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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二章? 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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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清晨。

    紧挨着栖凤镇工坊的一条小河边,那里刚好有一块稍稍倾斜的平坦沙地。

    此时被俘虏的四百多名夷人全都反绑着双臂,然后按照每二十人拴成一串的方式,排着队由几十名官军押着来到工坊。

    此刻的官军手中除了刀剑之外,还有近半数人手持长枪,这些夷人在官军的呵斥声中老老实实地在工坊内的大院中坐成一片,忐忑不安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命运。

    这些被俘虏的夷人因为已经解除了武装,浑身上下只剩下那套大晋官府发放的灰黑色粗布劳工服,加上被俘后官军甚至连他们用来裹脚的粗布也全都去除,夷人如果想要逃跑就只有光着两只脚丫跑路了。

    可是没有一名夷人胆敢逃走,他们所有人全都耷拉着脑袋,似乎已经认命了。

    此战之中,栖凤镇所属几个矿场的主要两名头领,松谷男在青川岭矿场就已自杀,而青木力斗在战斗结束后立刻被蔡祖明下令当着所有夷人俘虏的面斩杀于镇东的牌坊旁边,其他矿场的小头目早在战斗中就已丧命,现在剩下的夷人俘虏完全就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有人敢于挑头起来反抗,他们都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谁来带这个头那下场肯定是第一个被杀。

    没有人愿意做这个出头之鸟。

    于是所有夷人就带着战败被俘后深深的颓丧心情,任由数量只有他们五六分之一的官军押解着缓缓来到自己人生中最后的一处歇脚地。

    俘虏被押到工坊后,官军只留下二十人看管坐在地上的俘虏,除了守卫工坊大门的两名军士,其余十八人就在工坊的围墙边分散站立警戒。

    这些官军面色阴沉,手持长枪,腰挎刀剑,他们每个人都有兄弟袍泽在这场战斗中阵亡或者负伤,如果俘虏们胆敢有任何小动作,这些官军绝对会立刻上前当胸刺上一枪,反正蔡祖明已经下令将这些俘虏全部处死,至于他们会得到一个怎样的死法对于官军来说是毫不在意的,而且敢于反抗或者逃跑正好给了官军下手的理由,这个时候军士们的心理上根本不会有任何负担。

    在刚才的押解途中就已经有十几名夷人因为身上带伤,脚上的裹脚布又被摘取,走的稍微慢了一些就被官军刺杀在官道路旁,所以此刻剩下的夷人全都心惊胆战地坐在地上,根本不敢有丝毫异动。

    其余六十名官军则每次带走一串二十名夷人,将他们拉到小河边的沙地上,就在靠近岸边的河水中,二十名夷人面对小河跪成一排,他们身后则是二十名负责行刑的军士。

    随着站在一旁的王校尉一声令下,二十名军士同时挥刀,紧接着便是二十颗人头掉落水中,无头的尸身一下子便瘫软在河水里……

    有条小河就比较容易处理血迹,等到这一批夷人被行刑完毕,立刻有其余的军士上前将尸体和头颅一起捡拾起来,首先割去每一枚首级上的一只耳朵,用一根麻绳穿起来,然后将尸首和头颅再扔进县官早就在镇中征调来的几架驴车中,运到距离工坊两里之外的山脚下,那里是栖凤镇的一处乱葬岗,此时已经有征召的百姓和幸存的衙役乡勇团等几十人在此地挖坑,就等着驴车运来尸首后就地掩埋。

    运送尸首的驴车被分成三批,剩余的四十名军士也分成三批来完成这个任务,否则就是到了天黑这四百多人也难于杀完……

    杀人绝对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别看夷人俘虏被分成二十人一组,看起来像是流水作业,拉来一批砍杀一批,血水被河水冲走,尸首被驴车运走,这一切仿佛都是有条不紊地进行下去,只是需要花费一些时间而已。

