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鸿野轮回录 >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三章 何谓公道?

第二卷:远走江湖 争世间 第五十三章 何谓公道?

推荐阅读:渡劫之王天下第九三寸人间大符篆师飞剑问道仙宫兽性总裁求负责纯阳第一掌教通天神捕正版修仙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瑞滽见董非青这般做派,有些又好气又好笑,便问道:“你不急?你若不急,来找我送了这许多物事,为的什么?”

    董非青一放茶碗,道:“殿下,这可要把话说清楚!军粮乃是暂借,可不是送给瑞国大军。那竹篓也不是白送的,每个价值五百两黄金,童叟无欺。”

    瑞滽奇道:“原来你是寻我做买卖的?我又没说要买。”

    董非青起身一揖道:“既然如此,在下告退。”说着转身便走。

    瑞滽一拍桌案,气道:“你给我回来!”

    董非青转身道:“殿下这是何意?买卖既不成,我自然要另寻买家。”

    瑞滽哼了一声道:“休要装模作样了,你且坐下。”

    董非青笑眯眯地转身回来坐下。

    瑞滽捏了捏眉心,无奈道:“你这般装乔作智的,到底有什么话,直说罢。”

    董非青无所谓地道:“我是真不急。我确实有笔生意,准拟秋后去甘国经营。殿下也知道,这做生意嘛,自然是国事平定时最好,若是赶上了战乱,这生意也就没法做了。现如今瑞国大军悬在这里,随时有可能打起来,若按我的想法,自然是请瑞皇子尽快平定甘国,我也好去做这个生意啊。”

    瑞滽听得目瞪口呆,不禁问道:“你一个堂堂的魁斗阁掌门,要去做生意?”

    董非青正色道:“门派复兴之事,怎能缺少财力支持?这是大事啊。”

    瑞滽道:“那我若是不进军呢?”

    董非青抿了口茶,无所谓地道:“既然殿下不进军,那甘国自然安定,也不妨碍我做生意啊,只不过我跟甘国的南宫国师没什么交情,打起交道来,总不如跟殿下打交道便利。不过这也无妨,有大生意上门,那南宫国师正急着独揽朝政,为暗殿铺平道路,想来也不会拒绝的。”

    瑞滽眉心突地一跳,问道:“这跟暗殿有何关系?”

    董非青奇道:“莫非殿下不知?南宫玉树乃是暗殿埋伏在甘国的一个伏笔,此人我虽不熟,但据我所知,此人至少也是暗殿长老一级的人物。如今南宫玉树在甘国大权在握,军、政、财权独揽,甘国皇室也任其作为,想来用不了多久,这甘国便是暗殿囊中之物了。”

    瑞滽沉默半响,端起茶杯来,轻轻抿了一口放下,目光定定地看着董非青,沉稳道:“原来董兄是来提醒我,若再不进军,甘国便将成为暗殿的天下?”

    董非青哈哈一笑,道:“确实如此。看来殿下还不知道甘国内部的情况,我却是刚从甘平城回来。目前南宫玉树已经独揽朝政,麾下暗衙打压朝臣不遗余力,军中也已经布下了暗殿势力,而皇室之人对此不闻不问。此刻甘平城正在大兴土木,巩固城防,但边境各城,却一时还顾不上施工,我料想只需一月之期,南宫玉树稳定了甘国朝政后,便会收拢甘国军力,巩固边境各城,届时,殿下再进军,怕是难度倍增了。”

    瑞滽起身,负手转了几圈,问道:“若我进军,胜算如何?”

    董非青道:“此刻甘国上下,对南宫玉树的做法敢怒不敢言,尤其是清谈文士,对南宫玉树愤慨不已,此时进军,暗殿还没有完全掌控甘国,自然是上下离心,而且外敌一至,军方与南宫玉树的矛盾也将激化,我料想殿下此时进军,必定事半功倍。”

    瑞滽停步,用力一拍桌几,决断道:“那好!我这便筹备起兵,直冲甘国境内!”

    董非青起身一揖道:“殿下决断,在下佩服。”

    瑞滽哭笑不得地道:“董先生,董掌门,董兄!有话不能直说么?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何苦来哉?”

