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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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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时分,左晏在学校整理好论文材料之后走到公交站等着去医院的公交车。

    烈日炎炎,左晏热到面颊绯红,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流下。她走到站牌的遮板下面想避一避阳光,偶然看到站牌上密密麻麻的车站名字里面有一个慕岩山。慕岩山的山顶上有一座古老的女人雕像,传说从很久以前她就是保佑这一方孩童们的母亲神。她永远微笑着面对世间万物,到山顶的人都会对那座雕像投去恭敬的目光。

    左晏看着慕岩山三个字看的走了神,她想知道,母亲神也会保佑她的母亲吗?眼看着开往慕岩山方向的车迎面开了过来,她没有迟疑,直接走上了车厢。

    公交车一路向郊区的方向行驶,繁华的都市风景渐渐被掠到身后,越来越远。

    下了车,还沿路走了一段路程,下午两点钟的时候,她才走到山脚下。宽大的台阶弯弯曲曲,一直通往山顶,虽然年久失修,但还算平整,只是台阶的裂缝中杂草丛生。

    左晏大汗淋漓,汗水已经湿透了她的白色半袖衫,也许是因为天气太热,放眼四周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她站到第一个台阶上,一阵风吹过,很是清凉。抬头望去,头顶上方的天空还是一片晴朗,天际却飘荡着黑色的乌云。

    左晏顶着烈日,面朝山顶弯下身,跪在台阶上。眯着眼睛抵抗着日光,眼神中有无尽的哀求,“我知道,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所以才会有种种奇迹的发生。那种力量也许就是被称为神的东西。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眼看着我妈的病越来越严重,我却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左晏心痛难捱,眼泪不停的流下来,无奈且无助。她使劲的摇头想摆脱这一身缠绕的厄运。

    “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从前不懂事只觉得自己委屈,却全然不顾我妈她心里的难过,一切都是我的错。所以请你惩罚我吧!让我代替我妈离开这个世界!不要让我和左芸都变成没有妈的孩子!我求求你!救救我妈妈!救救她吧!她这一生经历太多苦难,如果她的生命就这样结束,那她真的太可怜了!求求你!救救我妈妈!只要她能活下来,我愿意放弃任何东西包括我的生命!”

    左晏起身迈上第二个台阶,再弯下身跪下磕一个头,嘴里念着,“请保佑我妈妈!”

    然后迈向第三个台阶、第四个台阶、第五个台阶……每迈上一个去,她就磕一个头,念一声“请保佑我妈妈!”……

    天空的云层已经变幻了几个轮回的模样。

    左跪到第二百个台阶的时候,开始觉得头晕目眩。她跪在那里,将身子伏在台阶上喘息,明明知道体力支撑不到她跪到山顶,可是她总是觉得有一个声音在强迫着她跪下去,那声音仿佛在说,你只有跪下去,神明才会眷顾你的母亲。

    绝望的人往往会被这样的强迫症所纠缠。

    左晏不再站起身走上台阶,而是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爬上去,每爬一个台阶,她还是继续磕一个头,念一声,“请保佑我妈妈!”

    ……

    傍晚六点。

    头顶的上空,积聚了层层的乌云。

    大雨将至。四周刮起了大风。

    左晏觉得一阵凉爽,希望这场雨可以下的痛苦一些,要不然,她觉得自己的身体都快干涸了。牛仔裤已经被磨破,手掌也被蹭出了伤口。眼看着就快要到山顶,母亲的病也会多一线希望。

    雨点大颗大颗的掉落,顷刻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左晏仰着头张开嘴巴,接起了雨水来喝。她大喊着,“雨神!也请你救救我妈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左晏在大雨中继续爬上山顶,越到最后,她就越要诚心祈祷。磕下的每一个头,她都要将头顶在地面上几秒钟。

    发丝上沾满了泥水,脸上、身上也都是泥浆。

    风雨交加的山顶有一种让人恐惧的苍凉。左晏想,只要能换回母亲的健康,哪怕此刻山洪来临,要将她淹没在泥沙里,她也绝不会有任何怨言。

    风雨中,那座母亲神的雕像在朝左晏笑着,好像是在安慰左晏,叫她不要担心。

    左晏跪在雕像面前,直直的仰望着母亲神。母亲神一直笑着。左晏哭着抱住了雕像的一角,嘴里一直说着“对不起!对不起!请你救救我妈妈!……”

    一直到大雨停歇,左晏才放开抱住雕像的手。她走到山顶的另一端,坐在一颗岩石上迎着风,直到风把身上的衣服吹干。

    天色开始渐渐黯淡,左晏站起身,发现双腿一直不停的颤抖,但还是要支撑着她走下山去的路……

    第二天。

    清晨的闹钟让左晏从沉沉的睡梦中惊醒。刚要起身,浑身剧烈的酸痛让她纠结出痛苦的表情。她试着缓缓的挪动身体,动作稍微大一点都会让她疼到酸楚眼泪。幸好,她的论文的答辩被安排在下午,她可以慢慢的舒缓一下身体。

    ……

    左晏提前一个小时到了学校宿舍。

    她坐到床边,听着窗外树叶沙沙的响声,一阵一阵的蝉鸣叫醒了整个夏天。走廊里人来人往的说笑声,显的这个房间格外的冷清。

    左晏才想起拿出手机来看看。从昨天中午到现在她都没有去看一眼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手机电源已经耗尽关了机,于是她将手机连上了电源。开机后,手机里显示出八十多个未接电话,手机短信居然已经满到无法再接收短信,全部都来自陌生的号码。

    ‘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贱人也要遗传?你怎么不遗传点好的?’

