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大宋一品官 > 第六十章 行情看涨

第六十章 行情看涨

推荐阅读:大魏读书人我的帝国无双明天下明朝败家子北宋大表哥如意小郎君盛唐逆子:李恪传权御八荒最强特种兵之龙魂乱世枭雄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时间倒回去一个月,合肥城里,庐州贡院。

    因此次类试朝廷明文规定每路差试官六员,而来庐州参考的应举人不到四百,按理说阅卷任务不算重。但这些试官都来自提刑司,此前并没有相关经验,一直拖拖沓沓,到二月初取中的人数还不到名额的一半。

    权知贡举那位一看这样下去不行,若误了期限自己是要担责任的。于是跟其他五位同知试官商量,只看第一场,不行直接黜落!这其实是解试阅卷中惯用的方法,他满以为如此一来便可大大提高效率,结果却是事与愿违。

    此次类试,所有题目都出得堂堂正正,没有剑走偏锋的意思。恰巧这科又拖了一年才开考,前来应试的举人基本功都扎实,只看第一场试卷根本难以分出优劣。

    没办法,只好又退回去走老路。紧赶慢赶,到二月初五晚上,除了锁厅试的名额还悬空之外,其他二十八位“正奏名进士”总算选了出来。

    “唉,不容易啊。”贡举官擦去一大块眼屎,看着面前摞得整整齐齐的二十八份考卷,总算松了口气。“诸位休辞劳苦,再一并把锁厅试的也选出来,明日拆了号,赶紧报到行朝交差了事。”

    “检法官人,此次淮西锁厅应试的‘命士’不多不少正好十四人,按规定只能取一个。但这两份试卷我等斟酌许久,委实难以决断,只能请检法官人定夺了。”一位同知贡举官说罢,便把两份试卷摊在他的面前。

    听了这话,贡举官看他两眼,呵呵一笑,只当是同僚故意为难。这次提刑司所派六人,他的资历最浅,殿试名次最差,只因在行朝有人才捞着这么个好差遣。想来,同僚们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看法的。

    罢罢罢,我这便让你们知道,成绩名次不代表一切!作官,说到底看的还是能力!

    喝了口茶,又揉揉眼睛,再抖抖肩膀,这才拿起第一份试卷详看。

    这位选考的是经义,第一场五道题解得都还不错,美中不足的是把一个“榖”字多写了一横。第二场的论稍差些,陈词滥调居多。第三场策则有些勉强,基本上属于想当然。

    又拿起第二份试卷,只看了一眼便抬头问道:“锁厅应试选考诗赋的有几个?”

    “仅此一人。”

    “哦……”贡举官应一声,心说到底几十年都不考了,这突然又恢复,敢贸然尝试的怕也只有上了年纪的有官人。

    先看那首“赋得为郎牧羊诗”,对仗工整,押韵也没问题,虽然借着赞赏卜式之名,行歌功颂德之实,但省试诗历来如此,不必苛求。

    再看那篇“动民以行不以言赋”,又觉得这不像是出自文章老练之人,怎么通篇读下来给人一种激进之感?而且从遣词造句的笔法上看,明显火候不够,只是架子拉得够唬人罢了。

    单从第一场说,选经义那位虽有一个错字,但还是要比选诗赋这人高明几分。不过,既然同僚们说难以决断,那问题肯定是出在后两场上。

    翻篇再看论和策,很快就发现了原由。阅毕之后把试卷往案上一拍,贡举官笑了:“诸位不但是饱学之士,为官多年,此次更肩负重任为国求贤,怎么……倒糊涂起来?”

    “哦?请检法官人明示?我等如何糊涂了?”有那不服气的立时问道。

    八百名开外的贡举官端起茶杯抿一口,洪声道:“戊申科是建炎立朝第一科,官家明诏恢复诗赋取士,而淮西十四位锁厅应试的有官人,只一位选考诗赋,就凭这一点,谁敢选,谁就占了先机。阅卷时,试官不能不考虑。”

    “但,总不能因为上有所好,我等便不问文章高下埋头取了吧?如此,又怎是为国求贤?”