    董非青正色道:“殿下,此时急速进军,确实是两利之举,不但对瑞国有益,我说要做生意的事,也不是假话,若我急切进言劝殿下进军,殿下会不会怀疑我的用心?甚而觉得我欺瞒殿下,假公济私?”

    瑞滽想了想,也笑道:“确实如此!就算我是真着急进军,恐怕心里也会有个疙瘩。董兄啊,你如今这心机,可是越来越深了。”

    董非青道了声“不敢”,二人相视而笑。

    瑞滽不再隐瞒,便道:“不瞒董兄,你来的确实正是时候,我本来也是急于进军,唯一担忧的,便只是后路不能保障,以至于辎重断绝。你正是解决了我心中最大的隐患。”

    董非青道:“殿下此前并不知甘国内部之变,就急于进军,敢问是朝堂中出了什么问题?”

    瑞滽重重点头,举茶一饮而尽,啪的一声将茶杯拍在桌案上,恨恨道:“朝中颇有对我的攻讦之声。当日我隔江对峙之时,这群酸腐文官,便弹劾我失机避战,如今我强渡沉星江,陈兵南岸,又是这群人,又弹劾我冒进浪战,置大军于背水之势。”

    董非青道:“难得这群人,实事做不了什么,道理却是两边都占着。”

    瑞滽想想,也不禁笑起来道:“这是他们看家本事嘛,苦读多年圣贤书,便只学会了怎么说都有理的口舌功夫。”

    董非青沉思许久,道:“殿下,此时你不进军,朝中定然弹劾之声越来越盛,但如果你进军平定了甘国,恐怕还会有人出来,质疑你拥兵自重,不可不防啊。”

    瑞滽重重呼了一口气,大笑道:“这是没办法的事,只要去做事,必定会有人背后捣乱,除非和光同尘什么都不做,但我身为帝王家皇子,这平定天下之事,又怎能畏难避讥,置身事外?不说了不说了,董兄,你难得来此,咱们喝酒,一醉方休!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

    董非青笑道:“全听殿下安排便是。”

    瑞滽吩咐摆了酒筵,又命人唤了金景庆来,只对金景庆说董非青是修真界之人,又简单向金景庆说了此前突袭沉星堡,平定南越一族之事,以及进入来送上军粮和空间神器,金景庆对董非青顿时肃然起敬。

    三人也不要别人服侍,围着桌案随意坐了,便开怀畅饮。

    金景庆举杯向董非青道:“今日结识董兄,方知天下英雄,尽有不在朝堂之内的,景庆从前小看了江湖人物,谨以此杯,向董兄道歉。”

    说罢也不待董非青答话,自己举杯一饮而尽,道:“董兄今日以军粮、神器相赠,解了皇子后顾之忧,景庆无能,只能借此酒,向董兄致谢!”说罢自倒了杯酒,又一饮而尽。

    饮罢,又倒满了酒,举杯道:“这第三杯酒,乃是替殿下问董兄一句话。”

    董非青手按着酒杯,笑呵呵地道:“金兄请讲。”

    金景庆双手举着酒杯,正色问道:“董兄乃是修真界之人,却能一心为殿下谋划,金某佩服之至。只是如今殿下身边急流暗涌,未来之事难以预卜,敢问董兄,何以如此看好殿下?”

    瑞滽待要阻止,转念一想,却放下了手,坐在一旁不言不语。

    董非青斟满了酒,与金景庆一碰,二人仰头干了。这才放下酒杯道:“金兄问我,我倒要问问金兄。我乃是闲云野鹤之人,谁坐皇位与我无关,倒是金兄,乃是世代将门,如今也身在仕途,何以如此坚定追随瑞皇子?”

