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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月映竹成千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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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陵较之青川,地势平缓,属于平原地区。封恬在官道驿站处出示了公文令牌,一行人得以换上了马车。势若骏马奔平川,速度快了许多,也不若之前颠簸了,卿君“晕车”的症状得以缓解。

    卿君欣赏了会子窗外平陵风光。许是一路官道的缘故,四处皆是相似的光景。远处雨后的青山,似洗过的良心。道旁翠竹,腰间皆缠绕一层腰带似的薄雾。深呼一口这空山新雨后微甜的空气,再呼出肺部一路憋屈轿内的满腔浊气,瞬时爽朗。

    呼啸狂奔了数个时辰,窗外的风光渐渐隐没在暗夜之中。赏景不成,便唤了封恬的名讳,问问这漫漫长路何时尽?

    折腾了一整日,卿君早便没了逗弄封恬的兴致,所以封恬并没有先时的腼腆,正经作答:“若马不解鞍,一路奔腾十个时辰便可到达。”

    “岂非要二十个小时?”卿君惊讶,后软言细语,“不若寻个住处,一行人休憩一宿,明日再早起奔腾,如何?”

    “不可,爷交待,必须星夜兼程。”封将军目不斜视,答道。

    “人困马疲,暗不见道如何赶路?”卿君道。

    “爷交待,一路各方阻挠联姻的势力暗流涌动,切莫停留。早一刻回荣国府,小姐便早一刻安然。”

    卿君仍不放弃,继续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走夜路这也不安全啊!要碰上个什么山贼劫财劫色,你们爷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爷交待,若小姐遇袭,我等以将军暗卫之经年苦练的身手亦难以抵挡,便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山贼,也定然不是贪图小姐倾城之貌,小姐反倒无性命名声之忧。”

    卿君见横竖是说不过这耿介的将军,他分明是受过严格周密的培训之后才光荣上岗的。只是嘟哝了一句:“你们这些人,不说‘爷交待’这句发语词是不是就不会说话了?”遂将窗帘愤然放下,便倒下培养睡意。

    在轿中迷糊昏睡了不知多少时光,又同丫鬟们嬉戏了几回,终于将这十个时辰蹉跎耗尽。听见封恬将军美妙的声线:“前方即是荣国府。”

    旋即,子衿、子佩便进了马车之中为她整理着装。之后车帘被掀开,一气派门楣亮相在落日的余晖里!

    重彩朱漆的大门,斑驳了视线,上书“紫金荣国府”,华丽又不失品质。门口两尊石狮子。不像通常银行门口那种威严的样子,而是异常调皮,扭转着身子望着人笑,似一出纸醉金迷闹剧,让人一下子放松下来。

    卿君在心中为这种不俗的艺术眼光暗暗点了“赞”。

    前来出门迎接自己的是传说中的同胞姐姐——御姐萧仪君。

    萧仪君,目测廿年又五左右光景。身着一袭染尽红尘的衣,通身气派,贵气逼人。凝向卿君的眼神中自有一派“粉面含春威不露”的韵味,芙蓉面,远山眉,凤眼杏唇,肥瘦相宜。不同于自己的眉眼深刻,姐姐则眉目顾盼间淡然宁静。一双化着精致眼线的丹凤眼,让人有种不敢直视的威仪。

    旁人不敢直视,可她萧卿君是谁?那一世她可是比这萧仪君越发不可一世的存在!她倒也不忌惮,淡定与其对视。许是先时的萧卿君怯懦的性情太过深刻,卿君瞥见姐姐面上一丝讶异一闪而过。

    借着自幼便于异乡为质的缘由,卿君并不需要刻意伪装自己对同胞姐姐的生疏。礼数周全地客套请安:“见过姐姐。”

    可是她竟没有同卿君料想那般上前拉住她的手,嘘寒问暖、客套寒暄,而是站成一座碉堡,用比卿君更加疏离语气道:“妹妹长途奔波,今日先稍加休憩,明日再拜省父亲罢!”

    不似一般姊妹重逢,喜极而泣,她看向卿君的神韵带着一丝探究以及——怜悯。这是卿君始料未及的。备受七王爷“荣宠”的自己居然被这位“御姐”怜悯了?难不成,她知道自己同夜无俦之间的交易内幕?