    “高下?呵呵。”贡举官轻笑一声,拿起第一份试卷抖了抖。“这位除了文字老道之外,还有什么可取之处?通篇陈词滥调,毫无新意!亏得还是有官之人,那三道策也不知是从哪篇奏对里抄下来的,牛头不对马嘴!”

    一旦心里有所倾向,说话也就不客观,不客气了。

    五官同知贡举官听他言辞激烈,心知是在借题发挥,只是谁也不便说破,由得他继续喷。

    “而这一位。”拿起第二份试卷,贡举官却和缓了语气。“得承认,他的功底不如前者深厚,但看看人家的论和策,像是坐井观天之徒写出来的么?”

    “确实,下官也是看重他论策中确有真知灼见,因此呈送主文。”推荐第二篇试卷的同知贡举官适时说道。

    “这才对嘛,所谓选贤与能,什么是贤,什么是能,诸公应该清楚。”贡举官说着举起试卷:“我看,锁厅试就取这位了,可有异议?”

    其他五人面面相觑,推荐这卷的自然不用再表态,另有所属的也总觉得心有不甘,于是谁也不作声。

    好大一阵,推荐第一卷的一个同知考官才开口道:“既然请主文定夺,我等均无异议,只是名次不宜过高。否则士子们群起效仿,都以耸人听闻为事,反误了求学正道。”

    “这个不消说,有官人不为第一是祖宗旧制,放在十五名以后,二十名以前吧。要再压,就是没能体会圣上今科取士的苦心。”

    谁有那么大的头接这顶帽子?众官一合计,遂将第二份试卷定为第十九名。次日拆号一看,乃是寿春下蔡人李昂,年方弱冠,在所有二十九位淮西“正奏名进士”中,他是最年轻的。

    再回到寿春,李昂自然不会知道一个月前,自己被取中时还经历了一番波折。

    送走了街坊邻居和衙门公人以后,他关起门来回到堂上,只见父母一人扯一头,抓着那块红字牌不放。

    这其实是解试放榜时的传捷方式,想必是地方官府依样画葫芦,也用在这回类省试上了。

    “大郎,我记得你说过,只要过了省,无论如何也有个同进士出身。那咱们牛头现在……岂不是正经的进士官人了?”孟氏盯着那面牌问道。

    李柏一把抢过来,拿袖子抹了又抹,频频点头道:“正经正经,这叫‘正奏名进士’,可不是那施舍一般的‘特奏名进士’可比!只要再经过官家亲策,便可释褐授官!”

    孟氏闻言回过头看着儿子,眼泪又在眶里打转。

    李昂上前轻抚母亲后背,笑着安慰道:“我知道娘是有感而发,但今天这种日子,咱们还是欢欢喜喜的好。”

    李柏瞪浑家一眼,嘟囔道:“可不是?妇道人家没见过世面,就知道哭。”

    “你这会子倒出息了?方才是谁当着街坊邻居的面,抱着儿子痛哭失声?”孟氏擦着泪撇嘴道。

    “那又怎地?儿子是我生、我养、我教,他如今过省得中,我喜极而泣不行?”

    “哎,我说李木白,你是越发不要脸了啊,儿子是你一个人生养教育的?告诉你,牛头将来若作了大官,我这个亲娘那可是要被封作命妇的!”

    “什么牛头?他如今已是……”李柏刚说到这儿,就见儿子直摇头,赶紧改口道:“罢了,说这些作甚?来来来,荩臣坐下,爹有话问你。”

    李昂依言落座,就听父亲问道:“你是不是没跟爹说实话?怎么就中了呢?还是第十九名,名次比蒋缜都高。”

    李荩臣此时那股狂喜劲已经过去,脑子也清醒下来,琢磨一阵,揣测道:“孩儿估计,恐怕跟我选考诗赋有关。”

    “也只能作此解释了。”李柏点点头,随即感慨起来。“当初你偏要在诗赋上用功,我还不同意,如今看来,还是你有远见,比爹强!我们李家几代人……可算……”

    孟氏见丈夫哽咽,正要取笑,便又听得外头一片嘈杂,偶尔还传出一声怒喝,倒好像是有人在家门口干仗一般。

    李昂刚要起身去看,孟氏却抢在前头:“你坐下!我倒要看看是谁狗胆包天,敢在我一家两进士门前撒野!”说罢,怒气冲冲地下得堂去。

    后头丈夫儿子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

    回过头来朝外望,只见孟氏到了大门后手都伸出去了,却突然改作侧耳倾听状,又透过门缝看几眼,没一阵,慌慌张张地跑回来。

    “不好了!不好了!”

