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西山石家（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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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石大头的爹在被招赘到葫芦峪前，也是一个颇有经历的人物。他叫孙文轩。虽然名字取得文绉绉的，但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越货的土匪。孙文轩的父亲名叫孙敬斋，原是江北重镇上的一个茶商老板，家有茶山两座，茶园千顷，家境很是富裕。但唯一不足是家里的两个老婆连续给他生了六个女儿年近四十了仍然没有一个儿子。为了传宗接代续他孙家的香火，不得已就又娶了个三房。你还别说，这个新娶的小三还真就在他四十一岁上给他生了个儿子。中年得子，多年的期盼今日终于如愿，自然是金贵宝贝得不行。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有钱的茶商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因此取名文轩。按说珍惜他就应该好好培养他，但老来得子的孙敬斋对儿子的爱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只要儿子喜欢的，那就一定想尽法子来满足。如果孙家的这个小少爷喜欢好吃、好喝、好玩的都还容易满足，如果喜欢读书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孙文轩喜欢的恰恰不是这些，他只喜欢听人哭，而且还得是新鲜的。说白了，他喜欢打人，喜欢看把人打哭。如果他打你，你不哭，他就不乐意，得直到把你打哭才满意。如果你知道他想让你哭，而他还没打你你就哭了也不行，必须是真打，真哭。其实，孙家小少爷的这个毛病都是他孙敬斋给惯出来的。从小逗孩子玩，就拿着孩子的小手打自己的老脸，自己被打了还很高兴。但这个孩子不同的是，你让他打你，你高兴了，他却不高兴。这也难怪，他那小嫩手整日去碰你那张老脸，你自己高兴了，但他的手却很疼。自己本不想打，但你却一次次硬拿着他的小手来取乐，他自然就不高兴。一次，本想逗儿子高兴的孙敬斋又一次拿起了儿子的手朝自己的老脸上拍去，见儿子不笑，自己就哭丧起脸来逗儿子。就因为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也许是儿子大点儿了手不疼了，因此小少爷就笑了。小少爷一笑，老爹就高兴，一高兴再去拍自己的脸，又跟以前一样了，孩子就不笑了。小少爷一不笑，老爹就再次哭丧起脸来逗儿子，儿子一见不一样了就又笑。如此反复，孙敬斋就知道了儿子喜欢老子哭丧着脸。就这样慢慢养成了习惯。小孩子见人就抬手打脸，一打脸，被打者就哭，一哭孩子就笑。终于，一个小恶棍就这样被疼爱自己的亲爹硬生生给养成了。这样的游戏在孩子很小的时候还比较好玩，但儿子一大，事情就不好玩了。但因为是家中唯一的独苗，自然当家人就处处宠惯着他。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吗？打你还能有多疼？再说你也不用感到委屈，只要谁能哄得小少爷开心，老爷有赏。先是在父母的身上找快乐，后来不行了就转到家里的丫环下人身上。很快，一家人上上下下都被他打了个遍。家里人打够了，就到学堂里打。自然，学堂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是不能随便打人的。不让打人，孙家小少爷就很不喜欢学堂。既然不喜欢学堂，那咱就不去学堂，喜欢打人，那咱就去武堂。可武堂里打人那是需要真功夫的，没有真功夫的人不是打人而是被打。他孙家小少爷在自己的家里练就的是打人的习惯而不是打人的本事，所以就常常被打。因此，娇生惯养的孙家小少爷也对武堂失去了兴趣。