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除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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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箬也是个聪明人，她虽然不知道，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海兰，为什么突然有种凌厉的锋芒，但也知道这话出自真心。
她勾了勾唇角，酒杯比海兰的杯口低了些，两个人相交了视线，海兰依旧是笑的温柔。
酒过三巡，除夕家宴依旧热热闹闹，皇帝明显有些醉意，然而太后放下筷子，面带笑意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啊，这除夕家宴左不过是贺岁，年年如此，也怪无聊的，今年哀家想了个新点子。”
琅嬅饶有兴趣放下杯子，倒有些好奇太后说的新点子是什么。
只见宴饮的宗室与妃嫔纷纷停下杯筷，探究看着她。
太后金贵的护甲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带着笑意道：
“早听闻，有古人好行飞花令，除夕家宴，光是吃喝宴饮，也辜负了良辰美景。”
“不如，各位宗室和妃子们分别行飞花令如何。”
像是怕有些读书才学不佳的妃嫔们害怕露怯，太后笑着补了一句：
“倒也不必害怕行错令，个人才学皆有不同，只管玩得开心就好，皇帝，你觉得如何。”
弘历倒有些微微惊讶了，要知道这个娘在他登基后，总喜欢找点不痛不痒的麻烦。
飞花令倒是风雅，却也不知道她藏了什么心思。
因此他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的琅嬅；中宫皇后到底也是儿媳，不敢得罪位分尊贵的太后，为难看了一眼皇帝。
她的眼神很明显：“别看我，我不好拒绝。”
弘历在心里叹气，太后自打病好后也没怎么作妖了，想来也没什么，因此倒也带上笑意，同意了。
*
玉妍这会儿端着杯子，有些心虚的夹着菜慢慢吃。什么飞花令，高句丽可没有这些风风雅雅的东西。
也没人告诉她进宫先背书啊。
然而行令开始不得停，先从嫔妃们开始，太后给了“欢”作为行令，琅嬅理所当然作为句首，只见她不消片刻就接了一句：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底下人捧场叫好，皇帝也面露喜色，伸手过去拍了拍皇后的手。
“你还是喜欢李白的诗。”
眼瞧皇后开了头，下首的曦月立刻站起来，一身华服衬托的她今日美如谪仙，眉眼里的俏皮却分毫不减。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皇帝笑意更浓，此诗出自李世民的《守岁》，贵妃这一马屁拍的刚刚好；弘历早有效仿李世民励精图治的心思。
因此这句诗出的极是时候，连底下的宗室也纷纷叫好；曦月不由得面染骄傲，倒是玉妍似乎是清酒喝了些，跟了一句：
“贵妃娘娘好博学。”
曦月不吃这套，笑吟吟看过去，直接贴脸开大：
“那嘉贵人接‘欢’令下句吧。”
然而这可愁坏了嘉贵人，她来自高句丽，哪里懂什么大清的诗书词语，能知道什么是之乎者也就不错了。
眼看气氛冷场，却有一道清冷声音自嫔妃中传出：
“列筵欢故老，高宴聚新丰。”
这句依旧出自李世民之手，然后嫔妃中并无一人的声音如此清冷。
皇帝以为是哪个有才学的宫女，带着醉意问了一句是谁。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旗装打扮的女子，身上藕色华服绣着花鸟鱼纹，一身水墨色的花染衬得她清冷淡雅。
尤其是一张容貌昳丽的脸，淡淡的眉眼似乎带着淡淡的忧愁，仿佛是西湖边的病西施。
“你是何人。”
下面的女子缓缓下拜，动作规矩得体，款款而风度。
“臣女叶赫那拉·意欢，参见太后，皇上，皇后。”
她下拜的动作利落优雅，尤其是衣服上的花纹，行云流水间仿佛活过来一样；然而皇帝听到这个姓氏，倒是皱了皱眉。
琅嬅看出他的心思，眉眼语气都温和看着下面的女子。
“你姓叶赫那拉？你祖上可有位号楞伽山人的纳兰氏？”
意欢顿了顿，笑的平和，低头应了一声，弘历倒是小小惊了一下，带着醉意笑着让她起来。
“你是纳兰容若的后人？果然才学辈出，不亏家门。”
