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梦觉城笳 > 第九十七章

第九十七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危钰一双乌黑如点漆的双眸紧紧盯着栖霞路与芷泉路的交叉口,他瞥了眼仪表盘的速度,心里默默进行着精准的倒计时,10,9,8,7……

    忽然银色的面包车漂移般从栖霞路甩了出来,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面包车瞬间被芷泉路上冲出来的危钰恰好击中最脆弱的侧翼,面包车司机措不及防,竟顺着马路边沿侧翻过去。

    程然诺按照危钰的吩咐提前进行减速,在危钰的车子撞上面包车之前,程然诺紧急踩下刹车,车子终于“咝”的一声停了下来。

    程然诺吓得趴在方向盘上直冒冷汗,她不由得庆幸,方才多亏危钰及时命令她刹车,否则此刻绝对是连环撞车事故。

    程然诺跳下车子直奔向倾翻的面包车,却见撞翻面包的黑色车子上竟同时下来危钰和钟诚,“是,是你们撞的?”程然诺张口结舌,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危钰,而钟诚早已被方才的惊魂时刻吓得浑身哆嗦。

    危钰并没有理会程然诺,他只是径直走向银色面包车,他拉开车门一把拽出副驾驶座上的黑衣男子和驾驶座上的司机,“钟诚,你看着他们,警察应该马上就到。”

    钟诚手持一根长长的铁棍,颤抖着站在路灯下,对着两个被撞得魂飞魄散的男子,结巴道:“不不不不许动。”

    “灵均!”程然诺猛地跑过去拉面包车的后门。

    “程然诺!”危钰大喝一声,但程然诺已率先跑了过去,她一把拉开后车厢的门,里面男子捡起车内一块掉落的铁板,朝着程然诺头上就是一挥,“就是你个臭娘们撞的我们?”

    铁板重重击在程然诺的头上,一瞬间,程然诺只觉耳边“嗡”的一声响,她感到温热的血液顺着她的头顶轰然涌出,汩汩的鲜血流过她的脸颊,她似乎隐隐听见危钰在喊自己的名字,她感觉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后一沉,瞬间坠入一个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眼前唯有危钰那双急切的眼眸,却也在黑夜中逐渐消失……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前慢慢浮现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幻象,影影绰绰间幻象逐渐清晰起来,原是她前世的恋人李临江。

    “我,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程然诺的声音有些颤抖,她无力地靠在映碧的茶几一侧,深深地低垂着脑袋,一直盯着自己明黄靴尖上攒出的各式的花样。

    李临江猛地一把抓住程然诺的肩膀,他双手用力死死攥住她脆弱的骨骼,“那你当真愿意给齐王做妾?你愿意我日日匍匐在他的脚下,明明得不到你,却还要看着你们琴瑟和鸣吗?”

    她猛地甩开李临江的手,发髻上的水晶碎瑛步摇不由跟着漱漱作响,“我不会给齐王做妾,我爹爹也不会同意。”

    “那你是要留在这边塞,守着你生父给你定的婚约,当所谓的马贼夫人,嫁给那个害死你亲生父母,害死你全家的那个男人?”李临江的声音冰凉如雪,程然诺心中一沉,她抬头望着烛光里的李临江,他长得那样好看,当真是剑眉星目,翩然如玉。

    “不,我也不会嫁给他。”程然诺静静望着李临江那双深如夜色的黑眸,屋内小小的烛光在摇曳,烛芯里那团明亮的光蕊好似一朵玲珑剔透的小花,绽放在他的眼底。

    李临江猛地一把将程然诺揽入怀中,他的拥抱那样的紧,他的胸口不断上下起伏着,好似血管中的热血随时会涨爆出来,他恍如用尽全部力气,才将她紧紧抱牢,“然诺,你要明白,齐王不过只想纳你为妾,那个马贼头子说什么遵循你们父亲生前所定婚约,根本就是贪图程将军的权利,望在这边塞继续作威作福。而这世上,唯有我,我一人,才是真心待你。”

    “我知道,可是我们逃不出去啊,这边塞到处都是我父亲的将士和他的那些马贼,还有你,你只要离开齐王殿下半步,他就会发现咱们。”程然诺亦紧紧抱住李临江,她的泪一滴滴洒落在他的衣襟之上,点点晶莹似珠。

    李临江的嘴角牵起一丝恍惚的笑,他指尖微凉,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不,我有法子。”