学堂不能去，武堂也不能去，只好待在家里。虽然家里的人可以暂时满足他打人的需要，但终究不是好办法，而且最终也让他孙家的小少爷没了兴趣。他要出去。多年养成的习惯了，出去自然会打人。但外边的人可不会忍让他孙家小少爷。有打得了的，也有打不了的，有打了也白打的，也有打了不能白打的，更有不打也要白挨打的。于是，孙老板就只好天天跟在儿子后面擦屁股。如果此时，父母能够痛下决心改变教育观念，也许儿子还有救。但孙老板随着年纪的增高，对宝贝儿子的宠爱却有增无减。这让孙家小少爷头脑里形成了“尽管打，打了也没事，自有老爹摆平”的观念。但终究他老爹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商老板，虽然有些薄产，但并没有通天的能耐。随着孙家小少爷逐渐长成孙家大少爷，他老爹的家底子也就逐渐被他掏空了。没了家底儿的孙老板自然罩不住自己的宝贝儿子，但宝贝儿子的习惯早已经是改不了了。终于，再一次把一个不该打的人打了，打了自然不能白打后，一场官司把孙老板最后的两座茶山给打没了。一口鲜血喷出，孙老板当场气绝身亡。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宁让儿气死，不让儿盼死”，孙老板终于心满意足地早早走（死）了。
没了老爹的娇纵和庇护，孙家大少爷自然感觉到处处受限制。因为他跟他的亲生母亲都不当家，当家的是孙老板的大老婆。而这个当家的大娘不是他孙文轩的亲娘，而且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孙家的大少爷。一个把自己的亲爹都给气死了的逆子难道还不应该给赶出家门吗？亲娘愿意跟自己的儿子走我不拦着，愿意留下我们也不嫌弃多双筷子，但儿子必须立即、马上滚蛋。
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只有满肚皮怨恨的孙文轩在自己熟悉的街镇上徘徊了三圈，实在走投无路且又改不了自己想打人的毛病，他就北上投奔刘黑七当了土匪。这一次，他终于找对了自己最适合干的职业——打人还不受法律的约束。当了土匪的孙文轩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人回家把自己的大娘给洗劫了。凭着如此决绝的投名状，孙文轩很快就在土匪窝里混出了名头。
可是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乱世时还能夹缝中浑水摸鱼苟延残喘，但治世中日子就不那么好混了。北伐军挥师北上平定中原后，强化社会治安、消除匪患就成了地方政府的头等大事。治下不靖，何谈安居乐业？今天清剿，明天清剿，后天还清剿。最终，大土匪刘黑七在抱犊崮的老巢终于被官府给剿了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得说他孙文轩真是从大地方来的人，商家遗传的机灵，再加上多年街面上混得的经验，最终还真让他趁乱逃脱了。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孙文轩逃亡的路上就遇到了外出扛工的石木匠。一个是真想找地方躲藏起来，一个是见小伙子也透着机灵，双方一拍即合，孙文轩就招赘到葫芦峪嫁给了木匠家的二姑奶奶。经此大难，侥幸逃过一劫的孙文轩还真就开始洗心革面安心过起了日子，况且他在临逃走前还顺手裹挟了不少钱财。但孙文轩作为茶商孙家唯一的传人，却对经商没有什么兴趣，更对岳父的木匠手艺不感冒。但要彻底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有个合适的职业还真不行，于是也就将就着接了老岳父的摊子。但凭着他孙土匪的手艺，自然接不到活，当然也就挣不到工钱。好在他孙土匪也根本不指望靠扛活挣钱养家，而是借用卖棺材的生意幌子，用自己在土匪窝里掠挟来的钱财过活。把买来的粮食等物品放进棺材里，晃晃然进进出出，一时倒也瞒过了不少人。但在那个艰难的缺衣少食的年代里，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家，其中必有蹊跷。因此，西山石家的秘密还是被奶奶瞧出了马脚。好在奶奶一家根本没想着把他西山石家怎么样，也就没动什么心思去揭他孙土匪的老底。如果当初他孙文轩被揭出当过土匪的老底，那葫芦峪的历史就应该改写了。
