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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辞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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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

    上官倾之,看到,确切地说,是听到上官谦从东北回来时,跨进家门的那刻,他便下了决绝之心,等待姚玉的日子,太漫长,他不想再拖着病体,继续等待。只是钱宁的意外,让他忍之又忍地拖了两年多。

    坐着缓和了一会儿多年来反复发作的背疼,上官倾之走到廊下,叫唤小俐近前。

    在他二人曾经默契、欢愉的卧房里,他确认了四下确是只有他二人之后,突然伸手拉住小俐的手,回忆起第一次拉着这手时,那份滑腻和柔软。

    “我来日无多了,没想到,唯一放不下的,竟是你了。”

    他感受到小俐的手,微微一缩,轻轻笑了,继续说道:“你日后怎么打算?真的,我此刻倒后悔起来。”

    小俐,伸出舌头润了一下下唇,突然也笑了,知道上官倾之此刻未必能看不清自己的面容,他是好是坏的眼病曾让她暗暗落泪,但此时她却低头掩饰着心满意足的笑容,说道:“老爷这是在后悔,没有收我做上官府的姨娘,是吗?”

    多年的陪伴、或者说对外,让他二人多了只有他们彼此才有的坦诚和默契。

    “我活着,你能安心在上官府安身。等我死了,你打算如何,说来我听听吧。”

    上官倾之这么平静地讲出“死”这个字,让小俐不想在他临死前,增加牵挂。

    “老爷。”她拖着娇音显示她不想袒露心迹。毕竟,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隐藏、并自觉隐藏得很机巧。

    “别在我面前娇气,我知道你早有打算,近日我体力不济,快些说来!”上官倾之半命令地说着。面对小俐的继续隐藏,他不耐烦地放下了自己经年累月练就的“一身盔甲”,坦然说出,自己体力不济的话来,只是语气中,全无体力不济的苍凉。

    小俐仗着上官倾之这种背人之时的宠溺,释放着最后的骄纵,歪着头,轻轻坐在了他的腿上,说道:“那我想先听听老爷的。”

    上官倾之轻叹一声,规矩地揽着小俐,控制着冲上来地笑意,因为她的俏皮。

    他平淡无奇地开口继续说着,好像说出来的生死,与他二人,无干。

    “你回宫复命,等于是去送死,我没说错吧。”

    小俐的手,紧紧反握着,指甲几乎掐进上官倾之满是硬茧的手掌心。

    柔软的小手摸索着那些硬茧,小俐不经心中涌起一阵猛烈的酥软,思绪无法聚焦眼下的生死。十二年前的第一次之后,他的坚硬和她的柔软,便开始相互抚慰着。

    那天,她从宫中回来,明面上是说领封赏,因为传唤小太监怕她耽搁时间、亦或者大太监吩咐的,他微微透漏面圣是为了游隼大人的密奏,让朝中一个李立寄予后望、新近提拔的大臣,关励山,在李立这里得以明白是非,所以小俐兴兴头地打扮了一番,跟了小太监去了。

    结果晚饭前她回来的时候,面上带着清晰的手印下了马车,让接应的门房也吃了一惊。

    捧着封赏的小匣子,沉甸甸的,她依例放在正厅的后室一个暗格里,对面便是姚玉等人的排位,然后急忙让阿义帮忙在面上扑了些粉,得知上官倾之晚上在外喝酒,便和阿义先草草吃了简素的晚饭,洗浴之后,在卧房里细细打扮了一番自己,和阿义说,照顾好小澈就自己先睡吧。

    她自己则走到正厅,看着匆忙的下人们逐渐退下安歇,心里开始七上八下地等着单独外出喝酒的上官倾之回来。

    尽管内鬼已经清理了,那时的上官府,反而更加因为小萝等人,重新沉浸在东街惨案的巨大打击中,不论主人还是仆从,都形色漠然而匆匆。所以即便都知道她的脸是在宫中被打了,但没有人,包括看了一眼便心知肚明的阿义,对她能说出一句安抚。

    每个人,都被三个月前的东街惨案折磨着,仿佛给自己穿上了一件冷酷的外壳。

    小俐、李立、包括后宫、前朝,当时,都不知道东街惨案的缘由。

    李立因为惨案而误会游隼,以为他面上不参与党政,而暗地里纠缠其中,这次应该是被强势的某一方出面,给了个教训,逼他退后。

    毕竟,他是个孤儿,没有背景和靠山,可以这么羞辱式的杀光女眷。

    毕竟,能做这样的大手笔,在帝京没有一定的势力,仅凭几个江湖游侠来实施,是不可能的。

    上官倾之那晚回来的时候,府上静悄悄的,几乎都已经睡下了。

    他吩咐门房可以落锁了,然后心事重重地低头,直接大步穿过庭院,向正厅走,因为正厅亮着明灯。上官府一贯节俭,一般这么亮了明灯,必是有人在等他的示下。

    眼角感觉有人,多年的习惯,上官倾之立刻能判断是否来自威胁。

    月映,能将任何美好,放大,何况此刻千娇百媚的小俐。

    她,立在廊柱旁,两手收在身前,凸显薄纱掩映下的前胸和后腰的线条,明灯透过来的光线正好打在她水滑的脖颈上,反射着高档玉器的白,上面的几缕头发,带着挑逗,将柔弱之美,彰显到极致。

