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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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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全若有所思,指了指里头,问小玉子道:“皇后娘娘过来,可是有要紧的事要同万岁爷说?”

    小玉子愣愣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师父,奴才哪儿知道啊?再说了,这皇后娘娘同万岁爷说什么,奴才也不敢去听啊。”

    李德全一想,也有道理。其实皇后娘娘来了,本就无可厚非。可坏就坏在,这个时辰是申时,正是用膳的时候啊!惠贵人已经吩咐御膳房把晚膳准备下了,皇上午膳时觉得口淡,有些乏味。按照惠贵人的意思,晚上给皇上来一顿全辣宴,有红虾,有烤鱼,还有烤串子。

    皇后娘娘口味清淡,是不爱辣的,若是皇上留下皇后娘娘一道用晚膳,那可就得吩咐御膳房重做了。可这样没道理啊,哪儿有贵人和皇上、皇后一道用膳的规矩?要么就是皇后娘娘请皇上去咸福宫用膳,这样虽然惠贵人去传的菜浪费了,可也不至于两边打了个对头。

    眼下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委屈惠贵人了,让惠贵人先回宫去。这小主子通情达理,也是个聪明人,应该也不会不识大体的小闹。

    正想着,一群传菜的奴才鱼贯而来。

    李德全忙上去拦住,“等会儿,这么快就好了?”

    “李公公,红虾还没好,惠小主在那儿看着,说是得趁热才好,所以要最后上。”为首的太监低头回道。

    “都端走。”

    为首的传菜太监惊讶地抬头看着李德全。

    “看什么?还不快去做。都送到延禧宫去。”

    小顺子一听这话,立马明白了过来。慌忙就要端着这些东西走。

    李德全又喝道:“回来!”

    “李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去跟惠小主说一声,皇后娘娘突然来了。让小主先去延禧宫等一等。”

    说完话李德全忙进了屋,见皇上和皇后娘娘一左一右正襟危坐,在西屋罗汉榻上说着话。

    赫舍里氏穿了一件海棠红牡丹纹偏襟家常服,没戴佃子,只在二把头上簪了一支凤凰金步摇,旁边别了一朵红粉玉雕芙蓉花,跟她平时相比,看起来多了一分妩媚娇柔。

    两人就这么坐着,也不说话。

    皇后身边的大嬷嬷站在旁边伺候着,赫舍里氏的心思她多少也知道一点。若是平日里,娘娘肯盛装一些,主动来找皇上说个话儿,自己是万个赞成的;可今儿她私心里是真不希望主子过来。从家里带过来的嬷嬷,晓得自家小姐的性子,她决定的事情,劝是没有用的。

    也不能不说话不是?

    还是玄烨先开了口,“皇后今日和平时看起来不大一样。”

    她淡淡笑笑,淡笑也好看,明眸善睐,端和温婉。“臣妾在咸福宫准备传晚膳,若是万岁爷还未传膳,不知可否赏光咸福宫?”

    平日里甚少见她如此打扮,如寻常人家的新妇一般娇美,回回也都是自己去她宫里。自打亲政后,宫里的妃子也都有了一些小小的不同,就连皇后也不例外。

    自己同皇后平日里也不是十分亲近,再这样下去,只怕宫里就要传闻自己利用完了人家索尼一族,过河拆桥了。

    皇后的面子不能不给。只是纳兰氏那边怎么交代?

    康熙有些头疼。

    一瞬间的功夫,他还是做了个决定,先去咸福宫罢。纳兰氏那边自己明儿亲自去给赔个不是。

    想到这里,康熙对李德全道:“去咸福宫。”

    “嗻。”李德全忙躬身。

    看来今儿晚上皇上是要留在咸福宫了,同他猜的差不多。幸亏刚才拦下了御膳房的传菜。

    待云惠那边的麻辣小龙虾刚好,方才去传烤鱼的小顺子却带来了一个消息:皇后娘娘突然来了,今儿晚上的红虾宴就先不吃了。

    云惠听罢,心里陡然有了失望。欢欢喜喜准备了一下午的事情,就这么泡汤了。

    转念又想,也罢,他不来,她自己吃,还不想把这好吃的东西介绍给他这种土著呢!

