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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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冬天气越发冷了,因方氏前几日闹了胃病,黛玉和林安便过去太师府上住了半个月,侍奉在侧十分用心,方氏因含着眼泪感叹:“这两个孩子却比我亲生的还好了。”

    “妈说的什么话,难道哥哥们都不孝顺?几个嫂子难得侍奉的不尽心,反倒是我们两个只不过接了碗喂喂药罢了,其余的活计眼见着也插不上手。可见妈这心是偏的,不过幸亏是偏了我和安哥儿,若是偏了别人,我们姐弟可是不依。”

    一语说的方氏笑的将嘴里喝了药的苦全忘了,直夸黛玉的嘴比什么都甜,丫头们举着的蜜饯是白拿出来了。整个太师府众人见有这两姐弟陪着方氏果然好的快了许多,就是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感谢的,故而两家关系越发亲密。

    等方氏大好,姐弟两个又陪着住了几日方才赶回靖远侯府,问起家中事务,余者也就罢了,只说这些日子荣府那边派人过来了三四次要请她们姐弟过去,说是家中有许多亲戚上门,贾母高兴就都留在身边住下,算起来独缺林家的两个,只是听说一直不在家方罢了。

    贾母上了年纪,无论缘故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她们姐弟的,故林安低着头半晌没说话,听丫头们说因前两日下雪,贾母又叫人找出了两件金碧辉煌的一领斗篷送了过来,一件凫靥裘的给黛玉,一件雀金裘的给林安,杏叶赶忙翻找出来一应服侍着她二人穿上。

    果然上身之后瞧了皆说好看,几个小的早看花了眼,金光满目、闪耀非常,只不知道是什么料子,你一句我一句说的互相笑话了起来,倒是几个宫里出来的原是都见识过得,一时姚嬷嬷笑道:“姑娘这件取得乃是野鸭子头上的那几根毛,世子爷穿的却是孔雀毛拈了线织的,都是俄罗斯国的珍品,宫里也只几位得脸的主子那有一两件罢了。”

    顾嬷嬷听了也点头笑道:“这两件东西配着雪珠儿穿最是好看,到底国公夫人见识多会打扮,咱们世子爷和姑娘一向清雅惯了,今儿穿上这两件衣裳却是更衬得出人物贵重。”

    黛玉听了却不言语,她因想到了梅卉若一脸的谄媚,兼着薛宝琴如今不知在何处,自己穿了她的衣裳心里便有些淡淡的,正巧王嬷嬷又说什么贾母还叫人传话,让黛玉别管紧了林安,他还小呢,又生的弱,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罢。

    “我哪里管得了他呢,咱们这位世子爷的架子可大着,要不每次过去,用不着二舅舅现身,单他一个就能把人镇得死死的,连话都不敢多说几句。”

    黛玉说的众人不免大笑起来,就是林安自己想起贾宝玉每每在自己跟前的龟缩着的模样,也撑不住乐了。林安年小体弱,不独贾母心里更宠他两分,众人也都疼爱林安甚于黛玉,只林如海心中觉得亏欠女儿,事事皆以黛玉为先。

    黛玉心里对此倒是若有可无,自家老父弱弟好了她就好,说着又问针线房的进度,听见给林如海新作的一套冬衣昨儿已上了身,方才罢了。

    一时叫人将东西收了,黛玉吩咐了叫把从太师府带来的东西择出一半儿给荣国府送去,林安又听闻跟着斗篷一起送来的还有栊翠庵折的梅花,自家老爹瞧着娇艳甚是喜欢,在书房摆了几日,便拍手笑道:“到底还是父亲会欣赏,可惜我没见着,姐姐,等过几日再下了雪咱们陪着父亲去院子里头赏景去如何?”

    “好是好,只是不知还要等多久呢,我倒是有个主意,立时就能实现。”黛玉看着丫头们收拾去了,自换上家常衣服出来笑道:“陪着妈吃了几天素斋,这两日只想着肉吃,正好天气冷,不如我们吃锅子吧。”

    林安听了也说好,即刻安排下去,黛玉和黎氏用了个小锅子单独一桌,隔着屏风听那个三个爷们儿饮酒作诗,两个偷偷评说一番,竟也是难得的趣味。

    一晃又是三五日的功夫,这日黛玉接了一封南边来信,原是甄英莲当日随其母被甄应嘉派人接回了祖籍,一应接济了他母女房屋田地,又有林如海从前给的些许银两,母女两个重拾家业。后经人说媒英莲嫁给了当地乡绅做填房,且那家也是识文断字的正经读书人,英莲本酷爱诗书,如今跟着她男人学了几月,红袖添香之余两人不免越发琴瑟和谐。因念着林家大恩,这年底赶忙派了人进京送年礼并恭贺黛玉大喜。