因为他孙土匪在自己的折腾下弄得家破人亡，因此他对生儿育女的事情就很在意。当初在他大儿子石大头的婚姻问题上，听神汉说那个丑媳妇能生养，因此也就决定了最终让儿子娶了泼妇。再说这个泼妇除了丑点儿也并非没有优点，能生养，能持家，人还不笨，你还想要个什么样的老婆？孙子丑又怎么了？男无丑相！只要有能耐，有本事，照样有吃有喝呼风唤雨潇洒自在。又由于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动手打人的事情就经常在家里上演。但由于他孙土匪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世，打人也就不敢过分张扬，因此自家的几个孙子就都形成了暴虐的性格。在他们的头脑里，暴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唯一方法，因为他老子的老子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按照他孙土匪的本意，只要自己耐心忍上几年，等国民政府垮台了，风声一过，人们对他的过往也就都会忘得差不多了，自己就再做回当初富家少爷的日子，当一回真正的老爷。谁料到国民政府被推翻后换上的新政府比旧政府还严厉，任你原来是什么地主、流氓、土匪、汉奸还是国军、特务、走狗、右派统统都打倒，只留下革命无产者。有钱，就是你的错。因此，在红色革命的旗帜下，他孙土匪只好继续夹起尾巴老实装好人，自己的钱财也只好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地下。他本来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的私藏告诉他的两个儿子。谁承想因为儿子被现场抓住要盼死刑，当时现场高喊“打倒土匪”的口号真的触发了他一辈子掩藏的一直紧绷绷的那根弦，他还没来得及把埋藏财宝的地点告诉儿子们，过分紧张的心理一下子受不了就把弦给崩断了。
现如今，石大头终于把他老子孙土匪的私藏给找出来了，而且现在的政府也不再管你的财产是怎么来的，只要能证明财产不是他人的，也不是政府的，那财产就是你的，就是合法的。但问题是现在只能证明财产是他西山石家的，并不能证明财产就只是你石大头的。因此，关于如何处分这一笔不算小的财宝，就成了摆在西山石家儿孙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石大头有五个儿子，但石二头也有三个儿子，而且石二头有一个心理优势就是哥哥家的这五个侄子都被他养过，就连第一泼妇也不能完全站在石大头那一边。因为在她的男人监狱服刑的那段漫长的日子里，身为小叔子的石二头替她的男人石大头履行过丈夫的义务。既然东西是咱俩共同的亲爹留下的，那咱兄弟俩就都有份，一人一半应该是最公道的。理是这么个理，但石大头可不这么看。我被抓进监狱难道真全都因为我吗？还不因为我是村支书？没有我这个当支书的哥哥在前面顶着，你们的小日子能过得这么舒坦？再说我前脚进了监狱，你后脚就进了我家的炕头，便宜不能都被你一个人占了！
如果石二头替哥哥为嫂子履行义务的事他石大头没有意见，那整个西山石家的人就都没有意见。就算石二头的老婆有不满，在他西山石家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环境中，她也不敢表露出来。说分咱爹的财宝就说分财宝的事，闲扯什么犊子？谁趁你不在家进你后院占你便宜了？你自己的老婆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那老话说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还能坐地吸土”难道说的是你大老爷们？如果不是我辛苦受累忍委屈替你揽笼着，就你家后院那稀松的篱笆早就让众多野猪进来给拱翻了天。
