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一枝【CP完结】+番外】 > 第51章 末路与归途

第51章 末路与归途

推荐阅读:神印王座II皓月当空深空彼岸明克街13号弃宇宙夜的命名术最强战神全职艺术家重生之都市仙尊花娇特种奶爸俏老婆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越走越疼,越疼越能忍。

    斜坡长,一截全是新春开的花。

    宋野枝分心去想,以后他住的房子,要带前院,一年四季都种花,供过路的人赏。

    楼栋近在眼前,二层左侧的房间亮着灯。

    宋野枝按门铃,是李姨开的。

    “小野?哎哟快进来,这么冷的天儿,吃饭没啊?”

    宋野枝摇头:“李姨,我找小叔。”

    “在家呢。”李姨让开身子,指了指楼上。

    “麻烦您帮我叫他一下。”

    “先进来呀,多冷啊。”

    “我在这儿等他。”

    “我知道,我去给你叫,你进来坐着等。”

    宋野枝的脚在门前钉着,不为所动,只道:“几句话,我说完就走。”

    现在小孩儿的脾气,一个胜一个倔。

    “好好我去叫,你站柱子那儿去,挡风。”

    宋野枝站直了,整理头发和衣领,下一秒,风卷过来,再次乱了。他转了转眼睛,动了一步,移到圆柱旁去。

    易青巍来得很快,在家也披着外套,站到玄关处,眼眶和嘴唇红得异常。

    他握着门把手,看着宋野枝,说:“进来。”

    “你感冒了?”宋野枝首先问。

    “进来。”他重复道,声调一低,更显沙哑。

    宋野枝两手拢紧衣袖,吸了吸鼻子。

    “哦。”

    宋野枝慢吞吞走去客厅沙发,易青巍垂眸观察他走路的姿势。很正常,膝盖没有受伤的迹象。

    “上楼,去我房间等我。”

    易青巍找热水吃退烧药。

    “啊?”

    “你不是有事儿跟我说吗。”易青巍一直看他。

    “对,但是……”

    “在这儿说?”

    李姨及时地摆手:“你们先聊着,我出去买点儿菜。”

    宋野枝叫住她:“没事儿李姨,我们去房间聊。”

    他背对易青巍,面对眼前这两层楼梯,如临大敌,悄悄深吸一口气,憋在胸口,正欲抬脚——身体失重,天旋地转,易青巍从身后把他横抱起来。

    “伤了就伤了,装什么?”他说。

    没有变,还是像从前一样对他说话。

    宋野枝瞄了一眼身后,李姨已经不见了。

    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塌下来,臣服在这个怀抱里。深冬中,汲取温度。

    方才长得难以跨越的梯子,瞬时变短了。

    快要到尽头。

    “小叔。”他闷闷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受伤?”

    易青巍用手指推开门,微抬下巴。

    “你小姑告诉我的。”

    弯腰,把人搁到床上。宋野枝攀着他的脖子没放手,说:“我没有换衣服。”

    历来,易青巍无法接受除了睡衣及穿着睡衣的人以外的任何东西上床。

    他果然顿了一下,然后说:“没事。”

    宋野枝松开他,张开双臂后倒,最大面积沾在床里。

    灯光刺目,他不躲不闪。

    “不是小姑告诉你的,倒是你告诉小姑的吧。那天夜里的确很冷,墙外也没有个避风的地方,所以你感冒了,小叔。”

    想起来,比胡同里的流浪猫还可怜呢。

    易青巍的心跳在爬升。

    宋野枝总让他出乎意料。

    不懂迂回婉转为何物,直白,直白得令人心醉。

    “宋野枝。”他唤他。

    不比那夜在墙外由欣喜变成慌乱沮丧,历经情绪巨浪,此时,人出现在易青巍的眼前,那么其余俗事便全数成了虚幻,唯剩他真实。

    易青巍反而镇定下来。

    可惜宋野枝没他想得胆大包天,只敢告知,不敢等他表态。他急急把话头截过,说另一件事。

    “爷爷说,送我出国。”

