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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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看作者有话说。】

    略显清冷的天光下,她不自在地压了压棒球帽帽檐,似乎比巴基还在意如何才能降低存在感,看起来像是很想把帽子摘掉,哪怕它和他现在戴着的棒球帽款式差不多。

    ——考虑到这顶帽子是昨天他看到她时顺手扣到她头上的,巴基有些难以判断她是单纯不喜欢这顶帽子还是因为接受馈赠而感到害羞,但这不妨碍他觉得这一幕有趣。

    唇角掀起淡淡笑意,他习惯性地拍拍她的脑袋,接过伊莱扎手里提着的伞撑开,任由她亦步亦趋跟在他身边。

    细雨落在伞面上,发出像是蚕食桑叶的沙沙声。

    ‘where?’

    大概是由于雨天的缘故,路上没有多少行人。走下楼后,伊莱扎也很快忘却了刚才的不自在。她从口袋里摸出一本巴掌大的线环本,翻开到第一页,把笔记本展示给他看。

    这是他们最后决定下来的交流方式,伊莱扎的交流障碍决定了他们不可能像常人一样直接交谈,于是他帮伊莱扎先在本子上写下简单的交流用语,再一页一页告诉她意思。令他有些讶异,伊莱扎的记忆力几乎称得上是惊人,他只讲了一遍,她就轻而易举地记住了这本本子的内容。

    “咖啡。”他说。

    伊莱扎点点头,没有再表达出想要交流的意思,把本子收回口袋,出神地望着被伞面遮去一块的灰蓝天空。

    他们等电车。站台边有一只流浪狗。雨珠从伞的边缘滑落。

    电车来的时候,流浪狗还蹲在那里,盯着街对面的热狗摊。巴基闻到了空气里飘来的香气,面包和香肠,蜂蜜的清甜。他随意地低头看了眼伊莱扎,她的脑袋转向了流浪狗的方向,似乎在注视着它——虽然他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dog.”他说。

    伊莱扎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算是回答。

    他又看了眼伊莱扎的神情,揣测着她的想法。“hungry?”

    她摇了摇头,不再看那只毛皮湿透的流浪狗,反而挺直了身体,头仰得高高的。

    似乎是感觉到了她刚才的注视,流浪狗这次反而扭过头望向他们的方向,湿漉漉的眼睛黑得像是珍珠。

    巴基感觉到一只手无声地攥住了他的衣角,他不免有些迷惑。目光一转,伊莱扎的表情有些紧绷,嘴唇紧紧抿着,肩膀却小幅度地缩起,流露出戒备之意。

    他不得不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带了点试探地出声问道:“scare?”

    似乎对他的猜测感到讶异,伊莱扎转过头,微微睁大眼睛,随即嘴唇抿得更紧,矜持地再度摇了摇头。

    电车门很快关上,他们隔着玻璃默默和那只流浪狗对视。那只狗看了他们一会,突然站起来甩了甩身上的水,哒哒地跑过电车道,大概是跑向热狗摊了。

    巴基收起伞,雨水顺着伞尖留到车厢地板上,和泥水混在一起。他右手按在伊莱扎的肩上,感受着她的身体在他的手掌下一点点放松,不再摆出防备的姿态,反而……有些失落。

    他注意到她不自觉地伸出手按在车窗上,神情看不出黯淡,嘴角却微不可查地垂了下去。

    雨水在冰冷的玻璃上肆意流淌,模糊了视线。

    迎着雨天泛着寒意却亮得刺眼的光线,他看见她眼底逐渐涌上莫名情绪,内心隐隐有了猜测,于是低声对还在盯着车窗的伊莱扎说道:“touch?”

    “……”

    伊莱扎没有应答。

    她转过头,眼睛里完全是“你怎么会这样想”的惊讶和无语。

    作为回应,她直接掏出了小本子,按动圆珠笔弹出笔尖,唰唰写下几个单词,再把本子递给他。

    .

    hey.