    但是无论是行刑军士的心理承受力还是斩首使用的刀剑,都不可能一直只用一个人或一把刀,必须要轮换着来,因此每名军士最多砍杀三人后就要换人行刑,顺带着他使用过的刀剑也需要更换,或者就在一旁的河边重新打磨。

    余一丁作为钦差大人,也是目前此地最高的行政长官,于是就被县官和蔡祖明赶鸭子上架充作了监斩官,那位县官还直说由钦差大人来坐这个位置最为合适,余一丁推脱不过只好依了他。

    随后县官又派人搬来桌椅凉伞,放置在沙地坡顶处的一个草坪上,余一丁便优哉游哉地坐在椅子上监督行刑。

    可是我们的余大人可没有古罗马帝国的贵族那种变态嗜血的癖好,仅仅只观看了三轮行刑,余一丁就受不了了,他的感觉就是想吐。

    这可不像是在战场上,刑场上杀鸡一般地斩杀毫无反抗之力的活人确实令人触目惊心,心理承受能力差得人可能看到第一批夷人被杀后就看不下去了。

    此时不仅在沙坡的四周都充斥了一股令人恶心的血腥味,因为地势平缓,所以小河流速也非常缓慢,河水已经被鲜血染出了一片深深的血红色,从沙坡下面的河岸一直向外扩散到河道中心,并向下游缓缓地蔓延出去,足足有十几丈远……

    余一丁只得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刑场。

    这场行刑可能一直要持续到傍晚甚至深夜去了,余一丁可没兴趣在河边就这样观看下去,三轮行刑过后已是辰时将尽,虽然余一丁看了行刑后没有一点胃口,但是他仍旧找了个想要吃点早饭的由头离开了河岸回到镇区。

    县衙公堂之上县官带着师爷正忙着听取军士的汇报并着手书写给朝廷上报的战况奏章,他是本地县令,而栖凤镇唯一的一名校尉军官也在此战中阵亡,所以本该是李校尉完成的战报只好由他来写了,陈平是青川岭矿场的官军首领,虽然他是裨将,但是栖凤镇可不归他防卫,战报自然轮不到他来写。

    蔡祖明倒是可以完成战报的编写,但是他此时根本不愿意理会这些琐事,他到矿区后可以临时指挥战斗,这一点只是履行一名四品武将的职责,但是此次出行他的主要职责还是奉平洛郡王府命令保护钦差余一丁,并寻找到他的夫人,这是官面上的理由,非常的冠冕堂皇,打仗的事情可以干,事后擦屁股的事情就交给当地的县衙吧。

    说起来凌晨时分战斗结束,蔡祖明便带着陈平指挥军士们看押好所有俘虏,打扫战场,经过此战栖凤镇就像是被血洗了一般,到处都是残缺不全的尸体和斑斑血迹,蔡祖明又命人收殓战死的官军尸首,同时还要将那些夷人的尸体装车拉倒乱葬岗掩埋,然后他又前往军营查看伤兵的状况,此战官军已经获得了全胜,写战报这样的事情他就不想参与了,只要当地官员据实上奏,朝廷自会有奖赏和抚恤派发下来,对此他没有太大的兴趣。

    其实蔡祖明还有一点点私心,现在整个平洛郡最靠近西北部边缘的栖凤镇夷人之患已经平定,就算矿区其他地方的夷人暴动也只会向东前往洛西镇,不可能再到栖凤镇来肆虐,所以经此一战此地肯定已经变得非常安全,蔡祖明现在想的就是趁此机会赶紧出发上路,余一丁倒是寻到了自己的老婆,可是他的未婚妻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情形呢,谁能保证他的两名亲卫就能顺利地护送沈月婵和婉晴安全抵达平洛城?又何况现在的平洛城中就一定平安无事吗?这些未知无一不令他暗自心焦。