    “又怎么了?你这一上午一惊一乍的!”

    “牛头,快,捉婿的来了!我听着他们在说就是绑也要把你绑走!”

    此后数日,李昂连门都不敢出。试想,他之前因为解围有功,被授个九品针眼官后,求亲者尚且踏破门槛。如今过了省试,正经的“正奏名进士”,整个寿春府都是有数的,那家里但凡有适龄女子待嫁的,谁不动心思?

    如果只是前程锦绣也就罢了,偏偏这厮还生得一副好皮囊,挺拔轩昂,英气勃勃,简直就是老丈人和丈母娘的最爱!

    于是有钱的砸钱,没钱的说情,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李柏不胜其烦,只求各路大仙收了神通罢!就连素来爱财的孟氏都头疼得紧,但私心里又难免有些得意,你说我咋就生出这么个祸害人间的东西呢?

    父母烦心,李牛头也不好过。求亲的见天来,自己出不了门不说,书也看不进去,想练几笔字吧,反而越写越差劲。

    这天,他正在自己房里偷看《丽情集》,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趴在窗沿探头往院里一看,那步履轻快,满面春风的不是蒋缜是谁?

    跑到门帘处等着,对方一进来他就是作揖大喊:“恭喜兄长高中!”

    “你吓我一大……”蒋子丰捂着心口正要发作,突然换出一副暧昧的笑脸来。“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明明自己名次靠前,还装模作样的来贺我?”

    李昂歪着头瞄着他,什么都不说。

    蒋缜到底绷不住,扑过来一个熊抱,使劲拍着对方的后背大笑道:“哈哈!我们弟兄都一举过省!老天有眼啊!”

    李昂被他拍得龇牙咧嘴,估摸着一会儿脱了衣服后背都得淤青。埋怨几句,拉着他到桌前坐下,倒杯水递过去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嘿嘿,你这话我怎么听着有股子风尘味呢?李荩臣,你不学好是不是?”

    “少废话!没看到我家这阵势么?这已经是第……我都记不得是第几拨了!害得我门都不敢出!”

    蒋缜一张大饼脸满是愁云:“贤弟,你告诉我,为什么我听了你这话就那么想揍你?”

    李昂无奈了摇了摇头:“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了,这些求亲的真是看上我这个人?他们知道我什么性格?好不好嫖?好不好赌?”

    蒋缜却皱起了眉:“婚姻之事不就这样么?”

    李昂噎得说不出话来,知道这问题没法跟他探讨,遂改问道:“我这几天没出门,外头张榜没有?”

    “早就贴出喜报来,这回淮西共取‘正奏名进士’二十九人,咱们寿春府中了五个,府城就你跟我,还有一个安丰的,两个六安的。”蒋缜答道。

    “韩三郎没中?”

    “是啊,我正打算下午去看看他,那厮心思重,估计想不开。”

    李昂立即制止道:“别,千万别去。你若不去,则在情理之中,若是去了,反叫人家难堪。”

    蒋缜一思量,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明明一片好心,人家只会认为你是去炫耀。叹息片刻,突然一拍大腿跳起来:“差点把正事忘了!”

    “什么正事?”

    “又下诏了,今秋八月,诸道进士会集行朝,官家要亲策正奏名!”

    李昂闻言,拍手笑道:“难怪我爹那般笃定,说‘龙飞榜’不可能不经殿试,如今果不其然。”

    宋时,皇帝即位后第一次殿试出榜,称作“龙飞榜”,中此榜者得受特殊优遇,称为“龙飞恩例”。说简单点,就是释褐授官时,会比其他榜的进士起点高那么一丢丢。

    别小看这点优遇,同等条件下,龙飞榜进士就有可能会比普通榜进士少奋斗……几年。毕竟是第一批天子门生,皇帝老师总要格外偏爱一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