老哥俩理论不清，自然就解决不了财宝的分割问题。既然用嘴说也说不妥当，那就只好动手。因此，石二头就动手了，因为他们习惯了动手。之所以先动手的是石二头而不是石大头，除了上面的原因以外，还因为石二头比石大头年轻几岁，又加上身体在监狱外面比他石大头在监狱里面保养得好，体力上占优势。不过，石二头动手的对象不是他石大头的身体，而是他石大头怀里抱着的黑粗瓷坛子。争夺中坛子摔在了地上，碎了。于是几块金条和大把的银元就散落了一地。众人一见，既然老的都动手抢了，小的岂能落后？结果是每个人手里就都有了。但这么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因为谁都以为别人比自己拿的多。你手小就拿得少了？你拿的里面有几根金条，要不咱换。感觉自己吃亏了，心理也就越发地不平衡，于是争执进一步升级。原先还只是老哥俩争吵，现在变成了两家争吵。因为只有自己法定老子的东西自己才有继承权。
利益决定了你的立场，立场决定了你的言行。
原来，石大头的爹在被招赘到葫芦峪前，也是一个颇有经历的人物。他叫孙文轩。虽然名字取得文绉绉的，但实际上却是个心狠手辣杀人越货的土匪。孙文轩的父亲名叫孙敬斋，原是江北重镇上的一个茶商老板，家有茶山两座，茶园千顷，家境很是富裕。但唯一不足是家里的两个老婆连续给他生了六个女儿年近四十了仍然没有一个儿子。为了传宗接代续他孙家的香火，不得已就又娶了个三房。你还别说，这个新娶的小三还真就在他四十一岁上给他生了个儿子。中年得子，多年的期盼今日终于如愿，自然是金贵宝贝得不行。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有钱的茶商自然希望自己的儿子将来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将来升官发财光宗耀祖，因此取名文轩。按说珍惜他就应该好好培养他，但老来得子的孙敬斋对儿子的爱几乎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只要儿子喜欢的，那就一定想尽法子来满足。如果孙家的这个小少爷喜欢好吃、好喝、好玩的都还容易满足，如果喜欢读书那自然是求之不得。但他孙文轩喜欢的恰恰不是这些，他只喜欢听人哭，而且还得是新鲜的。说白了，他喜欢打人，喜欢看把人打哭。如果他打你，你不哭，他就不乐意，得直到把你打哭才满意。如果你知道他想让你哭，而他还没打你你就哭了也不行，必须是真打，真哭。其实，孙家小少爷的这个毛病都是他孙敬斋给惯出来的。从小逗孩子玩，就拿着孩子的小手打自己的老脸，自己被打了还很高兴。但这个孩子不同的是，你让他打你，你高兴了，他却不高兴。这也难怪，他那小嫩手整日去碰你那张老脸，你自己高兴了，但他的手却很疼。自己本不想打，但你却一次次硬拿着他的小手来取乐，他自然就不高兴。一次，本想逗儿子高兴的孙敬斋又一次拿起了儿子的手朝自己的老脸上拍去，见儿子不笑，自己就哭丧起脸来逗儿子。就因为这次跟以往不一样，也许是儿子大点儿了手不疼了，因此小少爷就笑了。小少爷一笑，老爹就高兴，一高兴再去拍自己的脸，又跟以前一样了，孩子就不笑了。小少爷一不笑，老爹就再次哭丧起脸来逗儿子，儿子一见不一样了就又笑。如此反复，孙敬斋就知道了儿子喜欢老子哭丧着脸。就这样慢慢养成了习惯。小孩子见人就抬手打脸，一打脸，被打者就哭，一哭孩子就笑。终于，一个小恶棍就这样被疼爱自己的亲爹硬生生给养成了。这样的游戏在孩子很小的时候还比较好玩，但儿子一大，事情就不好玩了。但因为是家中唯一的独苗，自然当家人就处处宠惯着他。不就是一个小孩子吗？打你还能有多疼？再说你也不用感到委屈，只要谁能哄得小少爷开心，老爷有赏。先是在父母的身上找快乐，后来不行了就转到家里的丫环下人身上。很快，一家人上上下下都被他打了个遍。家里人打够了，就到学堂里打。自然，学堂是个有规矩的地方，是不能随便打人的。不让打人，孙家小少爷就很不喜欢学堂。既然不喜欢学堂，那咱就不去学堂，喜欢打人，那咱就去武堂。可武堂里打人那是需要真功夫的，没有真功夫的人不是打人而是被打。