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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开科取士 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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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过去,刘昭仪的死在后宫没激起多大的波澜。夙玉又回到谢金泠的身边,毕德升亲自调查此事,证实了她是被人冤枉的,可跟她一起的陈文楚却失去了踪影。

    春天来临,又到了皇室里议亲的时节。内务府把待嫁和待娶的名单递呈给皇帝过目。

    内务府官员说:“公主马上就十七岁了,再不定下婚约,恐怕对公主的名声也不好……不知皇上可有决断了?沈家那边,已经私下问过臣几次了。”

    “也罢,回头朕便让人拟旨。毕德升你通知吏部,准备把沈毅调出京城,安排到地方去做官吧。”

    毕德升应是。这时,御史台的官员递上一封奏折:“这是以谢大人为首的朝中几位官员联名上书,要求皇上开科取士的折子。”

    “开科取士……?”庆帝默念了一遍,翻开折子。

    皇帝一直皱着眉头,那官员的汗水就啪嗒啪嗒地往下落,只等着龙颜大怒,他丢官或者挨板子。这要命的差事发到御史台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谢金泠疯了,但位高权重的谢老虎谁也不敢开罪,御史中丞方中玉就下令部里抓阄,于是他“光荣”中选。

    东青国以门第出身来论官位是开国时候就定的制度。因而世家大族的势力在朝堂中盘根错节,寒门子弟苦读却没有出头之日。有幸如谢金泠一般由高官举荐入朝为官的实属寥寥,做到如此高位的更是东青国有史以来头一个。谢金泠为寒门士子出头,抑制门阀,也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但开科取士,由统一的考试在全国范围之内选拔人才,想法虽然很好,毕竟是动摇国本的决策,肯定会被朝中的士族豪门所强烈抵制。

    以谢金泠的心思,怎么可能就让人随便递一个折子?

    皇帝正琢磨着,小太监就慌慌张张地跑进来,高声禀报道:“皇上!登闻鼓响了!”

    登闻鼓设于兴庆宫之外,由御史台掌管。登闻鼓设有专门的禁军看守,非案件重大不受理。今日乃御史大夫周有光当值,他听罢禁军所言,登楼查看,只见数百儒生统一着装,匍跪于兴庆宫门前,连诵《大学》。

    “尔等为何要击鼓?”周有光大声问道。

    领头的儒生拜道:“大人!我等十年寒窗,却因为出身贫寒,注定一生无法出仕。世家大族垄断官位,处庙堂之高却养尊处优,不识人间悲苦!此次北五州兵变,那些世家出身的知府几乎全都逃命弃城,置百姓于水火。呜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故此番我等冒死击鼓,为求上达天听,为天下所有寒门子弟求一个机会!”

    他身后数百儒生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求大人接受我等请愿!”

    此场景声势浩大,立刻吸引了附近的百姓前来围观,一时之间,兴庆宫之前人山人海,百姓议论纷纷。周有光亦是寒门出身,见此番情景怎能不动容,立刻起身进宫,觐见皇帝。

    兴庆宫前的儒生请愿,迅速影响了全国。书院里,众多儒生罢课,有的书院不得不休业。各地州府的官道衙门上都是跪地的请命者,三十二州民声沸反盈天。连还在战火之中的北五州,也传来了儒生的请愿书,请求朝廷开科取士,给所有人以公平的机会入朝为官。

    兰君闻得消息,换了男装,骑马到了谢府。

    守门的小厮麻利地把她让进去。谢金泠的府邸修建得极为低调,若不是里头住着鼎鼎大名的谢老虎,绝对没有人会把这四进四出的小院认为是本朝宰辅的住所。

    谢金泠没有娶妻,也没有姬妾,连伺候的下人都少得可怜。除了粗使的丫环,婆子,仆役,这么多年,身边也只有夙玉一个近身伺候的。

    夙玉端着点心正往书房走,看到迎面走来的兰君顿时吓了一跳。

    她刚要行礼,兰君用扇子扶住她的手肘,俨然一个翩翩公子的模样:“小娘子不必多礼,本公子乃微服出巡。”

    夙玉也忍不住露笑:“公主殿下,您又顽皮了。”

    “上次的事情,师傅没有怪你吧?你们俩,还好?”兰君试探地问道。

    夙玉的脸微微一红:“大人没说什么。”

    兰君放下心:“师傅在吗?我找他有事。”

    夙玉朝书房那边看了一眼:“眼下有客,大人在书房里头议事,不如奴婢先带公主去花厅休息一下?”

    兰君好奇地问道,“是什么客人?”

    夙玉回道:“几个年轻的官吏,为开科的事情而来。您也知道呈了折子之后,儒生请愿,民间暴动,但朝廷上下又都是反对声,大人的压力很大。”

    “的确是头疼。”兰君用扇柄撑着额头,转身就往花厅的方向走。谁知刚走了两步,身后书房的门便开了,有人说话:“今日听谢大人一言,胜读十年诗书。”

    兰君听这声音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接着是谢金泠的声音:“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你们年轻有为,难得是肯摒弃出身的成见,真心实意为社稷办事,这是万民之福。”

    “谢大人夸奖了。”那人回道。

    兰君停住脚步,想起这声音是沈毅,心中暗叫不好。那边几位年轻官员已经下了台阶,朝兰君这边走过来。

    谢金泠看到有一个影子僵在院子里,走也不是停也不是。他询问地看向夙玉,夙玉只掩嘴,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官员陆续从兰君身边经过,都没太在意她。兰君也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忽然,有个人回眸看了一眼,当即停住了脚步。

    那人身旁之人好奇地问道:“从贞兄,你怎么了?”