意欢仍笑的清冷，她身上带着才女的隽永清雅，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又像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唯独一双眼睛染着情愫，偶尔从皇帝身上滑过；这让他倒是心痒难耐，离了位子就下去，牵着意欢的手。
太后稍稍挑眉，这表情也落在了皇后眼里，婆媳俩稍稍对视一眼，都明白皇帝那会儿皱眉的缘由。
“皇后是识大体的，哀家有你这个儿媳，看来是能轻松不少。”
两个人站在上面说着话，便看着皇帝拉着意欢说些什么。
然而曦月这时候站起来，她笑的明媚，仿佛一片赤诚都在脸上。
“皇上，臣妾为今儿的除夕家宴备下了烟花，这会儿正是时候，皇上不如…带着意欢妹妹，咱们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曦月笑的实在娇俏可爱，皇帝新人在怀，自然也不会拒绝。
于是一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在乾清宫前，正好瞧见烟花升腾而起。
炸开的烟花绚丽多彩，而炸开后的图案要么是龙游天际，要么是合家欢庆，或者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
弘历身边站着清雅的意欢，似乎什么也沾染不到这位才女身上，皇帝有些意趣，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喜欢。
然而意欢漆黑的眼睛被烟花的光芒照亮，如同点点星子落在她的眼睛里，美轮美奂；她看了弘历一眼，笑的端庄清雅。
“良辰美景，烟花来得及时，璀璨如万家灯火，臣妾当然喜欢。”
弘历看了她，忽的想起一句诗来：
“无心亦无滞，舒卷在东风，你性子清雅，朕赐你封号‘舒’，再合适不过了。往后，你就是朕的舒贵人。”
意欢款款下拜谢恩。
烟花再次炸开，这次是福绥安康；琅嬅怀里抱着永琏，身边跟着叽叽喳喳指着烟花的和敬，而永璜则站在曦月身边。
他好奇问曦月，这些烟花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曦月答不上来，嬿婉就接上几句逗趣，或者岔开话题，永璜便又兴奋地看烟花去了。
几个有孩子的妃嫔都抱着孩子，在烟花下祈求孩子们福绥安康，平安喜乐；然而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
“皇上，皇上，冷宫，出事了！”
*
其他人都先回宫，琅嬅在心里腹诽，这如懿还真是晦气，大好的日子偏偏出点岔子，惹得阖宫不安。
来人只说，冷宫的人似乎中了毒，应该是饭菜的问题。
皇帝便立刻从太医院揪了齐汝，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在除夕出诊。
去了冷宫，侍卫凌云彻恭敬下跪参见，说是乌拉那拉氏就在里头的床上躺着。
皇帝没说什么，直接让凌云彻起来，自己急匆匆进了冷宫。
琅嬅微微挑眉，目光从凌云彻身上划过去，心里存了个疑影。
她快步跟着皇帝进去；便看见如懿像是一具干尸躺在破败的床上。
说是干尸也有些过分，只是如懿长相本来就显老，即便是在皇帝眼里水灵，这会儿也被冷宫磋磨的沧桑了许多。
没个人在身边伺候，竟是如此不体面。
如果皇帝再晚来一段时间看见她，她就要和冷宫里的疯妇一样了。
琅嬅没急着说些什么，只是问了齐汝几句，齐汝回答，乌拉那拉氏的脾胃不适合冷宫，想必是吃坏了的缘故。
说完这话，琅嬅下意识看了一眼弘历。
果不其然，他眼里带着复杂和担忧，一直注视着床上的人，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
琅嬅立刻会意，担忧看了一眼外面，眉目慈和且担忧道：
“皇上，冷宫地气湿冷，臣妾想着，趁着辞旧迎新，不如，此后善待冷宫众人。”
“毕竟，他们也都曾是先帝的妃嫔，全当积福行善了。”
弘历这会儿已经坐在了床边，他握住了如懿的手，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对皇后的褒奖。
“皇后深得朕心，就这么办吧，朕也不忍心，让这些妇人饱受困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琅嬅点头福了福，正想说自己先出去安排，谁知道皇帝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如懿身上，随后起身，与皇后并肩而战。
