到那一个是九两?”

    艾叶转过身子左看右看,去拉了一个相熟的小厮问,那人指了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子道,

    “便是他了!”

    艾叶过去在人堆里寻了空子说了两句话,九两便跟着艾叶过来,到园子回廊的拐角处,林玉润隐在暗处打量这小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长得似那瘦猴一般,只一双眼十分灵活,一看便是个机灵的,那小厮见了她是倒头就拜,

    “我们家大爷让小的给大奶奶请安!”

    “起来吧!我有事儿吩咐你去办!”

    “大奶奶尽管吩咐!我们家大爷说了,小的们过来就是大奶奶的人了,您便是让小的们下油锅,也不能眨下眼!”

    这口气,倒真是那位的人!

    “我让你们下油锅作甚,便让你跑腿报信带个人进来,你可能做到?”

    要让他去寻一辆马车,到那柳树巷把那位小桃儿姑娘接来,

    “记得,小心行藏不得让人逮住了!”

    “大奶奶放心,小的自小跟了家里的几位拳脚师傅学拳脚,身上也有功夫的,这府上排班值夜我已是摸透了,带了那小桃儿悄悄进来,也能悄悄儿的出去,旁人决不能知道!”

    “你现可能出去?”

    “小的,今夜里不当值,悄悄儿出去,无人知晓得!”

    “好!那便去吧!”

    却见那九两当着林玉润的面,自那背光的拐角处,似那壁虎般爬上了墙,一眨眼便不见了,林玉润又让艾叶去寻那王三、赵四,却只来了赵四,

    “小的给大奶奶请安!”

    “起来吧!王三何在?”

    “今儿夜里该他当值,正在那边院子里守着呢!”

    林玉润点了点头道,

    “你也回那院子去,我这边命了九两出去带个人送到洗砚居去,你们可能护他进去?”

    王三磕了头站起来道,

    “小的们听了大爷的吩咐,一切都听大奶奶的差遣!别说护个人进去,便是杀个把人再埋了也是能做的!”

    林玉润抚额,那无赖到底给她弄些什么人进来,到似她是那开黑店的孙二娘,拦路抢人的母夜叉一般,不是让人下油锅便是给人管杀又管埋!

    “你去吧!”

    那王三领命自去了,艾叶却在一边抖着身子,脸上潮红,

    “小姐!”

    林玉润拉了她的手,

    “可是怕了?”

    艾叶摆了个又似笑又像哭的脸儿,捂着心口道,

    “奴婢不怕,只觉得这心儿砰砰乱跳,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

    林玉润笑着捏她的脸,又拉了她的手回到院子里,又看众人笑闹了一阵,便觉着脚下冷起来,回了厅上坐下,与林玉洁挨在一处悄悄说话,喝茶吃些零嘴儿,算着时辰应是子时将近了,也不知九两可有寻到马车,见到小桃儿?

    这边林忠与林义抬了一个大筐出来,来到厅前,一干子仆从们都应了召唤全聚到了院子里,

    “老爷发岁钱了!老爷发岁钱了!”

    众人挤挤闹闹,林老爷过去立在厅前,林志钺、林仲钺与林锡钺三兄弟也过去,却见林老爷大手一挥,

    “哗啦啦!”

    一阵铜板儿相击声响起,几人自那筐里抓了铜板儿向院子里洒去,仆从们挤着嚷着,接的接,捡的捡,不多时便把一筐子钱洒了个干净,

    “给老爷贺新年,谢老爷赏!”

    仆从们捧了赏钱都跪了谢过老爷,这边又抬来一筐却是给仆妇们的,林夫人带了几个小姐也洒了钱,仆妇们得了钱,听林夫人一声喊,都各自散去,能回去的早前就领了赏回家了,这些不能回去的便各自回屋,或是约几个相熟的耍钱吃酒,或是关了门做吃食睡大觉,年年过节都是排了当值的守着,其余人等也可趁着年节松泛松泛。

    林老爷又吩咐小辈儿们,

    “你们也都散了吧!”

    先是吩咐丫头们小心伺候着小姐们回去,又点着林志钺道,

    “管着你两个弟弟,不可吃酒!”

    林志钺点头答应了,领着两个弟弟回去了,孙绍棠扶了孙夫人起来也回了观云阁,

    “母亲,时辰不早了,今儿晚上还是歇了吧!”

    孙绍棠扶了孙夫人进屋坐下,低头不看孙夫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态,只扶了她上床躺下,

    “佑陵!你……你……为何不听为娘劝呢?”

    孙夫人拉了他的手也不让他走,却见儿子只是低头不语,心下凄然,流下泪来,

    “为娘我这是什么命?你父早亡,全赖我一人支撑家业,千辛万苦支挣了你出来,却是要为了一个女子与你亲娘这般顶撞,她还没有进门便如此,若是进了门你又置为娘我于何地?”

    “母亲,七表妹性子温婉柔顺,她定……定会孝顺您的!”

    “她再是好,也已是别人定了婚的妻子,那日里赵家人过来,你也看到了,那般豪强怎是我们这般人家比得过的?再说了……我看林玉润似也很喜爱赵家权势,我的儿啊!听娘一句话,这样的女子,便是人娶进了门,心也是守不住的!”

    孙夫人这一席话不说还好,说出来却是直戳中了自家儿子的痛处,

    “豪强!豪强又怎样,他样样不如儿子,不过便是投了个好胎,进了个好门罢了,凭什么便可以娇妻美妾?七表妹那样一个天仙似的人儿偏偏就要给他强娶了!”