    便对御膳房的人道:“那就都传到延禧宫去。”

    “嗻。”

    咸福宫

    不一会儿,桌子上也布满了菜。什么八宝鸭、咕噜肉、奶香八珍小馒头……玄烨看看就觉得嘴里有些没味儿。

    赫舍里氏抬眼看看玄烨,心里有些没底气,“鳌中堂的家……”

    “世上已无鳌中堂了。”玄烨低低地打断道。

    “臣妾失言,罪臣鳌拜的家眷,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

    她是为着这个事。玄烨两手握拳,在大腿上漫不经心地捶了捶,“你是中宫,后宫女人不得干政,这你应当知道。你也是聪明人,怎么还来跟朕提这个?”

    见她半晌不吭声。玄烨看了她一眼,接着道:“你,聪明、端慧,比她们那些女人都有见地。朕知道你不是一时糊涂,你想给瓜尔佳清婉求情,你的心情朕可以理解。可你要分清孰重孰轻,若鳌拜真是犯了诛灭九族的大罪,他的家人一个都逃不掉。若朕以后的哪个儿子犯了大罪,王子犯法庶民同罪,朕同样不会姑息。

    你身为后宫之首,应当恪守妇德,多把心思放在朕和后宫的妃嫔身上,也别总在自己的宫里。你就是喜欢清静,也应当让她们常去给你行请安礼。朕很乐于见你今天这样的打扮。”

    听完康熙的回答,赫舍里氏晓得,再多说也无益了。

    “朕不杀鳌拜,让他老死狱中吧。他的家朕已经下旨抄了,他侵占的那些土地,都没入公中。本是灭九族的大罪,念在他为老祖宗立下汗马功劳,免此罪,褫夺世袭爵位。都去做平头百姓去吧。”

    康熙起了身。

    赫舍里氏福了福身子,“臣妾谨遵皇上教诲。”

    正说着,传菜的太监鱼贯而入。

    康熙黑着脸,也没了几分吃饭的兴致。

    她不该跟他提鳌拜的,即便幼年在家时,她同瓜尔加清婉有旧情谊。她是仁慈也好,心软也罢,都不该提的。

    一顿饭没用几口,康熙就停了筷子。

    “朕还有奏折要批,改日再来看皇后。”

    康熙出了咸福宫,大嬷嬷急了,“娘娘,老奴就说您不该跟万岁爷提这事。结果,万岁爷本来就没打算处置瓜尔加一族不说,您还遭了埋汰。皇上亲政,和以前不一样了,您……就是性子如此,也该改改。说句大不敬的话,这自古以来成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谈什么情分不情分?这情分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夫妻俩过日子才是实实在在的,总得生儿育女不是?”

    大嬷嬷乌仁哈沁是皇后从府里带来的,从前是奶娘,有些旁人不敢讲的话私底下都会跟皇后说,也是为了她好。

    “也是……”赫舍里氏听了大嬷嬷的话,若有所思。

    再说康熙出了咸福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飞快,李德全忙不迭地跟上,“爷,咱这是去哪儿?”

    “去延禧宫。”

    李德全一听急了,“皇上,这皇后娘娘……”

    “你是不是还嫌上回板子挨得不够?”康熙眼皮也不抬,只顾往前走着。

    李德全连连点头,边急着赶,边喊道:“摆驾延禧宫。”

    待康熙一行到了延禧宫时,云惠那边已然都吃上了。上回吃烤鱼,冷得快,这回她参照现在的做法,给这铁盘子来了个升级版,底下架着吃火锅的铁架子,点上小火,烤着,这样就一直是热的。

    正吃着香喷喷的,忽然听见李德全的声音,喊着“皇上驾到”。云惠一口鱼差点把刺卡进嗓子里。

    刚准备出门迎接,发现他人已经进来了。

    这唱的是哪出?

    “臣妾给皇上请安?”

    康熙也不顾她免礼不免礼的,就自顾自往桌子边上一坐,“呦,吃的还不错。这都是些个什么?”