    金景庆楞了一下,似乎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了想才答道:“不敢欺瞒董兄。一则,小弟自幼便为殿下侍读,就算如今我打算另投明主,也无人能信任于我,甚至我家族之中,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投入殿下麾下。二则,小弟与殿下名为君臣,实则兄弟,此生绝不背叛,若是……”他看了瑞滽一眼,迟疑不说。

    瑞滽自顾吃菜,笑眯眯地道:“有何不好说,无非是我谋划失败,从此万劫不复罢了。”

    金景庆道:“若殿下他日真走到这一步,金某无非站在殿下身前,替死而已。”

    董非青为他斟了酒,自己也端起酒杯道:“金兄,你是义勇之士,董某佩服,敬你一杯。”

    二人又一饮而尽,董非青放下酒杯,正色道:“我与殿下,相识于微末之时。当日殿下只是在斗极山赋闲隐居,却能以天下民生之事责问于修真界,董某草莽之人,不懂得什么君君臣臣的圣贤大义,却知道在朝堂之上,这般心念百姓的皇子,实在是凤毛麟角。所以金兄为殿下赴死,乃是为了情义,而我甘愿为殿下驱策,乃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金景庆忍不住在桌案上一拍,大声道:“好一个为了天下苍生!董兄,我金景庆交了你这个朋友,从此董兄的事,只要不妨碍到殿下,我金景庆万死不辞!”

    瑞滽见二人又要喝酒,伸手止住二人。自起了身,在桌案旁徘徊了几步,叹道:“景庆追随于我,乃是自幼的情分。董兄屡屡助我,却是为了苍生。有你二人,我瑞滽足慰平生!只是说来惭愧,董兄对我期望甚高,我却心中有愧。董兄,你可知我为何心念百姓?”

    董非青摇头。

    瑞滽道:“我自幼能见鬼魂,皇族之中,和朝堂之内皆以为异类,但他们哪里知道,正是能见鬼魂,我便比他们知道的事更多一些。”

    他坐回桌案道:“我自幼生活在皇宫,宫中戒备森严,且有高人做法护住,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见鬼魂。只是在七岁之时,曾去母后家中为外祖父祝寿,却在外祖父家门外,首次见到鬼魂。”

    瑞滽目光看着桌案,低声道:“那个鬼魂,是个乞丐,刚刚冻饿而死。他见我能看到他,便质问于我,为何锦衣玉食者看不到百姓之苦,只跟我说了几句话后,魂灵支持不住,便消散于天地间,临消散之时,他只问我:生民何辜?公道何在?”

    董、金二人沉默不语,只听着瑞滽说话。

    瑞滽又道:“此后我便留了心,常常以游玩为名,出宫寻找。十年之间,我听了无数鬼魂倾诉,有的是辛苦劳作一生,却没有隔夜之粮,只是小小的天灾,便全家饿死。有的是被权贵看中了妻女,便害他全家。有的是被骗入赌坊,输光了家产,无奈自尽。还有的,就更冤枉!在我赴斗极山之前,见一老妪鬼魂,对我哭诉道,因修真界大战,她与儿子好不容易逃出战火,却被暗殿之人发现她儿子颇有天赋,便抢了回去强迫加入暗殿,而她失了儿子养赡,竟活活饿死!”

    瑞滽说到这里,走到军帐一角,从箱子中取出一块锦帕,回来铺在桌上,展开了,只见里面包了一只钗子,道:“董兄,你我初见之时,正是我刚与那老妪分别之后,心中愤懑难消,所以才对你说起要灭尽修真界的话。这根钗子,是老妪唯一遗物,告诉了我埋藏之地,委托我为她寻找儿子,我却到哪里去找?”瑞滽说到此处,泪光隐现。

    董非青沉默片刻,伸手接过那钗子,道:“殿下,此事交给我吧,修真界之事,还是我来寻找更方便些。”

    瑞滽点头道:“也好。”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道:“董兄说我心念民生,其实我是心中愧疚!我为皇族子弟,却不能保护天下子民,他们都曾向我皇家纳税,而危难之际,却不见皇家救他,甚至有些是朝廷官员与修真界沆瀣一气,联手害死,若是这等事多了,天下哪里有公道可言?”

    董非青沉默片刻,却冷笑道:“殿下,你既说公道,请问,如今你手掌兵权,也是有望角逐皇位的皇子了,你现在有能力给天下人公道了么?”