    依旧是语法缺失拼写错漏的短句,因为经过缩减,意思表达自然不够清晰,巴基想了几秒,才依稀猜到伊莱扎的意思——她并不被动物喜欢,所以她也不喜欢它们。

    虽然说着不在乎的话语,但是她低落的情绪却通过每个细节展露无遗。

    巴基不禁失笑。

    他的手掌再次落在她的脑袋上,隔着棒球帽轻轻拍了拍。伊莱扎撇撇嘴,没说什么。他则将视线转向窗外闪过的风景,笼罩在雨丝里的教堂快速向后掠去。

    电车很快到站,缓缓地停了下来。

    radinfata咖啡馆在门捷列夫街上,下车后,他们撑着伞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小雨渐渐变大,雨滴滑过伞面落下去,伊莱扎的肩膀很快就被打湿了。

    注意到这一点的巴基把伞向她的方向倾斜少许,这一举动不免让自己的肩膀暴露在雨中。所幸他们步伐不慢,才险险赶在衣料湿透前冲进了咖啡店门前的黑色挡雨棚下。

    店门打开的瞬间,一缕醇厚的咖啡香气飘过鼻翼,暖黄色的灯光从头顶投下来,耳边萦绕着轻柔的音乐声。他们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在观察了四周后,巴基翻开菜单,而伊莱扎则好奇又不失小心地探出触须,探索着这个对她来说极为新鲜的空间。

    察觉到她转动脑袋四处观望的举动,巴基立刻猜想到她在做什么,些许阴霾聚在眉间,但很快又随着他舒展眉头而散开。

    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巴基想。

    但他还是叮嘱了一声因为难得来到市中心而过度雀跃的伊莱扎:“小心点。”

    他唤来服务员,告诉她他们想要的餐点,并微笑着向她道谢,这个年轻的姑娘看着他的眼睛愣了几秒,发现自己的走神时很快红了脸。离开时她的脚步轻快,裙摆荡出漂亮的波纹。

    茶。咖啡。冰淇淋。蛋糕。

    伊莱扎从碟子里抬起头时,虽说神情还算冷静,但是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亮光,显然已经被这些从未品尝过的美食折服,她摸出小本子,匆匆写下“nice”的评价,用两根手指推到巴基面前,望着他眨眼。

    巴基望着她眼睛里憧憬的光亮,没有什么表示。

    感觉有点像是养了一只狗。他无端冒出这个想法,又因为这个荒诞的想法露出浅笑。

    他换了一个坐姿,伸手按住伊莱扎发心的触须,不让它们肆无忌惮地到处探看,它们不安分地在他指缝间动来动去,似乎在抗议他的压制。

    对于他的举动,伊莱扎有些不解,但还是小心地让触须不要乱动,安抚好它们后,她才把小本子翻页,指着纸上的单词。

    ‘why?’

    “因为这是异常。”他平静地说。

    *

    “因为这是异常。”

    ——伊莱扎听见她的邻居如是说。

    虽然还是听不懂这句话,但伊莱扎已经学会了怎么猜测他人的意思。她揪住最后一个词推测下去,很快猜出了邻居想要说什么。

    理解之后,她的表情出现了一瞬的空白。

    这个理解在她脑海里掀起了一场毁灭性的风暴,让她一时茫然,完全无法从风暴肆虐过后的残骸里挽救出什么,也无法组织出哪怕一个单词。

    在此之前……在此之前,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异常的。

    不,或许是知道的,但……

    日渐破败的记忆宫殿在思绪里一闪而过,仿佛电光石火,顷刻间,伊莱扎理解了。

    “bu……”她缓缓攥紧了拳。

    她只说了一个音节就不再开口,反而提起笔,一笔一划地在本子上写着什么。

    .

    .

    但那也是我。

    对于伊莱扎的反应,巴基不予评价。

    “那是异常的。”他重复了一遍。

    他体会过异常的感觉,他原本不想说出这点,他更希望伊莱扎什么都不知道。但是——

    触须还在他的掌心下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巴基垂下眼,俯视着自己的手背。

    ——自己不知道并不够,她要让所有人都不知道。

    咖啡店里依旧温馨,但温度似乎远离了他们。

    伊莱扎一直没有说话,她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是风化的石像。

    许久,她动了动手指,摸过本子,慢慢地写下几个单词。

    .

