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第 6 章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另一个房间内,祁子善和宁清卫面对面坐在一张八仙桌旁。

    宁清卫轻抿一口茶水,片刻后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问:“你说此前你兄长遭遇事故,是何事故?”

    祁子善拽着衣角,模样紧张,听闻宁清卫的问话后更是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宁清卫也不催促,握着茶杯细细把玩,只是面具下的那对黑眸中仿佛藏着丝丝冷意。

    祁子善咬唇纠结好半晌,衣角都被他攥得皱巴巴,才终于一咬牙,豁出去似的回答:“是……是元日前夜的一次、一次中毒……”

    ……

    “啪——”

    积雪从枯枝中坠落,碎雪溅落到一双布鞋上,给原本素黑的布面染上星点洁白。

    祁子臻低头看着落下的积雪,隐约间似乎还能看见被雪白吞没了二十日的那摊鲜红。

    那是他重生回来,也是穿书进来的那个除夕夜。

    因为喝了祁子善送来的、下了毒的参汤,原身在除夕夜回房的路上吐血身亡,他就正好在原身彻底消亡前进入了这副身体。

    或许是由于那时两个灵魂之间短暂的共处,祁子臻对于原身的幼年回忆总有几分共情之感。

    最近重生得多,脑海中还多出不少原身幼年的记忆。

    他凝视着地下那堆消融又落下的积雪,须臾后转身离开。

    在除夕夜他重新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哭着道歉说不知汤里有毒的祁子善,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他有错在先,不论自己怎么惩罚他都可以。

    前世他听得心软,最后只当他那好弟弟确实无意,最终不了了之,反倒将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咔嚓,咔嚓。”

    细微清脆的踩雪声一下接着一下,在积雪覆盖的小路中留下一串缓慢的印记。

    不知为何,从遇见太子起,他心底就多出几分别样的烦闷,还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前世祁子善的所作所为。

    他不知自己在烦躁些什么,只是一想到太子那份过分温和的模样,就会联想到他最讨厌的春天。

    冰雪消融万物复苏,生机勃勃的一切好似无穷无尽的希望,轻柔地浸润着万物,唯独他被排斥在外,被推着走进更深的绝望。

    不管是在原来的现世,还是在穿书后的前世,他所有的不幸都是从春天开始破土、生长,最后如荆棘般缠绕在他的身上。

    越是挣扎就越是鲜血淋漓。

    祁子臻轻吐一口冷气,加快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

    由于出门前他将火盆拿了出去,简陋的房间内没有丝毫暖意,冷风顺着未关的窗户钻进房间的每个角落。

    这正合祁子臻之意。

    他回到房间后不顾寒意森然,解下披风随手挂在书案一侧的素衣架上,转身打开琴盒,轻抚放置于书案之上的石琴。

    石质的冰凉如冷霜凝结在祁子臻指尖,也抚慰着他起伏不定的心绪。

    “叮。”

    缠着绷带的指尖落在琴键上,跳跃着敲击出第一个音符,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的音符练成一串冷冽琴音,悠然浸入寒风之中,裹挟着所有烦乱思绪,如纷扬飞絮般散落、消融。

    祁子臻借着琴音一点点平复心情,直至指尖绷带再次被鲜红浸染。

    “叮——”

    最后一声脆响砸落,祁子臻单手撑在石琴上,缓解忽如其来的眩晕感。

    他沉默地看着石琴上星星点点的干涸血迹,转身找来一块净布执拗般的细细擦拭,直至琴键干净如新才终于停手。

    祁子臻眸底流转出一丝转瞬即逝的光彩,原本杂乱的思绪显而易见地被抚平。

    历经两世,只有石琴是他一直以来最忠实的朋友。他从现世的幼年时期开始学习石琴,统共都有二十余载。

    穿书前他正好就在练习石琴,来到这个世界后一睁眼他就发觉原身房中有架一模一样的石琴,而且据他所知原身并不精通此道,所以他早就默认这石琴是他从现世一起带过来的。

    在这无依无靠的陌生世界中,石琴给予了他最大的抚慰。

    沉重的琴键一如垒在他心间的石壁,圈出一块独属于他的、纯粹干净的小天地。

    在这块小天地里,他只需要做他自己,表达他自己内心的祈愿。任谁都进不来,也出不去。

    平复完心情,他重新合上琴盒,估摸着时辰尚早,披起披风戴上兜帽,准备再出门去走走。

    前世穿书以后他一直安安分分做着不爱出门的丞相府嫡长子,成为观王世子伴读后更是没了多少自由时间,鲜少会在京城中闲逛。

    如今他虽不喜人多热闹之处,但闲来无事时随处走走也是他现世习惯的放松方式。

    按照时间线,明后日他就要被召见入宫,再想闲逛便不是易事。

    “大、大公子。”

    临出门前祁子臻又撞见了恰好在此时过来的小厮。

    小厮神色怯懦,战战兢兢地问:“大公子可是、可是又要出门?”