    他怔住。

    一句话,把易青巍拽回现实世界。纷扰俗杂依旧围绕他,从没消失过,轰鸣着,声势浩大。

    出国。

    宋叔对宋野枝当真上心,完全不等其他人反应,杀伐决断,抹杀一切孙子被伤害的可能。

    桌上有烟盒,易青巍走过去,把它丢进抽屉里。转而拿起书架上的地球仪,缓缓抬高,轻巧一拨,注视着,入了神。

    旋转几圈,堪堪停下。

    “哪个国家?”易青巍问。

    “你认为呢。”宋野枝说。

    “美国?留学首选。”

    固定两个点,伸出手指,将两者连接。中间是纯净的蓝色,浩瀚的太平洋,没有边际。

    1:50000000。

    比例尺,数字过于长,易青巍失去想象力,他贴在弧面上的两指在宋野枝看不见的地方委顿下来。

    宋野枝:“你也是这样想的?”

    “或者俄罗斯?近些。但是纬度太高,太冷了,而且,没什么好学。”

    易青巍更像在自言自语。

    “你也是这样想的?”他执拗地要答案。

    “这确实是目前最妥帖的方式。”放下地球仪,易青巍这样回他。

    “什么方式?”

    “出去看一圈并不是坏事。”

    “让我不再喜欢你的方式吗?”

    “让你认清自己的方式。”

    “我现在就很清楚。”

    不够,易青巍想。

    你要去见更美更宽阔的世界,去遇更好更优秀的人。

    我原地等你。

    若迷失,就迷失了。能重逢的,会再重逢。

    “你怎么确定。”易青巍刁钻地问。

    宋野枝闭上眼睛。

    他不想再和他做无济于事的争论了。

    “你也是这样想的。”第三遍。他何时成了喋喋不休,追根究底,惹人讨厌的懵懂孩子,“想把我丢出去,得个安宁。”

    “不是丢,没有任何人……”

    “我走了,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也可以吗?”他说。

    不是不回来了,而是回不来了。

    宋英军说,出去,直到不喜欢他为止。当时他有预感,自己恐怕是要客死他乡,埋尸异国了。

    宋野枝不常常想永远的事。如果用它修饰爱,显得不牢靠,如果用它修饰离别,倒能让人真真切切体会一番悲恸。

    爱别离、求不得,此情此景,两样占齐了,宋野枝生出一种无名的痛快来。

    他可能会长久地,不明尽头地喜欢他,能怎么办。

    这是没办法的事。

    宋野枝在对他起誓,易青巍不知其中原委,却以为他在赌气。

    “你乖一点。”

    易青巍走近,想伸手摸摸他。宋野枝唰地坐起来,撞到易青巍坚硬的腹部,外套的拉链在他额头印出一道红痕。他伸手去捂住,起身往外走。

    “我带你下去。”易青巍拦他。

    宋野枝视若无睹,径直出门。

    刚搭上扶手被拉住,易青巍的手很烫,宋野枝没有挣脱。看着空荡荡,一阶复一阶的楼梯,他问:“我都说只在门外说就好了,为什么偏要拉我进来?现在又要我自己走出去。”

    下半句话有哭腔。

    易青巍探身去仔细瞧他,离得极近。近到宋野枝浓密的睫毛清晰可数,在空中翻飞,节奏很乱,惹得观赏的人胸腔紧跟着变拥挤。

    “我怎么听来,你这句话有其他意思。”

    “没有。”

    睫毛不再扇动,宋野枝睁大眼睛,抬眼,定定地望他。

    易青巍也看他,两道眼神相撞,两颗心莫名平静下来。他抬手,捻了捻宋野枝柔软的耳垂,复而轻揉后颈,然后紧紧拥住。

    “没有任何人想把你丢掉。”他只需微颔首,就可以吻到他的发,“你随时可以依靠我,我永远值得你依靠。从前是,往后是。”