    ‘别再往朋友背后插刀子了,你妈妈当年经历了那种痛苦,你怎么还能做出这种事情来?真是没心没肺!’

    ‘难道你一点都不同情你妈妈的遭遇吗?为什么要将同样的痛苦强加到别人的身上!你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看到你妈妈的一生你该有所反省,难道你这是在报复社会吗?’

    ‘你是不是心理扭曲?不然怎么会这么执着于抢别人的男朋友?’

    ……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关于她的言论好像越来越凶猛?连她的手机号都已经被曝光了?

    一波接一波的轰炸,左晏还是没有习惯,眼泪又整颗整颗的落下来。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一个题目为‘左晏身世起底,父亲□□出轨,单亲妈妈开小馆维持生计’的文章被置顶在搜索页面上。

    文章的内容详细描述了左晏的父亲何时何地和什么人偷情,母亲在何时何境将父亲赶出了家门,在文章的结尾还公布了左晏的手机号码和电子邮箱。

    整篇文章读下来,好像千万只蚂蚁从身上爬过,侵蚀着她的身体,恶心又恐怖。她久久都无法从那种恶心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直到香玉回到宿舍来,她才意识到已经到了自己去答辩的时间,她匆匆的拿起背包往教学楼赶去。

    整个毕业论文答辩的过程中,她都被一个声音所折磨,她不敢抬头直视老师们的眼睛,好像他们的眼神都带着刺,一不小心就会让她感到难堪。她小心翼翼的回答着那些问题,像一个犯人被押解到被告席,回答着审判员的问题。

    左晏带着一身冷汗走出教室,墙壁发出清冷的光,在嘲笑她的卑贱和轻浮。

    在这个时候,夏至美迎面走过来,朝左晏冷笑着,然后走进教室。

    左晏看着夏至美将门关上,然后走出教学楼,在前面不远处的台阶上坐下,等待着夏至美答辩完出来。

    她看着郁郁葱葱的校园,在这里留下了她最青春的四年,每一个角落好像都蕴藏着一段往事。不知道离开这里以后,她的未来会迁移到哪里?

    时间一分一秒,像针尖挑起了一段又一段的回忆。开心的,悲伤的,全部被封存成记忆的相册。她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走进这里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

    ……

    “夏至美!”左晏看到夏至美走出教学楼,便走上前去喊了一声,“我们可以谈谈吗?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怎么?你还有话要和我说?”夏至美冷冷的看着左晏,“好吧!”

    夏至美倒是有些好奇左晏会说些什么,或许左晏该是跪地求饶的时候了。

    来找夏至美的江远萧远远的看到两个人并肩一起走开,于是便跟了上去。

    两人走到校园里一条无人的小巷,左晏停下了脚步,她问,“关于我爸妈的那篇文章也是你写的吗?”

    夏至美高挑着眉尖,“是啊!哪里写错了吗?”

    话音未落,左晏就重重甩了夏至美一个耳光。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巴掌把夏至美打到一阵眩晕,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这一切,左晏又甩了一个耳光过去。夏至美开始聚集浑身的力气和左晏厮打起来,想还给左晏一个巴掌却总是打不到左晏的脸。

    左晏嘶喊,“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怎么对我我都可以忍,但是别牵连我的家人!”

    夏至美也不示弱,“你是因为牵连到你家人才这么恼火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因为觉得丢人才这样?左晏!我现在已经太了解你了!别再到我面前装什么孝女!你为你父母感到羞耻以为我会不知道吗!”

    左晏用力的推开了夏至美,“那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有什么资格说我爸妈怎么样!他们凭什么要被你们指指点点!”

    “哈!这句话你算问对了!那我告诉你!他们生了你这么一个不知礼仪廉耻的女儿就是罪过!知道生,不知道教养,是为人父母最大的过失!看你就知道什么叫生出了容易养活了难!”

    “你就是希望我死是不是!好!你不是也活的不痛快吗?我们一起去死!”

    左晏使出浑身的力气抱住夏至美的头往旁边的墙头撞去。

    夏至美这一撞,顿时被吓到魂飞魄散,急忙高呼救命。

    江远萧赶过来,费了好大力气才硬将两个人拉开。

    左晏当即晕厥过去。

    夏至美以为左晏是因为看到江远萧才故意装可怜,上前狠狠的朝左晏的身子踢了一脚。

    左晏没有一点反应。

    江远萧却为夏至美的举动感觉到胆战心惊,他立刻叫了救护车。然后跑到左晏的身边本能的想将左晏的头先扶起来。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我现在就杀了她!”夏至美用手指着左晏,疯了一样的朝江远萧吼道,“她刚才还扯着我的头发和我打架呢!你一来她就倒下来?我不管她是不是假装!她就是死在我面前,我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我还要回去放鞭炮!”

