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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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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越和谭戈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医院,之前曹老板的先例让他们一路无法停止胡思乱想。戴越虽然还不大清楚谭戈是如何确定的包雅伶与之前曹老板事件的共性,但他也隐隐感觉到了所谓包雅伶的发疯必然不是真实情况。

    当两个人上气不接下气地推开包雅伶的房门时,却只见她还好端端地躺在病床上,边上站着面色阴沉的包父。包父显然已通过路嘉知悉面前这两个年轻人是为了帮助自己女儿才特意过来的,因此并未将不快撒到戴越他们身上,还朝他们费劲地笑了一下,自觉地带上房门离开了房间。

    “你……你还没睡?”谭戈气喘吁吁地问包雅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吧?”

    包雅伶听着声音辨认出了谭戈的身份,点点头:“爸爸在这里守着我,一直跟我讲我小时候的故事,我睡不着。”

    谭戈这才松了一口气,却见包雅伶猛地朝她伸出了手。谭戈赶紧上前握住,包雅伶一把将她拉近,轻声问:“你知道了对不对?”

    “知道什么?”谭戈不解地望着她。

    “我可能是真的疯了。”包雅伶说着,一行清泪慢慢流下脸颊,“这几天我的面前总是浮现出各种画面,它们那么真实,就像我小时候失明前见过的一样真实而清晰……我还以为是我的眼睛渐渐恢复了,虽然我自己也不大明白为什么我从没见过你却能清楚看到你的长相和在别处的笑脸,还有为什么我看不到此时的你是什么表情。”说着,伸出手在谭戈的裙子上摸索着,半晌才绝望地停了下来,“你下午来看我的时候到底穿的什么衣服?”

    谭戈叹了口气:“就是身上这条连衣裙。”

    “那你为什么骗我?”包雅伶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所以我看到的一切根本就是幻觉对吗?我真的是个疯子!”

    “不是的!”戴越赶紧冲向前来按住她的肩,“你听我说,隔壁的隔壁病人的痰盂确实至少有两天没倒了!”

    包雅伶抬起头,眼泪在无神的眼眶里滚动着。

    “是真的,我来告诉你真相吧。”谭戈轻轻安抚着她的后背,“我没有骗你,你也确实没看错。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原因,但你一定要冷静,要有一定的心理准备,好吗?”

    包雅伶忙不迭地点着头。

    “你知道海市蜃楼吧?”谭戈尽力采取了一种她认为更易于包雅伶理解的方式给她解释,“由于折射率的改变,光会把一些其他时空出现的景象搬到我们面前。就像沙漠里的人们总能看到并不在眼前的绿洲,现代都市里会突然出现古代城市的影像。虽然对于这个时空的我们来说,这些景象虚幻而不可触及,但是它们却肯定是在别的时空真实存在的。你的眼睛因为某些未知的原因可能也出现了这样的现象,你虽然看不到当下眼前的东西,但你却能够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海市蜃楼。”

    包雅伶一字一句地回味着谭戈的话,突然眼睛一亮:“真的,我现在都还能看到你在我面前喝牛奶……我看到盒子上写着呢。”

    “是的,我今天早上大概十点多十一点的时候因为饿,喝了点牛奶。”谭戈微微一笑,“包括你之前说的我的穿着,也都没错,我今天刚起床后确实穿的浅黄色荷叶领衬衣扎着鱼骨辫,只是后来因为咖啡撒了一身,所以才临时换了造型……喏,你看到的一切都是对的,只是有时差而已。”

    在一边默默关注着的戴越这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不禁也有些惊讶。

    “这太荒谬了。”包雅伶有些失神地喃喃,“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真的不是我疯了么?”

    “不是。”谭戈紧紧握住她的手,眼角有些湿润,“虽然我无法解释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能力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你自己是正常的。一定要。”

    戴越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谭戈后面半句话字字砸进了他的心里。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只接受自己觉得合理的,只相信自己认为科学的,然而科学算得了什么?跟大自然的神奇比起来,我们所了解的科学实在是渺小而又无力。

    可我们又还能依靠什么来作出判断呢?

    “能告诉我你的眼睛是什么时候开始第一次看见海市蜃楼的吗?”戴越掏出笔记本,“虽然我不能为你解释原因,但也许我们能找到什么□□呢?”