    蔡祖明已经安排陈平带领官军做好整个小镇的战后秩序恢复工作,昨夜之战中衙役死伤大半,这还得亏蔡祖明对防卫监狱的官军下了一道可以根据战况自行处置俘虏的命令,就在夷人攻击监狱甚急之时,俘虏中有几名彪悍的家伙就想趁机冲破牢狱,结果被七八名官军直接砍翻在地,否则一旦俘虏冲破牢笼,监狱守卫能否抵挡的住夷人内外两面的夹击,坚持到蔡祖明陈平的援军都说不一定,如果那样的话整个战局很有可能就将被改写,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不过即便如此,原本有十五名衙役的栖凤镇现在只剩下两人完好无损,幸好现在各个矿场已经不能再继续运作了,因此小镇的防卫可以暂时让官军代劳,直到官府再招到衙役为止。

    就连那名油嘴滑舌的本地衙役蒋四也在此战中丧命,乡勇团更是十去七八,五十人的队伍只剩下十三人毫发无伤,所以此刻小镇里已经有好些人家已经开始在操办白事了,就算蔡祖明身在军营也能隐隐听见附近的街道上传来办白事时那些鼓乐的吹吹打打,以及孤儿寡母的嚎啕大哭之声……

    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所有战争中受苦受难的永远是老百姓,这是一个永恒不变的结果,只要有人类存在,便会有各种利益冲突,冲突加剧之后便会爆发战争,最后的结果就是大批无辜的性命消失,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华夏数千年的文明一直在延续着这个循环……

    柳翠和钟离雪依旧待在军营中歇息,战斗结束后,当蔡祖明安排好所有相关事宜,便来到军营查看伤兵的情况,二女碰见他自然要询问余一丁的去向,蔡祖明告诉她们余一丁被拉去做了监斩官,钟离雪闻言却是满心好奇,直嚷嚷着想去看看热闹,结果被柳翠一把拉住。

    蔡祖明立刻想到余一丁的这位夫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刚才到了军营后他就向医官和老大夫询问她们的情况,得知钟离雪才清醒不久,柳翠还在一旁照顾她,于是连忙上前劝说,蔡祖明可不希望他跟着余一丁费尽心思才找到二女,现在战斗都结束了,到了这个时候余一丁的夫人又会出什么问题。

    而且蔡祖明估计余一丁也不会在刑场呆很久,虽然说是监斩官,但那确实不是一个好差事,如果是像平日里处决几名死囚,压根用不了多长时间,等到监斩官验明死囚的正身,刽子手向监斩官求得斩决签,接下来时辰一到,手起刀落,死囚人头落地,旁边负责收尸的人将人犯的尸体往棺材里一装,随后刽子手向监斩官复命,整个行刑也就算是完事了。

    可是眼下是要处决四百多名俘虏,先不说杀了一批后需要简单清理一下刑场,然后有人上前割耳,再收走尸首掩埋,接着官军又拉来下一批俘虏斩杀,仅仅是一次就要同时斩杀二十人,那真是刀光血影,血腥无比,如果不是有某种嗜好,只是看着这个场面就让人受不了了。

    果不其然,清早余一丁跟着押解队伍出去的,结果才到巳时没有多久他就跑了回来。

    钟离雪本来还有一点小小的郁闷,结果当她看见余一丁出现在军营的辕门处便急不可耐地冲上前去,不过看起来她确实还没有完全恢复,努力跑到余一丁面前时又有点头晕,只叫了一声“余大哥”,整个人就再次晕倒在余一丁怀中。

    柳翠和蔡祖明跟着一起过来,余一丁连忙将钟离雪交到柳翠手中,现在战事虽了,但他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于是便自顾自地往营房走去。

    蔡祖明不知道余一丁还会有什么事,衙门那边的事情他都已处理完了,来到军营只是查看一下伤兵情况,接下来他想的就是等到余一丁从刑场回来后二人再去跟县官打个招呼就出发上路,蔡祖明的心思现在全在沈月婵的身上了。