    江远萧沉默,他和夏至美站在原地,一直等到救护车将左晏带走,然后他通知了李赞逸。

    江远萧开着车子载夏至美回家。

    “论文答辩的怎么样?没什么问题吧?”

    江远萧的面色宁静,对刚才的事情只字不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夏至美对江远萧异常冷静的表现感到怀疑和愤怒,她想起那天从他电脑中看到他偷拍左晏的那张照片,恨不得让这辆车子冲下悬崖和他同归于尽。她冷冷的说,“你怎么做到这么若无其事?你是刻意避开和我谈关于左晏的话题吗?”

    江远萧沉默,他本想告诉夏至美关于左晏母亲病重的事情,可是他不知道夏至美是否会同情左晏的遭遇,或者她也可能会认为他还在关心左晏而更加迁怒于左晏……

    夏至美冷笑,“如果你真的不关心,那是最好!如果你是假装不关心,你就给我装到底!”

    ******

    医院里。

    左晏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她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病床上,一抬手看到自己居然还穿着患者的衣服,心里咯噔了一下。躺在医院里的感觉太坏,好像自己拖着一个待处理的身体。

    医生站在病床前一脸的凝重,问道,“你醒了?”

    “我为什么躺在这里?”

    “你昨天突然昏迷然后就被送到医院了!你不记得了吗?”

    左晏回想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说,“我记得。”

    医生又问,“你最近一段时间会常常觉得头疼吗?”

    “是会经常头疼。可能这段时间一直没有休息好。”

    “是不是偶尔也会有恶心的感觉?头昏?等等……”

    “……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昏迷了整整十六个小时,期间我们给你做了检查,发现……”

    医生停顿了一下。

    “发现什么?”左晏开始变的紧张,她从医生的口吻中触觉到了一种危险的信号,“我检查出什么病吗?”

    “……我们在你的脑内发现了一个肿瘤。“

    医生观察着左晏的反应。

    左晏瞪着眼睛看着医生,“……你说什么?”

    “就是脑肿瘤。”

    左晏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四周,然后说,“……开什么玩笑?这怎么可能?我一直都很健康的?我就是昨天淋了一场雨,我觉得我就是感冒而已?”

    “病因我们还不能确定,有可能是遗传因素,也可能是因为长期的精神压力导致的,还有很多其他可能的原因,这个都说不定。”

    左晏猛的走到医生面前,拿起挂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写着‘市第一医院脑外科主任医师张进’,市第一医院,这是这个城市里最好的医院……

    “很糟糕的是你的脑肿瘤是恶性的,但因为是早期,通过手术可以切除大部分,手术以后还要辅助后面的一系列治疗……”

    “……什…什么意思?必须要动手术吗?”

    “对!恶性肿瘤发展的速度会非常快,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如果选择保守治疗,结果会很不乐观。”

    “不做手术会死?那做手术呢?”

    “医学治疗上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任何手术都是存在风险的……你最好尽快联系你的家属来医院,我们好尽快安排下面的手术和治疗。”

    左晏使劲的摇着头,“我不明白……我只想知道手术的成功率是多少?”

    “百分之五十……因为肿瘤周围的神经线很复杂,风险是不小的,一旦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很有可能会导致手术的失败。”

    “失败?就是死掉?”

    “可以这么说……这是你从现在开始要定期吃的药,按照上面的说明吃就可以。”

    医生的表情里有隐约的尴尬,他示意护士将手里托盘上的药瓶交给左晏。

    左晏的天塌下来了。在已经阴雨密布的世界里又袭来了暴风雪,茫茫无际的无情和冷漠。她慢慢的伏在床头看着窗外,厚厚的树叶挡住了后面深邃的天空。

    她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一下‘市第一医院张进’,屏幕上显示出很多关于他的搜索结果,她查看了几条,那个叫张进的人果然是这个医院的脑外科医生。

    欲哭无泪。左晏蜷缩着身体倚靠在床头。

    她想也许是神明听到了她的祈祷?终于,她也有心想事成的时候?于是她笑了,笑着笑着,然后流出了眼泪。

    她找出手机打电话给母亲。

    “妈!”

    “怎么昨天打你电话都不接?医生说我今天可以出院了!”

    左晏有些吃惊,“……什么?医生真的这么说吗?那你等着我,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我自己行的!今天精神好多了!”

    “那你的眼睛呢?”

    “时好时坏的!一阵清晰一阵又有点模糊。不过医生说会慢慢好的。”

    “……这…这是真的吗?”

    “我骗你干什么!”

    “谢天谢地!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

    “啊?什么是真的?”

    “没什么,那你也等着我!”

    “我东西都收拾好了!等你来还要好半天!住院这么长时间我急着回家!你就专心你毕业的事情好了!”

    左晏放下电话,听到母亲底气十足的声音,满满的安全感涌上心头。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被拖入了一个失控的节奏里,放声大哭。

    这样最好不过。只要母亲健康,即便她死在手术台上她也不会感到害怕了。可是她的眼泪究竟又是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