他孙家小少爷在自己的家里练就的是打人的习惯而不是打人的本事，所以就常常被打。因此，娇生惯养的孙家小少爷也对武堂失去了兴趣。学堂不能去，武堂也不能去，只好待在家里。虽然家里的人可以暂时满足他打人的需要，但终究不是好办法，而且最终也让他孙家的小少爷没了兴趣。他要出去。多年养成的习惯了，出去自然会打人。但外边的人可不会忍让他孙家小少爷。有打得了的，也有打不了的，有打了也白打的，也有打了不能白打的，更有不打也要白挨打的。于是，孙老板就只好天天跟在儿子后面擦屁股。如果此时，父母能够痛下决心改变教育观念，也许儿子还有救。但孙老板随着年纪的增高，对宝贝儿子的宠爱却有增无减。这让孙家小少爷头脑里形成了“尽管打，打了也没事，自有老爹摆平”的观念。但终究他老爹只是一个普通的茶商老板，虽然有些薄产，但并没有通天的能耐。随着孙家小少爷逐渐长成孙家大少爷，他老爹的家底子也就逐渐被他掏空了。没了家底儿的孙老板自然罩不住自己的宝贝儿子，但宝贝儿子的习惯早已经是改不了了。终于，再一次把一个不该打的人打了，打了自然不能白打后，一场官司把孙老板最后的两座茶山给打没了。一口鲜血喷出，孙老板当场气绝身亡。这真应了那句老话：“宁让儿气死，不让儿盼死”，孙老板终于心满意足地早早走（死）了。
没了老爹的娇纵和庇护，孙家大少爷自然感觉到处处受限制。因为他跟他的亲生母亲都不当家，当家的是孙老板的大老婆。而这个当家的大娘不是他孙文轩的亲娘，而且从小就不喜欢这个孙家的大少爷。一个把自己的亲爹都给气死了的逆子难道还不应该给赶出家门吗？亲娘愿意跟自己的儿子走我不拦着，愿意留下我们也不嫌弃多双筷子，但儿子必须立即、马上滚蛋。
身无分文、饥肠辘辘只有满肚皮怨恨的孙文轩在自己熟悉的街镇上徘徊了三圈，实在走投无路且又改不了自己想打人的毛病，他就北上投奔刘黑七当了土匪。这一次，他终于找对了自己最适合干的职业——打人还不受法律的约束。当了土匪的孙文轩干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带人回家把自己的大娘给洗劫了。凭着如此决绝的投名状，孙文轩很快就在土匪窝里混出了名头。
可是土匪也不是那么好干的。乱世时还能夹缝中浑水摸鱼苟延残喘，但治世中日子就不那么好混了。北伐军挥师北上平定中原后，强化社会治安、消除匪患就成了地方政府的头等大事。治下不靖，何谈安居乐业？今天清剿，明天清剿，后天还清剿。最终，大土匪刘黑七在抱犊崮的老巢终于被官府给剿了个干干净净清清爽爽。还得说他孙文轩真是从大地方来的人，商家遗传的机灵，再加上多年街面上混得的经验，最终还真让他趁乱逃脱了。惶惶如丧家之犬的孙文轩逃亡的路上就遇到了外出扛工的石木匠。一个是真想找地方躲藏起来，一个是见小伙子也透着机灵，双方一拍即合，孙文轩就招赘到葫芦峪嫁给了木匠家的二姑奶奶。经此大难，侥幸逃过一劫的孙文轩还真就开始洗心革面安心过起了日子，况且他在临逃走前还顺手裹挟了不少钱财。但孙文轩作为茶商孙家唯一的传人，却对经商没有什么兴趣，更对岳父的木匠手艺不感冒。但要彻底隐藏自己的身份没有个合适的职业还真不行，于是也就将就着接了老岳父的摊子。但凭着他孙土匪的手艺，自然接不到活，当然也就挣不到工钱。好在他孙土匪也根本不指望靠扛活挣钱养家，而是借用卖棺材的生意幌子，用自己在土匪窝里掠挟来的钱财过活。把买来的粮食等物品放进棺材里，晃晃然进进出出，一时倒也瞒过了不少人。但在那个艰难的缺衣少食的年代里，能够养活一大家子人家，其中必有蹊跷。因此，西山石家的秘密还是被奶奶瞧出了马脚。好在奶奶一家根本没想着把他西山石家怎么样，也就没动什么心思去揭他孙土匪的老底。如果当初他孙文轩被揭出当过土匪的老底，那葫芦峪的历史就应该改写了。