    余一丁没有跟他解释,只是快步来到营房,此时军营中又多了近百名伤员,几乎所有的房子都被伤员占满了,到处都可以听见他们的呻吟呼嚎。

    余一丁找了好几个房间才寻到和医官一起医治伤员的老大夫,此时他们正在为一名胸腹间受了刀伤的伤兵上药包扎,见他们正在忙碌,余一丁也不上前打扰,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观望。

    过了一阵等到两人给那名伤员敷药包扎完毕,刚抬起头便看见站在门口的余一丁和蔡祖明,一惊之下急忙就要行礼。

    余一丁赶紧上前搀扶,口中说道,“切莫多礼,老先生和医官辛苦了。”

    “咳咳……,有劳大人费心,这些军士都是为保卫栖凤镇所伤,唉……,老朽作为本镇之人,只是有些许医术,尽些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从昨晚到现在,老大夫和医官可能也就歇息了一两个时辰,那名医官还好说,正值壮年,熬点夜不算什么,可是老大夫六十好几的年纪,不仅熬夜还要医治伤员,这一晚肯定把他累得够呛,所以多说几句话都喘息不已。

    “老先生切莫自谦,如此多的伤员,如果没有您和医官费心尽力医治,不知他们这些人还要吃多少苦,又有多少人会性命不保啊。”

    余一丁感叹,见老大夫又要说话,连忙抬手阻止,随即将他扶到一张椅子上坐下,然后又道,“老先生,这些伤兵还要仰仗您老和医官辛苦医治,你们可不能累倒了啊。”

    这回老者倒没急着说话,坐在椅子上后他便直接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喘息了片刻,又喝了一口他的小伙计递来的温水,这才像是得到了一丝恢复。

    余一丁见老者的精神有些好转,连忙又道,“此间事了,本官也要和蔡将军启程前往平洛城了,还望老先生保重身体。”

    老者闻言忙道,“大人这就要离开栖凤镇了?……哦,对了,大人的那位夫人似乎也没有完全恢复吧,何不多歇息一日再出发?”

    余一丁很清楚蔡祖明此刻心里的焦急,但是他不能将这些话说给老者听,于是答道,“不瞒老先生,本官公务在身,实在不能再在栖凤镇耽搁。”

    “哦……,大人所言极是,公务要紧,那老朽祝大人一路顺风。”老者连忙拱手施礼。

    “多谢老先生,另外我还有一事,就是医治我妻所用的熊胆和熊白……”

    “啊!……大人所说的是这事,只怪老朽只顾医治伤兵,倒把此事忘记了,还望大人多多包涵,全福!”这下老大夫连忙起身赔不是,最后还喊他的小伙计。

    那位名叫“全福”的小伙计已经取出两个油纸包,正是余一丁拿给老大夫用于医治二女的熊胆和熊白,怯生生地双手递给余一丁。

    余一丁伸手接过那两个油纸包,只是看了一眼却没有放进怀中,而是盯着老大夫不语,老者连忙又道,“这些药材除了用于医治两位夫人以外全都在此,大人……”

    余一丁赶紧抬手制止老大夫继续说下去,他觉得老者已经误会他的意思了,于是诚恳地说道,“老先生误会了,本官感谢您老医治我妻还来不及,怎会有其他怀疑?况且老先生又不收取一文诊资,本官心头实在过意不去啊,何况这些药材放在本官身上确实没有太大用处,不如送给老先生,在您老手中它们或许能够救治更多的人呢,还望老先生切莫推辞。”

    老大夫闻言大惊,连连摆手道,“啊?!使不得,千万使不得!”

    “如何使不得?按本官的意思,就这么定了!”

    余一丁笑嘻嘻地将那两个油纸包又交还给目瞪口呆的小伙计,也不等老大夫再说些什么,转身便离开了房间,蔡祖明连忙对着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即紧跟着余一丁出了房间。

    这下余一丁算是真正了却了此间的所有事,只等着和蔡祖明出发了,不过这位统领现在正忙着给他的两位夫人安排马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