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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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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八!你何故一人跪在这里!你没事吧?你睁眼看看我,小八,小八!”

    啪啪啪啪!几个不减力道的巴掌带着深深担忧甩在朱八福的脸上,痛得她嘶哑咧嘴。

    “少公子,你干嘛挂我耳光?”

    她被太阳晒晕了,正迷迷瞪瞪地歪在太学门柱边偷睡,头顶着“徒伤悲”的板子,暖洋洋又舒服。

    可这画面在李宸景看来——

    心疼极了!

    辛苦照顾失忆的私奔对象直到病愈,根本没有好好睡几觉,又为了他前途着想催促他去开会,自己却被罚跪在太学门下。

    傻瓜一样,干嘛为他付出这么多!

    “会开完了?”她摸着脸,看看天色,再看看太学门下陆陆续续往府门走去的院生,“怎么已经下学时分了?不是说只要罚跪两个时辰吗?那我岂不是亏了?膝盖都麻了。”

    “两个时辰?你站了两个时辰?”

    听见她委屈的控诉,再瞥见她身边自书其辱的木板,李宸景身攒起拳头,愤然起身,“是谁!?是谁让他在此罚跪到晕倒的!?”

    “回李首辅的话,新晋院生的惩戒规矩是由律学博士刘博士掌管的,这大概——”一名路过的院生作揖答复道。

    “叫他来见我!”

    “呃?”

    “现下!请他来见我!”

    东序首辅在太学门下公然发飙怒斥了!

    那个连院长也要敬三分,面无表情难辨喜怒的丞相之子发怒了!

    气势凌厉,眼神狠硬。

    所有院生无不停住脚步站定原地互相侧目而视,无人敢再踏前一步,要知道,他不仅仅是东序首辅,更是专门负责东序府每年向朝廷选贤荐官的吏部统府,六部中最高的机制,谁进殿侍君,谁远配京城之外,皆在李首辅笔墨之间。

    为防院生们吹嘘拍马套近乎,这李首辅向来个性凉薄,寒眸冷脸,与院生也从不交际。如今怎会在太学门下伸手援助一个新晋被罚的小院生呢?

    “便是你让他在烈日下罚站两个时辰?”居高临下,李宸景负手而立冷厉地开口。

    被莫名拉来的刘博士完全不了自己犯了哪条规矩,看看李首辅身后的矮个子院生,点头道,“回首辅的话,正是在下。”

    “好个在下,他何错之有要罚到他晕倒为止?”

    这般质问让刘博士在来往的院生中拉不下颜面,硬着头皮只能对答,“此院生新入府不久,便多次缺席,东序府乃朝廷学堂规矩严厉,今日缺席学堂,他日岂不缺席殿堂,因此罚跪两时辰!”

    “如若院生家中有难事,难道不该通融处理吗?”

    通融处理?刘博士愣了愣,瞪大眼睛看向高处的李首辅,“李首辅……规矩便是规矩,凡事不应有半点例外,,只有废物才需要被通融。此乃您曾经的原话啊……”

    “………………”身前的他又出现了!他以前到底是个怎样品种的冷血动物,真让人厌嫌!

    懊恼地搔搔头,孩子气地拨乱了发,他担忧地回头看她。刚才的话,她听到了吧。一定又让她讨厌了。

    见他一脸为难地回头看自己,朱八福叹了口气,以为他在向自己求救。看吧。想逞英雄,结果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最后还不是要她来救场。哼!马后炮,得罪了博士,将来被穿小鞋的还不是她。故作乖巧地扯了扯李宸景的袖口,她挤出假笑装好人:“少公子,算了吧!反正我跪都跪完了,就不要为难刘博士了。”

    “不行!”李宸景想也不想地拒绝她。

    喂喂!我已经给你找回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要!”

    “不要什么?”不要面子,不要里子,还是不要脸?

    “不要李宸景定的破规矩!”

    “唉?”

    “他……不,是我,还定了哪些规矩!刘博士,你告诉我。”

    “首辅大人,你要做什么?”

    “统统取消!”

    “…………”

    “唉?!!”

    这声惊叹不是从她嘴里发出的,而是从所有路过太学门的所有院生嘴里发出的。

    统统取消的意思是——

    中选入府后禁赌禁酒;女眷不准靠近东序府方圆三里;有违校规自书其败罚跪太学门下示众;出入妓院赌场,没抓到算你好狗运,一经发现哼哼削去你三千烦恼事,断缺你的红尘念想,放浪形骸且屡教不改的家伙驱逐出府,永不录用——这些号称正圣德、定仕心,事实上既不人道又拘束他们文人骚客灵魂的烂规矩,统统要取消吗?

    李首辅摔坏脑袋了!他要推翻自己的冷血统治,怀抱着教育的大爱,还院生们自由开放的求学环境!

    “小八,再也不会有人让你罚跪了。”他邀功地笑道。

    “…………我该说谢谢你吗?”可她真的说不出口。

    “不用谢。”

    “……”喂喂!还真敢接话,没人在真心感谢他好吗?

    “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你做的。”完全没听出她的敷衍,他展开豁然开朗的笑颜,从唇角到眼瞳都闪烁着温暖阳光的味道,“我会证明给你看,我和以前那个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你以前才没那么迟钝那么呆!

    东序府规矩什么的,冲冠一怒为蓝颜什么的,造福后代院生什么的,教育改革什么的,到底管她什么事啊!她还不是可怜巴巴跪了一整天,掀桌!

