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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不知道多少年都不曾被嗜血的双手碰触过,散发着阴冷气息的长刀,在阳光下,不知怎的,看去总像是少了些许霸气,多了点柔情。

    犹记当年,这一柄柄浴血而出的长刀,于沉路之上,做着宁可死,不苟活的抗争场景,那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不可一世。

    千年的和平,千年的沉寂,这些自战场凯旋而归,沐浴着胜利血水回到故土,回到家园的刀枪,虽然一直都没有停止过锤炼,但是那股恢弘之气,却在不知不觉中,一点点的溃败了下去。仿佛它们都已经忘却了的曾经经历过的那些血雨腥风,或是说,迷恋起这让人昏睡的和平。

    卸下了麻木伪装的朱厚,沉寂在耀眼的阳光下,双眼微闭,似是冥想,又似是在回忆。朱从直立在他身旁,不苟言笑,视死如归的淡然,一点一点袭上脸庞。

    朱厚不言,朱从不问,父子二人,尽享这暴风雨来临前的些许宁静。

    半晌,朱厚双眼猛地睁开,转身,冷若冰霜的面朝一众早已准备完毕的朱雀府家臣,不容拒绝的语气传出“诸位,这座城,已经到了需要作出改变的时刻,而我,将要率先踏出这一步。你们,是否愿意跟随!”

    “属下作为朱雀府家臣,必当全力以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滔天的应答之声整齐划一,远远望去,犹如一道粗壮的透明柱体,直冲云霄而去。惊得府檐之上,仍旧顽强做着最后抵抗,不愿离开这片生存了许久之家园的鸟雀,不得不忍住心中的疼痛,振翅而去。

    凄凄的叫鸟之声此起披伏,惹得朱樱的身子不住的颤栗开来。

    不久前才从外赶回的朱实,站在朱樱的身旁,两人于屋檐之下阴影之中,远远的望着庭院内一众由逐渐升腾而起的杀伐之气,聚集之人。心头说不出的沉重。

    朱实伸出手臂,轻轻放至朱樱的肩膀,揽她入怀,以期能够起到些许安慰之意。

    朱樱顺从的将脸颊贴到朱从的胸前,本还想询问他昨夜去往何处的他,在那股独特气味甫一传入鼻尖之际,便已无需再多言语。

    “二哥,父亲与大哥,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难道他们没有想到,以当今那位王的胸怀气魄,此行必当是有去无回的吗?”朱樱的问询之声中,隐隐已经有了悲伤之意。

    朱实听言,沉迷剑道数十年的他,此前一直不曾关注过其他事情,甚至可以说没有在意过朱雀府中任何事物。那时的他,固执的认为,剑道便是一切,便是自己生命的真谛。直到昨夜因着凤仙的存在而发生的改变,才使得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这一切。

    莫名的沧桑之气,渐渐袭上他那本来空明纯洁的双眸,朱实抬起头,望向远处,并立的熟悉而又陌生的二人,眉头不知不觉皱了起来。

    “三妹,你这个问题,若是以前,我定然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回答,不过现在,我却忽然对父亲和大哥所选择的道路,有所领悟。”

    鼻头微动的朱樱听言,仰头看向他,不解的问道“二哥明白?”

    朱实淡淡点头,抬起放在朱樱肩膀上那只宽大的手掌,轻轻抚摸起她的长发来,那模样,就犹如靠在自己的怀中的这个姑娘,还是当年那个扎着俏皮马尾辫,整天跟在自己身后,像个跟屁虫一样,因着好奇,而反复念叨着也要学习剑道的爱哭鬼一般。

    “三妹,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万事皆有因果循坏,我们只是这个永远解不开的局中一名陪演的角色而已,不过后来有人发现,虽然角色早已注定,但这样的角色,能够前进的道路,却是充满着万千变数。父亲便是发现这一事实之人中的一员。”

    朱樱安静的听着,眉头轻佻,急速变化的表情之上,似是隐约明白,又像是没有领悟透彻。

    朱实淡淡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太多的苦涩,“三妹,浅显一点来说,如今发生的这一切,其实早在我们出生之后不久,便已注定。此刻只是到了我们不得不去坚强面对的时候而已。”

    朱樱若有所思,往日聪慧的她,不知为何,在这一问题上,却像是始终转不过弯来,“难道,命运之说,真的存在?”