    沈毅摆了摆手,看着眼前立着的俊面俏书生,心潮澎湃,忙疾走两步过去。她梳着公子髻,一身大方的青衫,五官精致漂亮。尤其是眼睛,明亮得仿若金玉,璀璨生辉,一眼就能抓住人的魂魄,将人吸入其中。

    与沈毅同来的官员都好奇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说道:“好漂亮的小公子,不知是哪家的?”

    “这相貌分明应当是个姑娘才对。”

    “沈兄认识吗?”

    兰君退开两步,眉头轻蹙。有好事的围观者忍不住伸出手来,想捏捏她白嫩的脸,却被沈毅呵斥:“好大的胆子!还不退开!”

    众人被他喝得一震,面面相觑。

    “臣沈毅见过公主殿下,公主金安!”沈毅下跪行礼。

    同来的几个年轻官员听说眼前这个俊俏的少年郎却是公主殿下,顿时吓得不轻,也连忙跪了下来,连声请罪。都说承欢公主生得貌美无双,又常爱扮作各种样子出入民间。难怪这少年郎生得如此好看,俏生生得俨然是书里的人物那般。

    “各位大人不用多礼,我微服出宫,不知者无罪。”兰君抬了抬手,众人便顺势站起来,但交头接耳声不绝。有惊为天人的,有议论近来传出的关于沈毅即将要迎娶公主的事。

    沈毅说:“公主,臣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您说。”

    兰君不好推拒,点了点头:“沈大人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夙玉送别的人出府。沈毅看了看还站在书房前的谢金泠,谢金泠识趣地转身回了书房。不大的院子里就他们两个人站着,一个如花似玉,一个年少有为,这么看都挺般配。

    “臣对公主,乃是一片真心。”沈毅诚恳地说道,“若公主肯下嫁,臣允诺此生绝不纳妾,公主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

    兰君噗嗤一笑:“这条件真是很诱人。可当初沈大人在琳琅阁看见我,就像见了鬼一样。不过是见了我的真容之后,才改变了主意吧?”

    沈毅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懊恼自己肤浅。当时若肯多看两眼,又哪里来的今日遗珠之恨?

    兰君洒脱地笑道:“要知道,再美的容貌也有老去的一天,若我不是如今的模样,甚至比当初在琳琅阁时更丑,沈大人还可以说出今日这番话吗?还可以一生一世只守着我一个人,不去找那些更年轻漂亮的?我是个心胸狭隘的人,我不会容忍跟别人共享一个丈夫,到时候爆发了冲突,你我之间又何谈幸福呢?”

    这世间说爱她的人,唯有一人没有以貌取人。她扮作木十一的样子,真心说不上好看,可那人爱上了那样的她。所以她不用担心年华老去,容颜不再,他会因此而变心。

    沈毅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看着她。他承认他爱的是这举世无双,赏心悦目的容貌,渴望的是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自己独占这美貌的快感。公主其人究竟如何,他根本就没有去仔细了解过。当她老去,有了皱纹白发,他肯定也会厌倦,这些都是事实。

    “我就不送沈大人了,大人自便。”兰君一礼,转身走向了谢金泠的书房。

    书房里,谢金泠正负手练字,头也不抬地说:“若是你来这里,为了王阙的事,我的答案还是一样。”

    “师傅,几个月过去了,我只想送一封信给他。”

    谢金泠搁下笔,看着兰君:“小兰,你何必这么执着?就算他好好地活着,你们之间隔着王家的家仇,那么多条人命,他又怎么可能安心地与你在一起?听我的话,放下吧。”

    “曾经沧海难为水,就算师傅阻止,周遭没有任何一个人赞同,我也不会放弃这段感情。”

    “就算如此,你可想过他的安危?北五州之乱还没平,那些人要杀他,知道他还活着,会轻易罢休吗?这几个月,纵然是我也只能得到只言片语的消息,可见檀奴他们把他保护得很好。你若想他平安,要学会忍耐。”

    兰君知道谢金泠说的有道理,无奈心中牵挂,总是放不下。她抬头,惊觉谢金泠两鬓早生华发,心中一紧:“师傅是为科举的事情发愁吗?”

    谢金泠被说中心事,叹气一声:“开科举,谈何容易。”

    “……如果太子跟支持太子的朝臣能够站在师傅这边,那是不是就容易多了?”

    “太子?”谢金泠若有所思。如今朝中的官吏多数是沈家的人,或者依附于沈家,反而是正统的太子势单力薄。开科举选拔人才,有可能打破如今的局势,为太子争取到更多的支持……只是太子的性格,却未必有这样的魄力。

    “师傅不必亲自出手,我可以去东宫找太子。”兰君自告奋勇。

    谢金泠斜睨着她,用手托着下巴:“你想跟我谈什么条件?”

    兰君垂眸看着地面,悻悻然地说:“师傅,不算条件……只是我不想嫁给沈毅。你能不能帮我说服父皇,别逼我?”

    谢金泠凝眉,阳光透过窗子照射进来,他乌发之中的几根白丝异常明显,身影也十分清瘦。旁人见他风光,却也不知道站在如此高位的人肩上的担子到底有多沉。稍有不慎,就会赔上自己乃至成百上千条的人命,不得不步步为营。

    “好,我去说服皇上。有了六公主的前车之鉴,皇上不会太坚决。”

    兰君心念百转:“师傅,六姐逃婚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道真相?”

    谢金泠叹道:“真相如何重要吗?如今这个结果是多方都想要的,六公主不过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而已。你我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更不要说一个帝王。六公主的事也好,王家的事也罢,众人只看到结果,却从不曾看到你父皇的别无选择。”

    兰君直到此刻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父皇最信任的朝臣只有谢金泠。他为人公正,不涉党争。最重要的是,他是真真正正能够理解父皇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