    他也同他讲永远。

    易青巍的外套留在卧室,身上穿的是细线毛衣。

    暖烘烘的胸膛,笃定的誓言,和“永远”二字无异,轻易让人心生懈怠。

    怀里没有光亮,世界是黑茫茫的一片,辽阔无垠。

    “可不可以,别让我走,我不想。”

    宋野枝还是说出了这话,用祈使句。

    “可能,不行。”易青巍说,“决定好哪个国家,哪天走,告诉我,我去送你。”

    睁眼。

    白光乍现,大梦初醒。

    宋野枝的手依旧环着他的腰,紧握最后一下,他离开了。

    被人哄骗着吃糖,舔到最后,是刀尖。鲜血淋漓,满腔是讨厌的铁锈味。

    宋野枝一言不发要下楼,没有怒怨,他只感到难堪。

    “我抱你下去。”

    这一次,宋野枝躲开他的手。

    “小叔,不能送到尽头的话,开始就不必麻烦啦。”

    易青巍听懂了。他的每一句话他都听懂了。

    宋野枝转头,专注自己的路。膝盖的伤变得无足轻重,他顺畅地下楼。到了大门口,他想,走出来,其实不会太难,对不对。

    -

    晚九点,宋野枝步履蹒跚回到家。

    宋英军和宋俊还有陶国生正襟危坐等了许久的人,一见他,立刻离了座,三个人异口同声:“怎么这么晚?”

    光影交错,宋野枝的表情晦暗不明。

    “爷爷,抱抱我。”他小声求道。

    宋英军慌慌张张抛开拐杖,疾步走到他面前:“怎么了?啊?怎么了这是?”

    爷爷急急把孙子紧紧抱住。

    他们两个人都极需这一个拥抱。

    宋野枝一靠上来,宋英军的半个肩头顿时湿了。

    “爷爷,想好了,去英国。”

    嘴巴张开,声音就藏不住。默泪成抽泣,抽泣成嚎啕大哭。不过分秒,宋野枝哭得喘不过气,整个人脱了力,软得站不稳,全凭宋英军使劲撑着。

    “怎么了?跟爷爷说。啊?因为出国的事儿?咱先不提了它了行不行?”十几年,宋英军没见过宋野枝这副样子,心疼得要死,“等你想去咱再去,好不好?不哭,别哭,跟爷爷说。”

    “爷爷,疼。”

    “哪疼?爷爷给看看。”

    “膝盖。”

    三人凑上去检查,他的膝盖肿得裤子已经提不上去了。宋俊跑去找剪刀,把布裁开,伤恶化得不能看。

    宋俊在一旁看着宋英军上药,心里不是滋味。

    他不是傻子,他心里明镜儿似的,宋野枝一定是去找过易青巍。但宋俊惊讶自己竟不怎么动得起怒,他好像有些能理解宋野枝对易青巍的感情了,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么寻常、肤浅、幼稚。

    宋野枝用右臂蒙着眼睛,不管不顾地哭,胸口起伏,全身都在轻颤。开始时死忍着声气,咬破了嘴唇,血泪掺在一起。

    “爷爷,真的好疼。”

    他的伤口就在那里敞着,他总不停地说这一句。处理伤口的手劲,无论大还是小,并无区别。

    宋俊上一次见宋野枝如此,是他三岁时被送去托儿所。

    分别时,宋野枝被老师箍在掌中,隔着铁栏,朝他张着五指,一开一合,要他抱。

    最后什么都没抓住。

    看宋俊上了车,宋野枝才悟出事实,吐了嘴里的棒棒糖开始大哭大叫,涕泪横流,爸爸不要丢下我,爸爸别不要枝枝,爸爸带我一起走吧,求求你了爸爸。

    听得人心碎。

    他那个时候,也是现在这一副撕心裂肺,伤心欲绝的模样。

    托儿所里没有洪水猛兽,他只怕宋俊一去不回。

    被人放弃,行至末路,不知归途。

    ※※※※※※※※※※※※※※※※※※※※

    昨天有哭的朋友,今天请接过我递的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