    朱樱不愿意去相信这种事情的存在,在她而言,人定胜天,再强悍的命运在肯奋力拼搏的人面前,都可谓是不堪一击直之物。

    朱实那道似迷茫,又似恍然大悟的目光转向了远处朱厚二人,只一瞬,便又移了回来。“此事,或许跟命运扯不上太大关系,不过关于这一点,我也是今日清晨才能有所领悟。”

    朱樱抬头,“怎么说?”

    “三妹,你还记得儿时的事情吗?”朱实双眼之中的迷雾渐渐散去,理清了头绪的他,想通了事情经过的他,仿若彻底解开了心结。

    朱樱闻声,先是条件反射般的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做出这样不合她习惯的反应,连她自己有些诧异,她心想“难道是那红药味道太多浓厚,连得自己的反应都有些诡异?”

    然而想归想,因为急于想要理解这一切,她还是赶忙开口回道“记得倒是记得,就是不知,二哥说的是哪件事?”

    朱实将视线上移,好似迎着骄阳在望向湛蓝的天空,又好似是陷入了回忆,片刻后,他开口道“当年,大哥,我,还有你三人平平静静过完了可谓枯燥无味的童年之后,父亲领着我们去到府内的练武场,命令我们各取一样自己第一眼看中的武器。我还记得,那日的天空也如今天般蓝得一望无垠。”

    听见朱实提起,朱樱立时便想起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思绪随着话语,急速滑过,回忆汹涌袭来。

    当年,还只不过四五岁的他们三人,本在大街小巷无忧无虑的玩耍着,却不知何故,突然被朱厚一个接着一个的寻得,带回了朱雀府,去到了练武场。

    犹记得当时,原本爱笑的朱厚,一反常态,脸上挂着那副陌生的,令三人甫一见着,便诚惶诚恐,不敢有任何叛逆话语,甚至表现的表情。

    大抵也是从那时开始,朱厚才渐渐的从当初那个和蔼可亲,慈祥的父亲角色,一点一点,转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嬉戏玩闹的三人在见到挂有那样表情的朱厚之时,心头几乎是齐齐产生了一股没来由的紧张之感,只不过当时还只是孩童的他们,根本无法理解,那样的感觉究竟代表着什么,只是单纯的认为,他们应当是闯了什么祸了。

    三人排成一道纵列,由胆大的大哥朱从领头,朱实随后,最小的朱樱紧紧贴着朱实的后背跟上,朱厚领先。从他们玩耍的地方,回到朱雀府,不过是短短十分钟的距离。但他们却觉得那段路程漫长的好似有着几个世纪。

    一路上,朱厚不曾有过半句言语,只是保持着单调枯燥乏味的步伐,一直到了练武场,才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三人。

    本以为会迎来劈天盖地般训斥话语的三人,见状,立即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谁知朱厚却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们三人,各选择一柄适合自己的武器。”

    听言,三人立即明白了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当时的他们虽然年幼,但在府外活动的时间久了,自是早已知晓,生为不死城民,便是要自幼开始习武。可是他们不理解的是,且不拿普通城民的小孩比,就说其它三府的小孩,最早也要到了七岁以后,才要开始这段旅程。

    然而忌惮于朱厚的三人,却是没有勇气说出内心的困惑。

    几乎是话语声落下的同时,略显老实木讷的朱从,已然毫不犹豫的走了出去,走向了右手边不远处那柄约有千斤重的巨斧。

    朱实站在足足有他三人高的巨斧面前,不卑不亢的冲着朱厚说道“父亲,这便是我的武器!”

