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文学 > 旧日音乐家 >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以指挥之名(4600)

第一百八十五章 以指挥之名(4600)

推荐阅读:宇宙职业选手斗罗大陆V重生唐三万相之王星门剑道第一仙雪中悍刀行剑来一剑独尊临渊行沧元图

一秒记住【复兴文学 www.fxwx.net】,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几人诧异转头,一直抱着奥尔佳大腿的小艾琳更是直接欢呼一声跑了过去。

    “爸爸,你休息好了。”

    一身病号服的卡普仑,竟然坐在床沿上,正用脚塞着鞋子,精神突然变得不错。

    他距离上一次短暂清醒,已经有连续20个小时的昏迷了。

    感受到妻子和同事们投去的关切目光,卡普仑嘴角微微牵动:“我没有记错日子吧?”

    “亲爱的,你记得很准。”奥尔佳挤出一丝微笑。

    “我有点饿,这很奇怪,竟然有点想吃东西,一点点。”他说道。

    “我去给你做,马上。”

    听到最近几乎没有进食的丈夫今天这么说,奥尔佳眼神亮起,一个箭步冲在了女佣前面。

    卡普仑让女儿坐在膝上,在镜子前缓缓给她扎着头发。

    “爸爸,我们那个位置离希兰姐姐有没有很近?”

    “不算远,宝贝。”

    冒着热气的食物清澹而精致,用土豆、面粉和鸡蛋液烤成的牧羊人派是他平日爱吃的主食,奥尔佳在里面放有炖得酥烂的牛肉、香孤、番茄与洋葱碎,一层薄薄的黄油让其发着微光,餐盘边缘稍稍挤了一抹番茄酱,除此之外没有淋洒任何香料或酱汁。

    还有一小杯牛奶。

    卡普仑举起刀叉进食,用消瘦的腮颊开始咀嚼。

    他将牛奶喝得干干净净,牧羊人派则解决了超过三分之一。

    又一步一步地走向衣柜,将白衬衫、西服西裤、领结与礼帽一件一件地取出穿好,在镜子前系着扣子和皮带,将领结反复调整至得体。

    做完这一切的卡普仑,从病人变成了正式严肃的绅士打扮,他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开始坐在床沿大口大口地喘气。

    在奥尔佳眼里,这仍然是精神状态最好的一天。

    起初惊喜过后,她隐约有些焦虑,但脸上仍旧笑容洋溢:“你再休息休息,时间还够,我现在就帮你给范宁教授拨个电话,你可以问他那张‘超级尊客版’座位还在不在,顺便告诉他你马上出发来听了。”

    “等等,别打。”卡普仑又改变了主意。

    “怎么呢?”

    “他这会肯定忙得不可开交,暂时帮我联系一下康格里夫报个信就行。”

    于是奥尔佳帮他转动电话轮盘。

    “您好。”工作人员转接过后,对面传来熟悉的声音。

    “康格里夫先生,我准备来听了,座位还在吧,提前代我向范宁先生问个好。”

    电话那头突然没有声音了。

    今天乐手们至今没见着范宁来带团走台,客席指挥维吉尔先生给出了一些说辞,很多人心生疑惑,不过范宁指挥行事剑走偏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第二交响曲》之前也基本排至完美,大家感到有点疑惑,仅限于此。

    而康格里夫作为核心成员,是为数不多的几位知道恐怕出现了一些变故的人。

    本来如果在正常工作状态,这个知悉范围会包括卡普仑和奥尔佳。

    但现在......

    难道他敢告诉卡普仑,“你每天撑着等待的那场音乐会现在可能演不了了”?

    他哪里敢说?

    “康格里夫先生?……喂,听得见吗?”卡普仑有些疑惑,并将听筒拿到眼前看了两眼。

    再过三秒。

    “……哦,这是好事……您恢复得不错,是好事……您赶紧过来吧。”

    “一个小时后见。”

    直到卡普仑挂断电话,听不见的那头,才传来康格里夫一阵长又迷茫的叹息声。

    “这家伙绝对是忙傻了。”

    卡普仑咳了两声,又笑了两声,调整了一下礼帽角度,持起旁边的手杖。

    “对了,总谱,总谱别忘了,给我带上,我看着听。”

    出门前他不忘提醒收拾着随身物件的妻子。

    “在你枕头底下,爸爸。”小艾琳爬上床将乐谱抱起。

    晚七点五十分,雷电和暴风雨仍在席卷这座黑夜中的城市。

    交响大厅灯火通明,金碧辉煌,迎接乐手入场的掌声已经响了几轮。

    在艺术界和乐迷的强烈要求下,连续四轮总计接近一千人的加座,使得现场场景已经很难用简单的“座无虚席”来形容了。

    三千人的总听众规模,盛况空前之程度远超此前的开幕式或新年音乐会,走廊过道、舞台下方、包厢空隙,凡是能摆上小矮凳的地方,全部人头攒动,大家挤得很不舒适,但没有一人表情有怨。