    只是瞬间她就理清了事情的脉络。人们惧怕异常。她过着平静的生活。她是幸福的。她是异常。平静会被打破她要掩盖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希望她做出选择,是否定自我拥抱平静,还是就此远离普通人的世界。

    就和你现在做的,一样吗?

    巴基注视着她的脸,看着伊莱扎的眼神一点点冷却凝固。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愤怒,她只是缓慢地点了点头,然后闭上了眼睛。

    情绪在起初的剧烈波动后很快平复,伊莱扎吐出一口气,恹恹地趴在木质桌子上。

    ?

    她在本子上写道。

    虽然写下了这样任性的话,但是伊莱扎并没有期待能够得到什么回答。

    因为她的邻居,他说的都是正确的。

    她这样理智地想着,还是忍不住小小叹了口气,一点也提不起精神。

    然而,下一刻,她听到了对方徐徐地说出了意料之外的话。

    “那就不选。”

    这意外宽容的话语让伊莱扎愣住了,她诧异地抬起头,想了想,正要提笔写什么。

    仅仅一闪念,思维就跳到了别处,落笔时写下的句子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ryouleft?

    在你离开之后呢?

    ——这个问题,在他们结账离开咖啡馆后,巴基才回答了她。

    “你总要做出自己的选择。”走在布加勒斯特的街道上,他倏地开口。

    大雨早已停歇,街道两旁满是丁香树和栗子树,枝头的树叶青翠欲滴,空气中透着潮湿的清新气息。

    回程他们没有选择电车,而是沿着街道随心所欲地着家的方向走,走到哪里算哪里,反正还有这半天的时光可以随便浪费。

    对于这句略显复杂的话,伊莱扎在短暂的呆愣后,又陷入了懵逼状态。她充满希冀地望着巴基,希望他能够重复一遍。

    然而这次巴基没有重新解释的想法,反而顺理成章地接了下去:“……也要为做出选择之后的行为负责。”

    他近乎温和地安抚道:“你还有机会。”

    很多,多到他都忍不住羡慕。

    ——从火车上坠落后,他就失去了的,选择的机会。

    摇摇头将繁杂思绪赶走,他向着犹自懵懂的伊莱扎伸出右手。犹豫几秒后,她将手递到他的手中,两个人再度沉默地向前走去。

    途径海勒斯特勒公园门前的两个大喷泉,凯旋门遥遥在望。不过他们并没有去那里,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沿途巴基停下来买了些樱桃,在他挑拣樱桃时伊莱扎站在旁边,虽然没有半点动作,脸上却满是雀跃神情,显然已经摆脱了刚才的低落,重新期待起来。

    接下来是国家艺术博物馆。前几天巴基和伊莱扎经过站台时,他看到宣传板上有这座建筑的介绍,虽然知道这座博物馆肯定没有他想要看到的东西,但是本能地,他开始亲近这些古老的东西,哪怕——

    他的思绪被衣袖传来的牵扯打断了。

    由于刚刚的分心,他们几乎已经偏离了既定路线。猜想着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巴基顺着自己的衣袖望下去,不出意料地看到伊莱扎别过脸,装作若无其事地扯了扯他的衣袖。

    他问道:“怎么了?”

    这声平淡的疑问让伊莱扎更加不自然了点,她含糊地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转过脸来,只是把握在手里的小本子递给他,然后飞快地收回手。

    不等他看清本子上的字迹,她忽然迈开脚步,逃一样地窜出去十几米,才停了下来,转过身面对他的方向,低头看着脚尖,显得十分拘谨。

    将伊莱扎奇奇怪怪的举动尽收眼底,巴基怔愣了下,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略显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他将目光投向手里的小本子,猜想伊莱扎应该是写了什么。

    然而那些歪歪扭扭的单词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least i with you until us .

    语法缺失,语序不当,人称混用,词性错误。

    任何一个会英语的人都能看出这句破碎的句子的问题。然而在这一刻,他想不到任何对这句话的挑剔。

    他慢慢抬起头,沉默地看向不远处的女孩,她背对着国家艺术博物馆,迎着夕阳的余晖认真地望着他,碧蓝眼眸映着晚霞的光辉,绚烂如同海潮。

    定定地看着这句直白却无比真挚熨帖的话,巴基合上本子,望向布加勒斯特雨后宁静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