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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特别的出租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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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河的河水开始常年变得污浊了,常常带着黑绿的泡沫缓缓地前行。二十年前,这里是一片稻田,河水清濯,人们日常在这片土地上耕作,春夏水稻,秋冬蔬菜,吃着他们自足自给的劳动果实。如今河水再没有清扬过,荡漾着都市的生活,卷进大海里。鱼儿在水底里流泪,睁着红红的大眼睛告诉他们的儿女:孩子们,你们走吧,永远也别回来。

    农田里四处搭建着棚屋,里面居住着的人大多数是前来租种的外省庄稼户——过着辛勤劳作的生活。

    陈秀芳将心儿安置在二楼的房间里,原因是二楼比较安全,在阳台上又能很好地欣赏远处的都市——赏心悦目;也能回眸一片乡村的景色——神旷心怡。

    屋子里经过了她与徐明英的精心装饰与特别的打扮后,变得相当优雅静谧。

    他们前来进到屋子里,陈秀芳便问:“心儿,怎么样,姐姐没有骗你的吧,你说的颜色全有。喜欢不?”

    “喜欢。好大的屋子啊。”心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跑去阳台上,他的气势似是要窜出阳台一样,吓得陈秀芳大声叫喊:“心儿,不要。”

    心儿闻声打住了脚步,回头望着惊鄂的陈秀芳,巴眨着眼睛,不太明白地问:“心琴姐姐,你怎么了,不要什么?”

    陈秀芳被他反问得糊涂了,发觉自己突然之间,变得比较在乎他的一言一行,于是说:“我是说你呀,老是不小心。不要走那么快,滑倒了怎么办。象个小孩子一样。”

    “姐姐,你好笨哟,心儿本来就是小孩子嘛。姐姐,是不是呀。”

    “对对。所以心儿要听姐姐的话,处处小心才是。”陈秀芳哭笑不得地说,更觉得自己有愧于这个男人,也许他这一辈子断送在自己手里,自己是罪人,是魔鬼。

    陈秀芳知道,自己在同事徐明英面前,其实还没有讲出实在的真话,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自己撞伤的,根本不用解释这件事情,就拿自己没有驾驶证这一点来说,就属于非法行为。只是自己没有办法去解释这个男人大脑里那团雾血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到底是自己将他撞伤引起的脑部积有淤血,还是他天生脑部里就有淤血。

    陈秀芳有个假设,某一天他恢复了记忆力,可能已经是五年,十年,甚至于是二十年、三十年之后,他会恨不得把自己杀了:我本来是一辈子幸福的,我本来是风靡一时的勇敢者,全给你毁灭了。

    陈秀芳有时也想过要放弃,但是良心的责备,令她的内心世界颤抖,梦里时常会梦见上帝的惩罚。为人活着不能太自私,更不能对自己所犯下的过错不负责任。但是想想自己的幸福呢,自己的人生呢?

    她每天都在这个矛盾里争斗与挣扎中,时常令自己痛苦,却找不到可以倾诉的人。望着眼前这个大男人,他还是一个孩子的智能,永远无法理解这个时候一个女人需要什么。真的有那么一天的醒来,自己曾经是这样照顾他,也许是对他的侮辱,也许在他心目中永远有磨不灭的憎恨。因此,至少自己不能放弃请求他的原谅,原谅自己一时疏忽鲁莽所铸成的过错。

    “姐姐,外面好好看呀。那些人在做什么呀。姐姐,你快来看他们呀!”

    陈秀芳想着,应声来到阳台上,说:“心儿,在阳台上玩耍,千万不要攀爬栏杆,会掉下去的,会把自己摔伤,相当危险。记住了姐姐的说话没有。”

    “呵,心儿听姐姐的话就是。姐姐,他们在做什么事情。”

    “他们是农民伯伯,在劳动,在种地。”

    “干嘛要种地。”

    “种地才有饭吃。”

    “那姐姐有没有种地。”

    “姐姐没有。”

    “姐姐没有种地,就没有饭吃,姐姐没有饭吃,那心儿也没有饭吃。姐姐,我要去种地,不让姐姐挨饿。”心儿说着,拿着陈秀芳要去种地。

    “心儿,去哪里。”

    “姐姐,我们去种地。”

    “傻瓜!”

    心儿望着陈秀芳在骂自己,良久,泪水从眼眶里慢慢地滚落下来,气嘟嘟地进入房间里。

    年云云告诉过陈秀芳,病人由于脑部有瘀血挤压造成的伤害,病人的思维能力退化到少年时期,他的生活有可能得从少年时期重新启动。童年期的孩子是天真浪漫的,无惧与憧憬是他们的本性,而他又区别于童年期,在某种程度上,又可能随时爆发出成年人的间歇性的思绪,这种突然是不可预料的,因此你要特别地小心,当然,因你是他的爱人,这种突然性,只要他能够认出你,不会构成伤害。

    陈秀芳想着年云云对自己嘱托的话,很显然,她的话就是告诫自己,这个男人的一生掌握在自己的手里,如果这个男人的记忆力不能恢复,他的一生有可能只认得自己身边的一个人,那就是自己陈秀芳,其他的一切在他的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陈秀芳恶狠狠地骂自己“上辈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上天要拿这辈子来惩罚自己。”