琅嬅稍稍站开了一点，倒不是自己害怕冷宫，只是如懿的晦气格外不一样而已；别给自己沾上了。
“齐汝，你务必好好医治乌拉那拉氏，让她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
房间里的人沉默了片刻，但都听出了皇帝的意思，李玉更是欣喜，带头应了一声是，并保证自己会盯着冷宫。
又待了片刻，皇帝先起身离开，侧脸线条冷硬的很。
琅嬅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想起和曦月的约定，也便离开了。
阿箬也是个聪明人，她虽然不知道，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海兰，为什么突然有种凌厉的锋芒，但也知道这话出自真心。
她勾了勾唇角，酒杯比海兰的杯口低了些，两个人相交了视线，海兰依旧是笑的温柔。
酒过三巡，除夕家宴依旧热热闹闹，皇帝明显有些醉意，然而太后放下筷子，面带笑意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啊，这除夕家宴左不过是贺岁，年年如此，也怪无聊的，今年哀家想了个新点子。”
琅嬅饶有兴趣放下杯子，倒有些好奇太后说的新点子是什么。
只见宴饮的宗室与妃嫔纷纷停下杯筷，探究看着她。
太后金贵的护甲在桌上轻轻敲了敲，带着笑意道：
“早听闻，有古人好行飞花令，除夕家宴，光是吃喝宴饮，也辜负了良辰美景。”
“不如，各位宗室和妃子们分别行飞花令如何。”
像是怕有些读书才学不佳的妃嫔们害怕露怯，太后笑着补了一句：
“倒也不必害怕行错令，个人才学皆有不同，只管玩得开心就好，皇帝，你觉得如何。”
弘历倒有些微微惊讶了，要知道这个娘在他登基后，总喜欢找点不痛不痒的麻烦。
飞花令倒是风雅，却也不知道她藏了什么心思。
因此他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的琅嬅；中宫皇后到底也是儿媳，不敢得罪位分尊贵的太后，为难看了一眼皇帝。
她的眼神很明显：“别看我，我不好拒绝。”
弘历在心里叹气，太后自打病好后也没怎么作妖了，想来也没什么，因此倒也带上笑意，同意了。
*
玉妍这会儿端着杯子，有些心虚的夹着菜慢慢吃。什么飞花令，高句丽可没有这些风风雅雅的东西。
也没人告诉她进宫先背书啊。
然而行令开始不得停，先从嫔妃们开始，太后给了“欢”作为行令，琅嬅理所当然作为句首，只见她不消片刻就接了一句：
“欢言得所憩，美酒聊共挥。”
底下人捧场叫好，皇帝也面露喜色，伸手过去拍了拍皇后的手。
“你还是喜欢李白的诗。”
眼瞧皇后开了头，下首的曦月立刻站起来，一身华服衬托的她今日美如谪仙，眉眼里的俏皮却分毫不减。
“共欢新故岁，迎送一宵中。”
皇帝笑意更浓，此诗出自李世民的《守岁》，贵妃这一马屁拍的刚刚好；弘历早有效仿李世民励精图治的心思。
因此这句诗出的极是时候，连底下的宗室也纷纷叫好；曦月不由得面染骄傲，倒是玉妍似乎是清酒喝了些，跟了一句：
“贵妃娘娘好博学。”
曦月不吃这套，笑吟吟看过去，直接贴脸开大：
“那嘉贵人接‘欢’令下句吧。”
然而这可愁坏了嘉贵人，她来自高句丽，哪里懂什么大清的诗书词语，能知道什么是之乎者也就不错了。
眼看气氛冷场，却有一道清冷声音自嫔妃中传出：
“列筵欢故老，高宴聚新丰。”
这句依旧出自李世民之手，然后嫔妃中并无一人的声音如此清冷。
皇帝以为是哪个有才学的宫女，带着醉意问了一句是谁。
人群中缓缓走出一个旗装打扮的女子，身上藕色华服绣着花鸟鱼纹，一身水墨色的花染衬得她清冷淡雅。
尤其是一张容貌昳丽的脸，淡淡的眉眼似乎带着淡淡的忧愁，仿佛是西湖边的病西施。
“你是何人。”
下面的女子缓缓下拜，动作规矩得体，款款而风度。
“臣女叶赫那拉·意欢，参见太后，皇上，皇后。”
她下拜的动作利落优雅，尤其是衣服上的花纹，行云流水间仿佛活过来一样；然而皇帝听到这个姓氏，倒是皱了皱眉。
琅嬅看出他的心思，眉眼语气都温和看着下面的女子。
“你姓叶赫那拉？你祖上可有位号楞伽山人的纳兰氏？”
意欢顿了顿，笑的平和，低头应了一声，弘历倒是小小惊了一下，带着醉意笑着让她起来。
“你是纳兰容若的后人？果然才学辈出，不亏家门。”
意欢仍笑的清冷，她身上带着才女的隽永清雅，似乎能拒人千里之外，又像是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