    李德全忙向云惠挤挤眼,云惠又朝康熙的面上看看:敢情儿这是在咸福宫生了气出来的呀!这你哪儿能来我这儿,回头再被传成因为她、和皇后生分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坐过去,玄烨正拿起筷子,戳戳齐,就准备夹菜。云惠“呀”了一声,又住了嘴。

    “想说什么,有话就放。”

    “那个筷子是臣妾刚才用过的。”

    “怎么?你还嫌弃朕的龙涎不成?”

    “不不不。”云惠忙摆摆手。

    这是在哪儿受气了?

    一般只有人在愤怒的时候,才会想着大吃一顿,尤其是吃辣的。

    两个人就这么坐下了,也不让布菜,也不让太监招呼。就这么往那盘烤鱼里夹。上次吃烤鱼是酸菜味的,云惠发现宫里的酸菜特别的好吃,比自己以前吃过的都要好吃,就让多放一些。酸辣酸辣的,还有一种特制的酸萝卜,再放一些豆腐皮、竹笋、香菇、青菜、黄花菜,汤煮的浓浓的,再放上一层辣子酱在鱼身上。鱼皮烤的焦脆,里头的鱼肉却嫩的入口即化。

    云惠还没怎么动筷子,那一整条鱼就这么下去了,只剩下鱼骨。三斤哪!三斤的清江鱼!

    米饭也下去小半碗。

    吃完了鱼,小玄子的目光终于对上了那盘从来没见过的红虾。那家伙长得甚是威武,一身的红色铠甲,还长着两根触角。

    这红虾是没有十三香做的,云惠做这个也是下了血本的,要不是因为先前打着乾清宫传菜的旗号,张江是舍不得往里放西域来的胡椒粉的。

    再用青椒这么一炒,别提多香了!

    小玄子努努嘴,指指龙虾。

    一旁的几个布菜奴才头皮发了麻,没做过这个。怎么剥?

    宫里是没有主子动手的规矩。

    云惠想了想,伸手去拿了一只龙虾,将那虾头拧了下来,又一层一层剥开虾壳,将那虾仁放到玄烨的碗里。

    玄烨见这吃法十分新奇,不禁拍案笑道:“好一个大卸八块!朕要自己试试。”

    兴许是觉得大卸八块过瘾,一整道龙虾,他都是自己亲手剥的。

    没让旁边的人动手,也都没人敢言语。

    待酒足饭饱之后,他才用端来的盆浸了手。

    对云惠道:“平日里也不见你和其他宫里走动,是懒得动么?”

    云惠忸怩了一阵子,轻轻地吐出了三个字:“挫胖丑。”

    玄烨放下了手巾,“在宫里没有胖不胖、瘦不瘦、美不美之分,只有别人觉得你值不值当攀附。”

    云惠点了点头,不知道他今天来跟她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是要她和其他宫里的妃子多亲近亲近吗?两个女人联合起来对付他,对他有什么好处?男人总是把自己想得太聪明,不知道有句话叫三个女人一台戏。

    玄烨还想再说些什么,想了想,也没再多说。她不与其他人拉帮结派,说不上是好事,可也不是坏事。

    毕竟在后宫里独善其身,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只不过,自己常来她这里,有的事情不是你想独善就能独善得了的。

    “闺蜜效应”还是比云惠想的要来得早一些。

    延禧宫有四个宫女,春棠和夏莲是她从宫外带进来的,秋染和冬晴是内务府分的。冬晴看起来傻愣愣的,也许正是因为看着憨厚,宫里各宫都有她要好的姐妹。单是这两日,私底下借着求花样子的宫女就来了好几拨。

    所求无非就一样理由,看看延禧宫还有没有缺的位置。如果常露个脸,能在惠贵人面前混个眼熟,留下来也不错。

    秋染是这四个里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平素话不多,柔柔弱弱的性子。不喜欢讲话,女红做的好。会绣一些个团扇、手帕、肚兜什么的。