    朱厚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不过从小心细的朱樱,还是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察觉到了朱厚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意。

    “看来,父亲对于大哥的选择,可谓满意。”少不经事的她,如是想着。

    见到大哥已经选好,朱实作为老二,在略微踌躇了片刻后,也抬起了脚,走向了左手边的一柄长剑,“这柄长剑,便是我的武器。”

    朱厚闻声,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做过半点移动,仿佛他对于朱实的选择,早已知晓一般。场上只留下相视而立的朱樱朱厚二人。

    时至今日,朱樱都还是无法解释,当年是哪里冒出的倔强劲,硬是生生的不肯将自己的双脚移动分毫。

    约莫有半晌的功夫后,朱厚轻启双唇,浑厚的似有愠色般的话语出口“樱儿,为何不做选择!”

    朱樱听见那样的声音,那样的话语,双腿几乎一软,作势就要瘫坐在地上。

    一旁的朱实见状,急切的表情在朱樱眼角的余光中,是那般清晰的显现。

    朱樱没有立即回答,朱厚的脸上,愠怒之色一点点的加剧。终于,朱樱还是在朱厚将要抬脚冲自己走来之际,启开了那张樱桃小嘴。“我不喜欢这里的武器,它们身上的血腥味太重,我很不喜欢。”

    朱樱说完这句话后,立即闭上了双眼,只等朱厚狂风暴雨般的怒气袭来,然而,预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待得朱樱再次睁开眼睛之时,朱厚已经不知去向。

    见到朱厚离开的朱实,这才赶忙跑到朱樱身边,开口便是“三妹,你不该忤逆父亲的话,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今天只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而已,你就随便选一样不就好了。”

    朱从依旧站在那柄巨斧前,身子不曾移动分毫,然后他的身子,却不知何时已经转了过来,双眼直挺挺的盯着朱樱。

    朱樱沉浸在莫大的恐惧中,半晌后回过神的她,立时便感觉到了全身那股难以言明的软弱之感,这样的感觉,一直在朱实重复了好几次关切的问讯之后,才稍稍得以缓解。

    “我不想要做选择。”稚嫩纯真的小脸上,第一次蒙上了一副坚强绝决的表情,那副模样,不仅看得朱实有些恍惚,更是令显得漠不关心的朱从,眼神中有了些许诧异。

    岁月的流逝中,选择了长剑的朱实,自那日开始,便日复一日的开始练习,渐渐地,剑道,已成为他生命的全部。

    一眼相中巨斧的朱从,则理所应当的成为了朱厚重点培养的对象,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与此同时,朱从手中的战斧也从小一点点的变大,直至能够力劈千斤。

    至于朱樱,那日之后,朱厚表现得像是忤逆之事从不曾发生过一般,决口不提,虽然父女二人之间的关系渐渐冷淡疏远,但那时的朱樱所能理解的便是,不知为了某种原因,朱厚需要将所有的时间用来培育朱从。

    没有选择任何武器的朱樱,隔了几日后,便有了一名外来女性老师,时日一长,她渐渐也知晓了那位老师所擅长的本领:轻功。

    一家三子女,自此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朱樱回想着,不知不觉间,那位自己成年之日便不声不响离开的女老师的影像忽的又清晰起来,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回忆就如同一剂毒药,贯穿血液,带出了各种好的,不好的触觉。

    许久,朱樱才开口回道“我记得,可是二哥,你的意思是?”,事实上,说出这句话的朱樱,已经隐约感觉到自己已经碰触隐秘的边缘,只是那道边缘略显模糊。

    朱实闻言,脸上的表情忽明忽暗,像是在揣摩朱樱的话语,毕竟,以他对自己这个妹妹的了解程度而言,话已经说到这个程度,想来朱樱应该是能够立即理解其中的含义。

    许久,见朱樱望着自己的眼神,确实不像是假装,朱实这才弱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望向远处已经整装待发的朱厚,朱从二人,说道“早在那时,或者可以说,是我们一出生的时候,大家的命运就已经遭到了设定。当年,我们选择的并不是偏好的武器。”