    今天到场的听众不仅是多,质量也绝无仅有地高,说“学院派”或“艺术界”都太过狭义,包括文化界在内的上流社会几乎倾巢出动,赶来出席的各领域大师超过十位,而康格里夫刻意压低了部分价格的矮凳加座,也让家境稍逊一层的爱乐者得以见证现场。

    他们在候场时就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

    舞台上的演员们光是坐在那里,就已经给自己带去了罕见的冲击力——

    光是弦乐组就有超过80名乐手,直接与常规浪漫主义三管制乐团的总人数齐肩,他们挤得满满当当,摊扇形大饼一般地伸开,直接延展到了舞台的前列和边缘。

    弦乐器的音量相对偏小,如果一组配器方案,需要如此多弦乐器以平衡音量的话,只能说明与其抗衡的是......

    偏中后位置,漫山遍野的木管铜管闪着银光金光,尤其是严阵以待的10把小号与10把圆号,它们在黄金分割的比例位置一字排开,以极具侵略性的姿态贯穿了整个乐队。

    两位女歌手坐在木管组侧方,身影被两台竖琴挡住大半。

    再往后,2位定音鼓手和4位其他打击乐手肃立于此,彼此拉开距离,定音鼓、大小军鼓、钟琴、钢片琴、大镲、三角铁架等各式打击乐器在他们前面密集排列,厚重的气场横向托住整个舞台。

    如果说这样都还不够的话……

    那么当听众们将目光投得更高更远,落到新竣工不久的管风琴演奏席和下方的座位上时,他们还将看到1位管风琴师的背影,还将看到80位穿黑白肃穆礼服的合唱团员,后者分四排二十列正襟危坐,凝然注目着整个交响大厅。

    压迫!震撼!窒息!

    这根本不是什么四管制还是五管制的问题!

    两百号的演职人员,在曲目单上看名单是一回事,在现场与他们面对面而坐,感受又是完全另外一回事!

    这演出的究竟是一部怎样的作品?

    什么样的作品会需要这种编制和阵势?

    简直无法想象,简直生平未见,简直史上未有!!!

    但在盛况之下,有少数人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严肃气氛。

    一些关系和范宁更好的媒体或艺术家,今天没看到他出来社交。

    李·维亚德林都没看到他。

    或许是今日演出实在过于重要,实在无暇分神。

    但乐手的状态似乎微微有些焦虑?

    甚至个别人看出,最重要的那几位乐手,如小提琴首席和大提琴首席都感觉有些异样,而且长笛首席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替补的是第二顺位。

    亚岱尔伯爵有些奇怪于卢站在定音鼓前的身形绷得有些过紧,而且他没有习惯性地将鼓槌绕在手中打转。

    麦克亚当侯爵夫妇则发现自家女儿今天虽然挂着微笑,但眼神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落在乐谱上面。

    这位总会长的眉头皱起,灵觉不动声色地往身边各方位扫视。

    今天的首演现场,交响大厅的有知者至少超过了50位,其中有近十股本质更加不同的强大气息,除了自己和妻子是邃晓者,指引学派今天也来了三位,神圣骄阳教会在帝国的代表来了两位,还有西大陆的一位诗人和一位文豪。

    不过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了特巡厅那15名调查员身上。

    这些人的星灵体和情绪体很轻松,甚至还有点百无聊赖,看得出来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来欣赏曲子的。

    他们被安排这个任务的时间,在高层决定带走范宁之前。

    先是与文森特及失常区有关的“桉底”;又被牵扯进“大宫廷学派”秘境线索,关联“隐灯”与“画中之泉”;又在地铁事故中把“灾劫”给弄了出来;又被牵扯进瓦修斯使徒桉,关联“红池”;最后“灾劫”还启示出他关联“旧日”。

    七大器源神的残骸及神秘因素都快给他沾遍了。

    直接特别重大污染风险,头号档桉。

    音乐演奏是效力最强的秘仪模板之一,这种人去亲自指挥自己写的曲子,他们已提前备好回响,然后准备全程捏着礼器和咒印去听。

    但今天范宁直接被带走了,看来是不会出来了,所以很放松惬意。

    不过麦克亚当和好几位导师或主教,都觉得这些特巡厅的人就是吃饱了没事做。

    就今晚这交响大厅阵仗,就这官方有知者和邃晓者数量,哪个密教组织敢在这里撒泼闹事?怕是秘仪祭坛才描了一笔,就直接给他连骨灰都给扬了出去。

    而且若你真的是谨慎行事,你至少自己也派两个巡视长过来吧?