    数年未曾相见的亲生女儿如今安然归来,父亲即以女儿长途奔波要稍加休憩为由,明天再相见,可见,这朱门之内,亲情何其淡薄!以卿君多年揣测父亲的经验,估摸这荣国公今晚实则佳人有约,分身乏术了罢。

    卿君被带至自己的闺房。在一处僻静的院落中。

    院前一方小池塘,名唤“砚池”。因水下富氧化多生水藻,而池水尽黑,远观仿似可以染缁。似一位笔耕不辍的书法家的洗砚池,故而得名。虽值暮春,但平陵气候温润,池子里已然可以看到睡莲。沿着石阶往下走两步,竟看到池塘里是莫奈笔下油画般的风景。

    由一方月洞园门进入,两侧各种竹子枝叶扶疏,两旁典雅的一排漏窗,又可瞥见园内景色,楼台、花树映现其间,引人入胜。进入园门向西拐,便是一大片竹林。竹林茂密、幽深,而卿君的闺房便隐约其间。

    一路上卿君便发觉,这平陵人多喜爱竹,信奉什么“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信条。卿君随即开始担忧起自己日后的伙食问题。

    仪君道:“因着妹妹经年在外,闺房并不曾题名,如今正主归位,妹妹可自拟闺房名讳。我好教人给置办了。”

    “我瞧这院中竹林茂密,顶部的每三片竹叶都可以形成”个“字,在白墙上的影子也是”个“字。‘月映竹成千个字’,题名便作‘个园’,姐姐看如何?”卿君一时兴起,自来熟起来。

    仪君面上的鄙夷一闪而过,随即便目光涣散,清冷道:“妹妹自己的闺房,自己看着好便成,毋须寻求旁人意见。”

    说完便黑脸转身入了卿君的闺房,卿君则撇撇嘴跟在其后。

    卿君闺房内,里外三进屋子只用博古架与珠帘相隔,此刻悠悠月光从竹窗倾泻进来,将窗前的花梨大理石书案上也洒满了清冷阴柔的月华。

    上面一架红酸枝精雕嵌字古筝,琴头嵌“绿绮”二字,琴尾雕“凤求凰”图。卿君葱手划过琴弦,古时的琴弦没有现代的硬,多为马尾制成,不像现代的弦大部分是尼龙钢丝的。卿君回顾少时也曾附庸风雅每周到少年文化宫去学古筝,仿佛就在昨天。这身体原来的主人也许也曾经历着“十二学弹筝,银甲不曾卸”的悲惨童年。只是她不用悲催的被逼着过了八级考十级。

    博古架上错落陈列着些许小玩意儿和几本书。随意翻阅了些,皆是些《内训》、《烈女》、《女范捷录》等封建思想道德教育,间或有一些《在梅边》、《烟波亭》之类的古代言情重生yy小说。

    转身便是闺中女子家中必备的梳妆台。闺中女儿多半是自恋的,所以梳妆台不容丝毫怠慢:菱花铜镜、朱漆雕梅花首饰盒,台面上散落着半月形梳篦、玉女桃花粉、胭脂、珍珠粉、石黛等林林总总的化妆品。

    自古妆台亦是女儿秋思的载体。对镜贴花黄、当户理红妆,然后对着铜镜思念着“悦己者”心上人,继而莞尔嫣然,这是若干古装剧中少女怀春的桥段。

    接着便是一张檀木桌和白酸枝月洞架子床,翠色帷帐远观似雾,近看如云。

    “有什么短的缺的,只管与我说,下人们有什么不周到的,也只管与我说。”萧仪君半倚博古架上,不紧不慢的说道,目光触及远处,却始终并未望向卿君。

    等下人们将一应行李都安置进来之后,仪君从袖管里掏出来一锦袋,兰指轻抛,扔在卿君面前的檀木桌上,卿君明白,里面是些银两,因为锦袋落下有清脆的声响,卿君也从中听到了屈辱的意味。

    “你在娘家待嫁一个月,这里是些琐碎银两,且先用着,不够再与我说。我稍后教人捎来膳食,你用过后便就寝罢!”仪君说完,便转身投入无边的暗夜中。

    卿君坐在檀木着旁,端详着桌上的锦袋,悠悠问着正在投入的拾掇行李的子衿、子佩:“这个姐姐不友善,有没有人跟我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