    如此的绝美,上官倾之并未停住脚步细看,只匆匆瞥了一眼她的手,便知道,她在紧张。

    压根没有被美色搅扰的他,走进了正厅,正要坐下问话,却在耳边听到哀叹,微弱的、压抑在舌根的声音。

    上官倾之后来想,要不是他,估计就错过了。

    看到并未落座的上官倾之,突然立在门口,歪着头、看向自己,小俐虽立在原地,面上却失控的变化着,印证了上官倾之的推测。

    她,飞起眉目直视突然闯进视线的上官倾之,不经忽闪了一下睫毛,然后迅速放下刻意呈现过的娇媚,因为对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男女嬉戏之意,只有她已经熟悉的冷漠。小俐窒息片刻,失了应对,她猜到上官倾之看出了她的目的。

    她,一时间不敢乱说话,本能让她紧闭起双唇,以致于嘴型在暗处看来,成了条细线,和着她心念里腾起的丝丝畏惧而睁大的杏眼,整张脸仿佛一只遇到突袭的小猫。

    “怎么办!”小俐当时低下头,确实是这么问了自己一句。

    夜晚的廊柱见,无人打扰,只有月,在云间穿梭,让投下的影子,有着明暗的分别。

    察觉方才带着风走进正厅的上官倾之,此刻背着手立在原地不动,小俐松了一下肩颈,抬头和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的上官倾之,对视。

    看到已经恢复平静的小俐,戒备多时的上官倾之,反倒轻叹一声,他环视了一遍庭院,然后大步走上来,火烫的双手捧起凉飕飕的脖颈,吻了过去。

    第二天收起床幔子,才看到小俐腮上残留的手印,上官倾之又坐回床边,和昨晚差不多,歪着头,看向小俐。

    小俐眼角察觉上官倾之突然停下来看自己的脸,仍然全无男女蜜意,便猜到是脸上的粉花了,原本欣然的心情立刻一缩、紧张起来,手上灵巧的动作也跟着慢了下来,深怕指甲尖的触碰而带来祸事。

    “昨天宫中的东西,可收好了?”上官倾之出门的时候,听说是来了个小太监,传小俐进宫拿封赏。

    “是。”

    随着小俐帮他从身后拢上中衣,凑近自己系绳扣的瞬间,上官倾之突然明知故问:“你这脸,怎么搞的?”当时的他,还不知道面前这个谨小慎微的小俐,半夜盯着床帐,决定要将此生,全副给了他。

    小俐闻言微微侧身,却将一只手移到嘴前,掩了口、垂着眼,逐渐笑起来。

    上官倾之,因晚上的事情,早起兴致上来,只想随口调笑一下她,并不在意对方的回答,却见小俐粉着脸在笑,他先是一愣,过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

    两人在卧房里原本例行公事的氛围,突然静止了,他们默默立在衣架前,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一起一伏。

    上官倾之,仍然在戒备这个女人,只是他隐约觉得,这一夜间,有些事情,变了。

    小俐,仍然很担心昨晚那种奉命的引逗,激怒上官倾之,而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游隼用手指背,碰了碰小俐腮上的四条浅紫色手印,说了句看似完全不相干的话。

    “十月末了,薄纱衫收起来吧。”

    之后不知道算不算巧合,两个人难得的交心,包括此刻在谈论的生死诀别,竟都是在床边。

    这在外人看来可能是无法理解的诡异,但他二人就是这样,十几年里,应对来自宫中的各种猜忌和试探,他们心里清楚,每天晚上确切看到了对方活着,便是能心安睡下的一天。

    上官倾之问,“你来我这里,我便知道陛下的用意。所以阿义提出要离开,我没拦着。她是不是无法复命、又没你这么能周旋应对,被杀了吧?”

    小俐,早就止住了笑意,回想着阿义临走前的依依不舍,时隔多年,她仍然忘不了她青春的身体,在裙裾间摆动的曲线,那是阿义最喜欢的大长裙。

    “阿义,应该是嫁人了。”小俐说出自己的推测,尽管她内心更相信上官倾之的推测。

    “呵,你倒是会自己骗自己的。”说罢,示意小俐,他要起身。

    他二人走到一个小橱前,上官倾之熟练的将两根手指,放在小橱的第二个小抽屉前,“这个抽屉,你拉开,把里面的一个锦布小铁盒,递给我。”

    小俐,知道里面是什么——他的一切,她都知道!

    上官倾之做回床边,摊着手让小俐将小铁盒放在他的手中,然后他一歪身将它放在床内的一个小暗格里。他重新端坐坐好,双手习惯地撑在大腿上,低头问道:“你看过里面的东西?”

    小俐感到巨大的紧迫感,来自诀别。

    她口中说着,是你的针包吧!鼻子里全是难忍的酸楚感。

    “那你如何不和陛下回明?他不是最好奇,我手里的这个玩意?每次派我出去,还让你跟着!”

    “人家不是担心你嘛。”

    “人家?”上官倾之默默抬头,一点调笑的意味也没有了,“你难道也不好奇吗?”

    小俐摇摇头,“日子久啦,我看陛下后来也不见得有多好奇啦。”她假意轻松地拖长了音,突然在寂静的卧房里,回响成了娇音阵阵,让上官倾之有些保持不住。

    他咬着下唇,一把拉过小俐,顺势板过她脸,抚摸着上面柔滑的肌肤,吻了他最熟悉的地方。如果不是小俐,他大概已经忘记了自己还是个男人,在东街惨案之后。

    上官倾之并没有停歇,因为他感到小俐在推他,她是在克制自己,她在悲伤。

    他一手放在胸上撩拨,一手顺着小俐的后腰,将她摁在自己身上,让她的柔软全部紧贴自己,耳边听到阵阵回应,他用力将自己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