因为他孙土匪在自己的折腾下弄得家破人亡，因此他对生儿育女的事情就很在意。当初在他大儿子石大头的婚姻问题上，听神汉说那个丑媳妇能生养，因此也就决定了最终让儿子娶了泼妇。再说这个泼妇除了丑点儿也并非没有优点，能生养，能持家，人还不笨，你还想要个什么样的老婆？孙子丑又怎么了？男无丑相！只要有能耐，有本事，照样有吃有喝呼风唤雨潇洒自在。又由于他从小养成的习惯，动手打人的事情就经常在家里上演。但由于他孙土匪要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世，打人也就不敢过分张扬，因此自家的几个孙子就都形成了暴虐的性格。在他们的头脑里，暴力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唯一方法，因为他老子的老子就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按照他孙土匪的本意，只要自己耐心忍上几年，等国民政府垮台了，风声一过，人们对他的过往也就都会忘得差不多了，自己就再做回当初富家少爷的日子，当一回真正的老爷。谁料到国民政府被推翻后换上的新政府比旧政府还严厉，任你原来是什么地主、流氓、土匪、汉奸还是国军、特务、走狗、右派统统都打倒，只留下革命无产者。有钱，就是你的错。因此，在红色革命的旗帜下，他孙土匪只好继续夹起尾巴老实装好人，自己的钱财也只好严严实实地藏在了地下。他本来打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自己的私藏告诉他的两个儿子。谁承想因为儿子被现场抓住要盼死刑，当时现场高喊“打倒土匪”的口号真的触发了他一辈子掩藏的一直紧绷绷的那根弦，他还没来得及把埋藏财宝的地点告诉儿子们，过分紧张的心理一下子受不了就把弦给崩断了。
现如今，石大头终于把他老子孙土匪的私藏给找出来了，而且现在的政府也不再管你的财产是怎么来的，只要能证明财产不是他人的，也不是政府的，那财产就是你的，就是合法的。但问题是现在只能证明财产是他西山石家的，并不能证明财产就只是你石大头的。因此，关于如何处分这一笔不算小的财宝，就成了摆在西山石家儿孙面前的一个大问题。
石大头有五个儿子，但石二头也有三个儿子，而且石二头有一个心理优势就是哥哥家的这五个侄子都被他养过，就连第一泼妇也不能完全站在石大头那一边。因为在她的男人监狱服刑的那段漫长的日子里，身为小叔子的石二头替她的男人石大头履行过丈夫的义务。既然东西是咱俩共同的亲爹留下的，那咱兄弟俩就都有份，一人一半应该是最公道的。理是这么个理，但石大头可不这么看。我被抓进监狱难道真全都因为我吗？还不因为我是村支书？没有我这个当支书的哥哥在前面顶着，你们的小日子能过得这么舒坦？再说我前脚进了监狱，你后脚就进了我家的炕头，便宜不能都被你一个人占了！
如果石二头替哥哥为嫂子履行义务的事他石大头没有意见，那整个西山石家的人就都没有意见。就算石二头的老婆有不满，在他西山石家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的环境中，她也不敢表露出来。说分咱爹的财宝就说分财宝的事，闲扯什么犊子？谁趁你不在家进你后院占你便宜了？你自己的老婆什么样你自己不知道？那老话说的“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还能坐地吸土”难道说的是你大老爷们？如果不是我辛苦受累忍委屈替你揽笼着，就你家后院那稀松的篱笆早就让众多野猪进来给拱翻了天。
老哥俩理论不清，自然就解决不了财宝的分割问题。既然用嘴说也说不妥当，那就只好动手。因此，石二头就动手了，因为他们习惯了动手。之所以先动手的是石二头而不是石大头，除了上面的原因以外，还因为石二头比石大头年轻几岁，又加上身体在监狱外面比他石大头在监狱里面保养得好，体力上占优势。不过，石二头动手的对象不是他石大头的身体，而是他石大头怀里抱着的黑粗瓷坛子。争夺中坛子摔在了地上，碎了。于是几块金条和大把的银元就散落了一地。众人一见，既然老的都动手抢了，小的岂能落后？结果是每个人手里就都有了。但这么一来事情就更麻烦了，因为谁都以为别人比自己拿的多。你手小就拿得少了？你拿的里面有几根金条，要不咱换。感觉自己吃亏了，心理也就越发地不平衡，于是争执进一步升级。原先还只是老哥俩争吵，现在变成了两家争吵。因为只有自己法定老子的东西自己才有继承权。
利益决定了你的立场，立场决定了你的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