    程然诺昂头望向他,他依旧俊秀无匹,但朗眉星目间自有一股飞扬洒脱的不羁,他将一小包粉末塞进她手中,“程将军一心希望你能与那个马贼头子早日实现婚约,你明晚回去就告诉程将军,你要去找他,程将军到时定不会阻拦,你只需假意愿与他成亲,将这药下在他的酒里……”

    “不行不行,我虽不愿嫁给他,但我也不能杀了他……”程然诺摇着头,银线绣花滚边的裙摆扫过地面,在微弱的烛光下,她紧蹙着眉头。

    李临江嘴角微扬,他眼里蕴出一丝奇异的光芒,他伸手轻轻扳过她的双肩,他低头柔柔的在她耳边说:“傻丫头,我怎么舍得让你去做杀人之事,这包是甜梦粉,你只需把它们全部倒入酒中,一滴不剩的让他服下,半个时辰后药就会生效,他将睡上一天一夜,这时间足够咱们逃得远远的。”

    年仅十七岁的程然诺有些无知地眨了眨眼睛,她望着星眸似水的李临江,喃喃道:“那,一天一夜后,他会死吗?”

    “当然不会,他只会甜甜的做一场美梦而已。”李临江的声音若柔波荡漾,程然诺打开手心,望着那包小小的药末,却又忧虑道:“可我父亲那边呢,还有你呢,你又要如何脱身?”

    “明晚你让他喝下药后,你先躲过那群马贼,穿上我为你备好的齐王的衣裳,你与他身高身段相仿,夜里你驾着齐王的马离去,是不会惹人怀疑的。而那晚齐王殿下其实是在程将军府上商谈纳你之事,他与程将军定会起争执,到时我趁机离开,经过城门之时,我只说是找方才出城的齐王,也就是你,就可以了。”李临江一字一句地说着,忽明忽暗的烛光朦朦胧胧,照在脚下澄青的砖地上,光亮乌洁如镜的地面唯有他们二人颀长的黑影。

    “可是一天一夜后,我父亲发现我并不是在他那里,那我父亲,马贼,齐王三方都会来追咱们,你和我真的能逃脱吗?”程然诺睁大眼睛望着李临江,她忽觉前方渺茫一片,这样的私奔似乎毫无希望。

    “放心吧,我在齐王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近身侍卫,我最了解齐王的性格,若他知道你父亲不愿将你给他做妾,他定会以为是那群马贼同你父亲私藏了你,届时齐王与那群马贼兵戎相见,你父亲只顾斡旋其中,怎会顾得上你我。”

    “那齐王会杀了他吗?”程然诺忽觉有些害怕,她垂下眼去,手中紧紧攥着那一小包齑粉,灰白的月色透过洗净的木窗,淡淡得好似桌上那支将熄未熄的烛,轻轻勾勒出俩人浅浅的剪影。

    “杀了他又如何?你不是素来最恨马贼吗,他们在这边塞一带烧杀抢掠,干尽了恶事……”李临江的话尚未说完,程然诺就打断道:“不是的,我爹爹说他们其实从不干坏事。”

    李临江微怔,他的眉头不觉微微向上扬起,一双深遂的黑眸瞬息万变,好似流淌不定的河水,却又稍纵即逝,有种几乎令人看不清的神情,旋即他的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好了,你想想看,齐王此次前来边塞视察,才带了几队人马,就算他恼羞成怒,也不可能伤得了那群马贼,你不是说他们都是当年王将军手下的死士,又熟知这边塞地貌,就算打不过齐王,也会藏得无影无踪,谁还能伤得了他不成?”

    “可我还是觉得……”程然诺的话尚未说完,李临江却忽然紧紧握住她的手,“不要再说了,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承诺,一把剑一壶酒还有你,我们浪迹天涯,此生相伴。”李临江说着垂下头,轻轻吻在她的唇上,她后面的话湮没在他的吻中,他的舌冰冰的,冷而腻,好似一尾细小的蛇,吞吐着丝丝寒意。

    程然诺无可自拔地陷在李临江的吻中,在他粗嘎沉重的鼻息间,夹杂着程然诺略微紊乱而轻浅的喘息……

    程然诺似乎隐隐听到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她挣扎着想从无边的幻象中清醒过来,但可怕的梦魇却像黑色的恶龙般,再次将她吞噬其中。