    瑞滽默然不语,金景庆却道:“董兄对殿下过苛了,如今他只是皇子,又不是皇帝!何况殿下已经竭尽所能,凡力所能及之事,都已经尽力了。”

    董非青道:“那就是了,那殿下何以还在心中耿耿于怀?这天下的公道,乃是最难做到的事,哪怕你权倾天下,三国一统,所谓公道,也是难以做到的事。”

    金景庆奇道:“董兄何出此言!若殿下将来大权在握,自然削平不公,让天下人人安居乐业,不再有强权欺压,不再有饥馁之危,何谈公道不存?”

    董非青道:“人人安居乐业,便是公道了么?试问若有人四体不勤,不事劳作,而另一人勤勤恳恳,努力上进,这二人若都是安居乐业,请问公道何在?”

    金景庆一时无言以对。

    董非青继续道:“若说强权欺压等事,恐怕殿下无论再努力,这等事也无法根除的。因为这世上总是有贫富之分。若一个人寒窗苦读,一步登天了,那此人会不会变本加厉谋求利益?会不会去欺压以前和他一般贫困的乡民?”

    瑞滽道:“怎能如此!其人既然一步登天,便更应该回报黎庶才是,怎能这般忘本?”

    董非青道:“好,就算此人不忘本,那他的后代呢?若推而广之,殿下若登基为帝,必然是一代明君,但殿下之后呢?是不是能代代明君?”

    瑞滽道:“我懂董兄的意思了。那请问董兄,这天下如何才能得到公道?”

    董非青道:“绝对公道是做不到的事,请殿下从今日起莫要做这般中二想法。”

    金景庆奇道:“何谓中二?”

    董非青“呃”了一声,刚才一时口滑,将黑锅平日的口头语带了出来,只能强加解释道:“便是自我意识过于强烈,不为世人所理解,却又自己愤愤不平的人。”

    金景庆恍然道:“原来如此。殿下,董兄此言虽然颇为刺耳,却是良言。殿下心怀天下,却不可以一人违逆天下,凡事当循序渐进才是。”

    董非青道:“殿下登基,若能明律法,重奖惩,恤孤苦,使贫者有上升之途,使富者有畏威之心,这便是明君了。”

    瑞滽点头道:“这便足够了么?”

    董非青笑道:“殿下好大的口气!能做到这些事,已经是千古明君,还要怎样?但若说公道,却是不够。”

    瑞滽追问道:“那董兄觉得,如何能够公道?”

    董非青慨然道:“论这天下之事,无论是贫是富,是强是弱,论其公平,唯有一死才是公平。盖因不管他生前如何显赫,总是要死的。所以天下至公至道,唯生死轮回而已!若轮回有道,则生者便不敢过于作恶,这便是悬挂于世间所有人头上的审判之刃,为恶为善,盖棺定论。”

    瑞滽和金景庆二人,听到这里,都是默默不语。

    董非青笑道:“如何?二位可是不信?”

    瑞滽道:“不是不信,只是我有些疑问。都说善恶有报,然而既有审判,便有审判者,董兄何以知道这审判者便必定无私呢?”

    董非青道:“天道轮回,举头可见!我曾尝试接受轮回之道传承,最终得了三句话:乃是轮回之道,非大慈悲心、大公平心、大勇气者不可得。殿下可能体会这三句话的份量?”

    瑞滽若有所思,缓缓道:“如此说来,轮回之道之严苛,已在圣贤之道之上。”

    董非青道:“正是如此。盖因轮回之道,乃是这天地大道之中,至高无上的法则,天地见证,神目如电,无可隐匿。便是徇私,都不知道向谁去徇私!它无视君权、不论出身,唯以一生善恶为凭,超脱于世俗之外,对天下生灵一视同仁,这才令人心生敬畏。”

    金景庆鼓舞道:“我看这世间多有修仙者不畏天道,富贵者不修来生之事,若有轮回天道管着,我看这些人还敢放肆无忌么?”

    瑞滽道:“今日所谈之事,便到此为止,景庆,切不可对外人言。”

    金景庆知道厉害,急忙道:“这个自然。”

    三人抛开了这个话题,聊起进军甘国之事,尽兴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