    “三年前那个中午,邱天又带我去他家求父母认同,他保证那将是最后一次了,如果他们还不同意他就打算不管他们的意见了。”包雅伶沉回忆着,双肩突然开始颤抖不停,“邱天的母亲虽然一直非常厌恶我,但那天她第一次当着所有人的面扇了我耳光,骂我是勾引她儿子的死瞎子。邱天和我都很绝望……他买了晚上到M市的火车票,我俩决定一起离开。那天夜里在火车上,我的眼前就开始不断浮现出一个中年女人扇我耳光的画面……之后这几年偶尔也会有一些奇怪的画面出现。但都仅仅是画面而已。这次邱天走了,我的孩子也走了,邱天的母亲见到我的第一反应竟然还是打我,我受不了就晕倒了……醒来后,我眼前那些断断续续的画面,突然就开始渐渐变成了连贯的影像。”包雅伶说完后沉默了片刻,努力地控制着情绪,但她的心情却似乎越来越难以平复,“连我的亲生父母都不曾打过我……我又不是天生就是瞎子!”

    戴越停下了记录:“那你的眼睛……”

    “大概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有一次我跟着小姑姑偷偷去爸爸的厂房玩,谁知厂房里的一些药品不知为何泄漏了出来,然后起火爆炸……”包雅伶忧伤地摇摇头,“我虽然被人救了出来,但眼睛却受到了无法修复的伤害……我的小姑姑更可怜,才刚十岁就……”包雅伶低了头,双手紧紧捂住了双眼,“我那时候就看不到了,这辈子都无法像妈妈一样当一个真正的画家了。”

    话音未落,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闹;好像还有路嘉焦急的劝说……谭戈正欲去门口查看,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妇女就踹了门,后面一脸抱歉的路嘉也紧跟了进来:“戴越对不起啊我没想到她大半夜的还会过来……”

    还没说完,中年妇女就径直走到包雅伶面前,凶狠地揪住她的衣服想要把她拽下床:“死瞎子!你克死我儿子孙子还敢在这里装病!”

    包雅伶一听到中年妇女的声音,小脸登时吓得发白,身子条件发射地蜷作一团,嘴里带着哭腔大声嚷嚷:“我不是瞎子!我看得见了!我看得见了!……”

    “该死的疯子!我明天一早就把你送精神病院去!”中年妇女扬起右手就想往包雅伶的脸上扇,却被谭戈一把拖住。

    “你快去找包爸爸。”戴越赶紧低声示意路嘉,“找不到就立刻报警。”

    路嘉点点头马上跑了出去。

    邱母虽然人被戴越按在了旁边,嘴里却一直没停下过骂骂咧咧。从她满口难听的字眼中,戴越和谭戈听出了一些信息,大概就是说三年前邱母病了一场,现在邱父也中风了,付了医药费家里的钱都不够用了,也没人照顾,邱家其他亲戚都看不起他们了,笑他们生了个儿子不给他们养老倒去养个瞎子……而她把这一切问题全部归咎于包雅伶。

    病床上的包雅伶则一直抱着肩瑟瑟发抖。

    过了十几分钟,路嘉还没回来,而谭戈终于听不下去了。她一步上前捂住了邱母的嘴:“这位阿姨,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后院,包雅伶可以忍你但其他病人不能,拜托你闭嘴!”

    邱母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敢威胁自己,火气更大了。她挣开谭戈的手,一手揪住谭戈的头发一手试图打她:“哪里来的个有爹生没娘教的小东西还敢管我!”

    戴越本来还一直隐忍着,见邱母竟然敢打谭戈,他再也不能忍了。直接抓起病床上的毯子把邱母像个春卷一样紧紧裹了起来,让她动弹不得;而此时床上的包雅伶也终于愤怒地喊出了声:“我这三年汇给你们的钱加起来不下两百万了吧!还不够吗!”

    “呸!”邱母啐了一口,“不要脸的东西!那是我儿子的钱!”

    “不!”包雅伶瘦弱的身躯剧烈地颤抖起来,“那都是我自己的钱!你儿子带我走之前把自己所有的存款都转给你们了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那时候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们来到M市做生意全部都是我出的钱……”她说着说着,从愤怒和恐惧转为了极度的伤心,“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们邱家了?”

    “吱呀”一声,病房的门再次被狠狠推开,路嘉带着愤怒的包父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位警察。

    邱母离开之后,病房中安静了许多,几乎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

    戴越朝路嘉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出去,然后关上门打破了沉默:“趁大家都在,我们先不要想那些烦心的事,我们先来聊聊包小姐的病情,好吗?”

    包父这才猛然回过神,站起身来迫切地抓住了戴越的胳膊:“戴先生,所以我女儿没疯对不对?她只是被吓到了,是吗?”