    祁子臻瞥了眼他手中拿的一件衣服,没有过多在意,漠然道:“嗯。此次你们不必跟着。”

    话音落下,小厮似乎还松了口气,勉强挂起一丝笑意应声:“好、好的。”

    祁子臻没再管他,抬脚往院外走去。

    经历昨日一场大雪之后,今日天气晴好,临近午间太阳也多了几分暖意,洒在大街小巷之中,晕染着京城内未散尽的年味。

    走入小巷,路遇私塾,过完了热闹喜庆的元宵,适龄孩童也回到私塾,用朗朗读书声挥洒他们的年少意气。

    转身走回热闹的大街,茶馆客栈人来人往,各色店铺亦是来客不绝,谈笑间可见京城繁华安定。

    自先皇开创的盛世以来,大凌境内百姓安居乐业,京城中更是富庶安然。

    但祁子臻知道,这只是表面上。

    当今圣上是先皇幼子,原本无意皇位只想做个逍遥王爷,谁知当时的太子短命,在先皇病重时先一步去了,先皇便将皇位传给今上。

    今上素来逍遥懒散成惯,登基后更是软弱无能,政事随波逐流,哪边人多听哪边,处理得一塌糊涂,原本充盈的国库被一点点败光。

    再过些许时日,边境敌国开战之时,便是这大凌王朝衰弱之日。

    而观王是今上的皇兄,觊觎皇位许久。太子宋尧旭的优柔寡断性子便是观王一手带出来的,可谓谋逆之心昭昭。

    前世祁子臻不曾接触朝政,反倒被那观王世子利用去做些谋朝篡位的预备之事。

    今生重活,祁子臻不打算做什么来逆天改命,只想本分地走他的剧情。

    反正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了,又何必操那份闲心,管这些动乱反复?

    什么护一方百姓,稳一处安定的远大抱负,早就被埋没在前世最后的那场大雪之中了。

    祁子臻在小巷的阴影处看着茶馆客栈前往来谈笑的人们,最终敛眸,扯了扯兜帽转身走去别处。

    偌大个京城,总有一处予他容身。

    他漫无目的地继续闲逛,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澄明湖岸。在岸边明显能望见湖心冰面破碎,正是他早晨落水之处。

    四分五裂的冰面有再联结的趋势,只不过速度缓慢。岸边也有人驻足,似是好奇湖心为何忽然裂开,但最终都没有深究,安分地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

    祁子臻在湖边吹了小半会儿冷风,掩唇轻咳几声,预备再走几圈就回丞相府去。

    结果刚转身,他便对上一个诧异的目光。

    “子臻?”

    来者正是祁子臻最不想见到的太子宋尧旭。

    宋尧旭已换回他的纯白披风,身后跟着一位侍卫。见到祁子臻后他先是诧异,随后眉间轻蹙:“怎么不在屋中好好休息?”

    祁子臻没有理会他的问话,毕恭毕敬地行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许是感觉到他疏远之意,宋尧旭顿了片刻后,才缓和语气转移话题:“不必多礼。下次莫要再往冰面上乱走了,若非我正巧路过,你可知会是后什么后果?”

    祁子臻“嗯”了一声,没有下文。明晃晃的就是“我知道我还敢”。

    联想到昨日听到的琴音与前世祁子臻的遭遇,宋尧旭又静默片刻,不知该说什么,神色中多出几抹怜惜。

    祁子臻不关心他有什么想法,垂下眼睫,冷淡道:“太子殿下若是无事,草民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还没等到宋尧旭回复,他就直接抬脚,作势要离开。

    只是才迈出一步,他就因为再一次袭来的眩晕感顿住。

    宋尧旭注意到他动作的停滞,原本的些许无奈被担忧覆盖。

    “怎么了,可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祁子臻在原地缓了缓神,等眩晕感过去后依旧维持着拒人千里的神色,回答:“不劳殿下挂心,草民告退。”

    说完他不等宋尧旭再作回应,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等走过拐角到一个阴暗小角落,确保宋尧旭没有跟上来以后,他才停下脚步,一手撑着冰凉墙面,紧紧地皱着眉头。

    在宽大兜帽的遮盖下,没有人能察觉到此刻的他面容中浮现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色苍白到仿佛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

    他待在阴冷角落里兀自咬唇忍耐,时不时地压抑着低咳几声。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终于勉强站起身,一步一步缓慢地走回丞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