    李首辅变了!

    他变得好说话,好打交道,或者说——人气爆棚了。

    取消了那些可怕的条条款款,一举博得了众院生的所有好感,李首辅趁胜追击,那平易近人,待人温和的态度宛如一袭春风吹向东序府所有角落,从没有哪个统府能如此笑眯眯地和低头问候他的院生打招呼。

    挥手,颔首,笑容可掬,偶尔还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虽然只是简单的小动作,可那让人倍感舒适的态度就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他。

    相较于春风满面的李首辅,站在他旁边的新晋小院生态度就差多了。

    那是张什么后娘脸啊,阴脸,皱眉,仿佛全世界千她百八十万两黄金没还,连步子都沉重嚣张浊气十足,一副傲慢的模样。

    不过是被首辅随手救下的小院生,有什么资格大喇喇地走在首辅身边啊。

    新晋院生如此不晓伦理辈分,要不是李首辅帮忙求情,跪到死也不足为惜吧!

    快滚开首辅身边,你这个破坏画面的蒜头。

    “你为什么离我越来越远?”

    “顺应名意。”

    “嗯?民意?”他歪头不解,眉头紧锁思量一瞬,“是不是以前的那个他不让你跟他走在一起?把你当做地下情人藏起来?”

    “……喂喂,他不是大魔头好吗?你把他想象得也太牲口了。”他继续这样偏执下去要怎么好好回复记忆啊?好歹曾经也是风姿卓越,恃才傲物的贵族公子哥,怎么就被自己当成一个矫情摆谱又没人缘的讨厌鬼了呢。

    “你明明那么讨厌他,为何还帮他说话?”斜眼,他略有不满。

    “他不就是你嘛?只要你回复了记忆。”干嘛一副酸溜溜的吃醋模样,还把界限划分的那么清楚。等想起全部,他必会为今日丢脸之举后悔不已。

    “回复什么记忆?”

    “当然是所有从前的事情啊!”尤其是他和花魁柳蓉蓉的前缘□□!这样她才能完好无损,全身而退!

    “你这么希望我想起来吗?”

    “当然啊!”喜欢的人这种事情怎么能够弄错?

    “即使是我们从前的不快?”

    “呃……我们之间……”虽然不存在什么太快乐,但是也没到不快的程度吧?被狗追那段是悲剧了点,但是他们也就仅有那交际而已。

    “不过,那不重要啦!”他们之间的事跟他的所有的记忆相比根本不值一提。扯住他的衣袖,她忘记先前要离他远些的民意,急忙把他往外拖,“走走走!我已和人说好,有个地方要带你去!那里一定能让你想起好多事情的!”

    什么事也比不上帮他想起过去重要,“还有个很重要的人要带你去见!你一见到她什么都会想起来的!我可是好容易才说动朴公子放你前去见她的!可别错过时辰,把握时机呀!”

    一如相思门方知相思苦,一寸相思一寸灰,柳蓉蓉定能让他百病全消,相思痊愈。

    她猴急的关心看在他眼里,没半分开心,皱皱眉,他脸色黯然。

    “你果然……”比起现在这副德行的自己,她果然还是更中意以前的那个他,那个讨人厌的家伙。可是,他并不打算再忆起那家伙,那段过去必是难堪痛苦至极,才让他觉得现下与她若即若离,偶尔眼眉一闭,一想前尘也是灰蒙一片,耳边会荡起吵耳的琴声,让胸口沉闷不已。既不是好事,他有权利选择尘封摒弃,只要她还在他身边,有无记忆又有何关系,除非她喜欢的只是那段过去,而非现下站在此地的自己——

    “我不要回复记忆。”他停步。

    “不要……你在说什么啊?”她不可置信。

    “我说我不要回复记忆。”甩开她的手,他站在原地,肯定地重复道。

    “为什么?你不是说要努力想起来的吗?”

    “……”那是因为没有那些记忆,她只把他当陌生人。可渐渐他发现,原来丧失那段记忆,她根本不把他当以前的李宸景看,那么她到底是喜欢他还只是以前的那些记忆?

    从最开始她就很奇怪,不承认他的感情,又不肯对他亲近,就因为他失去记忆了,所以就把他排斥在外吗?既是如此,他偏偏就不要想起来。

    他想忆起来的,是关于她的所有事情,要他变回原来讨厌的模样,他办不到——即便是她的意愿。

    “忆起来又如何?我和他已是不同了!”

    “不同?有何不同?”

    “你看不出我们不同吗?你看到的大概压根不是我吧?”

    “喂!你是故意要跟我找茬吵架嘛?”他别扭带刺的话终于让朱八福感到一丝不对劲,他在跟她犟些什么啊?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在为他好喂,火大,“什么相同不同的,东序首辅,丞相之子,你是李宸景,李宸景就是你。若非说有什么不同,哼哼!那还真是有点不一样,他不会像你这样幼稚缠人!”

    “…我幼稚缠人?”

    “对啊!不仅幼稚缠人,还呆呆的,迟钝,自我中心,不知好歹!”

    “…………”

    “瞪我干嘛!少用那张和李宸景一样的脸瞪我!不是不要回复记忆,不要当李宸景嘛?那就不要用同样的表情跟我讲话啊!”

    甩袖从她身边走过,他咬牙,“无妨。我会让你知晓,我与他有何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