    戴越安抚着包父坐下,又看向包雅伶:“我想,关于这个问题,您的女儿自己也可以告诉您。”

    包雅伶扫了一眼谭戈的方向,才坚定地抬起头:“爸爸,我相信我没疯。”

    “那你……”包父又是高兴又是不解地看看女儿,又看看戴越,“那你之前总说些莫名其妙的话是……”

    戴越跟谭戈交换了一下眼神,警觉地关上了窗户,拉好窗帘,又把病房的房门按了反锁。这才回到病床边:“我可以告诉您,但我希望您能有个心理准备,并且我希望今天我们聊的事情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

    见包父已调整好状态,戴越才慢慢把自己和谭戈的结论告诉了他。

    “并且我初步推算了一下,包小姐所看到的‘蜃景’与真实事件的时差为11-12小时。”戴越看了看包雅伶的眼色,“邱母对她的侮辱也许是某种□□,但具体的相关性我还不大明确。”

    谭戈一边听戴越讲,一边偷偷关注着包父的面色变化;但让她意外的是,包父竟然从头至尾都保持着镇定。

    “那,包先生……您能相信我们的结论吗?”戴越小心翼翼地问道。

    包父很久没有答话,像是在回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样陷入了深思。直到包雅伶摸索着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襟,他才慢慢转头看向女儿:“雅伶,你告诉爸爸,你现在有看见什么吗?”

    包雅伶无奈地摇摇头:“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能看到您在医院对面的快餐店点了一份牛柳盖饭,还能看到戴先生在跟几个看起来很有学问的大叔说话,好像还有说到我疯了的事,谭小姐一直在戴先生的身后左顾右盼的……就没别了的。”

    包父闻言点了点头:“乖女儿,你说的没错。现在,我也有话要说。”说着,他站起身来朝着戴越和谭戈深深地鞠了一躬,“首先我非常谢谢二位,素不相识却能无条件相信我女儿的荒诞言论,如果不是你们,雅伶可能真会被精神病院带走也说不定。所以我愿意在这里跟你们分享一点我们包家的秘密,一般的人听了也未必会信,我们也从来不会对外说起这个秘密,但我想,你们或许会想知道。”

    戴越和谭戈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一百多年前,我也不知道是包家多少辈以前的祖宗了,叫沈印慈,丈夫离世后独自带着几个儿女过活,靠做一些神神鬼鬼的事情赚钱养家。但那时候她的名气很大,都说她的眼睛通灵,能够见常人之所不能见。很多年后她又再嫁了,那双通灵眼后来被发现遗传给了她再嫁后生的小女儿,但她其他几个跟前夫生的孩子却是没有这样的眼睛。不曾想过了这么多代,她的通灵眼竟然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了下来,这能力一般到了20岁左右就会显现,只可惜都是传女不传男,所以我没能遗传到。”包父叹了一口气,“这个秘密,家族的人都知道,但从来不敢对外人说。”

    “通灵眼?”戴越攥紧了手里的笔,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被颠覆。

    “那时的人们称之为通灵眼,但其实……”包父稍加思索,“我记得我姑母说过,只是能够穿透一些东西吧。应该跟透视差不多。”包父叹口气继续讲道,“雅伶因为小时候的事故失明了,我原以为她不会再具有这能力了,没想到现在竟然还是来了,只是看到的东西跟我姑母讲的有一点区别。家族里姑娘的眼睛啊,想普通都普通不了。”

    “按照您说的话,包小姐的小姑姑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也继承了这透视眼,对吗?”戴越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可以跟我详细聊聊包小姐小时候在您厂房的那场事故吗?放心,今天咱们聊过的一切我都不会对外透漏半个字。”

    “你在看什么?”

    一整天奔波直到凌晨,戴越已经困乏不堪。好不容易驱车回到驻地却发现副驾驶座位上的谭戈正专注地看着什么,脸上丝毫没有困意。

    “包小姐的画作。”谭戈头也不抬。

    戴越好奇地凑了过去:“包小姐还真画画?她不是看不见吗?”

    “你给包小姐开处方的时候,我专门问包爸爸要来的。”谭戈把手里的画作一张一张翻给戴越看,“包爸爸说她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个像她妈妈那样的画家,而且很有绘画天分,所以专门去帮她收集回这些画作想让她开心一点……呐,从日期来看,她三年前刚到M市就开始重拾画笔了,也就是在她开始能够看到蜃景之后。看出来了吗,她画的全是她所看到的蜃景画面。”

    戴越一脸惊讶:“一个瞎子的画我居然都大概能够看懂!”

    “你试试蒙上眼睛写个字,你也不会完全写跑的好吗?”谭戈白了他一眼,“又不是天生瞎……何况她画画的时候还有专门的老师帮她修改和定位呢。”

    戴越点点头,翻开其中一张画:“那这张画画的是什么?”

    谭戈微微一笑:“我们真有默契,我想说的就是这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