    “那是他的命!儿啊!人挣不过命,你听为娘的话,娶了四姐儿也好六姐儿也好,借了林家的财,助你学业顺利,日后你也是高官得做,俊马得骑,不比那赵家差的!”

    孙绍棠隐在衣袖下的手掌握紧,退后几步,轻声道,

    “母亲,夜已深了,您还是早些歇息了吧!”

    说罢转身出了屋,身后只留下母亲压抑的哭泣声……

    孙绍棠缓缓走在通往洗砚居的青石小径上,砚成提了灯笼在前面走着,那昏黄的灯儿,晃悠悠照在打扫干净的石板上,夜风冰凉他却一点儿不觉冷,只紧抿了唇,双手负在身后握得咕咕作响!

    “那赵旭生在赵家是他的命,我生在孙家也是我的命,我却不信命,他也不能一世豪强,我也不会一世清贫!”

    “我若是信命此时还在跟两个弟弟守着那几亩良田,一院子牲畜,正是因为我不信命,小时下田便悄悄儿溜了去学堂偷听先生讲书,得了先生的赞赏,才能让母亲咬了牙送我进学堂!”

    “正是因为我不信命,别人练字三遍,我却练十遍,别人诵书,会背即可,我却要倒背才成!”

    “正是因为我不信命,林志钺读书,书房的灯一更便熄,我却三更才灭!”

    “如今这终身的大事,我也不信命,众人都说嫁了林玉萍又或是林玉淑于我有益处,我甘冒大险也要娶了林玉润,即要佳人在怀也要钱财入手!便是凭了她的嫁妆,我也能吃穿不愁,什么紫貂笔,什么端州砚,什么蝉纱纸,什么玉山墨,都不在话下!”

    “这才是我的命!我命便是去争去抢去谋去夺!争来了,抢来了,谋来了,夺来了便是我的!便是我应享的!”

    “表少爷!表少爷!”

    到了洗砚居前,砚成却见表少爷立在那三阶石阶前纹丝不动,忙出声叫,

    “唔!”

    孙绍棠回过神来,见已经到屋前便接过砚成手里的灯笼道,

    “夜也深了,你回去睡吧!”

    “小的伺候表少爷吧!”

    “不用了,我也乏了!你自去休息吧!”

    砚成隔了院子里的大水池子看那边,却见东厢里灯火通明,人影晃动,心知大少爷那边应是带了两位小少爷过来耍,怕那边也要伺候,便应了一声退下了。

    孙绍棠立在屋前台阶上,看了看池对面那亮堂堂的一片,嘴角扯了一丝冷笑推门进屋。

    这厢,林玉润出了厅来,艾叶上来给她披了狐狸毛的白披风,并肩与林玉洁走在小径上,身后是林玉萍与林玉洁,到了岔路口林玉洁转回身道,

    “几位妹妹,今儿也晚了,早早休息了吧,明儿一早再起床拜年!”

    说罢当先走了,林玉润跟她们分了手转到自家院子那条道上,进了门两个婆子迎了上来,林玉润便到楼下正厅坐下召了三人到面前,

    “今儿大年节,我也自然要发一发岁钱的!”

    又笑道,

    “即是年节里,便不用拘束,杨妈妈你素来好酒,我命让艾叶在前面领了半壶西域美酒过来,廖妈妈陪着喝几杯吧!”

    又将那包好的红包分发给了三人,杨婆子接了红包在手里掂了掂,只觉沉手得狠,心下暗乐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廖婆子手里的,心道,

    “便是当奴仆也是分三六九等的,似她那般呆头呆脑的,不过挣些死银钱罢了!做下人就要似我这般,急主人家所急,想主人家所想,事儿办好了,赏钱不必说,只怕以后也有好处!”

    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的得意,拿了钱果然跟廖婆子出了厅堂回自家小屋里去喝酒,艾叶跟出来笑道,

    “往里两位妈妈也是辛苦了,今儿晚上便让我炒上两个小菜给您两位下酒,可不能嫌我手艺不好!”

    两人忙道不敢,都去小厨房里帮忙,艾叶趁着杨婆子不留意,拉着廖婆子低语了几句,廖婆子点了点头,跟着杨婆子回了屋,两人坐在一处吃喝说话,杨婆子心下高兴,那倒酒的手便没有停过,大半壶的西域美酒都进了她的肚子里,不多会儿她便倒在了床上,鼾声顿起,廖婆子过来看了看她,伸手去她腰间……

    林玉润回了楼上,脱了身上的披风,换了一件黑色的大氅,又寻了一块深色的布遮了口鼻,拉了后面的帽子盖上,从头到尾包得严严实实,此时艾叶蹑手蹑脚的上来了,手里拿了一把铜锈斑斑的钥匙,

    “小姐,拿到了!”

    “我们走吧!”

    艾叶换了衣服过来道,

    “小姐,还是让奴婢去吧,您便在这楼上等消息,若是事儿有个纰漏,只怕抽身不及!”

    林玉润摇头道,

    “这事儿我定要亲眼去看!”

    谋划了这么久,不亲眼看一看,在众人面前自诩光风霁月,清高孤傲的孙绍棠与一个暗女昌睡在一个床上的样子,不看着他当众被撕了那张伪君子的脸时,那副狼狈样儿,怎能出的了前世那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