    朱实顿了顿“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我们选择的是以后的命运!其次,一直以来,我们以为这样的命运是自己选择,自己走出来的。可事实上呢,我们三人当日的选择,父亲怕是早已经知晓。”

    “什么?”话音落下,朱樱终于彻底明白朱实所言之中的含义,顿时一阵彻骨的寒意贯穿全身。“二哥,你是说,这么些年来,我们其实一直都是在按照父亲所设定下来的道路前进?”朱樱说着摇了摇头“这,这不可能吧。”

    朱实苦涩一笑“父亲是一名出色的谋略家,今日之前的我,虽然对他很是高估,但却没想到,他的心思会缜密到如此恐怖的地步。”朱实说着望向朱樱“三妹,如果你细细思考一下的话,你就会明白我所说的是什么意思。”

    见朱樱没有丝毫回答的意思,朱实这才继续说道“朱雀府三位子女,大儿子朱实,手握千斤,可力劈山河,一柄巨斧,当于万军之中,直取敌将首级。与此同时,几乎得到父亲真传的他,虽很少得到表现的机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学到了父亲的那些谋略思想。有勇有谋,大抵便是如此。”

    “二儿子,我,醉心剑道,数十年如一日,呆在自己的安乐窝里,不问,不在乎,不关心外界的一切。以前我还好奇过,为什么父亲会如此放纵我这般可以说是自私自利,荒废人生的行为,直到今日,我才忽然想明白,在剑道的背后,我其实还承担了一份父亲给我的责任,那就是传播朱家香火。”

    说道此处的朱实,言语中不无沧桑之感。“大抵也是因为这样,即使事情已经发到了今日这一步,我凭借着苦练的剑术,以及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保全性命,维持香火的延续,应该不会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最后,便是三妹你。作为一名姑娘,父亲最初的打算便是让你能够安安稳稳的生活,无忧无虑,开心就好。所以那日,你没有选择任何武器,父亲的心里其实已然充满了宽慰之情。”

    泪水慢慢汇聚到了眼眶,自朱樱眼中射出的那道不无沧桑的目光,显示出了此刻她的内心,是多么的悲伤。

    “若是如此,岂非是说,大哥此行有去无回的命运,早已被注定?”

    朱实无声叹息,随即却又莫名其妙的摇了摇头,“如今回想起大哥这些年有意无意说出的话来,我想,他早已明白他的命并不属于自己。”

    朱樱听言,心头一怔,视线不受控制的转移到了远处那名不管什么时候看去,都朴实无华,甚至有点木纳愚笨的男子。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几乎从小开始就不亲近的大哥,竟然能够默默承受那样惊悚无奈的生活。

    朱樱想象不到,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够做到坦然面对。

    一幕幕往事快速的在朱樱眼前闪现,此时此刻的她,回想起这些年来与朱从的争执以及无理取闹,内心满满的尽是羞愧与自责。

    朱樱感受着内心的苦痛,脚下不禁就要朝前走去。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的朱实,默默地加重了放在她肩膀上那只手掌的力道“三妹。”朱实说着轻轻摇了摇头,“多说无益。大哥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内心的信念,已不是我们能够改变。”

    朱樱低头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语气异常坚定的说道“你我都是朱家人,此刻这般生死存亡的关头,应当共同度过。”

    朱实像是颇为诧异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略一愣神之后,才望着已经有了走动趋势的朱厚朱从二人,轻声道“这不是父亲和大哥所想要的。”

    “可是…..”

    朱樱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朱从朝他们两人看了过来。

    意识到这一点的二人,立时鬼使神差般,齐齐注目过去,三人此时无声胜有声。

    六目对视之间,时光如同手上竭力想要握住的黄沙一般,终于还是渐渐流逝。

    终于,朱从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出几十年来从未曾出现过的笑容,那样的笑容里,充满了幸福与释然。

    像是在告诉他们:自己的使命终于到了结束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