    陈秀芳感觉到自己刚才的话伤害了他,沉默了片刻,进入屋子里,望着生气的心儿,心地一软,说:“对不起。姐姐向你道歉好不。以后姐姐再这样骂你,您拧姐姐的鼻子好不好。别生气了,姐姐再也不会这样说你了。你不是说你是男人大丈夫,那么小气怎么做男人大丈夫。再生气,姐姐不理你了。”

    心儿欲哭无泪的样子一下子烟消云散,令陈秀芳啼笑皆非。强颜欢笑地笑了,说:“好好,姐姐疼你就是。”

    “我们拉勾勾。”

    陈秀芳见他慢慢笑了,心里变得舒服起来,伸出右手小指头,说:“不许撒谎。”

    “好,不许撒谎,一百年不变,撒谎是小狗狗。”

    “好,撒谎是小狗狗,一百年不变。”

    陈秀芳学着做小狗狗“汪汪”地冲着他叫着,做出要咬他的样势,可把心儿逗乐了,也跟着学叫起来了。而此时陈秀芳望着学着小狗叫的男人,心中又萌生着一线伤感。他的青春年华岁月将在这样的光阴里消失。她是多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够做到一份调节剂的作用,把他从记忆的死角里拉回来。

    租住到这幢的房子之前,陈秀芳其实做了许多思考,这里比较偏僻,可以逃避人们的耳目,再者这里比较清静,可以避开都市的喧哗对病人的干扰,更主要的是也不会受到都市燥热的突然刺激,引起他的心烦意乱,而伤害他的记忆功能。不过这里也有些弊端,离市区太远,来往起来有些不方便,一旦自己不在这里的时候,他出外不知道回来,那后果不堪设想。这样自己更对不起这个男人,一生被这个男人的无知而诅咒,一生被人们唾骂,虚伪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不被人们信用,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年云云说过,病人有可能会创造出自己的奇迹。她的这句话又让陈秀芳看到了生活的希望,鼓足着十分的勇气面对现实。然而陈秀芳心里仍旧很矛盾争斗着。病人有可能恢复记忆力,但是又是一个奇迹。这个“奇迹”话意曲折,让听者听着糊涂,在糊涂里看到的只是希望。因为这样的事例在生活中并不常见,但是这样的事例在生活中却往往发生了。比方说某地一个退休老师得了绝症,无药可救,绝望中从城区帮到乡下自己的旧居居住,凭着自己的一点知识,从山上找到一种被人们一至认为有毒的一种树叶,用屋子后面的山泉煮沸口服,本意是服毒自杀,半年后,自己不但没有被那种有毒的树叶汤水毒死,结果成了希望,绝症成了可医之症。再有是农妇一气之下自杀,喝下的竟然是一瓶假农药,又是何等的悲哀,这个时候的人们希望假农药好还是真农药好?

    年云云在药理学研究上,对心儿的病况,她有这样的权威说法,但是在奇迹面前,往往是超乎药理与权威的,由此她也不敢肯定地下结论,把“奇迹”放在了希望上,至少能给人们一个对生活充满活力的信念。

    “他到底是什么人,哪里人,家里还有些什么亲人么,是否有妻子儿女?”陈秀芳想着,心儿突然转身过来问她:“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我没有想什么。”

    “姐姐,我们还要不要种地?”

    “我们不种地,姐姐赚钱买米做饭吃。”

    “不要种地,那我做什么呢!”

    “当然是读书。姐姐明天给你买很多很多的书,给你看,喜欢不?”

    “姐姐买的书,我当然喜欢。我要看很多很多的书,把天大的书都全部看完。”

    “好好,那你要好好地听姐姐的话,姐姐不在家里的时候,哪里都不可以去,好不好,否则姐姐就不会喜欢你。”

    心儿点头同意了,说:“那姐姐天天陪着心儿在家里,不然心儿会害怕的。”

    “姐姐当然天天陪心儿。姐姐过几天买个电视机放在家里,同时买个游戏机给你玩。不过有时候姐姐很忙,那心儿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要自己做饭吃,洗衣服,刷地板,还要打扫院子,看守院子。”

    “有坏人来了,我叫姐姐一起将坏人起跑。”

    “不是起跑,是赴跑。还有,有人问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时,你都要告诉他们,家里还有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他们都在家里。”

    “姐姐,干吗要骗人。”

    “这不是骗人,是在保护自己,知道么。有人问你今年多大了,你就说——”

    “八岁。姐姐早就告诉了心儿了,姐姐真笨。”

    陈秀芳望着心儿甜甜地一笑,又问:“你记住了刚才姐姐跟你说的话没有?”

    “记住了,姐姐,我可不可以爬山呀?”

    “不行。”

    “姐姐,为什么不行呀。”

    “太危险了。姐姐有空时,带你一起去爬山好不好。”

    “好哩。姐姐,我好饿了。”

    “瞧我们光顾着说话。姐姐这就去做饭给你吃。你在客厅里看卡通片。”

    “好饿,姐姐,你快点去做饭吃。”

    “好,很快的。”

    陈秀芳嘟囔着下到厨房里,一手系着围裙,开始洗米下锅,拣菜架锅,象个十足的家庭主妇一样为丈夫孩子们任劳任怨地做着女人份内的事情。她时而隔着厨窗玻璃口,望了望客厅里的玩耍的心儿,见他跟着卡通片的喜怒哀乐与童稚的孩子没有两样。

    心田里的滋味,如五味瓶打翻在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