    在众人各怀心思之间,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八点的钟声即将敲响。

    听众做好了最热烈掌声的准备,但有几个人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

    他没出来。

    前排的罗尹此刻终于从乐谱中抬头。

    她与希兰对视了一眼,看到其脸色白得吓人,然后她的目光穿过希兰,穿过整个第一小提琴组,看到了站在舞台过道里的康格里夫。

    他正凑在昏暗的光源下焦虑地数着怀表。

    “铛——铛——铛——”

    八点的钟声敲响,卡普仑从靠背放倒45度的特制席位上坐直身子。

    他刚准备鼓掌迎接范宁上台,结果旁边却低头跑来了两位绅士。

    “罗尹小姐安排的私人医生,先生您若感觉尚可,可以当我们不存在。”

    这两人说完直接坐到了旁边的小矮凳上。

    “多谢罗尹小姐关心,我一定坚持听完五个乐章。”卡普仑瞬间明白用意,他低声道谢并掏出手帕擦了擦汗,然后把总谱放到膝盖上摊开。

    “哇哦!——”

    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响起,卡普仑开始跟着听众们一起鼓掌。

    可三秒钟后,掌声不但没有拔高,反而小了一度。

    一身笔直西服的康格里夫走了出来,手里好像还持着小卡片。

    “这是?……”乐迷们有点错愕,“主持人吗?”

    “好像是综合运营部的康格里夫经理。”

    “这场严肃音乐会还有开场发言环节的吗?”

    “女士们先生们,我需要宣读一则公告,来自旧日交响乐团音乐总监范宁先生的公告。”康格里夫声音低沉。

    掌声倏然无影无踪,交响大厅只剩下微弱的呼吸声。

    “公告?……”

    “范宁先生的公告?……”

    “为什么不是指挥家先生自己宣布呢?……”

    不妙的预感涌上听众心头。

    康格里夫咬了咬牙,开始一词一句地念起范宁留下的那张信笺:

    “即日起本人书面宣布,单方面退出指引学派,辞去乌夫兰塞尔分会会长一职,辞去旧日交响乐团音乐总监一职。特纳艺术厅旗下所有事业及资产,及个人已发表或创作中的乐谱、唱片或理论教材之版权,全部永久且无偿地赠予希兰·科纳尔小姐,字迹为证。卡洛恩·范·宁。”

    “所以,《c小调第二交响曲》的首演或将延期举行。”

    没有任何回应,交响大厅就像闭馆时间般静得可怕。

    奥尔佳有些颤抖地抓住了旁边卡普仑的手。

    但卡普仑没有晕倒,也没有靠回去,他整个人直愣愣地坐在那里,好像思维意识突然停摆了。

    两位医护人员如临大敌地盯着他。

    旁边安全通道暗处,还有四个抬担架的人已经蓄势待发。

    维亚德林的眼神陷入了凝滞,旁边的P·布列兹总会长与导师卡门·列昂交换了一下眼神,彼此都在对方表情中读到了难以置信的神色。

    当麦克亚当侯爵看到台上乐手们的呼吸陷入滞涩,看到自己女儿脸上竭力维持的镇定与深处的心急如焚时,他双眼逐渐微微眯起。

    这位指引学派最耀眼的天才不可能无缘无故退会,肯定是可以用排除法得出的那几个原因。

    交响大厅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沉默中,并没有出现他所想象的轰然炸锅的场景,因为这些有良好修养的听众们基本都懵掉了。

    这种状态持续了超过三分钟后,坐席各处才开始传出嗡嗡的声音。

    “范宁先生辞职了!?”

    “《第二交响曲》演出取消了?……”

    “为什么这么突然?范宁指挥发生什么事情了??”

    康格里夫本来还有第二张卡片要读,罗尹在上面手写了关于《第二交响曲》演出取消后,乐迷的四种补偿替代方案。

    但他感觉自己读完范宁的信后,说话的力气已经用尽了,一时在台上如鲠在喉。

    乐手们要么眼神低垂,要么茫然盯着乐谱或视线游离地看向听众。

    就连那些平时热衷于报道突发新闻的媒体记者,此时都觉得自己的情绪不是很活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台上的康格里夫念完信笺后没有任何表示,演出取消之事或已成定局,也无人离席或情绪失控,交响大厅就这样先是沉默,而后陷入低低的小声议论。

    总给人感觉有什么东西悬停了,这种奇怪的状态会无限期地持续下去。

    罗尹咬了咬牙,将琴轻轻放稳,正准备站起身来——

    “请各位安静。”

    一道单薄的嗓音从听众席飘出,虽然孱弱无力,但比窃窃私语声要明显得多。

    大厅再度恢复鸦雀无声,众人循着声音源头望去。

    罗尹错愕转头。

    50多位有知者和邃晓者错愕转头。

    全体乐手的视线结束游移,眼眶通红的希兰将目光从乐谱上移开。

    奥尔佳缓缓松开了卡普仑的手。

    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从席位上一寸一寸地站直了身体。

    “爸爸?”身高不及听众席的小艾琳躲在后面轻轻出声。

    卡普仑双臂双腿都在颤抖,他稍微平息了一下幅度,然后缓缓将乐谱本抱起。

    “我,以旧日交响乐团常任指挥的名义宣布,演出如期举行。”