    云惠想起那一日做完衣裳还剩下一些蜀锦的边角料,做衣裳也做不出什么来,就拿了让秋染绣几个汗巾子出来。清宫里的女人走路都喜欢手里捏个帕子,走起路来迎风摆柳,姿态动人。不走路的时候,就把它挂在腋下盘扣间。这就好比汉朝服侍的鱼尾、唐朝的披肩一样,是清宫的一个特色。

    用的多了,云惠便发现夹在盘扣上容易掉。掉了去拣,有时也是一件不大端庄好看的事。若是有个东西能挂着也是见不错的事。

    也就是随口这么一说,第二日,云惠便瞧见秋染裁出来的新帕子的一个角,给裁成了弧形,用金线锁了边,绣成了祥云纹,其他三个角每个缀了一个小流苏,流苏上还串了一个小珠子。摆起来好看不说,还不容易掉。

    秋染又给绣了几个香包,里头放上香料。分别是并蒂莲、芙蓉锦、梅花枝、兰花草四种花色。配着那帕子甚是好看。

    早上用了早膳之后,端贵人、谨常在几个位分低的妃嫔,来了延禧宫坐坐。云惠倒从来没想过会有女人来自己的宫里。

    寒暄了几句之后,端贵人“呀”了一声,道:“惠贵人这帕子和荷包可真精致!”

    云惠愣了愣,不由自主地看向自己的盘扣底下。

    其他几个女人也都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向云惠的咯吱窝底下。

    “是呀是呀,真好看。”

    还是端贵人眼尖,“这缎子得是蜀锦的吧。啧啧,蜀锦的就是不一样。”语气中不乏带着一些酸意。她是贵人,虽说位分和云惠一样,可按照贵人的份例,蜀锦也不是说发就发的。都有一定定额,云惠那匹,是玄烨另外赏的。

    用蜀锦做汗巾子。果然是皇上宠着的,就是不一样。

    几个女人带着几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看着那汗巾子,称赞的话中有了几分别的意思。

    “惠姐姐,如今可是皇上心尖儿上的人,咱们那儿有哪个福分去讨得这等心巧之物。”说话的人是襄贵人高佳氏,她这人要么不说话,要么三言两语总是四两拨千斤。

    “嗨,高妹妹这说的哪里话。我这也就是份例中的蜀锦,上回做了衣裳,剩下来的就让宫女给做了帕子、荷包,反正我胖,下回还不晓得再做什么衣裳呢。”云惠打着哈哈。

    高佳氏搅了搅自己手中的帕子,不无羡慕的抹着那汗巾子。

    云惠只觉得头大,看襄贵人的那眼神,就是想把这帕子拿走了。可自己总不能把自己用过的东西送人吧?上回小玄子说的对,自己是应该走动走动,只不过她实在不喜欢跟女人走动太密,心思多麻烦也多啊。

    “秋染,去把先前还坐的那三个荷包拿过来。”

    “是。”

    秋染依着吩咐,把那三个剩下的荷包都拿了过来。

    三个女人又是一番惊叹,端贵人惊叫道:“惠姐姐,你这宫女的手艺可真巧,瞧瞧这荷包,多好看呐!”

    云惠笑道:“若是喜欢,不如都选一个带回去就是了。”

    “这……”三个女人面面相觑。

    高佳氏淡淡笑笑,“那咱们可就不客气了。”

    高佳氏选了一个兰花草,端贵人拿了并蒂莲,剩下的梅花给了谨常在。

    看着三个女人美滋滋,千恩万谢地走了出去。云惠不禁感叹,原来在古代,也是“包”治百病啊!

    正是秋高气爽的艳阳天,不像夏天那般困了。睡了一小会儿,云惠便带着春棠出去转转。才转到牡丹亭外的围墙,就听到一旁花阁里一个女人的声音:“您瞧,这都是裁衣裳用的边角料,用剩下的东西做的,打赏给咱们姐妹三个。当打发叫花子呢。姐姐,你可是不知,人家说着蜀锦,自个儿还要减身子上的肉,还得再做。这用剩下的随便做个荷包吧……”

    云惠一听,心里那叫一个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