    见署名写的是孟甄氏,黛玉心里也替英莲高兴,这本就是她应得人生,若不是因为那拐子可恶,薛蟠无情,贾雨村无义又如何会蹉跎那么些年。只是如今她得了好归宿,偏心里还记挂着自家,视作恩人一般,黛玉就有些讪讪的。毕竟此事全是依仗了她老爹,自己竟是明知缘故仍旧丁点力气没出。

    得空到了自家老爹跟前,黛玉因提起这事,林安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方才说道:“算算日子,薛家的也差不多就是这几天了。”

    林如海听了也不言语,只问黛玉说:“给嘉慧郡主的礼单子可拟好了?今儿出门见着兵部尚书钟大人,告诉说西宁王府前几日好似上折子请了两位御医过去,只说是世子爷病重。”

    “病重?”黛玉听了十分心惊,西宁王世子乃是穆嘉慧的嫡亲哥哥,她兄妹两个本就不受西宁郡王宠爱,亲情淡薄,且自继王妃诞下一子后日子越发不好过了。黛玉又不好打发人过去,只能趁着三节两寿的名义送上贺礼,前头倒也罢了,礼尚往来面子情还做得住,偏到跟前来请安的都是打着嘉慧郡主的名义实则是西宁王妃的人,自己一直没收到嘉慧郡主的回音,送过去东西也就罢了,信件她到底见没见着还是两说。

    知道女儿担心,只是平安州的水太深,饶是自己眼下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故而林如海思虑再三,告诉黛玉说今年的礼不用送去了。

    黛玉无法,只得将此事憋在心里干着急,不日薛蟠已在菜市口就范,林安并未亲眼看见,只叫人将车驾到旁边的街巷,远远的能听见些动静,等看着人散了也就回来了。

    “姐姐,薛家太太说是彻底疯了,薛家大姑娘拘着没叫她过来看见那场景,只带着一个叔伯兄弟和两三个家人领了尸首回去了。”

    因为天冷,林安即使抱着手炉也仍觉身上微微有些发凉,好在黛玉让人一直备着浓浓的姜汤,进门后一大碗灌了下去,身上立时就暖和了许多。

    “你见着薛家姑娘了?”黛玉听闻也没什么可说的,薛家落得这个地步是他们咎由自取,只是想起从前一起的情景,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林安摇了摇头头,只将小厮们打听来的消息一一的告诉黛玉。

    原来自打薛蟠出事判了斩刑,薛姨妈又病的疯疯癫癫之后,薛家二房薛蝌忙携其妹宝琴进京,一面帮衬着宝钗将各铺子清点折算,或卖或租,一面又亲自过去梅翰林家拜访。

    谁知梅家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要退了当初订下的那门亲事,并以薛蟠一事指责宝琴无德。本因家母患了痰症有心速让宝琴出嫁的薛蝌无法,借着王子腾的势与梅家僵持了大半年,好容易瞧着梅翰林弱了下来,偏王子腾升了九省都检点离京上任去了,梅翰林又见荣国府不欲多管此事,私底下也出了许多银子给自家谋了个外放,带着家眷一应出了京城,等薛蝌听到信儿赶到府上,主角已走了几日了。

    想起梅卉若的言行举止,黛玉虽知自己不应以貌取人,只是心里瞧不上梅家如此行事,连几个嬷嬷听了也骂梅翰林忘恩负义,当年薛家与他有恩,两家联姻本是好事,如今闹成这样,又欺软怕硬的,真真亏了他身上的官袍。

    “这个薛小姑娘也是命苦,她本出身商籍,梅家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偏要悔婚,这门亲事成与不成这姑娘的后半辈子想也是毁了。”

    “若是看的清,日后就算退了婚,薛家虽然败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回去金陵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恐也不难,怕就只怕这位姑娘学她姐姐的心思想攀高枝儿,那就难说喽。”

    几个嬷嬷说的都有道理,连林安听了也不免点头,又见黛玉她们说起里头的门道和内宅事物,便忙带着人逃也似的跑了出去,直气的黛玉在后头骂他不省心,虽说一大群的丫头嬷嬷在后头追着犹还不放心,只惦记林安衣服穿好了没有,可别冻着,到底还是自己亲自追到门口,看着人家给他系好斗篷方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