唯独一双眼睛染着情愫，偶尔从皇帝身上滑过；这让他倒是心痒难耐，离了位子就下去，牵着意欢的手。
太后稍稍挑眉，这表情也落在了皇后眼里，婆媳俩稍稍对视一眼，都明白皇帝那会儿皱眉的缘由。
“皇后是识大体的，哀家有你这个儿媳，看来是能轻松不少。”
两个人站在上面说着话，便看着皇帝拉着意欢说些什么。
然而曦月这时候站起来，她笑的明媚，仿佛一片赤诚都在脸上。
“皇上，臣妾为今儿的除夕家宴备下了烟花，这会儿正是时候，皇上不如…带着意欢妹妹，咱们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曦月笑的实在娇俏可爱，皇帝新人在怀，自然也不会拒绝。
于是一挥手，一行人浩浩荡荡在乾清宫前，正好瞧见烟花升腾而起。
炸开的烟花绚丽多彩，而炸开后的图案要么是龙游天际，要么是合家欢庆，或者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
弘历身边站着清雅的意欢，似乎什么也沾染不到这位才女身上，皇帝有些意趣，问了一句是不是不喜欢。
然而意欢漆黑的眼睛被烟花的光芒照亮，如同点点星子落在她的眼睛里，美轮美奂；她看了弘历一眼，笑的端庄清雅。
“良辰美景，烟花来得及时，璀璨如万家灯火，臣妾当然喜欢。”
弘历看了她，忽的想起一句诗来：
“无心亦无滞，舒卷在东风，你性子清雅，朕赐你封号‘舒’，再合适不过了。往后，你就是朕的舒贵人。”
意欢款款下拜谢恩。
烟花再次炸开，这次是福绥安康；琅嬅怀里抱着永琏，身边跟着叽叽喳喳指着烟花的和敬，而永璜则站在曦月身边。
他好奇问曦月，这些烟花都是怎么做出来的。
曦月答不上来，嬿婉就接上几句逗趣，或者岔开话题，永璜便又兴奋地看烟花去了。
几个有孩子的妃嫔都抱着孩子，在烟花下祈求孩子们福绥安康，平安喜乐；然而这时候，一个小太监匆匆忙忙跑过来。
“皇上，皇上，冷宫，出事了！”
*
其他人都先回宫，琅嬅在心里腹诽，这如懿还真是晦气，大好的日子偏偏出点岔子，惹得阖宫不安。
来人只说，冷宫的人似乎中了毒，应该是饭菜的问题。
皇帝便立刻从太医院揪了齐汝，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在除夕出诊。
去了冷宫，侍卫凌云彻恭敬下跪参见，说是乌拉那拉氏就在里头的床上躺着。
皇帝没说什么，直接让凌云彻起来，自己急匆匆进了冷宫。
琅嬅微微挑眉，目光从凌云彻身上划过去，心里存了个疑影。
她快步跟着皇帝进去；便看见如懿像是一具干尸躺在破败的床上。
说是干尸也有些过分，只是如懿长相本来就显老，即便是在皇帝眼里水灵，这会儿也被冷宫磋磨的沧桑了许多。
没个人在身边伺候，竟是如此不体面。
如果皇帝再晚来一段时间看见她，她就要和冷宫里的疯妇一样了。
琅嬅没急着说些什么，只是问了齐汝几句，齐汝回答，乌拉那拉氏的脾胃不适合冷宫，想必是吃坏了的缘故。
说完这话，琅嬅下意识看了一眼弘历。
果不其然，他眼里带着复杂和担忧，一直注视着床上的人，似乎想要握住她的手。
琅嬅立刻会意，担忧看了一眼外面，眉目慈和且担忧道：
“皇上，冷宫地气湿冷，臣妾想着，趁着辞旧迎新，不如，此后善待冷宫众人。”
“毕竟，他们也都曾是先帝的妃嫔，全当积福行善了。”
弘历这会儿已经坐在了床边，他握住了如懿的手，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对皇后的褒奖。
“皇后深得朕心，就这么办吧，朕也不忍心，让这些妇人饱受困苦；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琅嬅点头福了福，正想说自己先出去安排，谁知道皇帝脱下身上的披风，盖在了如懿身上，随后起身，与皇后并肩而战。
琅嬅稍稍站开了一点，倒不是自己害怕冷宫，只是如懿的晦气格外不一样而已；别给自己沾上了。
“齐汝，你务必好好医治乌拉那拉氏，让她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
房间里的人沉默了片刻，但都听出了皇帝的意思，李玉更是欣喜，带头应了一声是，并保证自己会盯着冷宫。
又待了片刻，皇帝先起身离开，侧脸线条冷硬的很。
琅嬅皱眉，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想起和曦月的约定，也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