    夜里烛光微微摇动,有些像怪兽闪烁未明的巨睛。

    忽然有人推开房门,烛光被门外的冷风一激,其中几支蜡烛的光焰摇了摇,竟是一黯,升起的一缕缕青烟在程然诺的眼前袅袅散开,更显得屋内愈发昏暗。

    这次的幻象很是朦胧,没有李临江清晰的脸庞,程然诺似乎远远听到窗外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但听不真切,就好似远山宝塔上的晨钟暮鼓之声,虽是声声入耳,却听得恍如隔世。

    她头有些晕,看不太清眼前一幕幕的画面,屋内又暗,眼前更好似被笼上了一层薄纱。

    但她却能看见前世里不过十七岁的自己,身着细腻如瓷般青色的衣裙,上面用金线绣出瓣瓣盛开的莲花,她坐在一间陌生而异常洁净的房间内。

    “你找我?”男子踏入屋内,他的声音飘忽不定,程然诺看不清他的脸,一切景象恍惚得厉害,好似随时要从幻象中抽离一般。

    “嗯,我是来告诉你,我同意了。”她将头埋得很深,不敢去看他的脸,只低声,好似蚊蚋般嘟哝道。

    “你当真?”男子忽然往前迈了一步,程然诺吓得往后一退,男子竟也不敢再上前。她始终低着头,手在不停地抠着衣袖上绣的一湖新荷花样。

    她垂首只瞧见,面前他墨蓝绸缎的衣摆上似夜空般,绣着青白如月的细密云纹,在晦暗的光线里,看得人有些微微的眩晕,但同她裙裾上的千荷花影竟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那,那个,我,我当然是说真的,你我自小就有婚约在身,父,父亲也希望你我能尽快……”程然诺的声音涩涩的。

    “那你呢,我问你的意思?”男子忽然开口问道。

    程然诺不愿抬头去看他,她只侧头盯着他房内的那张梨花木书桌,桌角摆着一件青铜鎏金香炉,炉上雕满峻峭起伏的山峦,期间缀有青龙、朱雀等瑞兽与各类仙人,她只盯着那焚香的青炉,袅袅的香烟缭绕于炉身四周,宛如云雾盘绕海上仙山。她几乎都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只喃喃道:“我,我自然,也是愿意的,你,你若还记得当日的誓言,你你你就饮了这杯酒吧。”

    程然诺端起桌上的一只白玉杯,杯内盛满晶莹的酒水,她微微颤抖着手,将杯子递给对面的男子。

    男子接过上好的和阗白玉酒杯,杯壁腻若羊脂,但他修长的手指竟白得让人分不清究竟是杯壁还是他的肌肤,将酒杯递给他时,他的手轻触她的指尖,他的手凉凉的,但却并不冷,仿佛有种带着水意的轻柔。

    “若我饮了这杯酒,从此你我便是夫妻?”他接过酒杯,有些漫不经心,又好似是无意,目光轻轻掠过桌子,那杯酒曾放的位置四周似有些许颗粒的白色齑粉,很是不显眼,但他的视线却在那里微微一顿,他的嘴角恍惚间勾起,似噙着一丝凄冷的笑,却又虚浮得不真切。

    “啊?啊,对,你快喝了吧。”程然诺呼吸急促,她不停地抠着手指,看也不敢看他一眼,直到他仰头饮尽一整杯的酒,她方颤声道:“哦,还,还有,你,你放心,我一定会信守诺言,不管今生还是来世,我都是你的妻子,这,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玉坠,我上次摔了你的透雕龙凤纹玉环,就拿这个做信物吧,你见过的,这是我从小到大最珍视的东西,我,我一定不会骗你的。”

    他近在咫尺,虽不曾触碰到她,但不知是屋内的熏香,还是他发际衣间的细细幽香,似是一种淡而苦涩的芳冽之气,令人心中不由生出凄切之感。

    男子接过她递来的玉坠,他修长的手指慢慢摩挲着碧绿欲滴的坠子,这是一只精致非凡的玉蝴蝶,蝴蝶上半部分透绿的翅膀艰难地挣出厚重的茧,而下面一丝一缕的茧仍在困束着,碧绿翡翠的质地莹润,加之技艺精湛的雕琢,活灵活现得仿佛随时要破茧重生。

    他凝视着掌心内的玉雕蝴蝶,忽觉眼前一片朦胧,好似心灰意冷般,清冷的声音若湖上初升的薄薄雾霭,他轻笑一声,笑得无奈至极,仿佛冬日清冷的辉光,如何明亮却也照不穿冰川冷雪,“若没了今生,来世我可凭这个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